第20章 (1)
(1)
一到公司,助理小周笑嘻嘻地跟藍昕道早安,壓低聲音說:“藍總這兩天都有人給你送玫瑰花,粉紅色的,我幫你放在辦公桌上了。”
藍昕本來急匆匆地走着,聽到此話,放慢腳步,心裏咯噔一下,随即便想到了是誰送的,快步走到辦公室,看着桌上的兩捧玫瑰花。花束中都夾着粉紅色的紙條,她毫不猶豫地将它們扔到了樓道間的垃圾箱裏。
無人的樓道間,她蹲下來,蜷成一團,捂着臉,無聲地哭起來,淚水從她的指縫間滑落。
她向來是寧可流血也不流淚的人,記得上一次流淚還是去年父親發病的時候,以為父親要離開人世了,哭得撕心裂肺,幾乎流幹了所有的淚水,這一次流淚,卻是因為愛情。
她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什麽是比愛情更折磨人的,就像吃了毒藥,可以滲入全身,痛不欲生,無藥可解。
這一次,她是真的受傷了。
眼淚如止不住的泉水,汩汩流出。
直到聽見有人喊她“藍昕”,她才急忙取出紙巾,快速地擦幹眼淚,走出樓道,看見了一臉愁容的李立明。
藍昕像個沒事人一樣,走上前,禮貌地叫了他一聲“李總”。
“來我辦公室一下。”李立明丢下這句話,徑自進了公司。
藍昕已猜出他讓自己去的目的,看他方才的樣子,在她休年假的日子裏,并沒有籌到款,公司的危機尚未解決。
藍昕一進李立明的辦公室,就聞到刺鼻的煙味,看見煙灰缸裏許多煙頭。李立明背對着她站在窗邊,有煙霧從他的身邊飄走。
李立明慢慢地轉過身來,掐滅香煙,示意藍昕坐下,皺眉問她:“秦總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同意借錢給我們公司嗎?”藍昕實話實說:“我已經跟秦總開口了,不過不是讓他借錢給我們公司而是讓他跟銀行的朋友說聲,看看能不能給我們公司放貸。”
李立明重重地嘆了口氣,一籌莫展地望着藍昕,“這個月再籌不到資金公司就完蛋了!已經沒錢進原材料了,超市的産品雖然賣得還不錯,但還沒有回款,即使回款了,那些錢也不能夠維持公司的正常運營。”
藍昕想起之前跟一家銀行的行長打過交道,那人為人爽快正直,說不定會同意貸款給他們公司。想到這兒,她便安慰李立明,語氣平和地說:“李總,這事你也別太操心,之前咱們遇到過的難事也不是一件兩件,這一次肯定能渡過難關的。我認識一銀行的行長,待會兒我跟他聯系下,約個時間談談,看看能不能貸款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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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明又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煙霧,擡頭看藍昕,“哪家的,之前我找過的嗎?”
“不是。”
“估計懸啊。”李立明頹然地說,臉上已沒有往日的神采。
“不管懸不懸,總得試一試。李總,你放心,我會努力拿下的。”藍昕拍了拍胸口,士氣滿滿地說。
藍昕是個行動派,剛給李立明表完态,一到自己的辦公室就聯系認識的蔣行長,約好下午見面。
見到蔣行長,藍昕笑臉相迎,對方倒是客氣,讓秘書沏了壺上好的龍井。
藍昕端起茶杯,一股茶香撲鼻而來,她輕輕抿了口,味道純正濃厚。
她動作小心地放下茶杯,盈盈一笑道:“好茶。”
蔣行長笑着說:“藍總,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來有何貴幹?”
藍昕知蔣行長不喜歡說話拐彎抹角之人.便直言道:“蔣行長,我來找您,确實是有事。”她抿起嘴角.停頓了下。
“有什麽事就直說。”
藍昕簡單地跟他說了下公司的處境,表明了資金的缺乏,但言語間也說了公司的前景,讓他知道公司是有能力還貸款的。
蔣行長聽完面色變得沉重,呷了口茶才緩緩啓口:“藍總,這事恐怕幫不了你的忙了。”
藍昕為了讓蔣行長改變主意,又補充道:“蔣行長,我們李總說了,他願意将他的房子拿出來抵押,您還有什麽擔心的?現在公司的處境很艱難,希望您能伸以援手,幫我們公司解了這燃眉之急。”
蔣行長想了一會兒才說:“藍總,不是我不想幫你,是有人不希望銀行給你們公司放貸,總部已經下達通知,不能放貸的名單中就有你們公司。”
“為什麽會這樣?”
蔣行長有些抱歉地說:“具體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按通知辦事。”
藍昕來的時候還抱有希望,此刻就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失望至極,一動不動地坐着。愣了會兒才回神,擡眼望着蔣行長,臉上仍挂着職業化的笑容,好似發自心底,讓人絲毫看不出她失落的心情,“蔣行長,真是打擾您了,下次有空請您吃飯。”
“不用這麽客氣。”蔣行長在她準備走時,意味深長地說,“藍總啊,趁早找下一家公司吧。”
告別蔣行長,時間尚早,藍昕沿着人行道走着,想着回公司,還是先在這周圍散散步,然後直接去赴一家采購經理的約。如果回公司,往返要花上不少時間,回到公司差不多也下班了,思及此,她索性放慢步子,悠然自得地散着步。秋目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藍昕的身上,泛着金光。
她路過一家寵物店,籠子裏關着通體雪白的比熊犬,靜靜地趴着,望着外面的世界,讓她想起了秦昊哲家裏的那只棕色泰迪毛毛。她路過一家花店,店裏擺滿了各色各樣的花,有百合,有薔薇,還有玫瑰,讓她想起了秦昊哲在她生日那天送的香槟玫瑰。她一直都記得香槟玫瑰的花語——
愛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秦昊哲.你知道香槟玫瑰的花語嗎?藍昕邊想邊露出一抹苦笑。
他曾贈予她鮮花,浪漫得如一幅畫,最終卻留給她謊話。
她記得問他:“你永遠只會愛我一人嗎?”他說:“會,不管今生或來世。”說得那般堅定。如今想起,好像做了一場美夢,一醒來,換來空歡喜。
藍昕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已經第幾次路過寵物店和花店,最後竟停在一家珠寶店的櫥窗前,大大的落地窗幹淨透明,能清楚地看見擺放在櫥窗裏的藍寶石項鏈,日光一照,奪目耀眼,高雅華貴。但她的視線并沒有在藍寶石項鏈上多加停留,而是望着旁邊的鑽石戒指,久久駐足凝望。
在很久之前,她曾想過,将來會是什麽樣的男人為自己藏上戒指,她有無數的設想,而這些設想都在他許諾的瞬間消失殆盡。
她想把餘生都交付于他,可是,她不知道餘生太長,過着過着,就天各一方。
(2)
晚上的飯局與以往沒有兩樣,來了三個人,是長期跟鮮果公司合作的采購經理和業務員,她依然在飯桌上跟他們邊敬酒邊談合作事宜,臉上還要時時挂着笑容,到飯局結束後,她覺得自己笑得臉都有些僵硬。
飯後,對方熱情地邀她去KTV,她本想推掉,卻敵不過對方的盛情。
他們去了一家市中心數一數二的KTv,既然來了,藍昕也不好幹坐在包廂裏,點了幾首比較high的歌,幾乎唱完一首,對方都要與她敬酒。方才在飯桌上已經喝了不少酒,現在幾杯酒下肚,她已有點微醺。包廂裏煙酒味濃重,她借着去衛生間的空隙,走出包廂,想透透氣。
走廊盡頭有個寬大的露臺,空氣清新,一陣陣微涼的風吹來,似乎能聞到草木的味道。她單手撐在扶欄上,望着遠處高大聳立的建築,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成了一團團模糊的剪影,在流光溢彩中閃爍迷離。
天空中繁星璀璨,與霓虹燈交相輝映,好似一幅迷人的風景畫。
露臺的下方是一大片茂密的蔥綠樹木,縷縷光線照進樹木間,風一吹過,無數細碎的光影在樹木間晃動,如流動的金色海洋。
藍昕有些忘我地置身于如此美景中,直到聞到刺鼻的煙味,才從美景中赫然驚醒。她還沒有轉身,聽到身後傳來有些沙啞的聲音:“是你嗎?”音調被壓得很低,含着些許不确定。
她轉過身,看到眼中似乎透着光的秦昊哲。
她曾想過,如果再次遇見他,她應該怎麽做。是狠狠地罵他一頓,還是給他一個耳光?然而,現在她卻什麽都不想做,愣愣地看着這個背叛了自己的男人,心中流竄出絲絲細密的痛楚,像針紮,針針紮在了她的痛處。
她緊緊地攥着衣角,努力抑制住那些湧動的痛楚,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不發一言。
雖然她忘不掉的男人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但她知道,對他有多仁慈,就是對自己有多殘忍。
她這一輩子,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背叛。她豈能原諒他?
藍昕只想着早點離開有他的地方,怕自己的思念會潰不成軍。
他們錯身而過時,她的手腕被他用力地拽住,傳來些微疼痛。
“放手!”藍昕使盡全身的力氣,甩開他的手,想快步離開。他卻搶先一步.擋在了她的面前。她沒來得及收住步子,一下子撞進他的懷裏,腦袋不偏不倚地撞到他的下巴,隐約聽到一聲悶響。
藍昕的腦袋雖疼,但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有沒有弄疼他的下巴。她擡眼看他,看到了他那雙受傷的眼睛,心瞬間收緊。
秦昊哲對下巴處傳來的痛覺絲毫不在意,雙手搭在藍昕的肩膀上,冷聲問:“為什麽如此急切地離開我?為什麽不回我的信息?”說完擡手撩開她額前的發,看到已拆線的傷疤,冷冰冰地說,“拆線也不叫我,是嗎?”他把最後兩個字咬得極重。
藍昕嫌惡地打掉他的手,覺得他碰過別的女人的手很肮髒,嗤笑一聲,說:“你做了什麽,難道你心裏還不清楚嗎?”
秦昊哲眉頭緊皺,一臉迷惑,“你在說什麽?”難道她知道了他還有個私生子,還是因為別的事?
“既然你裝糊塗,那我們沒什麽好說的。”藍昕再也做不到心平氣和有些氣憤地說,“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你是說……”秦昊哲的後半句話還沒說完,藍昕已快速離開。
他望着她的背影,久久移不開腳步,目光深沉似海。
藍昕走到包廂,不再點歌,坐在沙發上當聽衆,拿着啤酒瓶,喝完一瓶又一瓶,桌上已擺得七零八落。她希望用酒精麻醉自己,再也不用想起秦昊哲,也不用體會失戀的痛苦。
為了避免再出現上次晚上被騷擾砸破頭的事,藍昕找了個理由,提前離開KTV。
由于喝了酒,藍昕叫來代駕司機,一路上整個人都處于迷迷糊糊的狀态。她摁下車窗,涼飕飕的風頓時朝她襲來,讓她清醒了些。風一過境,樹葉簌簌地往下掉,在地上打着旋。
她情不自禁地想:有的愛情,是不是如秋日的樹葉,經不起風吹日曬,終究會凋零?
此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在靜谧的夜晚響起,藍昕拿來一看,是秦昊哲打來的,她毫不猶豫地挂斷。他繼續打來,她依然挂斷,這樣反複了三四次,手機終于恢複平靜。接連不斷的鈴聲讓藍昕有些心浮氣躁,她不知道秦昊哲怎麽想的,自己已經明确跟他說了以後各走各的,他打過來又有什麽意義?
藍昕倚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讓大腦放空,感受着風吹過臉頰時帶來至的涼意。
代駕司機叫醒她,她才發現自己已睡了一覺。從車上下來時,意識還有些混沌,走路時有點踉跄,身體搖搖晃晃地上了電梯,從電梯出來,她的腳步比較輕,聲控燈沒有亮起,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
快走到家門前,藍昕摸黑翻着手袋,傳來鑰匙和化妝鏡相撞的清脆響聲。她對煙味本就很敏感,這周圍濃烈的煙味讓她提高了警惕,略略擡頭,竟然看到自己家的門前有一點猩紅,在幽暗的空間裏忽明忽暗,似要熄滅,卻一直亮着。她的心頓時收緊,拿在手裏的鑰匙猛然從手中滑落,啪嗒一聲,聲控燈瞬間亮起,她看到一張迷人卻有些哀傷的側睑。
(3)
有時生活就像一場鬧劇,那些不想再見到的人,卻往往能再次相遇。
秦昊哲的出現,着實讓藍昕驚訝,方才她以為藏在黑暗中抽煙的人是某個危險分子,內心驚慌失措,卻沒想到會是他。
藍昕暗自思忖:就在不久前,他還在KTV,理應不會這麽早就離開,難道是想急着找自己,挽回這段感情?
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酒意已醒了大半。她沉默地望着他,而他也沉默着,遲遲不扭過頭來看她,兀自抽着煙,兩人無言相對,像極陌生人。
藍昕久久地凝視他,看着他抽完指間的煙,看着他奮力地扔掉煙蒂,用鞋踩滅。她這才發現地上已經零零散散地鋪了好多煙蒂,臉上掠過震驚,微微張大嘴,終于忍不住先開口:“你什麽時候來的?”
“這不重要。”秦昊哲緩慢地轉向她,略略擡起頭,眼神如冬日裏的冰霜,讓人看了不寒而栗,他的語氣如眼神般,也透出一股疹人的寒意,“我做了什麽,你非得跟我分……”他停頓了下,在舌尖差點蹦出的“手”又被咽了回去。“分手”兩個字是他最不想聽到的,也不想提及,一想到親密戀人要變成陌路,他的心就一陣陣地發緊,于是,他完整地問了句,“我做了什麽,你非得跟我分開?”
藍昕覺得可笑,這麽晚他守在自己的家門前,竟然是問這個的,冷冷地反問:“你做了什麽自己還不知道嗎?非要我說出來你才會承認?”
秦昊哲知道自己不能再瞞下去,她應該是知道了什麽,所以才會對自己這樣,與其讓她覺得自己一直在裝傻,還不如跟她坦白,“宇哲的事,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我也不想知道。我承認,趙宇哲是我和趙倩的孩子,你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也不能接受我有一個兒子,是嗎?”
“進屋說吧。”藍昕彎腰撿起鑰匙,打開門,先一步進去,坐到沙發上,揉揉頭發,看起來很焦躁,“宇哲的事,我知道,也能體會你的心情。這麽多年,突然有人說,你還有個兒子,肯定會讓你措手不及。但是,你知道嗎,即使你有兒子,也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感情。有兒子不犯法,而且他是無辜的,我并不排斥他的存在,跟他也算有緣,相處得不錯。可這事你跟我提過嗎?你是心中有顧忌,還是沒把我當成可以與你相伴一生的人?另外,只有這一件事瞞着我嗎?”她想聽到他誠實地說出與趙倩的關系。
“藍昕,就只有這件事我瞞了你。”秦昊哲沒有坐下,居高臨下地看着藍昕,口吻堅定地說,“是的,當初我瞞着你,是有顧慮,我怕你會不接受有這樣過往的我,也怕你不會接受宇哲。”他所有的害怕和擔心,皆因害怕失去她。
“因為你的害怕。就讓我一個人蒙在鼓裏?因為你的害怕,就讓我最後一個知道這個消息?雖然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但我知道,戀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坦誠是要有的。你呢?你做到了嗎?在你心中,我就是一個不懂人情世故、不理解是非、沒有包容心的女人嗎?”藍昕說完,垂下眼眸,右手用力地摁在沙發上,被摁的地方深深地陷下去,酒精在胃裏翻攪,混雜着複雜不安的情緒,越發難受。
她長久地盯着他腳上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一動不動。
秦昊哲幾乎聽不見地嘆了口氣,望着她輕輕顫動的睫毛,聲音變得低柔,帶着輕微的寵溺,“別鬧了,好不好?如果你在我心中是那樣的女人,你說當初我還會讓你做我的女朋友嗎?你知道嗎,正是因為我有過一次失敗的戀愛經歷,所以才會這麽謹慎。以前我很少去考慮別人的感受,無意中就會給別人帶來傷害。我不想重蹈覆轍,只想好好珍惜你,珍惜這一段感情,我沒想到,我的隐瞞給你帶來了傷害。”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靜靜地望着依然一動不動的藍昕,許久才輕輕地說:“對不起。”
他過了小半輩子,只跟一個人說過這三個字,就是在肖淩骐不再聯系趙倩之後。那時候,他想過,在那場愛情争奪戰中,肖淩骐難道真的做錯了嗎?後來終于想通,一個人并不是另一個人的私有物品,每個人都有愛的權利,不分國界、年齡、地域,甚至不分親兄弟。他們是在某段時光愛上了同一個人,退出的那個人一定就該是肖淩骐嗎?其實,肖淩骐明明有跟他争奪趙倩的權利,卻悄無聲息地退出了,何嘗不是他對他們倆的成全?秦昊哲趁肖淩骐不在的時候,在他的書桌上放了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三個字——對不起。雖然肖淩骐并沒有跟他提及此事,但他們之後的融洽相處已足以證明肖淩骐已不再對他介懷。
然而他的“對不起”只在藍昕的心中激起細小的漣漪,她心念一轉,想起他和趙倩在一起的親密畫面,既然他不想承認,她也不想揭穿,擡起頭,神情冷漠,指着門的方向,冷冷地下逐客令:“我不想聽你說這些,你走!”
對于這種戴着虛僞面具的男人,她一刻也不想讓他出現在自己面前。
秦昊哲目光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你想要我怎樣,才願意跟我在一起?”
“在一起?”藍昕苦笑着重複道,“虧你還說得出那些話,真是可笑,你這煽情的程度可以媲美奧斯卡影帝了。不過,秦昊哲,我跟你說,不管你現在跟我說什麽,我都不信了,你說兩個人沒了信任還怎麽繼續走下去?”
秦昊哲的眼睛忽然黯淡下去,像漸漸褪去光華的星辰。他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許久都不發一言,正想啓口再次挽留,卻聽到藍昕幹淨利落道:“右轉,直走,開門,走到樓下。”
他所有的耐心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人前那般驕傲的他.在她面前,已放低姿态,她既然還不肯原諒他,他又何必厚着臉皮待在這兒?下一刻.他轉身離去,傳來關門的巨響。
藍昕終于卸下所有的僞裝和防備,抱緊膝蓋,雙手捂住臉,泣不成聲。
(4)
藍聽依舊會每天都收到玫瑰花,每天都會懷着又幸福又憂傷的複雜心情,讓小周把新鮮的花扔到垃圾箱。直到有一天,她的助理小周忍不住跟她說:“藍總,你不要這些花,能送我嗎?扔掉多可惜。”臉上露出十分心疼的模樣。
藍昕略一思索,說:“你想要就拿去,以後就別往我辦公室送了。”
“沒問題。”小周笑着擺出0K的手勢,走之前嘴裏嘀咕着,“這人真有毅力,都已經連續送了十幾天了。”
是啊,藍昕已有十六天沒有見到秦昊哲,這些天她盡量讓自己忙得昏天暗地,用忙碌忘卻失戀的痛楚,總算有些效果。
平時她都要加會兒班,這一天她卻破例按時下班,遇到了小周,兩入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已走到樓下。
小周眼尖地看到不遠處停着一輛眼熟的豪華轎車,連忙指給藍昕看,“藍總,看到那輛車了吧?我已經連續十幾天都看到它停在那兒了,而且特別像秦總的車。”
藍昕望過去,那車看起來低調卻很有檔次、再看看車牌號,正是秦昊哲的。由于反光的緣故,她只隐約看到車裏坐着一個人,卻不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樣子。她輕聲回應:“不知道。”
“藍總,你看那車牌號,我記得就是秦總的。”小周似乎并不想略過這個話題。
“是不是秦總的,有那麽重要嗎?”藍昕有些恍惚地看着那輛車.即使有亮光反射在車窗上,她也能感受到車裏的他好似也正在看着自己,随即,她別過臉去。
小周加重了語氣,說:“當然很重要。藍總,你想過嗎,為什麽秦總的車總會在我們下班的點停在樓下,還每天給你送花?”
“花不是他送的。”藍昕矢口否認。
“藍總,我都看到了。”
藍昕緊張地望向小周,“看到什麽?”
小周遲疑了半晌,才慢騰騰地從包裏翻出一張信封,遞給藍昕,“每天送來的花裏都夾了一張卡片,我把卡片都收集好放在信封裏了。卡片上有送花人的名字,雖然只有一個‘哲’字,但我想應該就是秦總了。”末了,還特意補充,“藍總,我知道錯了,不該保留這些卡片,也不該去看。”逃不過好奇心作祟的小周每次都沒扔掉卡片。
藍昕一把奪過信封,面色瞬間冷凝如冰,“每一張卡片你都看過?”
小周一下子沉默了,皺緊眉頭,怯怯弱弱地說:“看是看了,但沒看懂。”
“不管你知道什麽,最好在公司裏守口如瓶,知道嗎?”
“一定會的。”小周有些不滿地嘟起嘴,自己做了好人,還要面對冰山上司的冷臉,真夠倒黴的,然而,藍昕接下來的話卻讓小周驚訝不已:“我可以把你捎到公交車站。”
這樣的話,她可是從不會跟小周說的,難道她這是感謝自己幫她留下了那些卡片?
小周坐在副駕駛座上,興奮不已,像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在藍昕耳旁絮叨着。藍昕只是象征性地回答“嗯”、“哦”、 “是”等簡潔的詞。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想着卡片上寫的是什麽字,為什麽每天下班的時候他的車都會在樓下。
小周下車後,藍昕便迫不及待地打開卡片,每張卡片上對她的稱呼都是“昕”,最下面都是“哲”,中間都只有一個字,每張卡片上也就這中間的字各不相同,共十四個字,分別為:體、會、刻、的、銘、百、味、滋、愛、般、于、骨、心、最。
每張卡片上都沒有注明日期,她看着手中的一沓卡片,思考着秦昊哲想表達什麽,難道每一個字就是他想對她說的話,但那些字不是“愛”,也不是“思”,更不是“恨”,單獨看根本就不能表達什麽。那麽,把這些字拼起來看看呢?
經過一番拼湊,藍昕終于拼出一句話來:體會最刻骨銘心的愛,百般滋味。落下一個“于”字,她正覺得納悶,細細回想,才猛然發覺原來最初的兩捧玫瑰花連同卡片都被她扔進了垃圾桶,她懊惱地嘆了口氣。
回去的路上,藍昕一直想着前面兩張卡片上都寫了什麽,怎麽才能跟“于”字連在一起,想來想去,始終沒有找到合适的搭配詞。
“體會最刻骨銘心的愛,百般滋味。”——在愛情裏,除了甜蜜,他也和她一樣體會到了痛苦?她無從知曉,克制自己不用去深究。有時候,一旦在愛裏陷入太深,就很難沿着來時路回到最初。
第二天還沒到下班的時間,藍昕就有些心神不寧,時不時會走到窗邊,望着樓下。當一輛眼熟的黑色轎車躍入她的眼簾,她的心似乎漏跳了半拍,快速地收拾了下東西,走到車前。
這一次,那張許久未見的清俊臉龐隐在擋風玻璃後面,柔和的光線傾覆他滿身,如披了層薄若蟬翼的金紗,隔了一塊玻璃,卻讓藍昕覺得彼此之間隔了一個世界,明明才l7天沒有聯系,卻仿佛已有幾個月。
藍昕緩緩地走近車前,腳步沉重,每走一路,都好似要花掉她所有的氣力。
她想起一句話:我們之間有1000步的距離,只要你向前走一步,我願走完那剩下的999步。
此刻,她定定的望着他,暗自想:如果我們之間有1000步的距離,我走完999步,最後的那一步,你會走嗎?
她希冀着他能拉開車門:不要他激動萬分地擁抱自己,也不要他大聲地說我愛你,只要他朝自己走一步。
看看,她多麽沒出息,說好要徹底忘記面前的男人,再次見到他,卻忍不住想靠近。
以前她不知道這世上有什麽是致命的,直到遇見秦昊哲,他如一場風暴,席卷她的世界,帶着致命的誘惑。
藍昕在距離車還有半步的距離停了下來,望着看上去氣定神閑的秦昊哲,在某個瞬間,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竟看到他的眼睛裏含着脈脈溫情。而後,他拉開車門,緩緩地走到她面前,那般閑适安然,可他一開口,聲音清冽,有一種不容人拒絕的神秘力量:“上車。”
她仰起頭望着他,也許是他比自己高一頭,也許是他面無表情的冷峻面龐,讓她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好。”這一次,藍昕亳不猶豫地應下,察覺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她猜想他一定是沒想到她會欣然答應。
她承認,他是一種毒藥,一旦注入她的身體裏,就很難戒掉。但她知道,如果想戒掉這種毒藥,必須讓他徹底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就當從沒有來過。
(5)
藍昕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比兩個形同陌路的人坐在同一輛車裏更讓人壓抑,窗戶緊閉,兩人在狹小的空間裏,都沉默不語。
她把要說的話先在心中捋了一遍,克制住被他背叛的憤怒心情,平靜地望着前方洶湧的車流,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還會每天都準時地出現在我公司的樓下,也不想知道原因,希望以後你別來了,對你對我都好。
你那樣做,有什麽意思呢?你有那麽多時間,還不如留給趙倩和趙宇哲,花在我的身上,一是浪費了,二是會讓別人說我是小三,三是玩過了,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地步。”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秦昊哲平靜無波地看了她一眼。
“你還在裝!”藍昕終于無法抑制內心的波瀾起伏,漸漸地,如上漲的浪潮,情不自禁地提高聲音,“你就繼續裝吧,我都看到了,那天在咖啡廳,你跟趙倩約會時被我看見了。你不是跟她沒了聯系嗎,為什麽還跟她見面,見面了還要摟着她?你以為你那樣做,就能瞞天過海,沒人知道?”
秦昊哲突然一個右拐,把車停靠在路邊,臉上依然看不出有絲毫情緒變化,冷然道:“你覺得我裝也好,欺瞞你也好,但我接下來說的話,你會信嗎?”
藍昕被他突然停車的舉動吓了一跳,快速反應過來,對上他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信不信又怎樣?我人在這兒,如果你想解釋,還有時間和機會。”
秦昊哲回憶起那次的事,告訴藍昕,那天趙倩約他去咖啡館談複合,在她落座時,由于地上太滑,差點摔倒。幸虧他眼疾手快,攬住了她的腰。
不巧的是.這一幕剛好被顧以菲看到。
藍聽一邊聽着他的解釋。一邊想着他每天堅持送給自己的玫瑰花和卡片,每天堅持在公司樓下等她,如果他不在乎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她默默地想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那你答應趙倩了嗎?”
“還記得我去找你的那天晚上嗎?”秦昊哲見她點點頭,繼續說下去,“那天晚上,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難道只是一場誤會?藍昕在心中勸自己要相信眼前的男人,畢竟愛過,也不舍得放下,只有信任對方了,才有可能繼續走下去。
正在她愣神時,秦昊哲的電話打破了兩人之間有些壓抑的氛圍。
“趙倩,你別這樣,我都說了,我們是不可能的,即使有趙宇哲,也不能成為我們複合的理由。”
電話那頭的聲音猛然提高,連坐在他身旁的藍昕都聽得一清二楚。趙倩的語氣明顯不悅,幾乎是吼道:“秦昊哲,你為什麽還要自欺欺人?心中明明有我,為什麽想把我推遠?宇哲需要爸爸,但是,也需要媽媽,缺其中一個,對他來說,都不算一個完整的家。你知道嗎,他很喜歡和你待在一起,常常問我,什麽時候才能跟我們一起生活。”
秦昊哲不想再聽下去,打斷她的話,面色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冷然又堅決地說:“你知道,我不喜歡重複說一句話,之前跟你說的.希望你能當真。以後你不要再跟我說這些,說再多也不能讓我改變決定。我不會去争取孩子的撫養權,不過會定期給你一定的撫養費,也會定期去看宇哲。”說完,不等趙倩再說什麽.果斷地挂掉電話。
秦昊哲的這一通電話像是一粒定心丸,除去了藍昕心頭的疑慮,讓她開始相信他。
她沒有想到,曾經以為他對自己的背叛,原來只是一場誤會。
原來,他每天送的玫瑰花,他每天在樓下的靜默等待,他那天晚上的憂愁和挽留……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說以前的她活在被他背叛的殼裏,現在的她,沖破了那層殼,看到一片溫暖的光。
她的心中仍有驚喜和雀躍,卻故作面色如水,聲音中沒有了方才的煩躁,靜靜地問:“什麽時候做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