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之人[綜]

第21章

無論如何都要拯救你——這是何其無望的理想啊。

消除不幸、拯救他人，便是刻在衛宮士郎靈魂深處的願望。不将這個願望抛棄的話，“衛宮士郎”這個人，便永遠都得不到救贖。

但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在，自己就絕對不會放棄的。

少年們身處最幽深的黑暗之中也堅信黎明将至，注定孤單一人的少女也有人與她相知相愛；這不正是自己在之前的世界裏親眼所見的嗎？

所以，無論怎樣，我都會将你從絕望之中拉出來的——

相信自己已經将該傳達的情感傳遞給了Archer，士郎在調整呼吸後睜開雙眼。

出現在少年眼前的，是一片全然陌生的土地。

這是在沙漠中央嗎？

看到大片沙地的士郎有點惶惑。待起身看清周遭的一切後，他暖色的瞳孔便是狠狠一跳。

雖然是身處荒原，但視線可及并非空白一片。染血的刀劍林立于慘白的沙丘之上，散落的箭矢已被蒙上厚厚的灰霾。遠處隐約可見湖泊綠樹，然而那本應存有生機的地方也只有淩亂破敗的廢墟。

看起來像是個戰亂交加的地方啊。士郎通過觀察得出結論的同時，腦內還有另一個念頭閃過。

總覺得……這個地方，與Archer的“無限劍制”有點相像。

肅殺之風裹挾着血腥呼嘯而過，大地遍布死亡的痕跡。朝陽似乎永遠不會于此降臨，一如對受難者們而言已成奢望的光明與溫暖。

是……錯覺吧。

雖然遠處伫立着的斷壁殘垣已被灼燒得漆黑、看起來毫無生機可言，但士郎還是決定去那邊碰碰運氣。凜冽的風迎面吹來，随之揚起的塵沙令他臉頰生疼。意識到黑夜可能很快降臨，他不禁加快了腳步。

踏入這座曾為城市的廢墟，士郎看到了一片宛如人間地獄的景象。

戰事似乎已經塵埃落定，但這座小城已是一片狼藉，碎屍橫陳。那些看似完好的屍體也是異常凄慘：寬大的袍子下露出的是皮包骨頭般的瘦削四肢，淩亂頭巾之下的是血肉模糊的臉孔與泛白的無神雙眼。

士郎不忍再看這番令人傷心的景象，将頭轉向一旁坍塌的房屋。透過窗戶碎裂的空洞窗口，他看到有亮光在黑暗中微微晃動。

——有人存活！

腦中冒出這個想法的一刻，士郎只覺得堵在胸口的陰霾徹底消失，連疲乏都仿佛不再禁锢身體的行動。

雖然無法挽救已經發生的災難，但至少要救下屋裏的這個人！

少年輕盈地躍入屋內，之後，因為怕吓到蜷縮在屋內一角的幸存者，他極輕地向前踏了一小步。

聽到聲音，對方也側過身體。

看清對方的一刻，士郎呼吸一滞，全身血液仿佛被凍結般地凝固住了。

在角落裏蠕動的東西，根本就是非人的怪物。硬要說的話，也只有修長的四肢與人類肢體相似，但那渾身漆黑、尖牙外露的模樣，無論如何，都與“人類”毫不搭邊。

——那個東西，只是與人類外形極為相似的，出自地獄的純黑色怪物。

大腦因意料而暫停運轉，經歷了不少戰鬥的身體卻有了防衛反擊的本能。在黑影撲來之際，士郎順手拔起刺入地面的長劍，削斷了探過來的漆黑手臂。

以疼痛逼退黑影，取得先機的少年低下頭，看着持劍的手臂微微皺眉。

分明只是血肉之軀，自己的手臂卻因為劈砍對方而被震得發麻。如此強大的沖擊力，幾乎不亞于同英靈決鬥時的體驗。可眼前這個散發着惡臭的漆黑生物，無論如何，也難以與曾為英雄的魂靈們挂鈎。

所以，這到底是……？

暫且壓下心中疑雲，面對再度撲來的黑影，士郎将劍高高舉起，予以還擊。面對未知的危險，他決定繼續戰鬥下去。

當少年再度刺中黑影要害的時候，他缺乏休息的僵硬身體也差不多到了極限。咬緊牙關，他試圖将劍刺得更深一些，直至穿透對方的胸膛。

然而，下一秒，變故突生。

本就在斷壁之上搖搖欲墜的屋頂，終于因戰鬥引起的震動而塌了下來。

将黑影斬殺的士郎無力躲避，只能閉緊雙眼。

在士郎已經做好承受撞擊的覺悟時，他被人整個地抱了起來。

欸？這是……

無名之人抱着少年躍出窗外，于空曠的平地落下。在他們身後，那殘破不堪的房屋徹底塌陷了下去。伴着重物墜地的巨響聲，對方似乎說了什麽，而未能聽清的士郎也無暇追究。

靠在對方懷裏，士郎仍舊緊閉着眼，試圖将不自覺湧上的淚意遏制。

——就算沒有親眼看到對方，就算對方一言不發。

——就算自己被對方深深地讨厭過，憎恨過。

——就算對方根本就不記得與自己的相處。

然而，每次自己陷入危機的時候，都是對方向自己伸出援手。

“啧，你還想裝睡到什麽時候？”對方終于開口，低沉的聲音中滿是不耐煩。

果然啊。士郎默默地想，睜開了雙眼。

少年琥珀色的眼瞳準确地捕捉到了對方的臉龐，在睜眼之際便直直地凝視着對方。

英靈的白發在月光下閃動着銀光，随風翻飛的紅袍如燃燒的火焰，鋼灰色的眼瞳正審視着士郎。那銳利的目光，讓士郎産生了被看穿靈魂的錯覺。

“你再這樣發呆下去，我就直接把你扔在地上了，小鬼。”英靈再度開口，卻褪去了先前萦繞全身的戾氣，語氣也轉變為無奈。

“抱、抱歉！”士郎強撐着跳下地面，又手忙腳亂地穩住無力的身體。在他即将跌倒之際英靈似乎要伸出手來，最終卻生生克制住。

“看來是沒事啊，你。”英靈的語氣冷淡而疏離。

“嗯。謝謝你救了我。”暴露在寒風中的士郎下意識地搓了搓肩膀。對不知為何，英靈的冷淡态度讓他有了一點被堅決抗拒的錯覺。

但是，本不應該這樣的。

之前在東京，即便Archer已經不記得自己，卻也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絕望。就算是身處黑暗無望的漫長輪回之中，但因為自己的緣故，Archer理應在每次見面之際都改變一點點才對。

“那個……你看起來似乎有點熟悉？”雖然對Archer記得自己這件事不抱希望，但士郎還是試探着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聞言，英靈鋼灰色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愕然。只是，那一絲波動宛如漣漪蕩漾于死水之上，瞬息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說什麽傻話呢。我和你，怎麽可能見過。”英靈低沉的聲線之中融入了一絲嘲諷，“該不會是腦子摔壞了吧，小鬼。”

“才沒有！”士郎下意識地反擊不能更熟悉的，來自于英靈的譏笑。在反應過來眼前之人并不記得自己後，他氣勢頗足的臉龐又被茫然所侵占。

“你怎樣都好，反正與我無關。”英靈面色冷淡地向後退了一步，語氣冰寒，“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應該出現在戰場上的人。如果是為了什麽虛無缥缈的事情走到這裏來，那還是趕緊滾的好。”

“欸？等等！”發覺英靈想要離去的士郎下意識地擡步去追，卻被英靈投過來的視線定住了腳步。

那是，注視陌生人般的冰冷，注視仇敵般的尖銳，以及，注視什麽肮髒東西的厭惡。

“初次見面”卻露出這樣的表情……為什麽會厭惡至此呢。

站在原地的少年黯然地垂下了頭，緊緊地咬住了下唇。然而，下一秒，他便不服輸地再度擡起頭來。

視線中的英靈正毫不留戀地走開。而在對方轉身之際捕捉到的，屬于對方的表情，令士郎瞪圓了眼。

英靈像是隐忍着什麽似地，默默地緊咬牙關。先前分明毫無波瀾的無情雙眼，也被掙紮與莫名的悲傷所填滿。

Archer？！

***

魔力在風暴中聚集，英靈在灰暗的黃昏閃現于世。

出現在英靈眼前的，是一片無比熟悉的土地。

在這片因戰亂而化為焦土，充斥着悲傷與死亡的土地上，他曾生活了十年之久。

踏足在染血的沙礫中，英靈因為腳下觸及的某樣硬物而一頓。

深深刺入地下的長劍即便蒙塵也閃耀着銳利的寒光，有近乎魔力的超常規力量附着其上。

為守護他人被鑄就的武器仍舊可以為人所用，它的持有者卻不知所蹤。

“又是一個毀滅殆盡了的家夥嗎？以那個身份存在的靈魂。”英靈自言自語，出口的明明是問句，卻是以肯定的語氣道出。

——就和自己那時候一樣。雖然死去的方式不同，但這都無所謂。

——即便能夠短暫地拯救部分人，但想将希望帶給所有人是不可能的。

英靈面無表情地大步向前走去，将那柄曾在他記憶中出現過的武器遠遠抛在身後。

沒有人知道，英靈堅硬冷酷的外表之下藏有怎樣宛如驚濤駭浪的心緒。

在踏足這片土地的一刻起，封塵許久的記憶便已蘇醒，無論是曾為“衛宮士郎”的少年時代，還是以新身份在中東生活的十年時光。

在還是“衛宮士郎”的時候，自己為拯救數百人的性命而與抑止力做了交易，獲得了以守護人類為使命的新身份。與他一同心懷期待接受全新身份的人還有很多。

他們為了阻止戰争與毀滅而奔走在這片大地上，雙手都染滿了鮮血。

寬大的鬥篷遮住了他們強健敏捷的肢體，深色的軟甲遮住了他們正逐漸腐敗潰爛的血肉。

他們深陷痛苦，卻固執地不肯抛棄希望，對自己注定要被毀滅的未來更是一無所知。

他們被稱為——

——守護者。

啊啊，都是些老掉牙的事了。

經歷過無數殺戮的自己，怎麽會再因為這些而動容。

如此作想的英靈在漫漫黃沙中快速前進，直至途經某個已經被戰火摧毀的小鎮。他本想繞過這裏繼續前行，卻因為一絲微弱的活人氣息而停住腳步。

在如此絕境之中，還有這樣充滿活力的生命存在嗎？英靈有點恍惚。

雖然很可能是那種怪物，但還是去看一眼吧。英靈罕有地遵從了自己的好奇心，踏入廢墟。

他的确遇上了活生生的人類。

準确地說，對方是與他靈魂相通的，幾乎可以說是同一人的存在。

“如果早點将持有正義理想的自己抹殺就好了”，這個念頭伴随着英靈走過了無數輪回。然而，眼下遇到了少年時代的自己，英靈卻不經思考便飛身出去，救下了處于險境之中的對方。

——原來，即便經歷了黑暗無望的過去，那個從兒時便堅信不疑的理想，也依舊在自己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啊。

懷抱少年落于地面，英靈在坍塌聲中輕輕說了一句話。

“原來，是你啊。”

——是你啊，衛宮士郎。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單元的背景是中東那段時間啦~從某種意義上說算是魔園paro233

一直想寫少年士郎與Archer在中東背景下的相遇(^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