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雖然心中存疑,但士郎還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了兩儀式。
“有魔術師盯上了我,打算将我捉住或者殺掉?”兩儀式沒有質疑士郎的話,只是眯起眼,順着對方的話說了下去,“大概是為了我這雙眼睛吧。畢竟,是可以看清一切生物的起源嘛。”
“也就是說,可以到達‘根源’嗎?”
“是啊。不過,根源之禍這種東西,我沒什麽興趣。”
“魔術師肯定會有興趣。”聊到這裏,士郎終于想清楚了一件事,“之前你說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因為看不到你的死線啊。只要是活着的靈魂,我都可以看清它們的死線。但是,我沒辦法看穿你。”少女原本是微笑着向士郎解釋,至此卻面色一凝, “小心,有奇怪的東西要出現了。”
在兩儀式出言提醒之前,士郎便已警覺起來。來源不明的,濃郁的,不詳的魔力氣息,此刻正彌漫在公寓之內,令他無法不在意。
只是,雖然對魔力的感知已經比最初敏銳很多,少年的魔力水平根本無法與躲在暗處的敵人相比。在邪惡的魔力侵蝕整座公寓的一刻,他無能為力,只能任令人窒息的黑暗湧入所處的空間。
不過,即便是處于漆黑一片的環境,自己對周遭倒還有一定感知;是因為戰鬥過的緣故,所以不再是Archer口中的半吊子了吧?
準确地站到了兩儀式與魔力來源之間,士郎将少女護在身後:“別擔心。我會……保護你的。”
兩儀式發出了友好的輕笑,倒是沒什麽嘲諷的意思:“雖然我大概不需要,但是,謝謝你的好意。”
說的也是,能看透所有人生與死的少女,怎麽可能需要別人保護。
士郎有點想附和兩儀式的話,卻被撲面而來的兇煞氣息逼得生生住了口。在強烈到如有實質的魔力漩渦中努力站直,心思敏感的少年皺了皺眉。
怎麽說呢?撲面而來的,的确是令人恐懼的魔力,但和當初能夠毀天滅地的邪惡聖杯相比還是略遜一籌。讓人心驚的,是來源于強大敵人的,濃郁到可以同黑泥媲美的悲哀與絕望。
“如此強大的人,也有無法實現的,甚至令本人都絕望的理想存在啊。”下意識地投影了源于某位英靈的雙刀,感到稍微安心的少年喃喃自語。
“這家夥為何絕望我可不關心。我只知道,因為他的緣故,我身邊的無辜之人變成了殺人兇手。”兩儀式走到士郎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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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灼灼視線穿過了黑暗,最終定在憑空出現在公寓之內的男人。
——這個純黑色的家夥就是敵人,也是近日東京諸多殺人案件的始作俑者。
二人對這一事實無比清楚,卻無法制服神秘的強敵。盡管名為“荒耶宗蓮”的男人只是自報身份、之後便被動地承受進攻,但魔術與尖刀都無法奈何對方分毫。
時間在黑暗中流逝,力氣甚至體溫似乎都在持久的戰鬥中被消耗殆盡。到了這個地步,士郎也終于發現了不對。
在少女即将被偷襲的一刻,士郎撲過去,将她從纏鬥中解救。
“在結界中的我們,沒法将其殺死。”附在少女耳邊,士郎道出了自己的發現。
“嗯。”兩儀式匆匆應聲,警覺地面對強敵。
荒耶宗蓮露出可惜的神色:“你真是可怕的戰鬥者,兩儀式。不過,為了達到‘根源之禍’,冒險也是值得的。”
“到達根源……對魔術師來說,這并不是過分的願望。但利用殺人來達成目的的你,未免太卑鄙了。”士郎有點憤怒。
面對指責,純黑的魔術師不為所動:“人類本來就是無可救藥的生物。背叛,欺騙,自毀,就是人類的全部。”
“欸?”聽到了似曾相識的話語,士郎不禁愣住。
“人類是醜陋污穢下賤愚昧的生物。存在的唯一意義,大概就是以死亡令我發現‘根源’的存在了。”魔術師厭惡地說着,士郎卻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絲似曾相識的悲哀譏嘲。
這家夥……果然也是想過拯救人類的?只是,和Archer一樣,對這個理想感到絕望了?
兩儀式卻完全不在意對方的話。她壓低聲音問士郎道:“用魔術毀掉結界,做得到嗎?”
“我的話,恐怕無法毀壞如此強大的結界。”
“打破就可以。”少女已經疲憊不堪,雙眼卻亮得驚人,“那樣的話,我就可以殺掉他。而且,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說不定,可以将結界擊破呢?”
是嗎?士郎想道,有點懷疑。
但是,這種惡人不除掉不行啊。而且,對方的存在,也是對自己理想的亵渎。
眼中的猶疑被堅定所取代,少年握緊了投影出來的武器。
首次聯手的二人配合默契,将強敵布下的結界撕裂了一道缺口。只是,在這個緊要關頭,少年被魔術師的惡毒話語扼住了咽喉。
“原來,是個為了無望的理想而陷入無限輪回的蠢貨啊。”
愣神之際手腕被死死握住,骨骼被生生捏碎,碎片在看似完好的皮肉之下互相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如此疼痛,反而令士郎定下神來:“我所堅持的理想,是可以實現的。”
“哈,”魔術師發出了無情的嘲笑,“像希望和奇跡之類的蠢東西……”
“當然是存在的!”
投影出來的千萬只利箭射向結界的黑暗穹頂,少年在撕裂黑暗之際斬釘截鐵般說:“只要是懷有希望與愛的人,即便身處不幸,也一定會被拯救!”
橫空而來的利刃截斷了魔術師的手臂,緊接着又戳穿了他的大腦;兩儀式終究是取得了艱辛的勝利。
然而,在最後一刻,邪惡的魔術師用盡全力對二人說出了詛咒般的話語:“那麽,就把希望破滅的瞬間深刻的記住吧。”
——希望是不會破滅的。
士郎想要反駁,卻無力發聲。
頭腦發昏,好像,連正常思考的能力也要喪失了。
少年用力地搖了搖頭,努力将流失的意識扯回。在他試圖保持清醒的時候,少女已然平靜的聲音傳了過來:“真是……小瞧你了。”
聞聲,士郎愣愣地擡頭。渾身是血的兩儀式正對他笑着,那不帶絲毫陰霾的絕美笑顏,令他在猝不及防之間一愣。
“謝謝你與我并肩戰鬥。”少女微笑的臉龐像是在散發着光彩,令人移不開眼,“這樣的話,我就能趕上等下與黑桐君的約會了。”
“沒什麽啦。而且,也不全是為了你,”士郎臉頰一紅,聲音也變輕到幾不可聞,“為了拯救那個家夥,我……”
随着少年難為情的聲音逐漸低下去,室內終于徹底安靜。
不知從何時起便現出身形的英靈,正立在高處,透過窗戶俯視這一切。他的紅袍在夕陽下翻飛,看起來已經與彤紅的天空融為一體。
雖然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兩儀式會輸,但這樣的發展還真是出乎意料……是因為那個溫吞到毫不起眼卻在危急關頭爆發的小鬼嗎?
英靈冷淡的目光掃過相視而笑的兩人,在掠過少年背在身後的手時一頓。
方才整座公寓被籠罩在結界之下,英靈根本不清楚裏面發生了什麽。但眼下,他很清楚一件事。
——那個笨蛋不僅透支了魔力,而且受了傷。
英靈目光沉肅地注視着努力掩飾傷勢的少年。方才瞥見的,少年的堅定神采,再度浮現在眼前。
——希望與奇跡都是存在的。
——懷有愛與希望的人類,是可以被拯救的。
少年拼命表達的情感,從某種意義上說,并不算錯誤。但是,為了證明這些而将自己弄得遍體鱗傷,究竟有什麽意義呢?這簡直是愚蠢至極了。
默默感嘆少年的愚蠢可笑,英靈卻并未嘲笑對方。
有人也曾如此拼命地對自己說過這些話——
有人也曾想方設法地将“希望”這種東西送到自己面前來——
那個人,是誰——
英靈從無果的思考中清醒過來。發覺兩儀式已經不在房中,他略作猶豫,還是躍下高處。
***
兩儀式出門赴約,士郎則苦惱如何以枯竭的魔力治愈指骨碎裂的手。窘迫之際,紅色的英靈在他面前現身。
“是……是你。”激蕩起來的情緒,被士郎強行克制。他最終語氣平平地向對方打了招呼。
盡管已經可以正視自己的心情,但他并沒有将那份隐晦苦澀的愛慕透露給對方的打算。
比起理想,這份情愫才是真的不該存在。在彼此脫離眼下的輪回之前,還是将心情隐藏起來的好。
“嗯。”英靈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受傷了吧,你。”
“沒什麽大不了……”士郎想要掩飾,卻被對方握住了手。碎裂的骨骼在緊密的抓握之下錯位,令他因疼痛而咬緊牙關。
“逞強,愚蠢,多管閑事。”
面對英靈的譏諷,士郎下意識地反駁:“我只是希望能夠幫忙……”
“自我感覺良好。”英靈繼續毒舌,與少年扣在一起的手卻将魔力傳遞過來,“像你這種樂于拯救別人折騰自己的家夥,我還是第一次……”
等等。
電光火石之間閃過腦海的既視感,讓英靈住了口。松開少年的手腕,英靈掐住了對方的下巴,試圖将對方眼瞳看得更清楚些。
溫暖的琥珀色浸在柔軟的水光之中——那是一雙不能更溫柔的眼睛。
但是,方才在黑暗散去的一刻,這雙眼中放射出來的,是将陰晦徹底撕裂的銳利光澤。
這個明明就認識自己卻壓抑着真實心情的小鬼,果然,是在哪裏與自己見過吧。
如此猜測的英靈,忽然意識到指尖傳來的,不同尋常的溫熱觸感。而少年的臉頰還在升溫,甚至有發燙的趨勢。
英靈微微眯眼,饒有興趣地看向因為自己簡單碰觸便臉紅起來的少年:“哦呀,還是個容易害羞的小鬼嗎?”
“給我閉嘴。”士郎沒好氣地将英靈的手臂揮開。他本想反擊幾句,卻被外面重重的關門聲吸引了注意力。
兩儀式怎麽會這麽快回來?不是去約會了嗎?該不會是發生什麽了吧?
士郎有點不好的預感,而兩儀式的話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黑桐他被綁架了,罪犯正是先前我放走的那位殺人兇手。”
“是……遇到我那天的那個學長嗎?”
“嗯。那個時候,我果然不該放過他啊。如果能夠幹脆地殺掉他就好了。”兩儀式輕聲感嘆,眼中的疲憊令人擔憂。
“你要出去尋找他嗎?”士郎提議,“我可以幫忙。”
“不必。”兩儀式笑了笑,從抽屜裏拿出一樣東西。看清對方手中的東西,士郎不禁心頭一跳。
那是兩儀式用來戰鬥的尖刀。
對了,自己看到過兩儀式在Archer面前殺人的幻象。被殺死的,多半就是這位學長吧。但,似乎有哪裏不對?
“原來,這個女孩子才是元兇。”英靈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可真是……太可笑了。”
瞬間明白了一切的士郎不由得瞪大了眼。
失去戀人的兩儀式殺死了始作俑者,之後因絕望而堕入黑暗;強大的少女無人可擋,動蕩因這場殺戮而起,整座城市陷入混亂。
這才是眼下時空的真相,也是荒耶宗蓮給予兩儀式的最後一記重擊:少女将因為從前的心軟,失去令她變得充實又溫柔的、她最珍視的那個人。
“還有辦法補救嗎?”士郎喃喃自語,打算跟出門去。
“當然可以補救。殺掉她一人的話,怎麽看都比殺死所有人要劃算。”看出士郎有反駁的意思,英靈平靜而殘酷地給于勸告,“別犯傻了,小鬼。讓所有人都幸福是不可能的,有時候,犧牲少數而拯救多數才……”
“才不是!”
英靈的話被少年這一喊打斷,他也陰沉了臉色。
“殺死少數人的做法,恕我無法接受。”在聖杯戰争中因無法接受這一信念而與對方決裂的回憶複蘇,讓士郎握緊了拳,“而且,兩儀比你想象得要堅強,要溫柔。我會幫助她戰勝黑暗。”
“所以,你這是為了私人情感而插手?倒是比妄圖拯救所有人要明智一點,但是,”英靈,帶着些許輕視與怒意,将話補充完整,“還是很蠢。”
大步邁向門口的少年猛地頓步,轉過頭來直直地注視英靈。
“算了,你的事情和我沒有關系。無論你是想挽救喜歡的人也好,為了毫不相幹的人折騰自己也好,都與我無關。”英靈褪去方才的焦躁,聲音恢複了冷淡。他站起身來,将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的冰冷側影留給對方:“但是,我還是要給你這個什麽都不了解的笨蛋小鬼一個警告。如果到了不得已的地步,為了避免毀掉整座城市,我會殺掉她。”
并不期待少年的回應,英靈說完這番話便将身軀靈體化。在身體徹底碎裂、消散在空氣中之前,他看見少年的嘴唇動了動。
少年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英靈确信,對方的确是說了什麽。
啊啊……雖然只是無關緊要的事,但如果能弄清小鬼說話的內容就好了。
如此作想的英靈懷着少許遺憾在士郎面前消失。已然平靜下來的士郎也緩緩吐氣,輕聲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
“你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混蛋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放心,不會有告白的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