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冊封
顧正身為跟在康熙身邊很久的太監,對于主子的表情自有一番自己的觀察和解讀。
現在看着皇帝臉上平靜無波的從慈和宮裏出來,顧正突然就覺得這五月的天還是很讓人心裏發寒的。
康熙緩步向乾清宮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在禦書房裏還有一堆政事在等着他,可是他卻想去看看那兩個孩子。
在權力面前,兄弟之情卻是無比可笑的,如果将來真的手足相殘,姐姐泉下有知該會多難過?可是現在立太子卻真的是一項妙策。
康熙剛一腳踏進乾清宮偏殿的門檻,響亮的嬰兒哭聲就響了起來,而聽到皇帝駕到的太監宮女全都跪了一地恭迎聖駕。
“小阿哥怎麽哭得這麽凄涼,奶娘你是怎麽伺候的?”康熙從奶娘手裏接過孩子,看着那哭得快發紫的小臉,厲聲喝道。
奶娘立刻叩頭不止,顫聲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阿哥哭得如此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麽?嗯?大阿哥呢?”康熙不耐煩的皺着眉,突然想到怎麽這麽就都沒見承祜出來接駕?
還沒來得及等旁人回答,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就傳來,不一會,一個人影就跪在了康熙的面前,連聲告罪。
“趙太醫,你怎麽在這裏?”康熙疑惑的道,随即心中一凜,急聲道,“可是大阿哥出什麽事情了?”
“回皇上,大阿哥只是稍感風寒,咳嗽發熱,并無大礙,喝兩天藥就會痊愈。”
康熙松了口氣,當即抱着保成走進了內殿。
說也奇怪,剛進內殿保成就止住了啼哭,只留大滴的眼淚含在眼淚,康熙看了他一眼,不由想到每次承祜生病要把保成抱離自己的時候,這孩子都會哭得無比凄涼,誰哄都不好,總要承祜溫聲細語安撫一番才可以。
細細的壓抑的咳嗽聲傳來,康熙幾個跨步越過屏風,在床邊坐了下來。
“咳咳……皇……皇阿瑪……怎麽來了……咳咳……”承祜燒得通紅的臉看得康熙一陣心疼,連忙阻止他要行禮的動作。
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只是溫度略高,還好還好。
不過随即康熙一瞪眼,冷聲道:“怎麽沒有人來通報朕說大阿哥病了?你們這群狗奴才反了天了是吧?”
屋內的太監宮女立刻跪了下來,而在承祜身邊一直伺候着的小林子更是壯着膽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大阿哥不讓奴才們通報,說這是小病不用打擾聖聽。”
承祜在床上聽着,心中微微嘆了口氣,這個小林子果然年齡太輕,不知道主子生氣,無論怎樣都是奴才的錯,唯有認錯才是正道,仍需調教。
“皇阿瑪……咳咳……別怪奴才們了,是承祜吩咐他們的,皇阿瑪政事繁忙,承祜這喝個藥就會好的小病……咳咳……實在不應該讓皇阿瑪擔心……咳咳……”
康熙看他每說一句話都帶着咳嗽,心下揪痛,連忙道:“好了好了,別說話了,好好休息吧。”
承祜點了點頭,眼神卻落在康熙懷裏的保成身上,那雙黑亮的清澈見底的眼睛看着他,讓人覺得心都柔軟了起來。
“乖……咳咳,哥哥病好了再陪着保成……咳咳……知道嗎?”承祜輕輕道。
從第一次抱保成開始,這個孩子就出奇的黏他,總是要他抱着,但是只要他輕輕跟他說怎樣怎樣,那孩子就會安穩的待在奶娘的懷裏,但是卻又一定要自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是因為一出生就失去了額娘所帶來的不安感麽?
就拿剛剛來說,他咳嗽發熱,唯恐過了病氣給保成便連忙叫奶娘把他抱了出去,可是那啼哭卻立馬響亮了起來,聽得他又心疼又無奈。
多麽奇怪而且詭異,他一度以為這孩子裏面也有一個成熟的靈魂,可惜多次試探得出的結論也只能是這孩子和自己投緣吧,或許是前世和今生的呼應?承祜為自己如此酸腐又怪誕的念頭笑了笑,随即疲憊襲來,閉上了眼睛。
康熙看着沉沉睡了過去的承祜,伸手再次摸了摸他的額頭,确認他溫度沒有上升,再為他掖了掖被角,滿腔父愛可見一斑。
抱着保成走出了房間,出奇的孩子不再啼叫,只是睜着一雙黑亮的眼睛。
“就這麽聽你哥哥的話?”康熙掂了掂孩子,打趣的問道。
才剛滿一歲的保成當然不可能回答他,甚至還打了個呵欠,上下眼皮開始打起架來。
康熙覺得有趣,坐到椅子上輕輕搖起了孩子,“對着自己阿瑪就那麽不耐煩?保成啊,你的哥哥可是很疼你的,你将來也會好好敬愛他的吧?記住要尊敬兄長,知道嗎?”
回答他的是小孩子安靜的睡臉,康熙溫柔的笑了笑,喚來奶娘把保成抱了下去。
然後又獨自一人去了一趟坤寧宮,呆了一晚上。
康熙十四年六月,上谕禮部冊嫡子保成為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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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祜知道這個旨意的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
為什麽會是保成?為什麽不是自己這個嫡長二字都占了的阿哥?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并不是說他貪戀皇位,而是早在他以魂魄狀态飄蕩的時候,用自己的視角加上後世衆多學者的分析他就已經知道這個立太子完全就是政治考量,權宜之計。
太子就是個靶子,也太容易成為棄子,而被廢的下場……
承祜看着在自己懷裏玩得正開心的保成,圓圓的小臉是屬于孩子的純真,他輕輕的摸摸他的頭,換來愉悅的一笑。
緊緊抱着保成,承祜的大腦也開始飛速運轉起來。
為什麽會舍棄自己這個嫡長子而立保成?是康熙的意思還是太皇太後的意思?雖說自己身體不太好,但是卻也沒有說很容易就會死去……等等!
他一拍額頭,心裏大概明白了為什麽被放棄。
對于康熙這樣一個有為的皇帝來說,他立太子除了政治的考量當然也要有長遠的判斷,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太子要給父親信心,自己的江山能夠代代相傳,大清的江山是康熙最看重的東西。
而承祜現在這樣的一個藥壇子,怎麽看都不是儲君的料啊。況且要是把自己立為太子,一個不小心,一場小病就沒了,那多晦氣啊。
想到這,承祜不禁有點小郁悶,突然他覺得臉一疼,低頭一看,懷中的保成笑得無比可愛的用肉肉的小手掐着自己的腮幫子,他看着這個自己立誓要好好守護的孩子,眼中是一派堅定。
“保成,哥哥說過會保護你的,無論怎樣我一定說到做到。”我無法改變你被立為太子的事實,但是我卻一定要改變你被廢的下場。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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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制時代,貴族世家,重臣外戚一直都是皇權下的一把雙刃劍,既能做基石也能成為威脅,單看皇帝如何制衡。
立了三阿哥做太子,很多漢臣就忍不住出來唧唧歪歪了。
無外乎是請皇帝三思,自古立嫡立長,現在有個最名正言順的大阿哥在怎麽就能棄長立幼,有違宗法。
而滿臣則更多是揣測揣測再揣測,皇上這一步是不是有什麽深意?要說真的是為了“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而立太子,已經六歲,一直被皇上贊譽聰慧的大阿哥怎麽看怎麽是适合的人選啊?
帝心難測,無論朝堂上的衆人有何心思,康熙卻是一概不管,執意的立保成為皇太子。
一切似乎又按照了原本的歷史軌跡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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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行冊立皇太子大典。
這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是大阿哥承祜的生日,皇帝定下這樣一日難道有什麽深意?參加冊封典禮的大臣命婦又開始推測起來。
現在的保成周歲僅一歲零七個月,過于年幼的身體根本不可能獨自完成冊封的繁瑣儀式,原本設定是由奶娘抱着他以幫助起完成的,但是今天一大早,保成就死死的黏着承祜,只要一有要抱走他的趨勢就使勁的大哭,衆人最後沒辦法只好禀告皇帝。康熙聽後當即說道讓大阿哥代替乳母的位置,抱着保成完成冊封。
康熙入太和殿舉行冊立大典。
首先皇帝親自檢視禦座前桌上放置的金質冊、寶,落座後接受衆人三跪九叩之禮。
然後派使臣,以輔國公葉伯舒、都統大學士圖海為正使,戶部尚書覺羅勒德洪、兵部尚書王熙為副使到達景仁宮後,先把冊、寶、禦杖放于宮前鋪着黃緞的桌上。承祜抱着保成跪在桌前接受冊、寶,在禦杖前行三跪九叩禮,向皇帝謝恩,使者亦向小太子叩頭。
之後,他抱着保成,跟随手捧冊、寶的太監至皇帝前複命。皇帝使臣把禦杖送到皇帝宮中,向皇帝并報慶典完成。
最後,康熙率諸王、貝勒、貝子、公、及內大臣、大學士、都統、尚書、精奇尼哈番、侍衛等,詣太皇太後、皇太後宮行禮。
至此,滿清唯一一位明旨确立的皇太子誕生。
時年,康熙二十二歲,承祜六歲,保成一歲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