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喉計都

第28章

聽到計都允諾會休戰，我真的很欣慰，計都他從來都是個向往和平的人，即便帶着記憶裏對我的憎惡，他也不曾想過要屠戮天界。與之相比，他更像個神，而我才更像個心懷惡念的惡魔吧。

而後，計都很快又來了天界，他兌現承諾送上了休戰書。但我在拿到休戰書的那一刻，卻沒有任何歡喜，只感到一種最珍愛的東西即将離我而去的惶恐感。

這種惶恐在見到他站在天界邊與羲玄熟稔談笑時更為濃烈。

原來，即便是重生一世，羲玄與計都也有如此深的羁絆。

看着他對羲玄露出笑容，邀請他去魔域，還看着他倆在星空之下飲酒暢談，聊着曾經與我才聊的事情，那一刻，我的心幾乎痛到了極致。

或許，這便是因果報應吧。

曾經的計都，大約也是這般心痛過吧。

抛卻了‘一切為三界’的借口後，我原來也只是個懦夫罷了。

我不敢告訴計都一切，只敢在他醉倒後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的訴着衷腸。

離開魔域後不久，司命找到了我。

看到他，我便知道，即便重生一世，該走的路，過的劫，一樣也不會少，一樣也逃不掉。

前世時，便是在仙魔大戰前夕，我和司命發現天塹裂縫開始有了異常。

即便有計都設下的封印，卻也難敵上古濁氣的暴怒撞擊。只能是日趨削弱龜裂，直至有一日抑制不住，沖破封印，荼滅三界。

那時的我，固執偏私，為求三界安寧，使用了一些殘忍造孽的法子才穩住了濁氣。

可......

重活一世，我再不能如此行事，否則，我将用何顏面去挽回計都。

我只能先用自己的修為暫時加固封印，待回去再另謀他法。

日子一晃便過去，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五。

這是我定下的和平宴的日子，也是我唯一能正大光明見計都的機會。

本以為我能借着這次兩族聯誼的宴會，讓計都看到我的誠意，稍稍對我改觀。

只可惜，我的想法還是落空了。即便我不顧禮正司的反對，給了修羅族最大的排場，卻仍沒能讓他冷漠的表情有一絲緩和。

我當他心中還記着前世的委屈，不肯開解自己，正打算着徐徐圖之，冷不防，卻瞥見他沖着大殿門口的方向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那笑容如冰封萬裏的冰原上乍露的一眼溫泉，格外動人心魂。只不過，那笑意卻不是給我的。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我幾乎痛到了骨子裏。

看到他們說說笑笑，一前一後的離開宴會，我真恨不能拔腿追上去抓住他不讓他走，但實際上，我也只能一杯一杯的往口中灌着苦澀難咽的酒液，操控着魂不附體的肉身同衆仙魔觥籌交錯。

恍惚間，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

之後的事情我記得不大清了，只是再醒來時，便聽說計都他閉關了。

沒有人知道，在得知他閉關之後，我便日日跑到魔域去等他出關。

一日複一日，這一等便是整整三百年。

在這三百年裏，天塹暴動了十餘次，且一次更勝一次。我的修為在數次修補封印中已索然無幾，只能壓上自己的真元和一縷心魂，才勉強再次封住天塹。

我一度想，是否要等我哪天熬不住死去了，計都才會出關現身。

是否，我此生都無法再見他一面了......

幸而，上蒼待我不薄，終是讓我熬到了他出關的那一天。

還讓我見到了他的另一個模樣。真美。

如果當初不曾心生惡念，這般美好的他，或許早就是屬于我的了。

只可惜，沒有如果.....

天塹又一次暴動，我幾乎險些喪命，才勉強壓制住它。為了活下去，我拼盡最後一點修為去了淨池。

不成想，在這裏，我竟然再次遇到了計都。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便發現了身旁的羲玄。

原來，他是為羲玄而來。他......他竟然帶羲玄來只屬于我和他的淨池......

聽着他說的那些與我而言近乎淩遲的話，我真的恨不能當場死去，也好過這般心痛折磨。

可我不能，我還要繼續活着。即便他恨我，我也只能活着，即便不為三界，也想讓他好好活着。哪怕，最終是他和羲玄在一起.....

然而，我還是逃不過宿命。

或許在天塹之劫出現時，一切就已經成了定局。只是不曾想，這一日竟來的這麽早。也不知是誰幹的，我覆在天塹封印上的真元魂魄一夜之間被盡數銷毀。只剩下岌岌可危的封印随時都可能會被沖破。

我連夜帶着聖獸試圖重新布封印，卻終究是于事無補。

我這才明白，天帝所謂的彌補遺憾，原來便是應在此處。我的重生，或許便是為了此刻的舍生取義。

我不畏死，只是有些惋惜......

計都......我.......多想再與你飲酒長醉一次啊......

香爐上方的香線緩緩散去，只餘漸漸冷卻的香灰。我緩緩收回心緒，伸手拿起酒壺，将桌上的兩只玉盞注滿。

“計都兄，請。”我執起一盞，輕輕碰了碰對面一盞酒，仰頭一飲而盡。

随後，将玉盞抛入若水，轉身離去。

若水之上，微風輕拂而過，藍花一陣陣搖曳。

一道紅色的身影踏着水紋，翩然落入白玉亭。

羅喉計都冷冷的掃了一眼桌上的香爐和一盞冷酒，眸中一閃而過的複雜，眉頭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