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司鳳的身上還裹着一層避水結界,隐隐的泛着銀光,照着他的臉分外雪白。
他還保持着一腳跨入門欄另一只腳還在外面的姿勢,一臉驚訝的看着我。
我無端的有些懊惱,也不知是懊惱自己還是懊惱他。 借着擋風的動作避了他下的目光。而後覺得此舉頗為不符身份,又轉回了目光。
被稱為石掌櫃的老頭不知情況,站在門邊把我們看了一圈,嘿聲道:“兩位這是認識呀?”
司鳳張了張嘴似是說了句什麽。趕巧,這時候響起了一串雷聲,他的話便淹沒在震耳欲聾的轟隆聲裏了。
又是一陣大風裹挾着雨水撲了進來,石掌櫃連忙招呼司鳳進來,扶着門框吃力的把門合上,并上了門栓。
司鳳走到我面前,身上的避水結界随之消散。他身上依舊幹爽整潔,一塵不染。
我畢竟是心虛在前,不知道該怎麽開場說話,便随手點亮桌上被吹滅的燈盞,道了句:“請坐吧。”
司鳳依言坐下,從懷裏取了一支巴掌大的白玉細頸長瓶。
那玉瓶質地溫潤透徹,內裏紋路蜿蜒如花,在燭火下好似一團似融非融的雪。
我盯着那玉瓶看了兩眼,總覺得這等材質,似乎在哪兒見過。
“石掌櫃。”司鳳拿着玉瓶扭頭向身旁道:“麻煩你把酒裝起來。”
石掌櫃哎了一聲,手捧起如此玲珑小巧的玉瓶也未出一言疑惑,轉身去了廚房。
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簾後了,司鳳才轉過來,沖我溫和一笑:“計都兄,好久不見。”
我張了張嘴,只覺胸腔裏塞着一團亂麻,半天理不出一句妥當的話。最後只能有些讪然的回答:“好久不見,羲玄。”
話畢,空氣重歸安靜。除了外面風雨敲打門窗的聲音,便只剩廚房傳來的輕微器皿碰撞聲。
燭火搖曳跳動,将司鳳與我的影子一同投在泛黃的牆壁上,重疊的部分使得我們看上去就像在促膝長談一樣。
影子下方是一摞沾滿黃土的酒壇。
我暗暗動了動手指,苦惱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我指着那一摞酒壇問了個題外話:“羲玄,你分明釀酒手藝了得,為何還要找凡人來替你釀酒?”
司鳳輕笑了下。微微搖頭:“這酒并非是我定的,我只不過是順路過來幫忙取酒。”
““哦,是誰如此大膽,竟敢指派你?”
“是......”
“小公子,酒來了!”
石掌櫃端着一個呈盤冷丁從門簾後鑽出來。人未至,清冽的酒香就已經先行一步鑽入鼻息了。
司鳳被這一打斷,便沒能繼續下去。轉頭見石掌櫃的呈盤裏除了那只玉瓶,竟還多了兩只白瓷酒杯。
不由詫異道:“這……”
石掌櫃哈哈一笑道:“可巧,玉瓶裝完後還剩兩杯的量。兩位公子即是朋友,何不共享美酒,也不枉有心人深夜聞香跑一趟。”
他的成全美意,我自是明白。
但......
他畢竟是個凡人,見識短淺,怎知他手中所拿玉瓶乃內裏乾坤之物,別說區區幾壇新釀,就算裝下一條河也是綽綽有餘。又怎會剩下兩杯?這個成全的理由當真是蹩腳的很。
我清楚,司鳳自然也清楚。
不過他也不說破,道了聲謝,從善如流的接過呈盤放到桌上。
玉瓶收納進袖中,只餘盤中兩杯微微蕩漾碧光的酒。
“計都兄,看來我們有口福了。請!”他執起一杯酒沖我笑道。
我內心複雜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執起另一杯酒,“請。”
酒入口,初嘗清涼如山泉,而後感濃郁醇香。愈演愈烈,變換無窮。只一小口,便好似嘗遍了四季,妙不可言。
我仰頭飲下剩餘的半杯酒,忍不住嘆了句:“好酒!”
司鳳也慢慢飲盡了杯中酒。唇邊還沾了一點酒液,潤的唇色淡粉如櫻。他抿了抿唇,砸吧了下滋味,點了點頭道:“果真好酒。”
說罷,竟咚的一聲毫無征兆的一頭紮在了桌子上。額頭生生将桌上的呈盤都震的跳将起來。
“司鳳!”我失聲喊了一句。豁的站起來去扳他的肩膀。
他軟趴趴的被我扶坐起來時,雙眼竟還掙紮着沒閉上。只是膚色更加雪白。我離得近了這才發覺他膚色之白,分明是病态的蒼白。
我手掌觸及的背後位置,也是潮濕一片。
他當真是個能忍的人,都不知道何是時受了傷遭了罪,竟還跟沒事兒人似的撐了半天。甚至連我也騙過去了。
我運起功法,正要按在他胸口為他檢查時,他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抓住我的手,魔障似的死死盯着我,喑啞着嗓子,聲音裏透着委屈和哀傷道:“計都兄出關為何不告訴我,為何不看信,為何......要躲着我......”
“我......”我無言以對。
手上的力道一松,他終于還是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