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喉計都

第4章

“放開。”我沉聲道。

他置若罔聞，依舊緊緊的攥着我的雙肩。我能感覺到他指尖傳遞過來的微微顫意。

他的眼神愈發哀傷，還夾雜了一些我未讀懂的情緒在裏面。

我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是煩悶厭惡。

近在咫尺的這張臉，和記憶裏那個可怖的暗室裏的那張臉紋絲合縫的重疊在一起，我多看一眼，都會忍不住從心底裏翻騰起恨意和厭惡。

而恨意和厭惡的盡頭，則是我永不願提起的那一絲卑微的無人知曉的念想。

我阖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目光卻投向殿外的渺渺雲海。

我平靜的說：“柏麟，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如實回答我？”

柏麟如蒙大赦，眸光登時亮了許多，他懇切道：“計都兄盡管問。”

我嘆了口氣，目光終于轉向了他：“在我遞交休戰書之前，你是否已經考慮過放棄我，成全你的大義？”

柏麟面色一僵，啞口無言。

我繼續道：“甚至你已經決定好，若天界不敵修羅軍隊，你便将我擄去，改造成你們天界之人。是也不是？”

柏麟面色慘白，啓唇張合數次，卻說不出一句話。眼裏全是駭然。

見他如此模樣，我便知曉了答案。哪怕重來一次，柏麟，依舊還是那個柏麟。薄情且虛僞。

我一搖雙肩，掙開他的禁锢。冷笑一聲，轉身而去。

走出了天門，柏麟也未追上來。大約是被我道破心事，心虛怯懦了吧。

走到界邊時，又正逢日落。

看着那金烏一點一點沉入雲海，我不自覺又想到了司鳳。

今日不曾見到他，不知他此刻在做什麽，也許還在琢磨青團吧。

忽然，我眼尾餘光捕捉到金烏上脫落下一枚光點。那光點剛落入雲海便如魚入水一般朝我這邊游過來。

它速度極快，幾息之間便到了我面前，噗的一聲躍出雲海，化作一位金翅少年郎翩翩落到我的面前。

我笑：“你的青團做出來了嗎？”

司鳳亮出手裏的一個小包裹，因笑道：“青團只有現做好剛出爐的味道最佳，若多擱一會兒，便會散去清香氣，滋味也會大打折扣。”

“所以？”

“所以，我随你去魔域走一遭。順便嘗嘗魔域的好酒。”

司鳳不是自來熟的性格，卻願意同我親近，實在我意料之外，不過，我很歡喜。見柏麟之時心頭郁結的不快也随之消散不少。

我哈哈一笑，攜住他的手一同躍入雲海。

魔域，星雲臺。

這是魔域唯一一塊可以看到星空的地方。也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曾經我無數次想過，等不打仗了，我便邀柏麟來看看這個地方，我們一起把酒言歡，三界之事盡可談哉，定然暢快之極。

然而……算了，不提也罷。

我喝了一口酒，一盤冒着熱氣的青團便放到我手邊。

擡眼望去，便是司鳳淺笑的容顏。

我撚了一顆，嘗了一口。入口甜糯清香，是記憶裏熟悉的味道。

“如何？”他問。

明明是在問，表情卻帶着自信。

我很給面子的點點頭，将剩下的半顆吞入肚腹。

司鳳對外內斂寡言，對我卻是健談的很。同他對聊，不同于和柏麟交談那般相見恨晚，卻也別有一番樂趣。

不知不覺，便從日暮聊到了日出。青團就着酒吃了個精光，好酒也喝空了十餘壇。

司鳳臉色微醺的站起來同我道別，我便一路送他出了魔域。

歸來時，許是酒意上來了，多少有些醉意。駕雲落地時腳下踉跄了兩下，本以為會撞上旁邊的山石，但不知為何，腰部被一股力量推了一把，堪堪穩住了身形。

我環視了一圈，卻未發現有可疑之人。

大約是我喝多了吧。

畢竟，我極少喝如此多酒。

當年同柏麟把酒言歡時，也未曾如此盡興痛飲過。

回寝宮時，床頭的那顆珠子又在明明滅滅的發着光，我不耐煩去看柏麟又寫了什麽，抓起珠子随手一扔，倒頭便睡。

夢裏，我仿佛看到了柏麟朝我走過來。他一拂袖，褪去了我的外衣和鞋襪，細心的為我蓋上了被子。然後抓着我的手，低聲說着什麽。

我酒意正酣，見他靠近也無力掙開，只能用盡全力吐了個滾字，便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