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事實上,皇帝并不想出宮,他正拿着聞丞安畫出來的棉花,看的津津有味。
“此物可以織成布?”因為從未見過,皇帝到底是有些懷疑。
皇帝這話其實并不好接,若說肯定是吧,尤滿斐并未見過,萬一将來找到了棉花,但是沒法織布,自己今天說的這句話就是催命符。
但是也不能說沒法織成布,尤滿斐很清楚,皇帝雖然心裏懷疑,但實際上還是十分期待的。
畢竟,若是聞丞安聞先生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麽可以想見,将來大啓朝的人口肯定會有大幅度的增長。
可是,也不能不回答。
只是一個瞬間,尤滿斐就樂呵呵地道,“陛下,若不是聞先生出言,何人會知曉,那羊毛居然也能制成毛線,編織成衣物?”
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他只是說出了另外一個事實而已。
皇帝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傳紀左丞。”
“是,陛下。”
尤滿斐離開以後,皇帝盯着那棉花畫稿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間意識到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若是想要迅速找到這種植物,最好的辦法就是人手一份,但是……
用手指彈了一下畫紙,皇帝嘆息,“不好辦啊……”
如今制作雕版的匠人,也僅僅是只能雕刻文字,抑或是一些線條簡單的圖畫。
而聞丞安繪制的棉花圖,采用的是寫實的畫法,且是彩色,壓根就無從印刷。
雖然聞丞安十分貼心地繪制了十張,可是真到用的時候,就會覺得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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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倒是想按着聞丞安再畫個一百張出來,但是……
默默地在心裏重複了幾遍,“我是明君,我是明君,我是明君……”
□□叨的時候,侍者來報,“陛下,紀左丞求見。”
“宣!”
紀遙完全沒想到,自己剛進宮,皇帝迎面就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紀卿可能繪出此畫?”
紀遙接過那一張畫紙,端詳過後,搖了搖頭,“回陛下,臣暫時無法。”
皇帝自然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暫時無法?也就是說,能畫?”
紀遙拱手,“非是臣能畫,而是他人能畫。”
“是誰?”
“三松齋,一寸今。”
“一寸今。”皇帝眯起了眼睛,“這個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貌似……
安遠王好像還專門炫耀過,他那裏收藏了幾張栩栩如生的美人圖。
莫非……
皇帝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紀遙垂下了視線。
聞丞安絲毫不知道自己的馬甲很快就要被人掀個底掉,他正在心疼被徐雲漸扔掉的各種豬下水。
豬,華夏人能從豬頭吃到豬尾巴,就連不能吃的豬毛都能用來做毛刷。
而如今,徐雲漸帶回來的豬,內髒都已經掏空扔掉了,豬蹄豬頭也被砍了,留下的只是肉……
聞丞安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的骨頭湯,他的紅燒豬蹄,他的豬皮凍,他的涼拌豬耳……
咽了咽口水,聞丞安一把抓住了徐雲漸的手臂,“惡狠狠”地道,“剩下的部分你都扔到哪裏去了?”
內髒大概率是沒法撿回來吃了,但是豬蹄還是可以撿回來熬湯的!
徐雲漸不明白聞丞安的意思,“剩下的什麽?”
“當然是豬下水啊!”
“那些不能吃。”
“可以。”聞丞安認真地看着徐雲漸,“霄滿,信我,真的可以!真的!真的!”
見聞丞安有些激動,徐雲漸伸出手順了順他的背,仍舊半信半疑,“都髒了。”
“洗幹淨。”聞丞安堅定道。
徐雲漸補上了最後一刀,“已經埋了。”
見聞丞安滿是譴責的模樣,徐雲漸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真的不好吃,我吃過。”
“那是因為你不會做!”聞丞安斬釘截鐵道。
徐雲漸:……
“你知道嗎?”聞丞安痛心疾首,“你扔掉的可是寶藏啊!”
說完,他就掰着指頭數,“就拿豬腸來說,腸衣剝掉之後可以用來做臘腸;還可以直接清洗幹淨爆炒,做鹵腸也不錯,糯米腸也很好吃。”
“豬肝能直接爆炒,豬血凝固後也可以做毛血旺,豬頭加一些香料炖爛了之後,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涼拌,味道很不錯,就是肥肉太膩了。”
“還有,豬蹄清洗幹淨,和豬皮一起熬煮可以做成肉凍……”
聞丞安越說越興奮,只覺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但是一合計需要的輔材,他整個人又萎了。
因為很多重要的輔材和香料大啓都沒有。
比如,最重要的辣椒。
聞丞安抱着腦袋往門框上一撞,只想流淚。
太難了,真的是太難了。
而且大啓還沒有植物油,家裏用的都是豬肥肉煉出來的豬油。
聞丞安整個人都滑了下去,好心累啊。
看着聞丞安那生無可戀的模樣,徐雲漸很是不解。
“沒什麽,我就是感慨一下。”抹了一把臉,聞丞安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不就是各種食材和香料有缺嗎?又不是沒法做飯了!
至少去腥的蔥姜蒜酒,大啓都有!而且,如果皇帝真的遣人尋找棉花的話,難保不會帶回來點兒其他的東西。
人嘛,總是要有點兒盼頭的。
一想到此,聞丞安就覺得人生又燃燒起了希望。
看着聞丞安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徐雲漸思索了一會兒,對着恭敬立在一旁的啞仆擺了擺手,“無礙,你去休息吧。”
啞仆拱了拱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左右看了看這一座一進的小院落,徐雲漸的眸子裏劃過了一抹深思,這裏還是太小了。
要麽直接搬到別處去,要麽尋個時間重建。
不過,想到已經定址的書院,想來,還是重建比較合算。
正好,這個小院落重建的時候,他們一家可以住在書院中。
至于他處……徐雲漸計算了一下自家名下的宅院,到時候看丞安喜歡哪一處。
徐雲漸腦海裏有着諸多念頭,但也只是想法而已,最終做決定的,還是聞丞安,畢竟,他才是這個院落的主人。
廚房中。
許久不曾親自下廚,聞丞安有些手生,一轉身險些撞上徐雲漸。
“別搗亂。”聞丞安雙手沾滿水,幹脆用手肘碰了碰徐雲漸,想讓他出去。
徐雲漸眉梢一挑,“不需要我幫忙?”
聞丞安動作一頓,想起了徐雲漸之前說過的,行軍在外,什麽事情都需要自己做,以及,他燒火确實挺不錯的。
“那……你幫忙洗菜生火?”
徐雲漸拿過幹淨的布巾将聞丞安手上的水珠擦幹淨,“幫我綁起袖口。”
拿過細布條的時候,聞丞安的目光落到了徐雲漸的手上。
如果不是知曉徐雲漸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将軍,聞丞安甚至會以為那是一位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的手。
視線觸及手心的槍繭,厚厚的一層,聞丞安心裏忽然一顫。
“怎麽了?”察覺到聞丞安驟然間情緒突轉變,徐雲漸合攏雙手,溫聲問道。
“我在想……”聞丞安摩挲着他虎口處的繭子,“你……”
開口之後,聞丞安才發現,自己竟也不知道想要說什麽。
他只是覺得,有些心疼,有些難過,還有一些無奈與恐慌。
“将來,”聞丞安慢慢地開口,睫毛輕輕顫動,“你還會接着出征嗎?”
許久,聞丞安的頭頂傳來了徐雲漸堅定的聲音,“會。”
至于具體是何時,沒有人知道。
聞丞安忽然間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點兒什麽。
戰争意味着什麽,他很清楚,但是又很模糊。
他的前一世生活在一個安定的國度,他看過別的地區發生了戰争,看到了斷壁殘垣,看到了流離失所。
而嘆息過後,他就不曾再如何關注了,最多就是從新聞裏了解到一些。
但是現在……
一旦真的發生了戰争,聞丞安茫然地想道,自己又該怎麽辦?
“別擔心。”徐雲漸撫上了聞丞安的臉頰,“有我。”
聞丞安垂眸,許久不發一言。
徐雲漸的手從聞丞安的臉上挪到了他的肩膀上,正想将他抱進懷裏安慰,就聽見聞晏的聲音從廚房外傳來。
“大兄,師父。”
聞晏的腦袋從門口探進來,“要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