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聞丞安畫得很認真,連敲門聲都不曾聽見。
聞晏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又喊了一聲“大兄。”
沒有聽見回聲後,便直接打開了房門。
看見自家大兄的背影之後,他才悄然間舒了一口氣,想來,只是大兄畫得忘記了時間。
跳躍的燭火下,聞丞安的視線十分專注,手中的畫筆不停。
見聞丞安在作畫,聞晏也不敢出聲,悄無聲息地上前幾步,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側,視線觸及畫紙的時候,聞晏的眸子倏然間頓住了。
畫像上的人一身紅色錦袍,腰佩長劍,右手搭在劍柄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
不,那人并沒有看自己。
聞晏恍然間回神,是自家大兄的畫技太好,竟讓他一瞬間以為畫中人是真人。
不過……
看着畫紙上的人,聞晏滿心糾結,大兄為何會畫那個人?
等聞丞安終于放下筆之後,聞晏才開口,“大兄畫技卓絕。”
聞丞安手一抖,下意識地擋住了書案前的畫,“你怎麽來了?”
“天色已晚,來請大兄去用些飯食。”
聽聞晏如此說,聞丞安扭頭看向窗外,這才意識到,啊,原來天已經全黑了,他上色的時候天色好像還亮着。
聞丞安看向了一側的油燈,他分明記得,自己進入書房的時候,并未點燃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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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晏兒幫我點燈。”
聞晏卻輕輕咦了一聲,“我進來的時候,書房裏已然燃起了燈火。”
聞丞安詫異,“不是你,那是誰?”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後,心裏都浮現出了一個人名,徐雲漸。
“大兄。”聞晏開口。
聞丞安的心忽然間顫抖了一下,然而就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去用些飯食吧。”
“好。”
感受着心裏莫名的失落,聞丞安忽然間茫然,為何自己要失落?
是因為晏兒沒有問出自己想要的問題嗎?
那麽,自己想要他問出來的又是什麽?
下意識的,聞丞安将這個想法壓到了心底,不想再提起。
幾日後。
聞丞安帶着已經畫好的幾幅美人圖去了三松齋,當然不包括被聞晏看到的那一幅。
聞晏留在家裏照顧徐至。
經過幾日湯藥,阿至的身體已經有轉好的跡象。
趁着阿至睡着,聞晏取出小弓,拿上弓箭,彎弓搭箭,對準了院中滿是孔洞的箭靶,卻陡然間一轉,箭頭直直地對準了坐在牆頭上的徐雲漸。
徐雲漸單膝屈起,一手搭在膝蓋上,正側頭看着聞晏,道,“姿勢不對。”
聞晏沒有開口。
徐雲漸從牆上躍下,緩緩走近聞晏,伸出手,“想學嗎?”
同時,三松齋內,萬掌櫃将聞丞安已經完成的三張美人圖一一攤開在桌面上。
一張畫的是一身紅色勁裝的女子,不過倒是和之前那極為逼真的人像不同,這一副紅衣女子圖,顯然不是真人,但卻仍舊吸引人的目光。
只是看着,萬掌櫃已經開始想象此等奇女子是如何縱馬馳騁,行俠仗義的了!
另一幅則是一個正對鏡貼花黃的黃衫少女,面容嬌俏,還帶着一絲羞怯與雀躍,讓人不自禁地開始猜測,她是否要去見自己的心上人。
還有一副,畫的是懷抱琵琶的美人,生動地诠釋了何為猶抱琵琶半遮面。
而這三幅美人圖的落款都是三個字,一寸今。
一寸今,也是聞丞安前一世最常用的署名。
萬掌櫃感慨道,“聞先生果然大才!”
聞丞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萬掌櫃過譽了。”
“不,”萬掌櫃連忙道,“絕對不過譽。”
又欣賞了一番之後,萬掌櫃将畫卷收起,示意店裏的夥計取出木盒,珍而重之地将畫作放入其中。
同時,将一個匣子推給了聞丞安。
“未知這潤筆費,聞先生是直接帶走,還是我遣人送去府上?”
聞丞安想了想,還是選擇了第二種。
匣子裏裝的金銀實在是有些多,帶着那麽多的金銀上路,聞丞安總怕會被劫走。
不管是杞人憂天還是別的,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不是麽。
走出三松齋的時候,迎面正走來一行人。
聞丞安側身往門邊靠了靠,給那一行人讓出了地方。
然而,不知道為何,那一行人中的領頭之人,卻故意撞到了聞丞安的身上,險些将聞丞安撞倒。
“呦,這不是聞丞安聞秀才麽?”撞上聞丞安那人戲谑道,“怎麽連路都看不見,淨往別人的身上撞?”
聞丞安蹙眉,很快就在記憶裏尋到了這人的名字。
“程涼遠。”聞丞安淡淡地開口,“分明是你故意撞到了我。”
程涼遠手中扇子刷得合起,以扇柄抵住了自己的下巴,将聞丞安從頭看到了腳,又從腳看到了頭。
“這麽久沒聽見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已經病死了。”
聞丞安不想理會他,擡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也不想和他多說什麽,“告辭。”
奈何,他想走,程涼遠卻不想放過他,扇子一甩,直接攔在了聞丞安的胸前,“且慢。”
聞丞安躲過了那人即将挑到自己下巴上的扇柄,眸子裏劃過了一絲厭惡。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的那一場大病,到底是怎麽回事麽?”
難道不是因為乘船時無意間落水?
聞丞安懷疑地看着程涼遠。
“你就不好奇,那麽多的游船,怎麽就只有你坐的那一艘出了事?”程涼遠循循善誘地道。
聞丞安不語。
他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當時在船上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還有很多其他的新安郡學子。
但是聽程涼遠的意思,貌似,那一艘船出事,另有因由?
可是,還能是什麽原因呢?
他因為大病一場,直接錯過了九月的鄉試,只能再等五年。
但是聞丞安的成績并不是絕頂,想來也沒有必要如此針對他。
他坐的那一條游船裏……
聞丞安仔細回憶了一下,也沒有值得被設計的人啊。
所以,到底是真的有隐情,還是這個人在撒謊?
不過,不管這個人是不是撒謊,他都不準備再留下去了。
聞丞安垂下眸子,“聞某還有要事,先行離開了。”
看着聞丞安的背影,程涼遠又将扇柄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緩緩地笑了,笑容裏帶上了一絲邪氣。
“萬掌櫃。”片刻後,他收回視線,“可有新的消遣?”
“程公子來的巧。”萬掌櫃笑眯眯地道,“三松齋剛得了幾幅美人圖,公子可要掌掌眼?”
“哦?美人圖?”程涼遠“刷”地展開了扇子,一面扇着涼風,一面道,“取來我瞧瞧。”
随着三幅美人圖的展開,吸氣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這……”其中一人幾乎将臉都要湊到了那美人圖上去,被程涼遠一把扯開。
“讓程兄見笑了。”被拉開的那人讪讪地道。
“袅娜少女羞,歲月無憂愁。”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芳容……”
“行了!” 程涼遠沒好氣地叫停,“怎麽淨吟別人的詩!”
立刻就有人附和,“那不是在等着程兄的大作麽?!”
程涼遠被恭維地很是得意,但是憋了一會兒之後,還是憋不出來半句詩詞,頓時得意就變成了惱意。
“萬掌櫃,這三幅美人圖我要了,價格随你開!”
萬掌櫃笑眯了雙眼,“回程公子,這三幅美人圖,一共三百兩。”
程涼遠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臉上,他甚至懷疑自己多聽了一個零。
其餘幾個書生也震驚當場,甚至有人小聲地念叨出口,“怎麽這麽貴?”
而這,也是程涼遠的想法。
按照他的意思,這三幅美人圖加在一起,也就是一百兩頂天了,這還是看在這美人圖畫法新穎的情況下。
而現在,價格直接翻了三倍。
程涼遠眯着眼睛看萬掌櫃,懷疑對方是不是在想讓自己當冤大頭。
萬掌櫃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凝滞的氣氛,面對其他人的質疑,只是笑眯眯的一句話,“不二價。”
正走在歸家路上的聞丞安,絕對想象不到,就那麽一會兒的功夫,萬掌櫃已經将他那三幅美人圖的價格硬生生提高了五倍!
就是剛剛換來的銀子他都不敢自己拿着走的好嗎!
其實程涼遠的感受并沒有錯,他确實是被萬掌櫃當冤大頭給宰了。
聞丞安答應姚青姚大夫,會教導他挑選出來的小弟子素描之事,萬掌櫃已經從姚青處知曉。
雖然姚青姚大夫已經決定,必然會嚴加督導弟子們不得洩露畫法,但是萬掌櫃明白,聞丞安的書院開起來後,他必然不會藏私,将來會這種畫法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雖然短時間內極少有人能達到聞丞安的水平。
但是,萬事總有萬一,不是麽。
天才能做到的事情,是無數尋常人無法想象的。
所以,萬掌櫃就是要瞅準時間差,先坑……不,賺一筆再說。
且,聞丞安作為這種畫法的開山之人,其畫作價值,也會逐漸水漲船高。
細算下來,其實程涼遠也不算是吃虧。
雖然價格超出預期,但程涼遠還是咬咬牙将其買了下來,無他,說出去的話他不可能收回來,丢不起那個人!
“這畫技倒是适合畫避火圖。”末了程涼遠還點評了一下。
萬掌櫃笑得溫和,“我們三松齋不賣避火圖。”
就算三松齋賣避火圖,他也不敢向聞丞安開這個口,不然東家那裏怕是過不去。
程涼遠收起盒子,皮笑肉不笑,“日後若是有機會,我倒是想認識一下這位。”
“這要看一寸今先生的意思。”
而此時,一寸今先生推開院門,卻看見了讓他無比驚訝的一幕。
作者有話要說: 價格進行了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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