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初起
陰暗的走廊暗無天日,兩旁灰黑色的石壁像是連綿不絕的守衛,沉默而固執的守着兩旁。
這是香港赤柱監獄內的單人囚禁室,專門用作囚禁那些在監倉內胡作非為的人反省之處。一個個獨立的房間了無聲氣,彷佛像是一個死城一般……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皮革靴子踩在地上的‘答答’聲,監牢內的犯人只是眼神微微一動,爾後又回複死寂一般毫無波動感情。
靴子規律地踏着,只見一左一右的獄警腰間挂着警棒,面無表情的在幽森的走廊內走着,警棒随着腳步晃動晃動…在純白色的燈光下閃出了森然的兇光……
這處,連獄警也覺得抑壓……
他們站在一個鐵門前,其中一個在褲袋內掏出鎖匙,咔嚓的扭了幾下,随着‘叽──’的一聲,沉重的鐵門慢慢往內打開。
只見獄室內的吊床上坐着一個面青口腫的男人,他呆然的目光一直盯着不遠處的廁所。室內只有一戶圍着鐵欄的小窗,從小窗裏透出了一絲的陽光照射到地上,堪堪的擦過了男人的臉,照出了他□的鼻梁。
整間室內除了窗,就只有一張吊床和廁所。
說是吊床,其實也只是一塊鐵片用鐵鏈回定在床上,使床與牆壁形成了一個直角三角形的模樣,床上只有一張薄薄的被子,幸好現在正值夏天,不然恐怕單憑這一張被便足以冷死男人。
廁所其實只是一個到半人身高的圍牆圍起來的一處小空間,內裏只有一個坑,廁所門也不過只是一塊爛木板。內裏設有高高的洗手盤和一個膠桶,洗手盤上放着一個水杯和一枝牙刷,所有大小二便洗澡刷牙全都在這個空間內解決。
牆壁和圍牆都沒有上漆油,是粗糙的石屎牆,灰灰中混合了一點白色,看上去絕對不會令人心情愉快。
男人原本坐在床上發呆,聽到了鐵門被打開的聲音也只是眼神一動,略略的轉了頭,木然的眼睛盯在兩個獄警身上。
其中一個年輕一點的獄警不禁皺了皺眉頭,那一張被打得瘀腫的臉絕對稱不上好看,尤其這些在監獄內撩事鬥非的人,更是令獄警極為厭惡的存在。
「孖五九二七,有人來探你監。」年老一點的獄警表情是絕對的平靜,彷佛眼前的人只是空氣,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低沉的聲音冷淡的說着。
探我?男人眼神一動,卻是有點想不通有誰會來探望他的…畢竟他為了那個男人…已經……
沒有時間讓男人思索,年青一點立即不耐煩的說:「快點。」像是男人這種被判終身□的,除非表現良好,否則到死也只能在監獄內,偏偏這個男人一進來便老是打架生事,恐怕至死也得死在監獄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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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只是緩慢地站起來,在兩個獄警的警惕下活動了一下雙腳雙手,然後平靜地說:「走吧。」彷佛不是在監獄,而是打着領帶穿着西裝站在辦公室內擺款,也彷佛他說話對象不是獄警,而是他的專屬秘書……
擺甚麽架子。年輕一點立即撇了撇嘴,對於這種人沒有半點好感。
年老的獄警讓男人先走出去,然後和年輕的獄警一人一只手壓着男人,而另一只手則放在腰則,一副随時拔出警棍的模樣,防的就是男人突然暴起發狂──這種事在監獄中絕對不會少見,甚至不時有獄警會因為這樣受傷。
男人被壓到一個大房間,正方形的,中間有着一片片玻璃和櫃子把房間間隔成內外。
男人一擡頭,就看到心平氣和地坐在玻璃後面的表哥…
「嗤。」男人勾起嘴角,卻不小心扯動了臉上的傷痕,頓時苦了苦臉,但又不願意在這個大仇人面前失态,只能回複面無表情的樣子。
想不到自己坐牢第一個見到的,居然是他……
男人拿起玻璃旁邊的電話,甩開頭,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早知道就問獄警來探視自己的是誰,要是知道是他,自己是絕對不會出來的。
男人的表哥對着他這種行為不可置否,也拿起玻璃旁的電話:「你…還好嗎?」他臉色平靜,彷佛沒有看到男人臉上的青腫。
「哈,你沒眼見嗎?這副樣子……」故意把頭湊到玻璃前,指着自己放大了的臉:「叫過得很好?」
「這也是你自找的。」表哥平靜的看着他,完全沒有被吓倒。
「這句說話你說了很多次,不要再廢話了。有甚麽鬼話快點說,我可沒這麽多美國時間陪你閑聊。」男人故意挖挖耳朵,一整副流氓的樣子。
「陳雲,你非得要這樣說話不可嗎?」陳雲的表哥皺了皺眉頭,爾後又放松:「算了,這次我來是要告訴你,我們整個家族要移民去澳洲了…相信…以後不會再見。」
「甚麽?!」陳雲瞪大了眼睛:「整個家族?那陳氏企業呢?你們不要了?既然不要那當初為甚麽要跟我搶!」
「沒有人跟你搶,是你輸了給自己。」陳雲的表哥依然口氣冷淡,對於這個表弟已經沒甚麽耐心了。
「你還好意思提陳氏企業?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啊?陳氏企業在一星期前就被凱豐集團收購了,新聞都播了出來!」陳雲的表哥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說話。
「一個星期前我被關在單人囚室內反省……」陳雲下意識回答,呆愣愣的樣子,顯然被這個消息吓倒:「怎會這樣的……」凱豐…凱豐不就是他的企業嗎…他…他…為甚麽……
「哼,你以為你那個舊情人是甚麽好人?他是存心要報複我們陳氏的,只有你這個白癡,一心一意認為他為你好呢?為你好…為你好到氣死爺爺!」陳雲的表哥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很快又回複平靜。
「反正就是這樣,以後你好自為之吧。」陳雲的表哥挂了電話,跟獄警表示要離開。獄警便為到他打開了大門。
「不…不會…怎會呢……陳氏…怎會被凱豐…不…不會…他怎會只是想要報複呢…怎…怎會呢…」只有陳雲還拿着電視喃喃自語,直到獄警不耐煩地壓着他回去時,還被這消息打擊得回不過神。
三天後,陳雲被放回大監倉內。
大監倉內一整排雙層鐵架床,床上床下都睡了人。陳雲的床位在最內裏,一個多星期沒有睡,床上已經布置垃圾,還有可疑的水跡。
陳雲只是沉默地把所有被子和床單全都丢到床上,就這樣跳上木板上坐着。
比起一個多星期前,現在他看上去沒這麽戾氣,但卻更像是所有生氣都被抽光,一整個人都顯得愣愣的。
同監倉內的人不約而同的靜默着,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像是故意似的,都一起跳下床,向陳雲圍攏。
陳雲只是擡起頭,瞥了他們一眼,爾後又再低下頭,彷佛沒見到他們的異樣似的。
「我呸,死賤人,還敢不要本大爺的歡迎儀式?兄弟們,給我打!」中間一個健壯的人一聲令下,其他人立即圍着陳雲拳打腳踢。
但很快地他們覺得很奇怪,因為陳雲不像以前一樣大吵大鬧地反抗,反而就這樣任由他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整個人沉默着,只有幾聲的悶哼證明他是生存着的。
獄警很快地便趕到,立即大力地用警棒敲打着鐵欄:「你們幹甚麽?給我散開!散開!再不散開全部人都抓去體罰!」
那些人立即散走了一點,只有圍在中間的陰險地補上幾腳踢了陳雲幾下。
獄警對陳雲大喝:「喂,死了沒有?要不要去醫療室?!」
往日,陳雲是一定□起來,務求使到自己看上去有多嚴重就多嚴重,這是在意識到自己舊情人可能容不下他,會買通其他倉的人來造成他在這世界消失,而用來自保的方法,所以陳雲的坐牢生活,十天有九天半不是在被關禁閉,就是在醫療室中度過。
但今天,他只是搖搖頭,卷縮起身體,靠在牆上一言不發。
獄警雖然覺得今天的陳雲很奇怪,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放下警捧,繼續地巡視下去。
監倉的其他人在獄警前腳一離開,後腳便爆出了各種的說話聲,罵人聲等等的噪音。
只有陳雲一個人默默的,縮在一角……
午飯時候,幾個監倉一起在大堂吃飯,只見一排排的長形膠桌整齊的放滿了敞大的食堂內,椅子是連着桌子回定在地下,以防有犯人擡起椅子傷人。
陳雲沉默地拿過自己的膠盤,找了一角吃飯。
他有預感這是他最後的午飯了,所以盡量的吃着…吃着……
他從出生就沒有餓過一頓,現在只但求死時…至少…肚子是飽的……
果不期然,就在他努力的吃着飯時,突然覺得背後一痛,呼吸頓時困難起來。他沒有回頭看是誰殺了他,只是努力咽下最後一口飯。
他大堂哥是學醫的,所以他知道這是肺部被插穿了後所産生的窒息感。他沒有想是甚麽東西殺了他,在監獄內來來去去也只有那麽幾種用具。
陳雲倒在地上,耳邊充滿嗡嗡的聲音,不知是因為食堂太吵鬧還是死前的錯覺……
他只是拼命的瞪大眼睛…拼命的瞪大眼睛……
視野一片模糊,但他還是瞪大眼睛……
死不瞑目……他不要瞑目…為甚麽呢…為甚麽是他呢……陳家這麽多孩子…為甚麽…要選上他……
陳雲拼命的大口大口喘着氣,卻依然無法從窒息的感覺中解放出來。
在完全停止呼吸之前,他腦中忽然飄過一句說話。
如果有下輩子,我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