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亞當的肋骨(4)
微風習習, 我站在一座美麗的園子外,和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
我不喜歡他,順便一提。
因為他的白衣白褲和黑得锃亮的皮鞋讓我下意識認定, 這家夥有潔癖。
嚴重的潔癖。
我皺了皺鼻子,朝門上的白漆板投去一瞥—Edlieen,這座園的名字。
真奇怪, 看上去像是人為創造出的單詞。
拂面的熱風帶來一股似曾相識的腥臭。
人血, 還是凝固了一段時間的人血。
我嘲諷地勾了勾唇,對接下來的發現了如指掌。
我把雙手插進鬥篷口袋, 漫不經心地問:
“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沒有回答,我察覺他那雙梅紅的豎瞳正緊盯我的側臉。
“這就是你跟我說話的态度?”
他壓低的嗓音透露恫吓, 仿佛随時都想給我來上一拳, 不過考慮到他身材瘦削,應該不會付諸行動……吧?
“啧。不是。只不過我忘了自己的名字,想問問你認不認識我而已。”
看到了吧?有些人表面拽得不可一世, 其實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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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沉默片刻:“……我也不記得自己叫什麽。”
我:“……”
上一句話說的就是我身邊的潔癖男, 謝謝。
我們一前一後走進園子, 首先注意到的是三樣“東西”。
結滿蘋果的參天大樹,樹旁放着金色和銀色兩罐油漆的桌子和……
躺在桌子底下悄無聲息的女屍。
佳愛琉—這個名字第一時間闖進我的腦海。
就像哈雷彗星撞了地球, 我突然記起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花井戶, 是一名神探, 此行的目的是解開面前女人的死亡之謎。
我大步流星走到屍體旁邊, 彎腰檢查情況。
佳愛琉的頸部有一個被尖銳物體刺穿的小洞, 看上去像是……野獸的獠牙?
我定了定心神, 視線下滑到她的胸口,她的雙手相互交叉,懷裏抱着一張沾染血跡的卡片。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遞給身後的男人。
“麻煩你……?”
“鬼井戶。”男人神情淡漠。
看來他也記起了自己的名字, 真是讓人生疑的巧合呢。
我從善如流地點頭:“那好吧,鬼井戶先生,麻煩你接一接。”
他挑了挑眉,泛紅的豎瞳藏着揶揄或是鄙夷。
[你認為我會碰這麽髒的東西嗎?]
好的,我自認讀懂了他的暗示,撇撇嘴開始大聲朗讀卡片上的文字:
[當把兩只蘋果塗上特定的顏色,你們就将被放逐。]
我不明所以,随手把卡片丢在地上,視線投向了佳愛琉慘白的左腕。
她戴着小巧又精致的金色手表,表盤的指針卻停止了。
哼,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提示。
完全看不懂。
不,其實我看懂了。
“看來蘋果是必要的道具。”鬼井戶癟着眉,若有所思地說。
我見狀,內心冒出個大膽猜測:
“冒昧問一句,你的職業是……?”
“神探。”他面無表情地說。
果不其然,我就知道,當今社會通貨膨脹,神探就像落了滿地的白菜,不值一提。
“但我不會爬樹,所以摘蘋果的事情就……”
“讓開。”
我的話還沒說完,鬼井戶抱着臂冷冷瞥我一眼,嫌我礙事般地呵斥道。
哈?難道這家夥準備攬下摘蘋果的重任?就憑他一塵不染的白西裝?就憑他嶄新的黑皮鞋?
就憑他看上去就不夠粗壯的雙手和雙腿?
我嗤之以鼻,迅速遠離他身邊,幸災樂禍地笑着說道:
“我準備好……”
啦。
哐當—
最後一個字還卡在我的喉嚨裏不上不下,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我的面前飛起了無數塵土。
我悚然一驚,本能地後退,腳掌像是纏上了什麽東西,猛然摔倒在地。
撲通—
“嘶—”
我倒吸了冷氣,憤憤不平地取下罪魁禍首,居然是一條已經僵硬了的死蛇。
好的好的,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踢踏踢踏—
鬼井戶襯着彌漫的煙塵向我走來,為了掩飾狼狽,我沖他甩了甩手裏的“東西”。
“找到兇手了。”我興高采烈地宣布。
無數沾染灰塵的蘋果滾到我的身旁,像是為了我的成果跳舞。
不知道為什麽,鬼井戶右臂的西裝袖子整個破裂,無力地垂在半空,那條過分白皙的胳臂展露在我面前,晃花了我的眼。
嗯,現在的他看上去就像……
就像至高無上的希臘神明?
呸,我搖搖頭甩掉腦子裏不切實際的幻想。
“把蘋果撿起來擦好,開始上色。”
鬼井戶不耐煩地踢走我腳邊的那條死蛇,慢條斯理地掏出手帕擦拭灰撲撲的手指。
見我遲遲沒有動靜,他又居高臨下地睇着我:
“還愣着幹什麽?難道指望我來做嗎?”
噢,不是的,當然沒有。
該死的潔癖男,只有鬼才知道該把兩只蘋果塗成什麽顏色。
給出的選擇其實很少:金金,銀銀,金銀……而聰明的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答案。
我哼着大概是出自兒童劇的主題曲,為紅撲撲的蘋果塗上第一筆金色。
金色—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黃金之類的貴重物品,連帶我手下的動作也謹慎了起來。
踢踏踢踏—
男人的腳步從身後響起,我抿唇笑了笑,直到他浸染怒意的紅瞳出現在我眼前。
“怎麽了嗎?”我歪着頭明知故問。
“動作快點,不要浪費時間。”
“可是我們也要追求結果呀,萬一着色不均……”我人畜無害地笑着聳聳肩:“不然你也一起幫忙好了,鬼井戶先生。”
鬼井戶盯着我,眼裏的怒火像是要把我吞噬殆盡,我聽到他的拳頭咯吱作響。
一秒或是一個世紀,他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我手邊的蘋果……
很快,兩只金色的蘋果就完工了。
我滿意地打量它們,潛意識作祟,甚至覺得有些紮眼。
“但卡片上沒有指明放在哪裏。”鬼井戶語氣冷冽。
“這麽簡單的問題……”我欲言又止,但澄澈的綠眸裏寫滿了對他的質疑。
就這水平還自稱“神探”?白菜也不帶這麽賣的啦。
鬼井戶顯然看懂了我的暗示,但破天荒地,他沒有說話,視線長久地停留在我的指尖。
“噢,對不起,油漆還沒幹透。不過我記得你剛才說別浪費時間。”
對于一個潔癖來說,我這樣的人想必是難以忍受的吧?
那有什麽關系?
我笑了笑,心頭湧上些惡作劇成功的愉悅,腳步輕盈地把金蘋果放在佳愛琉的懷裏—取代原本卡片的位置。
“諾,這樣就好啦。”
哐當—
我目睹鬼井戶蒼白英俊的臉像老舊的牆壁,在我面前一片片剝落。
世界開始崩塌,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出現在我記憶裏的是他那雙幽深的紅色瞳孔……
場景重現,奇怪的園名,死去的佳愛琉,僵硬的毒蛇,蘋果和凝固的時鐘……
這次,我和鬼井戶選擇把兩只蘋果塗成銀色。
疑心是我故意做手腳,鬼井戶承擔了放置蘋果的重任。
他是那麽急切,甚至把一次性手套棄之如履,任由指節被染上劣質的顏色。
我被他深深感動,在他身後祈禱我們這次的行動将會成功。
哐當—
厄運再現,當熟悉的頭暈目眩襲來,我不易察覺地笑了笑。
是的,我早就知道這次也注定失敗。
第三次是金色和銀色的組合。
我已經察覺了鬼井戶隐忍的怒火,卻佯裝不知。
我們各自手拿蘋果來到佳愛琉的身邊,虔誠地下蹲,放置。
哐當—
世界開始崩塌,我聽見耳邊野獸般的低吼,鬼井戶總算抛棄了紳士的假象,鋪天蓋地的殺意包裹着他,那雙标志性的豎瞳紅得滴血。
我瑟縮着脖子,假裝畏懼,扯開嗓子用力地嘶吼:
“下次一定可以,我保證!”幹枯的樹皮碎片飛進我的喉嚨:“咳咳咳。”
鬼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我于混亂中朝佳愛琉的屍體投去一瞥—反正我又一次成功地完成了任務。
一陣天旋地轉,我們又回到了原點—這座名為Edlieen的花園。
同樣的屍體,同樣的蘋果樹,同樣凝固的時鐘。
鬼井戶一動不動,他在背後對我虎視眈眈,周身散發出的威壓讓我恨不得撲通下跪。
我瘦弱的身體不住地顫抖,卻也強顏歡笑:
“沒關系,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從一開始就知道。
“……”鬼井戶沒吭聲,冷若冰霜的眼眸凝視我,像是在說:
[如果你騙我,我就把你的腦袋擰掉。]
他确實有這種本事,我暗自認同,為了不露怯而仰起脖子清了清喉嚨:
“是這樣的,鬼井戶先生。在這座花園裏你看到了什麽?”
“……”
一名友善的神探應随時和在場觀衆互動,奈何他不配合我演出。
“咳,蘋果和毒蛇,還有卡片上‘放逐’的字樣,一切都指向了某個我們耳熟能詳的故事—亞當和夏娃。正好這座花園的名字叫Edlieen,Eden (伊甸園)+Lie (謊言),所以很明顯,這裏藏着一則謊言。”
鬼井戶反射性地看向佳愛琉的屍體,眯了眯眼冷聲道:
“卡片。”
“對,卡片上是這樣說的:‘當把兩只蘋果塗上特定的顏色,你們就将被放逐。’犯人就是用‘塗’這個字眼,外加事先準備的油漆給我們造成了心理暗示,其實……
我的推理正到精彩之處,鬼井戶已經自顧自撿起兩只灰撲撲的蘋果,用袖子擦了擦,走向佳愛琉。
我驚愕地瞪大眼睛:“……”
他竟然抛棄了我,噢不對,他竟然完全不顧慮蘋果上的灰塵。
我目送鬼井戶把蘋果放進佳愛琉懷裏。
我們屏息以待,世界完好無損。
他輕淺地吐出口濁氣,帶着如釋重負的笑意朝我走來。
我看着他,想象和煦的陽光從他背後照射而來,那麽他的身上應該會沾上讓我眷戀的溫暖。
我笑了笑:“你說為什麽犯人大費周章搞這一出?”
“我怎麽知道?”他眼底發冷。
我懂了,任何暴露他聰慧不及我的問題,都會讓鬼井戶惱羞成怒。
真是可愛。
“有可能蘋果也可以看作亞當和夏娃愛情的象征。金色銀色,任何其他的顏色都代表一種欲望,只有本來的紅色……”
才代表純粹的愛情。
我話音未落,被持續走近的鬼井戶用力抱住。
那雙和蘋果類似的美麗豎瞳在眼前一閃而逝,随後我的耳畔響起了他咬牙切齒的質問:
“告訴我,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正确答案的?”
啊,當然是一開始就……
“我是剛剛才……”
他的手指像要捏碎我肩膀般,掐進我的肉裏。
“那麽,佳愛琉停了的手表是什麽意思,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個嘛,應該是暗示我拖延時間的吧?
“我……就算我身為神探,也不可能知道……”
我急中生智,撒謊拖延時間,一邊等待着“被放逐”。
忽然,鬼井戶捏住我肩膀的手指陡然失力,他倒退兩步,深邃的五官極致扭曲,如懷揣千年怨念的惡鬼顫抖着發出哀嚎:
“啊—”
我見證他的痛苦,阻止自己想要靠近的步伐。
哐當—
世界開始崩塌,傳說中的“放逐”終于來臨……
鬼舞辻無慘睜開朦胧的紅眸,刺眼的白光讓他不禁皺了皺眉。
意識回歸的剎那,劇痛猶如失控的潮水,從身體的各個部位,每只細胞不間斷地傳來。
剝皮拆骨的疼痛莫過于此。
“啊啊啊啊啊—”
他發現自己被沉重的鎖鏈捆綁,發出野獸受傷時候暴躁的怒吼,瀕臨瘋狂時看清了面前的一堆人。
“産……産屋敷家的……”
鹹澀的冷汗從額頭滴進他覆滿殺意的雙眼,他喘着粗氣憤恨地從唇縫擠出一個名字:
“江戶川,亂步……”
你竟敢勾結鬼殺隊成員,暗算我?
無慘想要将隔壁艙內沉睡未醒的名偵探碎屍萬段,可眼下顯然沒有這樣的閑暇。
他瞪着幾乎滴血的眼睛,看向一衆嚴陣以待的獵鬼人。
産屋敷耀哉被他們團團護住。
“你對我做了什麽?”
“只不過……咳咳,把變回人類的藥物……咳咳,打進你的身體裏。只要再等一會兒……”
鬼舞辻無慘臉色驟變,不管是無法握緊的拳頭,還是渾身細密的疼痛都昭示着産屋敷這話的真實性。
讓他引以為傲的鬼族之力正如指尖細沙,悄然溜走。
他垂下頭,準備勉力一擊。
“主公大人,不能再等了,讓我現在就把鬼舞辻無慘……”
“義勇!咳咳咳……”
産屋敷耀哉迫切地呼喚也無法阻止富岡義勇堅定的步伐。
鬼舞辻無慘大駭,他深吸口氣,正要強硬地突破鎖鏈,突然駝色的鬥篷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撲哧—
冰冷的利刃刺進江戶川亂步的胸膛,鮮血如嬌嫩的花瓣從天空緩緩飄下。
産屋敷耀哉:“亂步……咳咳咳……”
富岡義勇深如潭水的黑眸激起了驚濤駭浪:
“……”
他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只本能地伸手拖住亂步下滑的身體。
鬼舞辻無慘目睹衆人臉上或震驚或哀戚的神色,諷刺地一笑:
“不用擔心,這家夥死不掉的,他早就不是人了。”
産屋敷耀哉不住地彎腰咳嗽,仿佛下一秒就能接不上氣一命嗚呼。
盡管如此,他依舊擡起眼睛直視無慘,一字一頓道:
“不,你難道沒發現嗎?亂……亂步提早服用了我提供的藥,現在已經完全是個……人……人類了。”
“什麽!”
鬼舞辻無慘不可置信地望向那道貫穿江戶川亂步背脊的傷口,滾燙的熱血從巨大的窟窿裏滋滋流出,把地上的瓷磚都染成了紅色。
一點兒也沒有好轉的跡象。
無慘低下頭,蝕骨的急切超越身體的疼痛,他深吸口氣。
啪嗒—
鎖鏈應聲斷裂。
他強撐着快跑兩步,蠻橫地推開呆滞中的富岡義勇。
撲通—
那雙因藥物作用而虛軟的腿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滿眼通紅把江戶川亂步攬進懷裏。
奄奄一息的名偵探沖他咧嘴微笑:
“早知道,我就不該……不該一直告訴別人自己被捅了一刀。說得多了,假的也……變成真的。”
亂步自嘲地勾了勾唇,慢慢阖上他洞察世事的綠眸……
被鬼殺隊堂堂的柱拿刀刺中,好在距離心髒還差了些位置。
經過蝴蝶忍的一番緊急處理,亂步脫離了生命危險。
可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煎熬,不論是哪家醫院的醫生都口徑一致:
“病人什麽時候蘇醒,要看他本人的意志,可能一天,也有可能永……”
他們總是在月彥先生兇神惡煞的逼視下,噤若寒蟬,無一例外。
由此看來,哪怕無慘變成了普通人類,強大的氣場仍舊一分不減。
“意志力?”
坐在亂步床邊寝食難安的無慘輕聲呢喃,這家夥可是連簡單的熬夜都做不到啊……
鬼舞辻無奈地笑了笑,俯身幫名偵探整理被微風吹亂的碎發。
一個月後,叮咚—
當晨光熹微,清澈的露水凝結在枝頭。
有個不識好歹的家夥按響了無慘公寓的門鈴。
叮咚—
無慘從夢中驚醒,他扭動因埋頭床榻而僵硬的脖頸,眉頭緊蹙。
他趿着拖鞋走到玄關,打開大門。
逆光中是一位女子的身影,她身材纖細,肩上卻偏偏扛着一柄斧子。
“啊,早上好月彥先生。我叫與謝野晶子,是亂步先生在偵探社的同事。”
“……”鬼舞辻審視她,平靜的假面下是濤濤怒火,他喉結一滾:“與謝野小姐,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哎呀,難道沒人告訴過您,老娘的 ‘請君勿死’是唯一能治愈亂步先生的異能?”
“你說……什麽?”
鬼舞辻無慘啞着嗓子問。
“就是這樣,麻煩您讓讓。”
與謝野晶子推開無慘,徑直進到玄關。
她朝前走了幾步,忽然轉過頭:
“噢對了,月彥先生,如果你一會兒聽到慘叫也請不要在意。這是我施展異能必須的。另外……”
她指了指無慘下颚的胡渣,溫柔地展顏微笑:
“您就趁這段時間好好打理下自己吧,您也不希望亂步先生一醒來看到您這麽不修邊幅,對嗎?”
“……”
鬼舞辻無慘走進洗手間,心不在焉地剃胡須,甚至連下巴破了道口子都沒有察覺。
“啊—”
忽然,一聲凄厲的慘叫貫穿了無慘的耳膜,像是在他冰封已久的心房投下一顆巨石。
那厚重的堅冰呀,摧枯拉朽地碎裂了,陽光簌簌地照了進去。
他拔腿就想沖進卧室,卻在廁所門口停住了。
啪嗒—
他伸手鎖住了門返回,開始以挑剔的眼光地端詳鏡中的男人。
不論是深陷的眼窩,還有蓬亂的頭發,哪兒還像是昔日盛氣淩人的鬼王?
不如說是另一個江戶川亂步好了。
他開始細致地整理自己的儀容,伴随着江戶川亂步歇斯底裏的哀嚎。
“哼。”
一個小時後,與謝野晶子結束了讓人膽戰心驚的治療。
她扛着斧子敲響洗手間的大門:
“我好了,月彥先生。”
鬼舞辻無慘翻弄好白西裝的領子,撫平袖口的褶皺,邁着沉穩而高傲的步伐走了出來。
“江戶川亂步……?”
“亂步先生痊愈了。”與謝野說道,語氣中蘊藏着和冰冷外表不相符的喜悅。
無慘也跟着笑了笑。
“不過……”女人話鋒一轉。
“不過什麽?”無慘心中掠過不好的預感。
“嗯,亂步先生好像認為我的治療手段過于殘暴,所以在哭。”
無慘:“……”
把晶子送到門口,他才想起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與謝野小姐,恕我冒昧。在此之前你都在哪兒?”
為什麽同僚身受重傷後的一個月才姍姍來遲?
與謝野尴尬地摸摸鼻子:
“您聽說過Mafia嗎?”
無慘挑了挑眉:“你是說芥川龍之介那夥人?”
女人忙不疊地搖頭:“不,不是的。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其他的Mafia。總之,我前段時間被派去國外收拾敵對組織了。”
不過,具體是哪個組織與謝野晶子也不知道,畢竟江戶川亂步沒告訴她。
名偵探只言簡意赅地說了一句:
[晶子小姐,即使我只剩下一口氣,也請你不要立刻出現。你要揚善懲惡,你很忙的。]
無慘若有所思:“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不客氣。”晶子羞慚地低下了頭:“如果我早點回來就好了。”
但亂步先生是不會允許的。
送走了晶子,無慘把指甲掐進掌心,慢悠悠地走進卧室。
他想問問江戶川亂步是不是故意要讓他擔心這麽久,可剛在門口露了臉,一團人影就撲進了懷裏:
“月彥。”名偵探哭哭啼啼,鼻涕眼淚都蹭在他新換的白色西裝上:“晶子她太恐怖了!我最近都不想跟她共事,我要請假。”
鬼舞辻無慘聽到這話,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強壓怒火,冷聲說:“50萬。”
亂步:“?”
無慘:“這件西裝50萬。”
亂步:“哈?你上次那件一模一樣的不還說只有20萬?”
無慘:“加上我礦工照顧你的勞務費,如果你再多一句廢話,就100萬。”
亂步:“……”
江戶川亂步又以需要修養為由,在家賴了一個禮拜。
等到月彥回去上班,已經是九月頭的事了。
但職場瞬息萬變,就算臺長當初答應得好好的,節目制作人的位置也不可能一直空懸。
臺長:“嗯,情況就是這樣。月彥你也能理解的吧?”
月彥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當然。”臺長旋即露出輕松的表情。
“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歌手Tori已經答應首場複出Live讓我主導進行直播了。”
臺長:“……真的嗎,你沒開玩笑?”
月彥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另外對手臺最近也在跟我接洽,我可能最晚這周末就要給回複了。噢對了,Tori的演唱會定在下個月。”
臺長暗自咬碎一口銀牙:“我懂了,我會讓那家夥盡快滾蛋的。”
月彥颔首贊同:“我記得我社好像每半年要加薪一次。”
臺長:“……”
片刻後,鬼舞辻無慘趾高氣昂地走出臺長辦公室。
他聽見玻璃杯翻到在地毯上發出的悶響,撲通—
“哼。”
鬼舞辻無慘紅色的眼眸蒙上一層陰翳。
忘恩負義?那又怎麽樣?
他本來就是為了某個家夥而嘗試融入“人類”而已。
畢竟只要西裝買得夠貴,江戶川亂步就會一直處于欠債的狀态呢。
後來,無論是偵探社還是昔日的鬼們,日子都逐漸走上了正軌。
Tori的閃電複出很是掀起了一股追星熱潮,月彥也靠着直播她的Live成功坐回了制作人的位置。
順便一提,和Tori的交涉不是由鬼舞辻無慘,而是江戶川亂步出面搞定的。
畢竟,江戶川亂步相當于鳴女的救命恩人,而無慘嘛……
又,鳴女複出演唱會結束的那天晚上,亂步正和她友好地寒暄。
一群記者蜂擁而至,後頭還跟着個對女朋友人氣沒有明确認知,準備偷偷來獻花的國木田獨步先生。
所以,大家對Tori的讨論除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唱會,還捎帶上了她那位一看就很精英的男友。
太宰治最近經常翹班,據說是抽空到童磨的萬世極樂教演講去了。
拜他所賜,盡管童磨已經沒有了唬人的血鬼術,新加入的教徒還是絡繹不絕,甚至比以前更多了。
這天,太宰治演講完溜達到教內的後院,他眼尖望見一汪清澈的湖水。
對于死亡的永恒追求又蠢蠢欲動,他撲通一聲跳進了湖裏,送走了教徒的童磨聽見動靜,趕忙跑到院內一看……
撲通—
教主大人也跟着跳進了湖裏,接着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并不會游泳。
嗯,這種事也是偶爾會發生的—以為自己還長生不死,其實已經變回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最後還是太宰治生拉硬拽把童磨拖上了岸,據當事人回憶,他喘着粗氣對童磨說的第一句話是:
[你的和服吸了水太沉了,以後換套輕便一點的,否則我可拖不動。謝謝。]
童磨:[但你不是要殉情嗎?]
太宰治:[什麽?]
童磨:[你不是一直要找人殉情嗎?我不可以嗎?]
或許是那日倒映在七彩琉璃眸裏的光芒溫暖又犯規,太宰治抿了抿唇,做了個鄭重的決定:
[好呀,那以後就一起殉情,如果不小心死了的話就……死了吧。]
時光飛逝,很快又到了“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的新一輪評選。
鑒于上次觀衆對亂步的好評如潮,名偵探又成了節目的座上賓。
這一回,他還是灌下了杯滾燙的咖啡,不是女主持好心給的,而是他事先準備的。
畢竟,面對和評論家的唇槍舌劍,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對吧?
這天晚上,節目錄制結束,推特上又出現了關于《消屍》的熱搜。
響凱代筆的作品也注定經歷新一番的熱賣。
亂步靠在無慘肩上,為了《公主超人》完結篇而淚流滿面的時候想到:
或許那只擁有驚人寫作天賦的鬼,早就料到這種局面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亂步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意識陷入黑暗之前仿佛聽見無慘說:
“你知道為什麽《公主超人》突然完結了嗎?因為主要演員被拍到了真面目,害怕孩子們接受不了公主是個男人的現實。”
亂步不滿地嘟囔着:“放屁。”
第二天,亂步蘇醒時已經是中午時分,和煦的陽光照耀背脊。
“做人真好啊。”他慵懶地打個哈欠,含糊不清地說。
鬼舞辻無慘走進來,迎着刺眼的陽光下意識遮住了眼睛,他一把扯掉亂步的被子,俯身湊近,直到能看清對方臉上細小的絨毛。
“做人哪裏好了?長生不老不好嗎?”
他梅紅色的豎瞳微微斂起,像是一種無言的誘惑。
亂步看了一陣,猛地用前額撞擊無慘,嘴裏振振有詞:
“你看,金蘋果和銀蘋果比紅蘋果更好看,可它們不能吃呀。所以做人當然好啦,可以……”
他掰着手指,正要如數家珍。
“你又要說做人就可以一起曬太陽,一起長出郁郁蔥蔥的白頭發了。”
鬼舞辻無慘輕嗤一聲轉身離去,在亂步看不見的角落卻悄悄翹起了唇角。
真是讓人啼笑皆非的幼稚願望。
叮咚—
門鈴恰如其分地響起,鬼舞辻無慘那些绮思轉瞬就煙消雲散。
他把拳頭捏得嘎吱作響,頭也不回地朝卧室喊道:
“中島已經來了,你還準備讓別人等多久!”
唔,這就是名偵探江戶川亂步和化名月彥的鬼舞辻無慘平凡的生活啦。
還有些細枝末節沒有講的,比如宮澤賢治某天去孤兒院送牛肉的時候,偶遇了少年累,被問道:
[你要不要做我弟弟?]
又比如芥川龍之介在讨伐叛賊的路上,碰到個叫狛治的男人。
對方覺得他很強,不由分說和他打了一架啦。
還比如六本木新一任的女公關Top 1 蕨姬小姐對她的前任上司鬼舞辻先生“賊心不死”,結果找到武偵社,意外發現時任社長的福澤谕吉也很不錯啦。
連纏綿病榻的産屋敷耀哉也都不藥而愈。
諸如此類的。
其實,江戶川亂步有個小秘密沒告訴無慘:
他知道“青之彼岸花”的藥效不是“變回人類”,而是“長生不老”。
其實,鬼舞辻無慘也有個小秘密沒告訴亂步:
他知道富岡義勇一開始的目标就是江戶川亂步,否則堂堂的鬼殺隊之柱,沒道理這麽近的距離還不一擊必殺吧?
恐怕,這就是名偵探害怕自己不原諒他的背叛,而使用的一種老套卻管用的詭計。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戶,提前清醒的鬼舞辻無慘俯身親了親亂步的額頭。
“嗯?”
當亂步睜開惺忪的睡眼,無慘唇邊的笑容綻放如高嶺之花。
“早上好。”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結啦~感謝看到這裏的每一位讀者,希望你們喜歡這個結局呀!
我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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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要列《主公太受歡迎》的大綱和存稿了,預計9月開文吧。有興趣的可以收藏一下文/專欄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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