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過生日
“叮”一聲,手機響起來。
有人接單了。
下車的時候,沈橋和本來還想背秦洛寧,可是他的腳剛離地,就因為再也無法忍受的劇痛昏死過去。
阿丁抱着人沖進屋子,周醫生原本是秦家雇傭的私人醫生,聽說沈橋和從醫院跑出來已經等了很久。
秦洛寧光着腳忍着疼追進來的時候,看見周醫生脫了沈橋和的衣服。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血紅,整個繃帶都被染紅,幾個小時前剛縫合好的傷口已經全部崩裂開。得重新進行縫合手術。
秦洛寧的心髒咚咚咚地跳起來:他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背自己回來的嗎?可是這一切......是為什麽?
秦洛寧真的想不明白,沈橋和為什麽要這麽做。
難道,真的像管家和阿丁他們每個人說的那樣,沈橋和已經變了嗎?
可是這種事,怎麽可能呢?人有可能在遭受打擊後就判若兩人嗎?
兩個小時後,沈橋和的傷勢才得到了有效地遏制。
周醫生滿身疲憊,再三和阿丁叮囑要注意的事項。
“目前沒有什麽大礙了,幸虧沒有傷到什麽重要的部位。但是也不能在這麽任性,到處瞎跑。如果沈先生不想住院,我先回家換個衣服,明天早上再過來。”
“麻煩你了周醫生,我送送你。”
阿丁送周醫生出門。
秦洛寧獨自面對那個黑黢黢的房間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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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丁回來的時候,撞見秦洛寧:“少爺,您是想進去看看嗎?”
他下意識否認:“我不......”
“少爺,先生上救護車的時候還讓我回來看好你,就怕你做什麽傻事。他一直都很擔心你,你要是去看他,他一定很開心的。”
是嗎?阿丁說的都是真的嗎?可是秦洛寧真的想不明白。
沈橋和怎麽會在被自己砸過腦袋後,就突然換了個人似的。
最後,秦洛寧還是進了房間。
坐在床前,看着男人雙眼緊閉,如果不是唇色過分蒼白,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秦洛寧的目光一寸一寸掃過沈橋和的臉,看着這樣出色的五官,看一眼就讓人諾不開眼,他突然想起一段回憶。
那是車禍發生前,母親握着他的手,對他說:“對不起。”
那是父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從那天開始他恨透了對不起三個字,可是今晚,從沈橋和嘴巴裏說出來的對不起,卻意外的動聽。就算是裹着□□的蜜糖,也讓他感受到了短暫的溫暖。
而後,父親一個方向盤急轉轉上了旁邊的護欄,秦洛寧被母親牢牢抱在懷裏,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此起彼伏。救援人員廢了很大的勁才把他從母親的懷裏抱出來。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秦洛寧茫然無措地坐在大雨裏,看着救援人員把母親和父親從撞翻損毀的車子裏擡出來。
一個穿着黑色風衣打着黑膠打傘,面容無比英俊的男人将傘遮在他的頭頂,為他擋住了鋪天蓋地的雨水。
男人微微彎下腰,眉目溫和,聲音輕柔:“阿寧,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沈叔叔,你爸爸的朋友。我來接你回家。”
其實在男人出現的一刻,秦洛寧就注意到了他,因為他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男人喊他阿寧。只有父親母親才會這麽喊他。
秦洛寧把手交到了男人的手上。
想到這裏,秦洛寧心底突然一陣酸楚。
他曾經像是一條被父母抛棄的狗崽,有個人沖他伸了手。他心底歡呼雀躍。
曾經,他也是喜歡過這個沈叔叔的。剛開始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心翼翼地讨好。而日子長了,男人露出了醜惡的真面目,在長期的暴力與壓迫中,他當初的期待與喜歡一點點被消磨。只剩下滿腔的恨意。
秦洛寧以為,他足夠了解沈橋和了。對方卑劣,暴力,控制欲強烈,惡心變态,裝模作樣,道貌岸然。
如果男人一直都是這樣,他一定不會心軟,也一定不會動搖。
可是突然之間,男人又變了。他好像又變成了最開始相遇的模樣。
從前他是秦家的少爺,沈橋和的僞裝可以說是為了財産。可是現在,他已經一無所有,就是一條沒人要的喪家之犬。沈橋和完全沒有再和他演戲的必要。
那麽......是為什麽?
無限的糾結之中,秦洛寧伸出手,握住男人冰涼的手指。
将臉頰靠近沈橋和心髒的位置,聽見胸膛裏傳來的聲音,他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安心。
隐約有煙花炸響的聲音傳來。
秦洛寧閉上眼,一行清淚流了下來。
他想,如今他一無所有,或許,可以再嘗試着。
去相信男人一次。
秦洛寧在沈橋和床邊守了整整一夜。
沈橋和因為失血過多,到現在都沒醒。
秦洛寧肚子餓的咕咕響,雙腳離地,昨晚包紮過的腳疼的厲害,一觸地就又開始割刀子似的疼。
他幾乎是踮着腳尖下樓,面對着滿目的新春貼字,看着一桌子的冷菜,心裏有些堵的厲害。
大年初一淩晨的時候,外頭就斷斷續續的響起放煙花爆竹的聲音,整個世界都顯得生機勃勃喜氣洋洋。
可對秦洛寧而言,大年初一這一天并沒有任何能使他感到高興的地方。
今天是他父母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阿丁忙活了大半宿,現在還在睡覺。秦洛寧穿上外套,因為下頭下雪,他還帶了把傘。
打開門,滿目的風雪灌進來。
秦洛寧走到門口的時候,居然看到張叔開車停在了大門口。
秦洛寧的表情相當驚訝:“張叔?”
外面風雪太大,司機催促他趕快上車。
秦洛寧抖落一身的寒氣,收了傘躲進車內。
張叔昨天已經回家了,怎麽大清早的會出現在這裏。
司機說:“本來沈先生說要自己開車送您去給老爺夫人掃墓的,昨晚先生突然給我打電話,拜托我早上來接您去墓園。掃墓要用的東西也都準備好了。”
秦洛寧聞言嘴唇抖了抖,他最終沒說什麽話,偏過了頭去。
司機透過後視鏡觀察了一眼秦洛寧的眼色:“少爺,先生怎麽了?”
秦洛寧抿着唇,想到昨晚的錯綜複雜的一幕幕,沒有回答。
他現在心底很亂。
心頭有一絲絲的茫然。
看見秦洛寧沒吭聲,張叔也不再追問。
車子一路開到墓園。
景城有大年初一祭祖的習慣,許多墓碑前擺着一束鮮花,用來寄托哀思。
秦洛寧來的晚了一些,秦晟夫婦周圍的墓碑都被人打掃過,香火還燃着,很多水果鮮花,看上去很熱鬧。
周圍越是熱鬧,就顯得秦晟夫婦的墓前越是凄冷。
那一瞬間,秦洛寧突然醒悟過來。為什麽大年初一,秦家那群在他面前為他父母哭的死去活來的親戚,沒一個來看一看。
在他記憶裏,那個所謂的“好叔叔秦炆”也從沒提起過為他父母掃墓的事情。
墓前厚厚的積雪,像是在嘲笑他的癡心妄想。
秦洛寧拿着掃把掃了雪,點了香,又将鮮花放在墓碑前。
張叔在一旁幫忙燒黃紙。
秦洛寧沉默着靠在墓碑旁坐了一會兒,手指輕輕摩挲過墓碑上父母年輕的照片。
回去的途中,司機也注意到了秦洛寧今天的異常沉默,他在鏡子裏觀察了秦洛寧好幾次。
在一個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街角處有一家還在營業的蛋糕店。
有一個媽媽正牽着孩子走出來,小朋友特別高興,圍着媽媽手裏的蛋糕打着轉。
秦洛寧看着櫥窗裏燈光缭繞的蛋糕,陷入了更加深沉的靜默。
大年初一不僅是他父母的忌日,同時也是秦洛寧的生日。
秦晟做生意很忙,有的時候大半年可能都不着家。
在秦洛寧的記憶裏,他們一家三口就從沒有聚齊過給他過一個生日。
好不容易在他十歲生日那年,父親答應肯定不外出,陪他過生日。
當時一家人約好大年初一去溪山的溫泉山莊為秦洛寧慶生,可是沒想到中途的時候出了車禍。
父親為他訂的蛋糕摔了一地,被大雨沖的黏黏糊糊。
在尖銳的剎車聲撞上欄杆的那一刻起,秦洛寧就知道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人為他慶生了。
秦洛寧不動聲色地抹了一把眼淚,綠燈亮起,車子重新發動。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态,秦洛寧問了這麽一個問題:“張叔,你覺得現在的沈橋和怎麽樣?”
司機沉默良久:“先生和以前不一樣了。”
秦洛寧把臉別向窗外,看着外面的風景急速倒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下雪天的路面擁堵,等秦洛寧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到晚上了。
秦宅裏漆黑一片。
秦洛寧正覺得奇怪,推門進去的時候,裏頭突然“砰”地響起一聲,什麽東西飛落在秦洛寧身上,吓了他一跳。
這時候,昏暗的房間內亮起一片蠟燭,一只自動旋轉的大蠟燭放出生日快樂的旋律曲,剛剛在一旁放彩帶的阿丁跟着旋律拍起了掌。
一片燭光後,戴着金絲邊眼睛的男人面容俊美溫柔地和着旋律唱着:“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happybirthdayto阿寧happybirthdayto阿寧~”
男人吐字清晰,聲音悅耳動聽,秦洛寧的眼眶一下子又酸又澀。
他攥緊拳頭,強忍着讓自己不要哭出聲。
秦洛寧走到男人面前:“什麽時候醒的?”
沈橋和說:“快許個願,吹蠟燭吧。”
淡淡燭光下,将沈橋和隽秀的五官鍍上一層光暈,微微彎起的桃花眼,顯得格外的動人。
秦洛寧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阿丁走過來,也催促道:“少爺快許願吧。”
秦洛寧這才如夢初醒般,雙手合十,閉上了眼,在心底默默許了一個心願。
醒來的第一眼,依舊是沈橋和含笑的眉眼。
他輕輕吹滅蠟燭,一片掌聲響起。
宅子裏的燈被重新打開,亮堂堂的一片。
阿丁催促道:“少爺,快切蛋糕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