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正文完結)
百老彙的地下酒吧, 是周舟能接受的為數不多的酒吧之一，這幾年和朋友喝酒或應酬，基本都在這裏, 原因很簡單, 這裏不複雜, 不鬧騰，輕松地喝酒聊天，聽駐唱歌手用低沉厚重的嗓音唱英文歌。
“前陣子換了個女駐唱, 聽說是剛從國外回來的, 長得很漂亮，等會瞧瞧。”周舟挽着方湛的手臂, 慢步走進酒吧，幽藍的燈光落在她身上, 為她多添了一絲神秘感。
方湛擡頭看向小舞臺，現在是一個年輕的樂隊在演奏樂曲。
周舟擡頭看他，見他神色複雜，也沒多說，拉着他找了個靠近舞臺的卡座坐下, 叫來服務生點了酒和小吃, 然後就一臉輕松地坐在那聽音樂。
比起周舟的淡定, 方湛卻顯得坐立難安, 時不時擡頭看一眼舞臺。
周舟忍不住笑着逗他，“別緊張，你得冷靜點，我們是來約會, 不是來砸場。”
方湛深吸口氣，靠坐在沙發上, 盡量讓自己放輕松，“你不是來砸場，但我怕等會有人看到我們兩，要氣得砸場了。”
周舟挑眉，“我可不喜歡太粗魯的人。”
方湛笑着搖搖頭，沒再說什麽，服務生正好送來啤酒和小吃，周舟端起大杯子抿了一口。
舞臺上樂隊又換了一個曲子，有點鬧，周舟伸手掏了掏耳朵，覺得位置選得不太好，就歪着腦袋對方湛說：“要不要換個地方？感覺有點吵。”
方湛一時沒聽清楚，便也歪着腦袋朝她靠過來，周舟就又在他耳邊問要不要換位置，方湛有些不好意思對她說，“我想坐這裏。”
周舟眼中浮現出調侃的笑意，“好吧，既然你喜歡熱鬧，我們就繼續坐這裏。”
兩人之間親昵的互動，第一時間落進許陌眼裏，他只覺心頭狠狠一抽，又猛地竄起熊熊烈火，恨不得把所有将目光投到周舟身上的男人全燒個精光，特別是那個叫方湛的男人，定要把他燒到渣都沒得剩。
但想歸想，許陌還是壓下妒火，一臉冷靜地朝他們走去。
都是經常出現在百老彙的人，酒吧裏一些熟客自然知道許陌和周舟的關系，之前還有不少人暗地裏下注，賭許陌和周舟會複婚，可如今看來，複婚之路很是渺茫，許陌還孑然一身，周舟卻已經有了男朋友，顯然是已經放下了。
衆人無不為許陌唏噓，想當初，只要許陌在百老彙呆太久，周舟必然會親自來接人，可見當時有多在乎，多寶貝，如今離婚了，有男朋友了，前夫就是一根沒用的雜草，放在那兒都嫌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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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陌無暇顧及旁人的目光，他徑直走到周舟那桌旁邊，然後就跟個木頭樁子似地杵在那，實在礙眼。
周舟原本想忽略他的，奈何他太打眼，方湛在一旁和她使了半天的眼色，她才不得不擡頭看向許陌，開口問：“許總有事嗎？”
許陌無聲嘆氣，說：“我想請二位喝一杯，可以嗎？”
說完，他便一瞬不瞬地看着周舟，目光如兩汪潭水，深不見底。
周舟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只是擡頭與他對視，像是在揣測他，又像只是單純在看他。
方湛夾在兩人中間，有些不自在，仿佛酒吧裏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到他們這一桌，明目張膽地吃着瓜。
見周舟沒有開口，方湛便替她做了回應，“許總，請坐吧。”
許陌視線在他身上掠過，平靜地說了聲：“謝謝。”
方湛擺擺手，他和周舟的情況，只有他們兩人自己清楚，他也知道，周舟應該不會拒絕許陌，若真的狠下心，也不用精心演這一出戲。
許陌坐下後，叫服務生過來，點了一杯威士忌。
“方先生，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你們聊得正開心，聊什麽有趣話題呢？能和我分享分享嗎？”
許陌問着方湛問題，目光卻始終停留在周舟臉上。
周舟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沒等方湛回答，她接話道：“我和他，自然是聊些男女朋友會聊的悄悄話，怎麽可能告訴你。”
許陌放在大腿上的手緊緊地捏成拳頭，他知道，自己過來，其實就是自找罪受，可不來親眼看着，光憑腦海裏想象他們談戀愛的畫面，他更要發瘋。
“談戀愛啊，真好，可惜我這麽大年紀了，還沒真正嘗過戀愛滋味。”想了想，他又說：“也不對，只是沒嘗過戀愛的甜滋味，酸和苦卻是嘗得太多了。”
周舟垂着眼，看着面前的啤酒杯，心想你這才嘗多久，就覺得苦嘗太多了？她可是連着嘗了好幾年的。
她涼涼說了句，“沒人按着你的頭讓你嘗吧。”
許陌看她，目光又深又沉，如有實質，勾着嘴角，帶着一絲自嘲，說：“确實，是我自己樂意的，不管她愛不愛我，以後跟會誰談戀愛，跟誰結婚，我都樂意為她自苦，反正我從一開始就準備單身一輩子，現在這個情況，也算殊途同歸吧。”
服務生送來他的酒，他端在手裏，看看方湛，又看看周舟，苦笑着舉杯道：“碰個杯吧。”
方湛看他這幅模樣，有點于心不忍，遍也端起酒杯。
許陌又看向周舟，她不端杯，他就一直看着，最後她有點生氣地一把端起杯子。
“就敬……”他想了想，說：“敬愛情。”
愛情，明明是一件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它僅僅存在于人的思維意念裏，卻比任何東西都金貴，有的甚至是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都有恃無恐。
許陌想，那些情歌唱的，也不全是虛構吧。
他仰起頭，一口将酒喝光，杯子被他重重放到桌子上，他死死盯着周舟，奈何對方始終八風不動，穩如泰山。
許陌轉頭看向方湛，笑着說對他說，“不瞞你說，就算她和你在談戀愛，我也還惦記着她，就算以後她和你結婚，我照樣惦記着她，還會惦記一輩子，這事改不了了，你最好不要讓我有機可乘。”
他以前不懂，覺得那些為愛掙紮的人，看起來很可笑，可現在，他願意為了愛情，讓自己低到塵埃裏。
“女朋友被別人惦記着，是什麽感覺？你會難受，會坐立不安嗎？”
說完，他低低笑着，那模樣就像是電影裏的大反派，讓人心生膽怯。
“我……我……”方湛有些為難，說：“你這樣不太好吧？”
許陌嗯了一聲，“确實不好，但我也沒辦法，我管不了這裏。”他擡手指了指自己的心髒，“它已經不歸我管了。”
方湛目瞪口呆，心想這樣也行？但還是不自覺配合着問：“那歸誰管？？”
許陌輕笑，擡眼看向周舟。
周舟皺眉，回看他：“你鬧夠沒，鬧夠就走開，別打擾我約會。”
許陌表情變了變，挂在嘴角的那一絲微笑，漸漸變得扭曲。
他端着杯子，突然站了起身。
音樂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下，他從容不迫地走上小舞臺。
衆人見到這一幕，都停下動作，紛紛将目光投向舞臺。
成為焦點的許陌，不慌不忙地抿一口酒，才對着架子上的話筒說：“各位，打擾了，今晚的酒水都算我的。”
他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壓抑心情，随後才說：“認識我的人應該都知道，我曾經有個很好的老婆，後來她不要我了，我上蹿下跳求複合，可最後，她還是跟別人談戀愛了，這是她的選擇，我尊重她的選擇。”
說到這裏，他像是被某種負面情緒淹沒，瞬間沒了聲，他低下頭，緩了好一會，複擡起頭，繼續說：“但是，我得讓她知道，我尊重她的選擇，并不意味我就會放棄，我許陌一旦愛上一個人，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就算得不到她，我的愛還在那裏，哪天她想起來想要了，我随時能給，她想要平靜的生活，行，我退出，她若需要備胎，我就一直都在。”
人群裏，顧烨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前面的話還挺像模像樣的，到最後，居然連備胎都出來了，許總這是真的被逼瘋了呀，連備胎這種話都出來了。
有這麽強大的一個備胎，誰還敢娶周舟？？？
衆人聽到這裏，頓時紛紛起哄，一時間酒吧氣氛又熱烈了幾分，都說許總好樣的，許總牛逼。
卡座上，周舟神情複雜，被男人當衆表白，她沒辦法做到無動于衷，可動容之餘，心裏還是有着氣惱與不甘，總之，五味雜陳。
許陌一翻情感剖析做完，就端着酒杯下來，濃烈的感情在他身體的四肢百骸裏奔騰，可他只能硬生生壓抑着，壓抑久了，人都有點麻木了，覺得就這樣過完一輩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正當他走回周舟那個卡座時，一個陌生的女人突然也出現在卡座旁，一臉難過地看着方湛，方湛表情也有點傻，然後緩緩地站起身。
許陌：？？？
就聽那女人說：“我聽說你也回國了，還交了女朋友，就是她嗎？”
方湛僵硬地點點頭，“是她。”
女人很是落寞，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淚，她點點頭，難過地說，“那祝福你們。”
方湛愣了下，好半天才艱難地說：“謝謝。”
“我該工作了。”女孩說着，朝他們點點頭，然後轉身上了舞臺，她就是那個新來的駐唱。
舒緩的音樂緩緩響起，女人開口唱起了纏綿的情歌，卡座上的三人，心情卻格外不平靜。
好一會，周舟才對方湛說：“你她看起來很難過，你還猶豫什麽呢？你在這等她下班，把事情弄明白。”
方湛茫然地擡頭看她，然後點點頭。
周舟又說：“那我先走了。”
說着，拿起皮包起身離開了。
許陌也有點蒙，沉默看了一會，覺得事情可能和他想的有點出入，心情立刻為之一振，見周舟要走，他立馬拔腿跟了上去。
“你要回去嗎？”他壓着情緒問。
周舟看都沒看他，繼續往外走，許陌看她冷臉看多了，也就免疫了，這會又有點沒臉沒皮的，說：“你喝了酒，不宜開車，我帶了司機。”
說話間，兩人已經出到百老彙大門外，周舟站在那裏，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麽，許陌站在一旁不敢輕舉妄動，但這會打死他，他也不可能走開的。
站了一會，周舟突然：“車呢？”
許陌立時會意，忙拿手機打電話，讓司機将車開到大門前，那态度，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車子很快過來，許陌又為她開了車門，等她坐定後，自己才從另一邊上車。
許陌熟練地說了去周舟家，沒想到話音未落，周舟卻和司機說去公司。
許陌雖有些疑惑，卻沒多說，車廂內立時安靜下來。
從百老彙去周舟公司，用不了多少時間，時間有點晚，周舟和寫字樓的保安說了聲，才從側門進去。
許陌自然一路跟着，幸好周舟這會也沒再趕他。
這一晚，許陌的心路歷程，可謂是跌倒起伏的，這一刻的和平相處對他來說，已經算是奢侈的了。
兩人一路上到公司，進了周舟辦公室，打開燈後，周舟随手将皮包往沙發上一扔，然後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最上面的文件。
她忽然轉身看許陌，說：“你真願意做一輩子備胎。”
許陌愣了一下，随即點頭，“當然，我說到做到。”他頓了頓，又說：“剛剛，姓方的跟那個女的，是怎麽回事？”
周舟輕笑，這人可真會抓重點，“前男女朋友關系。”
許陌皺眉，“可他們那狀态，不像斷幹淨了的。”
周舟看他，“我跟你不也沒斷幹淨。”
許陌說：“我們情況不一樣，我們知根知底，你和他，倒是要看清楚些，別被騙了。”
周舟深吸口氣，将手裏的文件遞給他，說：“先看看這個。”
許陌疑惑地接過來，翻開一看，愣住了。
“婚前協議？？”
他瞬間收起玩笑的表情，認真的将那協議看了一遍。
有婚前協議很正常，但這會周舟給出協議的舉動很不正常，且協議的內容也非常不正常，許陌看着看着，就愣住了，手有些抖。
到這一刻，許陌終于明白，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煎熬困苦，不過是源于這個女人的一場算計。
他一向喜歡算計別人，沒想到到頭來，竟成了被算計的那一個，可他卻被算計得心甘情願，毫無怨言，
好半晌，他才動了動嘴唇說：“你要和我結婚？”這話一出，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也才抖。
他此時的感覺，就是一種從萬丈懸崖墜落，跌至谷底後，又絕地重生的震撼感，簡直讓他難以置信。
周舟啧的一聲，說：“你想得美，我的意思，只要你願意簽這份協議，我便願意考慮和你談個戀愛。”
許陌看看手裏的協議書，又看看她，說：“只要我現在簽，我們的關系立刻就能确立嗎？”
周舟平靜地點頭，“是的。”
許陌放下文件，二話不說去拿筆，因為激動過頭，手有抖，筆還沒拿出來，又掉回筆筒，最後還是周舟遞給他一直鋼筆，說：“你想好了？”
許陌說：“還用想嗎？
說完，接過筆，龍飛鳳舞地簽下大名。
協議的內容是：哪天許陌反悔了，想終結這份感情了，那他所有的資産，包括動産不動産，全歸周舟所有。
可如果周舟過得不高興了，不順心了，她卻可以無條件的，随時結束兩人的關系。
這一份極度不公平的協議，可許陌卻眼都沒眨一下，甚至是十分迫切地簽下它。
關于愛情這門深奧的學科，許陌修得太晚，懂得太慢，可他也不是傻子，雖明白得晚，內心的感情卻不會比別人少，也幸好他遇見的人是周舟，她善良溫柔又包容，就算曾經被他傷害過，也沒狠得下心來放棄他。
他無疑是最幸運的。
将手裏的文件鄭重地交給她，就如同托付上他一生的幸福。
“現在，我能吻你嗎？”他用最溫柔的聲音問她。
周舟沒有回答，嘴角噙着笑，随後仰起頭，輕輕閉上眼睛。
當一雙嘴唇輕輕貼上時，就如同為他們的誓言蓋了戳，那是一輩子的盟約。
餘生還漫長，往後請你多擔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