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殿下,你饒過我吧
“沒有酒味?奇怪,殿下說他是喝醉了酒凍死的,為何身上卻無酒味呢?”虞姝手指點了點桌面,蹙起眉頭,有些不解,莫不會弄錯了人吧?
“郡主,那可需要再去确認一遍?”
“罷了,興許是幾日過去酒味散了,這事就這般過去,日後都不必再提了。”管他有沒有酒味,總之人沒錯就行。
“是,老奴明白。”
管家退下,虞姝讓人把晾幹的梅花端了進來,借着燭火開始挑揀,要把壞的挑出來,免得影響了口感。
“郡主,這些梅花好香,摘了花奴婢這身上都是花香。”
“是啊,爹爹說這些梅花是娘親的陪嫁,外祖送的,比我年紀大多了。”
她六歲之後去了嶺南,許久不曾見過它開花,娘親也是。
娘親本是燕京公府閨秀,自小錦衣玉食,可為了爹爹,離開外祖,遠赴嶺南,這就是每一代虞家主母的責任吧。
嶺南的日子雖也不錯,可到底比不得燕京繁華。
“郡主,王爺和王妃說年後便會歸京,一定能在郡主及笄禮之前趕回,屆時梅花還在開呢。”
“也是,時光匆匆,我竟也要及笄了。”虞姝還覺着自己是個小丫頭呢。
“郡主及笄之後便可以商議親事了,郡主容貌越發出色,奴婢瞧着上次風寒之後,郡主都瘦了好些,總也養不回來,不過瘦了比之前更美,等郡主及笄,媒婆怕是要把咱們家的門檻踩爛了 。”思岚笑說一句,虞家地位本就崇高,郡主又是這大燕唯獨有封地的郡主,地位堪比公主,那些個世家公子還不得個個争搶着娶郡主。
虞姝聞言拍了一下思岚的腦袋,“好呀你,不知羞,我才不想議親呢。”
她對男女之事并無感覺,當鎮南王府的小郡主挺好的。
思岚笑着躲開,“是,奴婢不說了。”
天明時分,城門還未開,城外守了不少要入城的百姓,其中有一輛青灰色馬車,瞧着車簾也并不像尋常人家,馬車檐下挂着個“趙”字,衆人便知原是刑部尚書趙家的馬車,紛紛退讓。
“姑娘,你一夜都未歇息,待會回府可得好好歇着。”
“不了,回府洗漱之後便去太子府,也不知太子殿下如今怎樣了。”趙映夢面有疲色也難掩清麗,想到太子,唇角露出笑意。
“一別近月,想來太子殿下一定很想姑娘。”聽荷也習慣自家姑娘時時刻刻念叨太子。
要她來說,太子雖看着尊貴,可這燕京誰人不曉得這太子形同擺設,日後必定是豫王登基,姑娘還不如親近豫王呢。
可這般話,聽荷卻是不敢說的,要不然又該被自家姑娘念叨太子是如何如何的好了,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這不,為了早些見到太子,讓一行人連夜趕路,若不然還得過幾日才能到京呢。
“姑娘,開城門了,就要入城了。”
“好。”
虞姝今日帶了一個大盒子來太子府,依舊是輕車熟路的一日,她到的時候賀雲槿正在練字,專心致志,喊他也不理。
虞姝行禮後過去站在一邊,見他寫的行書,筆走龍蛇,可字間筆酣墨飽,筆力勁挺,他的字一看就得到名師指點,哪裏像是外人所說平庸無能之輩?
他在寫的是孔明先生的《出師表》,這篇表文她很小的時候就學過,爹爹很喜歡,爹爹說孔明先生是大才,若是大燕能得一位,必能安定數十年。
且爹爹也教導他們,對待大燕,要像孔明先生對待蜀國一般。
不曾想到太子也喜歡。
虞姝沒有開口,安靜的看着太子寫完了一整篇,順便也回顧了一下,兒時學的都忘了。
“背下來了嗎?”賀雲槿收筆,放下袖子,等着它晾幹。
“啊?殿下說我嗎”虞姝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連忙搖頭,“我還是幼時學過呢,早就忘了,不過我爹爹很喜歡這篇表文。”
“那就現在背。”賀雲槿回眸,看着虞姝,眼神不似開玩笑。
“啊……”虞姝垮下臉,方才還興致勃勃的,此刻便像是霜打過的茄子,“殿下是開玩笑的吧?”
“你見孤幾時開過玩笑?”賀雲槿表情淡然,卻又一本正經。
虞姝:“……”
“殿下,我想起來了,我府中還有事,先行一步!”虞姝轉身就想往外跑,背書什麽的,她最讨厭了!
賀雲槿擡手攥住了她的披風,讓虞姝動彈不得,語氣冷然,“背不完,便不許走。”
“啊……殿下,你饒過我吧……”虞姝欲哭無淚,她真的不喜歡背書啊!
他難得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捏住她毛茸茸的帽檐,她頭頂還戴了兩個藕色的小兔兒絨球,憨态可掬。
“既然在太子府,那就得遵孤的規矩,幾時背完幾時離開。”
虞姝垂頭喪氣,小嘴嘟起,眼尾耷拉着,兩條柳葉眉都要皺成小麻花了,小手無助的交握着,着實是一副不想屈服卻又被迫屈服的模樣。
“咳咳,去吧。”賀雲槿手握成拳抵在唇邊,遮住了那上揚的唇角,他站着,不必低頭便可瞧見虞姝雙螺髻邊上的藕色兔兒,兔兒垂着,似乎連它都感受到了主人內心的喪氣。
虞姝想了想,仰起頭看着他,“殿下要我背也行,那殿下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都這般付出了,那也得求個回報不是?
“你說。”賀雲槿壓平了嘴角,又恢複了往常淡漠的模樣。
“我帶了剪紙工具來,殿下可否答應等我背出來了,便陪我一起剪紙。”新年将近,剪紙貼窗花是大燕的習俗,正好也無事,就想和太子一起剪紙。
賀雲槿側身望過去,那個盒子放在地上,抿唇思索片刻,答應下來,“若你能在一刻鐘內背下,孤便答應你。”
“一刻鐘?”虞姝杏眼睜圓,櫻桃嘴微張,不可思議的看着太子,一刻鐘誰能背下《出師表》,她給那人磕頭!
“從現在開始計時。”賀雲槿掃了一眼桌上擺着的刻漏。
虞姝:“……”
她努力壓下了心中的髒話,越過賀雲槿去背書了。
賀雲槿坐了下來,看着虞姝的背影,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眉眼柔軟似春風。
有些人,遇到了命定之人,再堅硬的盔甲也會一一破碎,變成柔軟的月光灑落。
虞姝表示,她從未如此認真的學習過,若是爹爹曉得,一定會老淚縱橫,他平日只知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的閨女也有一日坐在書桌前規規矩矩的背他最愛的表文了。
一邊看着刻漏,一邊調動全身的力量,力圖在一刻鐘內背出這篇表文。
此刻虞姝無比後悔,若是從前爹爹教的時候仔仔細細的學,興許如今也還有些印象。
真是應了那句話——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郭茂倩誠不我欺!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虞姝從未覺得時間過的如此之快,猶如白駒過隙。
咦?她又學到了一個成語——白駒過隙。
她覺着,跟着太子久了,她便能成為女文豪了。
“時間到,轉身面向孤。”賀雲槿打斷了她的臆想。
“這麽快……”虞姝想看一眼刻漏,卻被賀雲槿一句話慌的還不曾看清就轉過身了。
唉,心裏對太子殿下的恐懼怕是今生都難治了。
“背吧。”賀雲槿伸手撣了撣衣上的灰。
“先帝創業未半而……而……”虞姝心中一急,腦子卡殼了。
賀雲槿并未出口提醒,虞姝小臉漲的通紅,似天邊晚霞。
“莫急,孤又不會吃人。”賀雲槿覺着好笑,怎對着他就這般害怕,對着豫王厲害的像是百獸之王。
虞姝望着賀雲槿的眼眸,和往常并未異樣,可虞姝卻覺得瞧見了鼓勵。
她眨了眨眼,賀雲槿眼中波瀾不驚,又如一潭死水。
虞姝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心情,開口:“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一口氣,虞姝便把這篇往常覺得這輩子都背不下來的《出師表》背了出來,每個字似乎都刻在了腦子裏。
“殿下覺得如何?”虞姝的眼睛裏滿滿都是得意,像是狡猾的小狐貍。
“尚可,一刻鐘正好到了。”賀雲槿起身往外走。
虞姝回頭看了一眼刻漏,距離一開始,正好是一刻鐘,也就是說她并未背到一刻鐘。
霎時,虞姝覺着自己就是未來的大文豪!
一回神,太子都不見了,虞姝連忙提上盒子追了出去。
今日天氣不錯,賀雲槿去了院裏的亭子,陽光灑下,帶着暖意。
虞姝把盒子打開,準備了不少紅紙,這樣的窗花才喜氣。
“殿下會剪窗花嗎?我想也不會,其實我也不大會,所以我帶了一本剪紙的書籍,這裏邊種類可全了,殿下瞧。”虞姝把書攤開放在兩人中間,第一頁是最簡單的“囍”字。
“殿下曉得這個吧,成親的時候就要貼囍字,我兄長成親的時候還是我剪的呢。”虞姝說起來沾沾自喜,若是有尾巴,怕是已經翹到天上去了,“殿下,我教你剪這個。”
虞姝拿出兩張紙,遞了一張給他。
賀雲槿不置可否,接了過來,照着虞姝的樣子把紅紙折疊起來。
“不對不對,殿下這兒錯了,是這樣折……”虞姝看的心急,直接握住賀雲槿的手教他。
軟和溫暖的小手覆上冷冰冰的大手,那一刻,賀雲槿身上似有一片電流湧過,漆黑的眸子呆愣,渾身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