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來自首
房間裏沒開燈, 血蠱魚的頭骨在暗處反射着慘白的微光。
葉迦蹲下身,輕輕地撓着它的下巴。
小黑手從他的肩膀上探出頭來,長長地松了口氣, 驚魂未定地說:“我的媽呀……”
剛才的幾個小時裏,它感覺自己仿佛坐了一趟過山車。
葉迦本來想在到達戰場之前把它放下來, 但是小黑手為了證明自己的堅貞不屈,所以寧死都沒讓葉迦把它扯下來。
幸虧最後兩個人沒真打起來, 不然在他們動手之前, 小黑手怕就已經被吓得魂飛魄散了。
血蠱魚擡起頭,望着葉迦肩頭的小黑手,似乎有些蠢蠢欲動。
小黑手哆嗦了一下,緩慢地向葉迦的帽子下方藏了過去。
“謝天謝地……”它的聲音悶悶地從帽子下方傳來:“不過……大佬你為什麽突然想開了啊?”
雖然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 但是小黑手還是不由得有些好奇。
畢竟從剛才對方的樣子看, 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十匹馬都拉不回來了。
居然能夠在最後一刻放棄,小黑手委實有些想不通。
葉迦摸着血蠱魚的動作不着痕跡地微微一頓, 但是卻沒回答。
不過小黑手也想得開, 見葉迦沒回答,它也沒追問, 而是偷偷地從對方的肩膀上溜了下來,到房間距離血蠱魚最遠的地方躲了起來——
不管怎樣,小命要緊。
那條魚實在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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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手欲哭無淚——它不想當魚飼料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葉迦垂着眼,思緒有些飄忽。
——先前強烈的殺意已經冷卻下來,被理性的思考所取代。
一個事實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
嵇玄不能死。
葉迦現在還無法判斷嵇玄究竟是何立場,但是,昨天晚上倘若沒有他的屬下在西城區鎮壓叛亂,恐怕人類很難在厲鬼和怪物大軍的沖擊下穩住陣地, 還有那個“禁止傷害人類”的命令,單憑這一條就值得他重新考量自己的決定了。
更重要的是,嵇玄現在身處的戰場,距離m市并不遠。
倘若嵇玄死亡,葉迦不确定那個“母親”是否還會繼續實行昨天晚上的計劃,直接命令那些怪物向m市攻來。
以現在人類的狀态,無法再應對下一波和怪物之間的戰争了。
不論他和嵇玄曾經有什麽恩怨,至少在現在為止,對方的存在是必須的。
葉迦緩緩地深吸一口氣,淺色的眼眸深處暗潮湧動。
他和嵇玄的賬,有的是機會算。
只不過,不是現在。
手下的血蠱魚似乎被撫摸的非常開心,它翻身打了個滾,尾巴擺動的幅度變得更加劇烈。
緊接着,毫無預兆地——
“哐當“咔擦”。
不知道什麽東西被打翻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嘁哩喀喳,在黑暗中顯得震耳欲聾。
一人一魚的動作都是一僵。
葉迦心裏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他緩緩地擡起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然後,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葉迦用力地閉了閉眼,然後伸出手,“啪嗒”一聲按開了客廳的燈。
頭頂的燈亮了起來,照亮了房間裏的一片狼藉。
仿佛龍卷風過境似的,所有能打碎的東西都碎了一地,桌子缺了一條腿,可憐地歪在地上,桌角上還有一個清晰的牙印,好像被當作磨牙棒咀嚼過,原本整潔幹淨的客廳現在看上去就像是被洗劫了似的,幾乎看不出來曾經的模樣了。
葉迦緩慢地低下頭,看向自己腳下的血蠱魚。
一人一魚,大眼瞪小眼。
血蠱魚擡起頭,用黑洞洞的眼窩看向葉迦,小心翼翼地,小幅度地擺了擺尾巴。
“哐當——”
它的尾巴又打到了什麽東西,瓷質的花瓶砸落下來,在地面上裂的粉碎。
葉迦:“……”
年紀輕輕,他就嘗到了心肌梗塞的滋味。
——“變小!”“你給我變小!”
正在爬樓梯的程策之動作一頓,擡頭向着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緊閉的防盜門內隐約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在窄小的樓道內顯得分外清晰。
程策之:“???”
他和身後的趙廣城驚疑不定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靠近大門,擡手敲了敲門。
裏面再次傳來一陣叮叮咣咣的聲音。
緊接着,大門被打開了。
葉迦的臉出現在了門縫裏,他看到來人之後,勉強地勾了勾嘴角,問道:
“……什麽事?”
不知道為什麽,程策之就是從他的聲音中聽到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程策之結結巴巴地說:
“就,就是,我們一整個早上都沒有聯系到你,所以來看看你有沒有事?”
他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啞:“咱們部門的傷亡雖然沒有戰鬥科那麽嚴重,但是也有好幾個同事進了醫院,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沒有醒過來呢。”
程策之看着葉迦,眼眶裏浮起了淚花:“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看着程策之絮絮叨叨一直說不到重點,趙廣城邁步上前,打斷了他的話,直入主題地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就是上面布下了任務,咱們三個一起,負責附近三個街區的後續清理工作。”
葉迦點點頭:“好的。”
說完,還沒有等門外的兩個人回複,他就匆匆補了一句:“我換個衣服。”
緊接着,他就哐當一聲将門在兩個人的面前關上。
程策之和趙廣城:“……”
這也太無情了!
關上門,葉迦轉過身。
他看向悄悄游到自己身邊,仍舊保持着原大小的血蠱魚,有些頭痛地捏了捏眉心。
在把血蠱魚放進自己房間之前,葉迦真的沒想到,它居然會拆家。
其實也能理解。
畢竟,他的房間比起嵇玄的地盤來說,空間的确太小了。
但是……
現在這裏也太慘了。
葉迦擡起頭,環視了一圈自己現在已經不成樣子的房間,不忍直視地移開了視線。
——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葉迦蹲下身,有些頭疼地和它商量道:“要不,你還是去找你那個主人?”
西城區那裏說不定還挺需要它的。
血蠱魚搖搖尾巴,将自己的腦殼擱在葉迦的膝蓋上,似乎并沒有離開的準備。
但是葉迦也不能現在去找嵇玄,然後在戰場上把血蠱魚塞給他:給你的魚。
葉迦這可真的是犯了愁。
門外那兩個人還在等他,換衣服這個結果拖不了多長時間。
可是葉迦可再也不敢把血蠱魚獨自留在自己的房間裏了,幾個小時就把他的家具搞成這個樣子,一整天怕不是得把樓拆了——這裏畢竟是他租的,他還想把自己的押金要回來呢。
但是,帶走似乎也不太合适。
昨天晚上鬼門大開,陰氣聚集,不知道讓多少人開了靈視。
而且以血蠱魚的強悍,即使對方不開靈視,只要它想,也能被普通人看到。
葉迦靈光一現。
他用商量的語氣對血蠱魚說道:“如果你能變小,我就把你帶出去。”
血蠱魚擡起頭,似乎非常有興趣。
“你餓了嗎?”葉迦露出微笑,誘哄道:“我可以帶你去吃好吃的哦。”
血蠱魚開始瘋狂地擺起了尾巴。
它猶豫了一下,然後似乎終于下定決心——血蠱魚的尊嚴和王身邊煞神的臉面有什麽用!和出去遛彎以及被喂食的誘惑比起來不值一提!
葉迦看着血蠱魚在自己的眼前一點點地縮小,最終變成了能夠揣進口袋裏的大小,滿意地勾了勾唇:
“乖。”
他将血蠱魚揣到口袋裏,然後從自己歪倒的衣櫃了扯了一身衣服出來,飛快地将昨天晚上的衣服換掉,拉開了門。
程策之和趙廣城見他出來,紛紛扭頭看向他。
葉迦沖他們笑笑:“走吧。”
·
後續清理的活十分繁雜。
而且,雖然大部分的厲鬼怪物已經退去,但是卻還有一部分留下了,所以他們必須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以防在處理後續是突然遇到從角落中竄出來的敵人。
程策之和趙廣城在前面走,而葉迦則是刻意落在稍微靠口一點的位置。
他們處理厲鬼和怪物的屍體,将收集來的陰氣放置在特制的容器當中。
而葉迦的方式則環保的多。
他将大部分的陰氣喂給自己口袋裏的血蠱魚,只留下少部分象征性地放在容器中,好讓自己的摸魚不那麽明顯。
血蠱魚愉快地在他的口袋裏打着滾,接受着投喂。
前面兩人一邊走,一邊聊着。
而葉迦則一邊喂魚,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
他們猜測着昨天晚上鬼門大開的原因,以及之後管理局可能做出的措施,包括公衆對于這樣爆炸性的消息可能做出的反應。
最後,兩個人的話題落在了……
“你昨天晚上看到了嗎?那個神秘人?”程策之興致勃勃地問。
“當然當然!”趙廣城也突然興奮了起來:“那個時候,我和我的小隊在街角那邊,我們當時本來在清理那幾個低階的怪物,然後從一旁的小巷裏突然冒出來一只巨大的厲鬼,渾身漆黑,就中間露出青白的一張臉,看上去賊恐怖,我們的探測器數值立刻就爆表了,喳喳叫的人頭疼,當時我真以為我們都要死在那裏了……”
他講的繪聲繪色,令人身臨其境。
程策之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問:“然,然後呢?”
趙廣城的臉上露出憧憬的神色:
“然後……那個神秘人就出現了。我們誰都沒看到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突然就站在了我們眼前。
當時我因為害怕,腦子都僵住了,現在回想起來,只能記起随之而來出現的那道白光,明明沒有月亮,但那刀鋒卻好像會發光似的,就那麽輕飄飄的,一下子,那只厲鬼就倒下了,消失了。
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這麽輕松地和一只高階厲鬼單挑,居然還贏的那麽輕而易舉,真的是太強了……”
程策之入迷地聽着:“……哇哦。”
趙廣城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四處扭頭看了眼,确定沒人關注之後,他壓低聲音說: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在那個學校裏被襲擊的事情?”
“記得記得。”程策之用力點頭。
趙廣城神神秘秘地說:“我覺得,當初那個救了我的人,就是昨天晚上那個神秘的大佬,我聽那只鬼叫他ace,像是個代號什麽的,我覺得,他可能是什麽,維護世界秩序的某種神秘組織的一員,但是厭惡了組織紛争,出來獨自維護世界和平的獨行狼,”
程策之恍然大悟:“有可能!”
兩人對視一眼,達成共識:“太酷了!!”
葉迦:“……”
靠,這他媽也太中二了吧。
正在這時,程策之突然想起了什麽,扭頭向葉迦看了過來:“诶說起來,葉哥,你不也去了那個學校嗎?你有沒有看到什麽啊?”
葉迦:“……”
我看到個頭。
他深吸一口氣:“沒有。”
“唉。”程策之嘆了口氣:“太可惜了,我昨天晚上被分派到的區劃正好沒有碰到他。”
趙廣城安慰地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唉,今天局裏的其他同事也聊起來過,這位大佬是專撿危險的地方去,你沒碰到也是好事,說明你們那裏沒有太多高階的厲鬼。”
程策之看向葉迦:“葉哥呢?昨天晚上有遇到他嗎?”
葉迦:“………………沒有。”
昨天晚上,超自然管理局的人并非全員到齊。
大概最後只有百分之四十的員工到達了現場,這很正常,畢竟鬼門大開這種事的确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有的員工可能直接在自己的家裏遭遇了怪物的襲擊,或者根本沒有收到信息,就算是以上兩種情況都未發生,單純只是恐慌,也情有可原,畢竟超自然管理局內還是非戰鬥人員占多數,不能要求他們對這種突發情況應對自如。
如果不是他昨天晚上到場領了通訊器,葉迦甚至想說自己根本沒去。
程策之和趙廣城同時可惜地嘆了口氣:“沒關系沒關心,我相信之後還會有機會的。”
葉迦:“……”
謝謝你們了啊。
正在三人閑聊之時,突然,他們手中的探測儀發出了滴滴的警報聲。
程策之拿着探測器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向着其中一個方向看去:“那裏!”
他們左拐右拐,來到一處居民區。
門口的崗哨空着,自動欄杆被從外撞斷,斷裂處的木屑支愣着,還殘留着許多粘稠幹涸的血跡,看上去觸目驚心。
探測儀的滴滴聲指向其中一棟居民樓。
居民樓的大門敞開着,樓道內黑漆漆的,從外面幾乎什麽都看不到。
趙廣城取出槍支,對後面兩人說:
“你們小心一點,跟在我身後。”
說着,他就邁步向着樓宇門內走去。
頭頂的燈壞掉了,滋滋地閃個不停,潮濕陰冷的氣息從黑暗中傳來,其中還隐約夾雜着腐臭的血腥味,頗有種令人心驚膽戰的恐怖意味。
探測儀在一樓沒有反應,但是一對準向上的樓梯,上面的數值就開始跳動。
一上二樓,那種濁臭的血腥味就變得越發濃重,幾乎令人感到窒息。
其中一戶的門虛掩着。
模糊的,粘稠的聲音從虛掩中的門縫中傳來——“當”“當”“當”——很鈍,很有規律,但是聽不出來究竟是什麽發出來的聲音。
二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趙廣城一手拿槍支,一手深處,小心翼翼地将門拉開——
只聽“吱呀”一聲響,門軸鏽蝕發出的轉動聲打破了漆黑走廊內的寂靜。
在看清門內的情景之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牆面上濺着大片的觸目驚心的猩紅血跡,甚至天花板上都布滿噴濺式的血滴,破碎的肉末和內髒碎片挂在頭頂的燈上,緩慢地向下滴落着。
房間裏被毀壞的不成樣子。
在客廳的正中央,一個女人躺在血泊之中,青灰慘白的皮膚顯現出死氣,一雙無神渾濁的眼睛定定地望向門口的方向,絕望而驚恐的表情被死亡凝固,她的胸腹以下幾乎被剁成了肉泥,完全看不出來曾經的模樣。
而一個渾身上下被鮮血覆蓋的男人跪在她的身邊,手中舉着一把菜刀,一次又一次地向着女人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砍去,刀刃已經在骨骼上硌出了缺口,但是他卻仍舊機械地向下劈砍着,刀刃穿過稀爛的肉泥,剁在地面上,發出有規律的“當當”聲。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程策之手中的探測儀已經不再響了。
那個男人似乎注意到了站在門口處的三人,緩緩地擡起了頭來,露出一張被濺滿鮮血,癫狂而可怖的臉,他的嘴唇扭曲着,竟然呈現出一種近似微笑的神情。
他拎着菜刀,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來,然後在猝不及防間向着為首的趙廣城沖去。
在那瞬間,葉迦的瞳孔緊縮。
他的眼眸深處倒映着男人的臉。
——那扭曲而可怖的神情,和記憶中的另外一張臉重合。
漆黑的夜晚,窗外下着瓢潑大雨。
半開的門。
少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門拉開。
窗外驟然劃過的閃電将房間照亮,女人躺在房屋中央的血泊中,一張蒼白灰敗的臉上沾滿了血跡,無神的雙眼望着門外,僵硬的嘴唇半開着,仿佛仍舊想說些什麽。
她頭頂高高盤起的發髻已經了開來,被鮮血打濕,幹涸成一绺一绺。
脖頸間最愛的珍珠項鏈斷裂開來,散落在血泊中。
那個被他稱之為父親的男人蹲坐在屍體邊,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地舉起菜刀,向着女人殘缺的屍體剁去。
少年僵硬地呆立在門口,瞳孔緊縮,呼吸和時間仿佛都在此刻停滞。
下一秒,男人似乎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他。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手中拎着菜刀,一步一步地向站在門口的少年走來,腳下的鮮血發出粘膩的響聲,被窗外的大雨聲遮蓋。
閃電的白光在窗外亮起,在那瞬間将窄小的房間照亮,也照亮了男人的臉。
慘白的臉上沾滿了血跡,暴突的眼球死死地注視着前方,整張臉都呈現出一種怪異而瘋癫的神情,在這個雨夜顯得格外的可怖,他的嘴唇高高上翹,形成一個扭曲可怖的微笑。
——“轟隆!”
遲來的雷聲響起。
“砰——砰——”
兩聲槍響劃破寂靜,将葉迦從久遠的記憶中拉扯回來。
眼前,男人的身軀重重地倒在地上,手中的菜刀滾落,鮮血從他的身下蔓延開來。
趙廣城喘着粗氣,臉上驚魂未定:“這個人怎麽回事?”
“你把他殺了?”程策之的聲音因為緊張變得尖銳起來。
趙廣城胡亂搖搖頭:“沒,沒,我避開了致命部位……”
葉迦走上前去,蹲下身檢查着。
的确,男人身上的兩個被槍擊的部位一個在肩膀,一個胳膊,都不致命。
他雙眼暴突,死死地瞪着天花板,嘴唇上還帶着扭曲的笑意。
葉迦伸出手,按了下男人冰冷的脖頸。
——已經沒有了脈搏。
竟然是已經死了。
葉迦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趙廣城和程策之,說:“報警吧。”
他擦了擦自己手上被沾到的鮮血,然後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扭頭看一眼那個躺在地上,胸腹部已經被剁成肉泥的女人,就像是不願将視線投去一樣。
·
臨近夜晚。
葉迦和另外兩人一起回到管理局內交差。
由于這次情況危急,人手急缺,需要處理的事務實在太多,所有剩下的還沒有受傷的員工都統一在大廳裏辦公。
“喂,喂!”程策之用手肘怼了怼葉迦:“收集器。”
葉迦似乎這才回過神來:“……哦。”
他将收集器上交給劉兆承,然後再次垂下雙眼。
程策之有些擔憂地問道:“葉哥,你怎麽了?怎麽好像從報警之後就魂不守舍的?”
葉迦勾了勾唇,臉上的表情與一般無二,分外平靜:“沒什麽,只是累了。”
他和那兩人分別,然後轉過身。
臉上的笑意如同陽光下的積雪般融化,消失的毫無痕跡。
葉迦面無表情地走到自己位于大廳內的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桌上堆積着厚厚的,等待處理的公務,葉迦的視線落在紙面之上,但是看到的卻是密密麻麻的漆黑墨點,而不是一個個單獨的文字,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大門處似乎傳來一陣騷動。
但是葉迦卻好似沒有聽到一樣。
他沉浸在雜蕪混亂的思緒之中,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在洋流中掙紮着探出水面似的,外界的半分響動都無法真正傳到他的耳中,無法将他從自己的腦海中拉扯出來。
直到血蠱魚開始不安分地在葉迦的口袋裏翻騰。
葉迦皺了皺眉頭。
他低下頭看向待在自己口袋中的血蠱魚,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口袋外側,想要安撫它,但是它卻似乎沒有感受到一樣,翻騰的更劇烈了。
這時,葉迦才聽到大廳裏浪潮般的喧嚣。
——以及一個穩定而有規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向他的這個方向走來。
然後停留在了他的桌子前。
葉迦看到,自己垂下的視線內出現了一雙鞋,高定的手工皮革,顏色漆黑,上面還殘餘着半幹涸的鮮血和碎肉。
他驚愕地擡頭看去。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眼眸低垂,眉骨很深,漆黑幽深的眼眸藏在陰影深處,眸底掠過一絲暗紅的光。
他緩慢地勾起唇角,然後将兩只手向着葉迦伸了過去,袖子滑下,露出膚色慘白的手腕。
聲音低沉磁性,幾乎像是情人的耳語:
“我來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