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喬清牽着馬穿過石梁。雨停了,幹燥的石面上沒有雜質,他一路慢慢走着,只聽到馬蹄的聲音。
在靜池山上來往了那麽多年,喬清把自己藏得很好。于暢景的爹教他功夫的時候說過,你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連暢景也不行。為什麽不行?他沒有問。有了功夫就能保護那個在浴桶裏哭的小孩子了,他很願意這樣去做。
但喬清此時突覺迷惑。
他能做的其實十分有限。
進山時先見到的是游飛雪。游飛雪站在陽光裏,一張俊臉帶着光彩:“喬大夫,我又做出了幾味好藥,你幫我看看。”
喬清對他的新毒沒什麽興趣,只是神色凝重地告訴他自己有要緊事要跟于暢景說。
“教主去流芳宮了。她們的人太鬧騰,壓不下來。”游飛雪說,“你有什麽事呀?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他覺得喬清就是個大夫,還是個垂涎教主已久的悶葫蘆大夫,心裏并不覺得他會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但聽喬清說完之後,游飛雪和左閑臉色都是一變。
“媽的,我就說那混賬沒安好心!”左閑嚯地站起,“人在哪兒!我去抽了他的骨!”
“和教主一起去流芳宮了。”游飛雪把他按下來,“事關重大,不能亂來。”
這時喬清問了一句:“暢景和那家夥常常一起行動?”
游飛雪還沒出聲,左閑就開口了:“不止呢,還天天厮混……”
他嗷地一叫,左腳在游飛雪的鞋底下發抖。
喬清什麽都沒說,慢慢地将那茶喝完了。他很沉默,神情也沒什麽變化,但偏偏是這種無聲無息,令左閑也不開口了。
“我等他們回來吧。”喬清說,“客棧裏那個人現在行動還不方便。那裏都是我自己的人,他出不去。等暢景回來了再說。”
這時有弟子匆匆跑了進來。看到兩位護法和喬大夫臉上的凝重神色,滿臉笑意一下就消失了。
“什麽事?”游飛雪問。
那弟子連忙開口:“剛剛巡邏的時候發現,聖地那些樹又抽芽了。這回我們看得很嚴實,羊再也吃不上了。”
游飛雪點點頭:“那很好。你們好好注意。”
小小的綠芽在枝梢爆開,幾片薄得幾乎透明的葉片掙出來。
方振坐在山石上,呆呆地看着那幾片葉子。
于暢景和他今日一早就已經回到了靜池山。但于暢景因為趕着回來,還未痊愈的內傷又有了反複,氣息不穩。他讓方振先回去,自己到溫泉裏泡了一會兒。溫泉日日有人将藥草浸入其中,水流又熱又帶着藥香,熏得方振昏昏欲睡。
他高高坐在山石上,這是 游飛雪和左閑平日值守的時候坐的位置。這個地方很巧妙,恰好能将靜池山的景色全都收入眼底。方振擡頭看着山側被濃密樹蔭掩蓋的地方:除了那處聖地。
流芳宮和靜池山遙遙相對。方振在心裏回憶了一下于暢景帶自己走的路線,心想這個人實在太缜密了。即便是現在如此親密的兩個人,于暢景選擇的也不是捷徑,而是曲裏拐彎地繞了許多路。
方振心裏有些不舒服。
今年的秋冬季節十分反常。落盡了葉子的樹枝又重新長出了新芽,方振折了一根樹枝,在石塊上換了個位置,往下盯着溫泉。
于暢景被泉水浸了半個身子,臉色已經恢複如常。
方振聽到遠處傳來歡快的笑聲,知道這是剛剛從山上采摘了果子的弟子們正扛着竹筐走下來。平日見到他,即便知道這個方少俠是正道的人,他們也會給他扔來一兩個。
“你在看什麽?”于暢景擡頭問他。
“這是你第一次帶我到這個地方來,視野真不錯。”方振說。
于暢景笑笑。朦胧水汽裏他的臉龐有些看不分明。
“你下來吧。”
方振攥着那根樹枝跳下去,走到池邊蹲着:“你好點了嗎?”
“都好了。”于暢景抓住他衣襟,從池水中探身去吻他,“你呢?你看到了什麽?”
他牽着方振的手,沖他笑了笑:“能看到流芳宮吧?”
“看得到。”方振有些莫名,“流芳宮怎麽了?”
“我看到你跟流芳宮的女子交談了。”于暢景細細地吻着他的手指,“說了什麽?”
方振這才笑道:“她們問我,你送過去的香蠟是用什麽制成的,味道十分清爽。我也不知,便直說了。”
于暢景的眼睛像是被溫泉的熱氣蒸得濕潤了。他始終注視着方振。
“我以後不跟她們說話了。”方振摸他濕透的長發,“你不高興了麽?”
于暢景點點頭,笑得有些凄涼。方振不知他怎麽了,突然覺得心慌。
“于大哥……”
于暢景卻不再說話。他細細地舔吻着方振的指尖,直到将他手指上沾染的一點淡淡墨漬都舔淨,才擡頭又吻了方振。方振被他拉着衣襟,整個人都拽進了池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