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晨醒來,只見淩柒愣愣地坐在床前,臉上沒有半點的表情,他額上的傷已經結了痂,如果好生養着想來也是不會留疤的,臉上的白绫沾了血墨赫替他取了下來,淩柒的眼睛已經好了,沒有什麽難看的傷痕,只是那淡灰色的眼珠有些渾濁不清,顯得他的臉色更加冷了幾分。
看着淩柒這個樣子墨赫有些心虛,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小七,還疼嗎?”
淩柒忽然回過神來,這才想明白,墨赫指的是自己頭上的傷,因為墨赫處理得當早就沒什麽感覺了,以至于淩柒竟然忘記了它的存在,淩柒摸了摸額上的傷處,有點硬硬的,不由得又勾起了淩柒的回憶,不自覺地輕嘆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什麽變化。
墨赫以為是淩柒的傷口癢,一把抓住了淩柒不安分的手:“小七,別撓,會留疤的。”
淩柒很聽話的放下了手,雖然看不見,他還是很在意自己的樣貌,很早以前他便是這樣,淩柒的聲音有點啞,可能是長時間沒有飲水的緣故:“白長,我餓了。”
“小七你等一下,我馬上去給你弄吃的。”在離開房間的時候墨赫回頭看了淩柒一眼,他的臉上一片清冷,想必已經沒有再生氣了吧,墨赫不再猶豫,出了屋子。
俗話說,夫妻沒有隔夜仇,何況這二人又不是真的讨厭對方,自然都默契的沒有再提昨晚的事。
淩柒獨自待在房內實在有些無趣,雙手緩緩地撫向了那雙已經廢掉的眼睛,他的記憶最近有些混亂,時而浮現半雲巅上那些光輝歲月,時而卻是在小村子裏與墨赫一起度過的甜蜜時光,這雙眼睛是如何變成這樣的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這數百年來最重要的幾個轉折點更是模糊至極,似乎是在刻意逃避着什麽。
還記得三百年前,他剛剛稱了王,站在半雲巅的頂端,腳下盡是遍野的屍首,他一身黑衣竟有些斑駁,雖說殺盡群妖自立為王,很是風光,但他的身邊卻沒有一個追随者,委實有些凄楚。
幽夜手持一柄長劍,劍刃上沾了血跡,幽夜舉起這把助他戰無不勝的寶劍,将它抛下了懸崖,口中默念道:“我已經不需要你了。”心中竟沒有半點的不舍。
“阿娘,那幾壇女兒紅終于可以開封了。”幽夜來到一處斷崖邊,那裏有一方墓,墓碑只一塊快要腐朽的木牌,上面刻着“幽夜之母幽情。”幽夜拜了一拜,轉身去了不遠處的榕樹下,找了根木棒挖了半個時辰,三個土罐露了出。
“夜兒,這是女兒紅,埋上幾百年一定是一壇佳釀。”幽夜還記着母親的話,不過母親卻已經喝不上了,幽夜拍掉上面的土提着酒壇回到了墓前。
“阿娘,這酒好喝嗎?”幽夜拆開封印将一壇子酒緩緩倒在了墓前,盯着那墓碑心中越發的悲涼。
“小七,你果然在這兒。”幽夜似是知道來者是誰,頭也不回,依舊做着手中的事,“叫你呢,怎麽不理我?”那人走過去拍了拍幽夜的肩。
一壇酒見了底,幽夜才放下壇子,轉過身看着墨赫:“白長,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小七,你已經是衆妖之王了,還有什麽可笑的。”墨赫的臉上帶着笑,那雙冰冷的紫眸中有了幾分暖意。
幽夜冷笑一聲,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主人的心思:“已經是王了,卻還沒有人追随,難道不可笑嗎?”說着幽夜拆開了一壇酒,飲了一口,果然格外芬芳甘甜,然後将最後一壇遞了過去,“上好的女兒紅,剛剛開封,你有口福了。”
“小七,我說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墨赫看着這人實在有些無奈,他想做什麽就随着性子做了,從不考慮後果,就算□□碎骨也不怕,因為格外在乎,所以善後這件事也就幫着他做了,墨赫在幽夜的身邊坐下,拆了封也跟着飲了一口,“你是王,追随者總會有的,我就做第一個怎樣?”
“青丘墨大長老,我可擔待不起。”嘴上雖這樣說着,眼角卻微微帶了笑意,幽夜也不避諱,悠閑地将頭靠在了墨赫的肩上,“幸好還有你在。”
墨赫斜眼凝視着身旁的人,那張俊美的臉離自己很近,他閉着眼,長長的睫毛越發看得清晰,臉龐有點微微泛紅,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鼻息之間還帶着淡淡的酒香,墨赫溫柔地将他臉上淩散的發絲輕輕挽到耳後。
“嗯,白長,多謝了。”
幽夜是挺頑強,是挺固執,但他終究還是會累,會有壓力,墨赫将他攬進了懷裏:“想哭就哭吧!”
“嗯!”幽夜沒有出聲,将頭完全埋進了墨赫的懷裏,模樣就如同受委屈的孩子,身體微微抽動着,滾燙的淚打濕了墨赫胸前的衣襟,一只妖最多可以活萬年,幽夜不過兩百多歲,模樣性格随已成熟,但他卻還是一個少年,一般的小妖這時還在父母懷中撒嬌。
兩壇女兒紅通通進了二人的肚裏,幽夜的臉越發紅的厲害,墨赫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變化,墨赫寵溺地看着幽夜:“小七,你的酒量還是這麽差。”
“墨白長,你看着我。”幽夜醉酒後跟個孩子似的,不住地往墨赫身上蹭,突然幽夜将臉湊到了墨赫的面前,看着幽夜那雙清澈的黑瞳,墨赫的心止不住地狂跳,這人醉酒的樣子煞是可愛,這樣的幽夜大概也只有自己見過了,墨赫的心中竟有點竊喜,這時幽夜又一把将墨赫推倒,随即壓在了他的身上,眼角還依稀挂着淚痕,卻哈哈大笑起來,“墨白長,你知道嗎?我喜歡你。”
墨赫一愣,詫異地看着幽夜,這是酒後胡言,還是酒後吐真言?嘴角的笑容越發深沉了。
墨赫端了粥進來,見淩柒坐在床前止不住地發笑,輕輕走了過去:“小七,在笑什麽呢?”
“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聽見墨赫的聲音淩柒臉上的笑容止住了,又恢複了冷淡的模樣。
“什麽啊?”墨赫拿了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舀了一勺粥輕輕吹涼,“小七張嘴。”
一口粥下了肚,淩柒才繼續答道:“還記得我們一起在半雲巅喝女兒紅嗎?”
“哪一次?”半雲巅不過是座不怎麽起眼的小山,當年選定都城時墨赫曾問他,想要定都在哪兒?他只淡淡答道:半雲巅。理由很簡答,他母親的墓在此處。不過淩柒也很喜歡這個地方,要說當年夜王的女兒紅那可是妖界一絕,可遇而不可求,每次見面兩人都會在山頂上喝上一小盅,也不知道是那一次讓淩柒這般記憶猶新。
“定都之前的那次,那幾壇酒是我阿娘親手釀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卻叫你一壇子喝了個精光。”雖說是在埋怨,但語氣卻溫和了不少。
墨赫還記得那時淩柒醉酒的樣子,很是可愛,不過後來淩柒喝的就多了,也就不再醉了,墨赫的嘴角微微上揚,有些好笑地看着淩柒:“人都是我的了,還計較幾壇酒幹嘛,後來我不是又陪你埋了幾壇,如今也快兩百多年了吧,對了,下次我們回半雲巅時找來嘗嘗。”
本來是在談輕松的話題,淩柒的臉色卻一沉,又冷了幾分:“好,如果還能回去的話。”
“小七不說了,繼續喝粥吧。”墨赫意識到說錯話了,立馬轉移了話題,淩柒也不再說話,開始安靜地喝粥。
一碗粥很快就見了底,墨赫放下碗,替淩柒更衣,淩柒的身材變得高大了許多,之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墨赫只好拿出先前淩柒為自己做的衣服給他換上,這黑衣穿在淩柒的身上正好合适,墨赫不禁感嘆,這世間真的再沒有人比小七更适合黑色了。
“小七,你還需要什麽?”墨赫細心地替他整理好衣服,又才貼心的問道。
“替我梳頭吧,我想梳個和以前一樣的發型。”其實墨赫不太擅長梳頭,再加上自己又長時間披散着頭發,以至于這幾日淩柒的頭發也是披散着的。
淩柒這小小的要求,墨赫不忍心拒絕,應了一聲好!從梳妝臺上拿起了梳子,歪歪扭扭的給他紮了個馬尾,看了一眼總覺得有些不對,又重新梳了一遍,還是歪了,不過卻格外的更添了幾分俊俏。
墨赫看着鏡子裏的人,恍惚間又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夜王,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到底是幽夜,還是淩柒?”
淩柒表情一僵,随之答道:“你希望我是誰,我就是誰,白長,不管是幽夜,還是幽淩柒,那都是我。”
“嗯,都是你。”墨赫放下梳子輕輕環抱住淩柒,“小七,我這一生要的不過一個你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幽夜醉酒是不是很可愛,求收藏,評論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