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薄慎言坐在車裏, 漫不經心地擺弄着後視鏡上懸着的挂件,地庫大門被打開,漆面低奢優雅的輝騰緩速駛了進來。
總算回來了。
他有點小欣喜地伸長脖子去看那輛車上的人,手橫在腰側的門把手上做着準備, 打算等到他下了車後, 經過自己車旁的時候, 再裝作也剛到家的樣子偶遇他。
可原嘉逸沒有下車, 好半天也沒有動靜。
薄慎言朝他的方向望過去的眼中, 流露出連自己都渾然不覺的擔憂情緒。
青年似乎是嘆了口氣,向來筆挺的肩背頹然地靠在座椅上, 滿臉的疲憊和悲怆。
然後,他趴在了方向盤上, 肩膀微微發着抖。
薄慎言忽然不敢下車了, 放在門把上的手被慢慢收回口袋。
他怕面對的是原嘉逸的眼淚,亦或者是青年罕見而又不堪一擊的尊嚴。
就這麽不遠不近地陪他一會兒吧。
良久,才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哭得久了,那雙好看的眼睛恐怕會浮腫,薄慎言掏出手機, 遲疑着撥了原嘉逸的號碼。
聽筒裏傳來撥通的嘟聲,随後,他看到原嘉逸騰地坐直身體, 手忙腳亂地擦着眼淚, 又按着領口清清嗓子, 拿起手機正要滑動屏幕。
薄慎言卻突然挂斷了。
因為這通電話,原嘉逸才看到屏幕上的時間,不由心慌, 已經這麽晚了,他竟然還沒回家做飯。
他抽了張紙,使勁地擤着鼻涕,憋得臉都有點發紅,卻偏要賭氣般地拼命用力。
薄慎言看到這裏,一時間沒忍住笑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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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有點可愛。
原嘉逸擤完鼻涕,利索地從副駕上拽過書包背在身上,熄火下車關門上鎖,一氣呵成。
他的動作快得讓薄慎言霎時間來不及反應,只能匆忙地貓下腰,委屈地盤着兩條長腿縮在駕駛座前的儀表盤下面,露着一個腦袋無計可施。
薄慎言正犯着難,擔心原嘉逸經過車旁上樓梯的時候會發現行動猥瑣鬼祟的他,餘光卻瞄到了車上用來裝飾的小綠植,他靈機一動,反手抓過那個小花盆,扣上帽子,将那小玩意頂在頭頂,裝作自己與風擋是一體的樣子安靜蟄伏。
等到薄慎言上樓的時候,客廳裏已經飄滿了飯菜的香氣。
他站在地庫和客廳的拐角,暗暗端詳着原嘉逸忙碌的背影。
這是他向往的煙火氣。
如果沒有盛瀾,沒有盛家,原嘉逸也就不再是他所讨厭的私生子……
意識到自己産生了這個想法,薄慎言驚怔着回過神。
他瘋了嗎。
從小到大,盛瀾都是他的天使,是他勤奮篤行的目标,是他心中認定的一生所愛。
怎麽會因為區區一個原嘉逸,他就會有這樣荒唐的想法呢?
薄慎言沒跟原嘉逸打招呼,徑自上了樓。
原嘉逸回頭看了他一眼,也沉默地轉回身子,安靜地瞅着竈上跳動的藍色火苗出神。
趴下如今已經快四個月大了,大型犬的雛形也逐漸顯露出來,像小時候一樣死命朝着原嘉逸沖撞過來的動作,總會讓他來不及防範就被撞倒在地。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撞在膝彎呀?”原嘉逸坐在地上,無可奈何地抱着它的大腦袋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骨科大夫成精了呢,這麽懂哦。”
“嗷嗚——”
趴下小伎倆得逞,吐着舌頭朝原嘉逸嘚瑟起來。
薄慎言洗完澡,整個人貼在門板上偷聽樓下的動靜,發現自己再次做出這不雅的舉動後,他憤恨地低罵了一句。
“操。”
為了顯示自己不那麽餓,薄慎言硬是忍着咕咕直叫的肚子,伏在桌前看了一個小時的策劃書。
他怎麽不上來叫自己吃飯?
薄慎言越想越氣,終于熬不住了,站起身猛地打開門,氣勢洶洶地準備下樓質問。
剛一開門,就迎面碰到了端着餐盤的原嘉逸。
他可能又哭過一場,眼尾的細嫩皮膚被蹭得通紅,鼻尖也發紅。
像是小糯米剛被盛瀾送到他身邊時的樣子。
除去可憐之外,更多的是想讓人将它抱在懷裏,好言安慰,“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不要怕。”
可是原嘉逸不是糯米。
他也不能抱他。
“薄先生,對不起啊,我做飯做得晚了點,”原嘉逸聲音低啞,是掩蓋不住的疲憊,“上樓的事,也對不起,我怕您餓壞肚子,就……”
下面的話他沒再說。
他實在是,沒力氣了。
薄慎言沒有挑破他偷偷掉眼淚的事實,不甚在意地接過餐盤,那副冠冕堂皇的表情仔細看上去還有點嫌棄的意味,“那個……你眼睛是發炎了嗎?醜死了,客廳的藥箱裏有氧氟沙星滴眼液,趕快處理一下……”
感覺到自己的話有點多,又趕快補上了一刀以表示他的不在意,“真的好醜。”
說完才志得意滿地砰地甩上門,将原嘉逸關在門外。
他會去拿藥的吧。
原嘉逸額前的頭發被急速關上的門所帶起的勁風吹動,幾根調皮的細軟頭發絲輕戳着他的眼睑。
刺得他鼻子發癢,發酸,發脹。
然後掉下眼淚。
他輕聲說道,“謝謝您。”
轉身下了樓。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也就不再拘泥于吃飯的禮節,薄慎言拿起勺子,大力地将炖牛肉的湯舀進碗裏,警惕地朝門口看了一眼,端起碗就開始猛吃。
吃完飯,薄慎言暗示自己以送碗的名義下了樓,又不經意地經過了原嘉逸的卧室門口,眼神往那門縫下透出來的光線瞟。
“薄先生?”
原嘉逸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薄慎言五雷轟頂,絞盡腦汁地在心中想着合理的說辭,以此來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他的門口。
“廚房那邊很黑是嗎?我來放就可以,”原嘉逸走過來接過薄慎言手中的餐盤,順勢彎腰拿起地上的逗貓棒遞給他,“您眼神真好,我都沒注意到糯米的玩具在這裏。”
他應該是上過了眼藥水,眼睛仍舊有點發紅,眼皮也還在浮腫,但已經如同往常一樣充盈着水光了。
薄慎言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頻率變得有些快,他對自己無法掌控的事情,向來都報以恐懼的心情。
他竟然害怕了。
害怕自己會對原嘉逸動心。
原嘉逸指尖摳着餐盤底,猶豫着說,“薄先生,奶奶給我打了電話,說元旦……”
“元旦你不用跟我一起回去,我跟奶奶說,你有跨年演唱會要參加……”薄慎言下意識打斷他,卻又觀察着他的眼神有無變化,聲音逐漸放低,“不能回家陪她。”
“啊,這樣啊,”原嘉逸一愣,又輕松地笑了,“我也是這麽對奶奶說的,因為我在31號那天,需要去渝城……”
薄慎言不敢再看他,“行,知道了,路上小心。”
為了保護北城的環境,有關部門早已明令在節日期間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可還是有人铤而走險,肆意妄為。
原嘉逸趴在窗戶上盯着遠處的絢麗煙花,唇邊的梨渦抿得乖巧。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轉過頭,“薄先生,請替我向爺爺奶奶問好,謝謝您啦。”
薄慎言穿了件藏藍色的寬松衛衣,快步從樓梯上走下來,低頭擺弄着腕上的手表,發現門口站着的人,這才皺着眉看他,“你穿的是不是有點少。”
原嘉逸擺擺手,扯扯自己的褲子,梨渦更深,“不少啦,穿着棉褲,外褲也有加絨,今天不冷,零下……”
“嗯,知道了,我走了,”薄慎言抱起一貓一狗走向地庫,又回頭看他,“……你也注意安全。”
薄家老宅。
電視裏直播着喧鬧的雙旦晚會,秦月娥今天的狀态不錯,晚飯的時候吃得稍微多了些,擔心積食不敢早睡,便陪着薄慎言在客廳看電視。
盛瀾目前的咖位屬于極其吸粉的流量小生,節目組自然會把他放在後面作為壓軸,秦月娥漸漸生了困意,倚在沙發上昏昏欲睡。
薄慎言調低了電視音量。
“言言,瀾瀾什麽時候表演節目啊?”秦月娥卻醒了過來,“奶奶想看看他再睡。”
糯米順勢跳進薄慎言的懷中,大尾巴輕掃着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
薄慎言想起那清瘦青年背着雙肩書包朝他笑的樣子,抱着貓的手指一顫,戳得糯米不滿地叫了一聲,吓唬人一般地張大嘴,卻看到薄慎言并沒有像平日裏另一個主人,所表現出配合地害怕它的樣子,便只能縮小了嘴巴,轉而輕輕舔他手指。
為什麽沒有聽原嘉逸把話說完。
他去渝城有什麽事,是坐飛機,還是擠高鐵。
那麽摳門的人,恐怕會去坐綠皮火車吧。
想到這裏,薄慎言摸過手機撥出了原嘉逸的號碼。
還沒有撥通,就又被他迅速挂斷。
推開糯米,用手背輕趕一下,示意它去奶奶身邊,轉身抓起外套,邊走邊說,“我出去一趟。”
“言言,你去哪裏呀,不等瀾瀾的節目啦?”
薄慎言腳步一頓,臉也發紅,“奶奶,我……想瀾瀾了。”
“我想去找他。”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提前更新明天的,我實在太難受了,手心都是冷汗,大家一定保重身體啊。
希望口是心非的小薄能給大家帶來快樂,嘻嘻~
感謝觀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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