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薄慎言看他指尖一動,下意識伸手去攔,可還是被原嘉逸搶了先。
他低着頭看着那灘碎雪,不知在想什麽,跪坐在地上杵着膝蓋沉默了好久,才蹒跚着抓住花壇邊緣站起身。
再看向薄慎言時,臉上已經是溫和的笑,“薄先生,您的牙還痛麽?需不需要我再為您找點藥吃?”
“原嘉逸……”
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名字講出來還挺好聽的。
原嘉逸正彎腰揉着膝蓋,聞言擡起頭來看他,“怎麽了,薄先生?”
“我說那些……”薄慎言看他一副輕松愉快的模樣,心裏逐漸不好受起來,他知道原嘉逸可能是裝得無妨,安慰的話便不由自主地說出口,“我不是說你會對盛家造成威脅,而是……就是……”
在生意場上引以為傲的語言表達能力在這一刻崩盤,薄慎言實在無法對那雙誠摯耐心地回望他的眸子再惡語相向。
“您沒說錯。”原嘉逸不太在意地笑了一下,彎腰又去揉膝蓋,正好避開薄慎言的方向咳嗽一聲,又說,“我本來就是因為錢嘛。”
薄慎言慢慢吸了口氣,後退半步冷冷看他。
發現薄慎言沒接話,原嘉逸也就沒再自尋不快,輕輕扭扭腳踝,直起身子徑自朝屋中走去。
看他要走,薄慎言怒上心頭,一把攥住原嘉逸的手腕,向後一帶,将人狠狠甩到了牆上。
“唔——”
原嘉逸背後還帶着傷,被這麽一摔,一口氣哽在喉間上不去也下不來,疼得躬身咳嗽起來。
對他有偏見的時候,記憶裏所有對原嘉逸有壞印象的事,便會争先恐後地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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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盛瀾說過,他們母子二人最擅長的就是向盛江河裝可憐,朝宋嬌顏耀武揚威,時常戴着一張與人為善的面具,而暗地裏做着最為茍且下作之事。
原嘉逸臉上的紗布掉了下來,他急忙俯身去撈,卻被薄慎言大力捏住手腕按在牆上動彈不得。
雖同為成年男子,然而體型相差甚多,原嘉逸的個子高,可骨架清瘦,即便在平日手術的時候手穩勁大,也沒辦法和常年練拳擊散打的薄慎言相抗衡。
加之他怕手受傷,不敢用力去掙,只能任憑薄慎言把他的手牢牢控制在頭頂。
活動範圍受限,原嘉逸的臉上露出了肉眼可見的恐懼,他微微側着頭避開薄慎言的凝視,纖瘦的頸部線條和下颌骨的弧度在這個方向看去顯得異常勾人。
“薄先生這是做什麽。”
原嘉逸說話的時候,一臉無懼無畏的樣子,聲線也沉穩壓抑。
“我還想問問你……”
薄慎言看他害怕,偷偷放了手上的幾分力,面色仍舊不愉,而還沒說完的話突然被原嘉逸口袋裏的手機鈴聲打斷。
“薄先生,我得接電話。”
原嘉逸手腕動了動,示意他先松開自己。
也不知皮膚白且敏感的人到底是吃虧還是幸運,清晰可見的青紫色血管上,覆着一層薄薄的粉白色皮膚,讓手腕的主人看上去更加脆弱不堪,方才被捏住的位置,也随着被放開的時間增長而浮現出通紅的指痕。
“您好,我是原嘉逸。”
着急接電話的人自然沒有發現糾纏在他身上手上的目光,只背過身去清清嗓子,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潤。
電話那頭的人話說的很多也很快,以至于薄慎言一句話都沒聽清,原嘉逸就已經挂了電話。
“薄先生,我需要去一趟醫院,您在家好好休息,晚飯的話……我可能來不及趕回來做,您……?”
原嘉逸攏攏衣服,有些抱歉地擡頭看他,糯白的牙齒将那顆細微的唇珠碾來碾去。
“那不行,我生病了,也給了你錢,你有義務給我做飯。”
薄慎言看不下去他搓磨自己身體的行為,轉身背過手刻意地刁難他起來。
“可是病人……”原嘉逸為難地看了眼遠處,嘆了口氣,繼而點點頭,“那我速戰速決,盡快趕回來。”
說完也沒等薄慎言的回答,轉身跑了出去。
薄慎言瞪了他的背影好半天,悶悶地‘哼’了一聲,看到腳邊的碎雪,負氣般地踢了一腳。
“原醫生,你早就知道我今天出院,怎麽沒來送我?害得人家還要在這裏等你。”
市人民醫院的地理位置正處在市中心,背後資金雄厚,有錢人所住的單人病房陽光充足,光是站在裏面,就覺得心曠神怡,煩惱全無。
不過這只是原嘉逸平日裏對這間病房的印象。
因為此時的他巴不得趕快離開這裏,病床上倚着的那個人,已經被他默默歸類于最讨厭的一類人中了。
“不好意思陸先生,我只是您的主治醫師,住院出院的事宜,是由負責您的住院醫師所管理的。”
即便心裏再煩這個陸城,原嘉逸也不敢随意惹怒他。
院內每年的醫械和醫用工程項目,以及明年即将開展起來的自動化藥房,都要由青陸集團投資建設,這位太子爺,就憑他這個小醫生,還得罪不起。
陸城看他站得遠,邪笑着從床上坐起,又站在地上,緩步朝原嘉逸走過來。
“原醫生,你離我那麽遠做什麽?”
“陸先生……您的出院手續我放在這裏了,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祝您早日康複。”
原嘉逸臉上的傷口沒再包紮,這幾天沒有手術,也就讓它自然恢複,此時戴着口罩,不免露出一角血痂的痕跡。
陸城的腿還有點瘸,但勝在身量高,幾大步就走到了原嘉逸跟前,一把拉下他的口罩,“原醫生,你的臉怎麽了?”
“陸先生,”原嘉逸奪回口罩後退兩步,脊背撞在門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他順手按住門把向下一壓,顧不得平時不用手開門的習慣,擠出病房,“保镖先生,手續辦好了,陸先生可以出院了。”
“原嘉逸,”陸城扶着門框也走了出來,情緒極差,“你他媽別給臉不要。”
保镖跟着陸城多年,自然明白主子心裏想的是什麽,看陸城如此态度,便上前抓住了原嘉逸的肩膀,看似禮貌實則強硬地将他推到門口,“原醫生,請吧。”
“我咳咳咳……”
原嘉逸一着急,又彎腰咳嗽起來,嗓子裏發癢得厲害,咳得急了,一時有些想吐。
陸城趁機撈住他的腰,被保镖配合着将人拖回病房。
“不……”原嘉逸扒住門框,死活不肯再進去。
他的力氣不小,陸城又是個膿包,在樓上的保镖只有一個人,一時間竟難以将原嘉逸制服,被他掙脫後死命捶到肚腹一拳,逃脫而去。
原嘉逸跑進安全通道,脫力地倚在冰涼的牆壁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氣,連手指都在微微發着抖。
不知過了多久,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他慌忙抽手去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心中的期待瞬間冷卻。
他迅速調整了呼吸,接通電話,“馮院長您好,我是原嘉逸。”
站在院長辦公室門前,原嘉逸躊躇不已。
按照他的性格,出現在院長辦公室喝茶的概率幾乎為零,可今天卻被盛情邀請到這裏。
實在無法不讓人懷疑。
他敲響了門。
“小原嗎?快進來。”
院長馮鶴鳴當年曾是整個北城首屈一指的心外大拿,如今成了院長之後,便不再碰手術刀,轉而拿起了話筒和鮮花,出現在各種各樣的熒幕前微笑致辭。
“馮院長,您……”
原嘉逸推門走進來,只邁過門口,就停住了腳步,将目光落在屋中大搖大擺坐着的男人身上。
陸城雙臂搭在馮鶴鳴辦公室的寬大沙發靠背上,滿眼嚣張地朝原嘉逸擺擺手,笑道,“嗨,原醫生,這麽快~又見面了。”
馮鶴鳴慢悠悠地喝着茶,眼神都沒再給原嘉逸一個,看起來并不打算參與二人的事。
原嘉逸咽口唾沫,喉結上下動了動,滿臉防備。
“馮院長,您說我的腿,是不是需要專業的醫生來貼身護理,才會好得更快一些呢?”
陸城饒有興致地欣賞了一會原嘉逸的恐懼,轉頭對馮鶴鳴說道。
馮鶴鳴浸淫了職場多年,陸城這話一出口,加之着重語氣的‘貼身’二字,他自是明白了話裏的意思,連忙迎合,“陸公子說得有道理,有個專業的人士來照顧衣食起居,想必會恢複得更快些,畢竟青陸集團缺了陸公子一日,對北城的經濟影響都太大了。”
陸城滿意地點點頭。
“那這樣,小原啊,你跟陸公子回家,這段時間呢,就當休假了,帶薪,”馮鶴鳴站起身朝原嘉逸走去,拍拍他的肩膀做慈愛狀,湊近過去,“不然開了你。”
原嘉逸睫毛顫了一下,雙手背在身後倏地攥住衣角。
黑色gmc停進醫院地庫的車位。
盛瀾戴着口罩墨鏡剛下車,就一臉驚訝地攀住身後薄慎言的手臂。
“天哪,嘉逸怎麽又這樣?”
薄慎言聞聲望去。
眯起眼睛看向不遠處那輛邁巴赫裏糾纏着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