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的手。”
薄慎言出言提醒,說完還是有點不放心,收緊浴袍的領口,大步朝他走去。
他身量極高,肩寬腿長,從另一頭疾步走過來顯得氣勢非凡,吓得原嘉逸連忙朝身後看了一眼,想要蹿到浴缸裏去避險。
發懵之間,薄慎言已經走到了跟前,彎腰抓着他的手腕迫使他站起身來。
“薄先生,對不起。”
原嘉逸怕得不行,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又要像在盛家一樣挨打,下意識就先道歉,可等了半天,手腕上也并未傳來疼痛的感覺,反倒是越發輕柔地抓握。
“原來是膠布。”薄慎言低下頭,認真細看之後,松開了他的手。
尾指上的傷口被用幾層保鮮膜包裹着裏面的創口貼,最後又用一層白色醫用膠布纏在外面,任憑再兇猛的水流,都沒辦法在一時之間進入到傷口中。
“是啊,我怕傷口進了水,工作不方便。”
被人捏着手腕盯着指尖看個不停,原嘉逸有點害羞,偷偷地用着幾分力氣想要把手抽回來,說到自己的做法,語氣裏還隐約帶着一絲小慶幸和小得意。
即便臉上貼着紗布,青年的面孔也仍舊漂亮極了。
睫毛漆黑濃密,因為主人的緊張心緒而有些微微發着抖,像是剛破繭飛不成直線的蝴蝶一樣無助。
“只吃面包會不會餓?”
薄慎言凝着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就把心裏話溫聲問出了口。
聽到他這麽暖心的問題,原嘉逸驚詫地擡起頭看他臉色,以為他是生了什麽病,才會變成這樣的态度。
“不,不餓,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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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嘉逸脫口而出,十分果斷,此刻他只想抱着手機逃回到自己的小屋子裏。
“陪我吃飯。”
“不要了吧。”
看到薄慎言出來,原嘉逸其實有點害怕,雖然在鍋裏給他熱着飯菜,但他仍舊不敢與薄慎言有過多的接觸和交流。
薄慎言臉色一沉。
當了二十幾年說一不二的矜貴少爺,除了在娶盛瀾的這件事上,他還沒有被人拒絕過。
認識這小子不過幾天,他就已經拒絕了自己好多次。
給他車他不要,讓他用洗衣機他也不用,現在讓他吃飯,他還是拒絕。
明明是那麽不堪的身份,也做過那麽多搬不上臺面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他媽原淼的狼子野心,現在為什麽還要又當又立呢?
“陪我吃飯,給你錢。”薄慎言彎起嘴唇,語氣嘲諷。
話音剛落,原嘉逸就将手機迅速塞進口袋,趿着拖鞋朝廚房走去,“不知道薄先生您有沒有忌口,蔥蒜之類的我就都沒加,做了兩道小菜一道湯,紅燒香菇和……嗯……雞汁西蘭花,還有番茄肥牛湯。”
經過門口的時候,薄慎言彎腰撿起一個卡在桌凳之間的橙子,拿到手裏跟在原嘉逸的背後。
他看起來很累,聲音低啞,初見時直挺的肩脊不見蹤影,微微駝着背走在前面。
做了一天的手術,膝蓋處冰冷僵硬,此時還能強撐着走過來,完全靠着一腔賺錢的信念。
原嘉逸戴好放在燃氣竈邊上的圍裙,把鍋裏的飯菜端到餐桌上,規規矩矩地擺在薄慎言的面前,回身走到廚房去收拾料理臺上的碗盤,奶杯不小心碰到瓷碗的邊緣,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他急忙去看薄慎言的表情,卻發現本該低頭吃飯的人,正在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習慣了被人忽視,此時将自己一覽無遺地展現在別人眼中,原嘉逸不由有點難堪。
他搓磨着圍裙的邊角,回望着薄慎言,手在料理臺的下面扯掉尾指上的醫用膠布丢進垃圾桶裏,又慢慢地剝着緊緊纏繞的保鮮膜。
再輕微的動作,在緊盯着一個人的時候,也會被無限放大。
薄慎言放下筷子,眼神不悅,“別拽了。”
“好。”
心虛地瞅了眼已經拽完了的手指,原嘉逸很快地應了一句。
“在那愣着幹嘛?等我請你吃飯?”
原嘉逸灰溜溜地坐到桌前,給自己也盛了半碗飯,抄起筷子打量桌上的菜。
“加點飯。”
薄慎言看着他碗裏那坨不到一半的米飯,皺了皺眉。
瘦得像只小雞仔一樣,還吃的那麽少,哪還能有什麽力氣?
“好。”
原嘉逸又去盛飯。
他吃東西很快,閉着嘴嚼個不停,除了因為西蘭花太脆而發出聲響,就連喝湯都沒有發出水聲。
還挺……好看的。
想到這裏,薄慎言不禁有些得意,還不是因為像了盛瀾,他才能有這麽出衆的長相。
青年的嘴唇泛着點點油光,像是塗了層唇釉一樣飽滿,連帶着本身的唇色,若是執意要說難看,屬實有些違心了。
原嘉逸吃得挺開心,薄慎言看得也樂呵。
“薄先生,您吃……”原嘉逸餘光瞄到薄慎言搭着雙筷子,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太大的幅度,不由擡頭看他一眼。
這一看,發現薄慎言竟然還在盯着他,吓得原嘉逸停住了咀嚼的動作,鼓着腮幫子裝雕塑。
“我看你突然結婚,好像還挺開心的。”
歪頭看了他半天,終于被當事人發現,薄慎言這才夾了塊香菇,放入口中細嚼慢咽。
聽他這麽說,原嘉逸努力咽下口中的飯菜,無奈塞得太滿,一時間吞不下去,只能兩腮鼓鼓地回話,“随遇而安嘛,結婚很好啊,我就有家了,而且竟然還有錢賺。”
薄慎言面色如常,看似明了地點點頭,又夾了塊肥牛放入碗中。
“要用湯泡着飯吃才香。”
原嘉逸多說了幾句話,連帶着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看到薄慎言吃得小口小口地費勁,實在看不下去,拿起一旁空置的湯匙就開始為薄慎言的飯碗舀湯。
酸酸辣辣的肥牛蓋在飽滿的米飯上,發出晶瑩的色澤,小塊的西紅柿零散地撒在米飯周圍,叫人食欲大振。
“嘗嘗。”
原嘉逸把碗推回給薄慎言,抿着嘴唇等他動作。
二十幾年的人生裏,薄慎言從來沒有這麽吃過飯。
他猶豫地看着滿是湯漬的碗沿,為難地将手指扣在桌上摳動。
“真的很好吃的。”
桌子很寬,原嘉逸伸長了胳膊才能把碗再推回到薄慎言手邊。
青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沒有鏡片遮擋的淺色瞳孔和盛瀾的漆黑瞳仁相差甚遠,可細看去,竟比盛瀾還要多出幾分風情。
薄慎言愣了一下,像是不敢再看似的,接過原嘉逸遞來的湯匙,低頭慢慢吃起來。
手中的重量空了下來,原嘉逸看坐在對面的高大男人捏着一個小湯匙,吃得越來越大口,抿嘴笑了。
剛吃完飯,口袋裏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原嘉逸正在洗碗池前刷碗,聞聲趕快用抹布擦幹手指,摸出手機查看訊息。
只要人不在醫院,就要随時做好回醫院的準備。
他解鎖屏幕。
收到轉賬10000?
原嘉逸詫異地回頭看背對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薄慎言。
這才想起來吃飯前他用來搪塞人的理由。
左右已經坐實了愛財如命的名號,也就沒什麽好在意的了,聽盛家的話,媽媽才會有活路。
仍帶着油跡的手指點上确認收款,原嘉逸輕輕嘆了口氣,倚在料理臺邊有些恍神。
狗崽子叼着球跑到薄慎言腳邊,把球放在地上,仰頭興奮地朝他吐舌頭,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你要我陪你玩?”
薄慎言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
狗崽子響亮地‘汪’了一聲。
糯米被狗崽子溜得累極了,懶洋洋地趴在沙發頂上不肯動彈。
“你給它取名字了嗎?”
薄慎言回頭問原嘉逸。
“奧,取好了,我想叫它‘蛋撻’。”
蛋撻?薄慎言看看臉色黑黃的狗崽子,這是烤糊了的蛋撻?
原嘉逸挂好圍裙,走到客廳邊上站着,沒有再靠前,蹲在地上笑眯眯地朝狗崽子招手。
“來,蛋撻。”
狗崽子哼唧着,肉乎乎的屁股坐到了薄慎言的拖鞋上。
“吃飯飯?”
原嘉逸無奈,走到狗窩旁邊的袋子裏抓了一把狗糧,湊到它鼻子邊上,又向後退了幾步勾引它。
狗崽子頓時饞得額頭點地,失去重心地朝他跑過來。
“乖,趴下,趴下就給你吃。”
有點招架不住它的熱情,原嘉逸手掌向下,示意它趴在地毯上乖一點。
“蛋撻,趴下。”
狗崽子敷衍地趴下,吃到一顆狗糧後,又跳了起來。
“蛋撻,趴下,趴下。”
吃下去,跳起來。
“蛋撻,趴下,趴下,趴下。”
吃,跳。
……
薄慎言昏昏欲睡地看着馴狗大師原嘉逸重複了幾十遍這個動作和口令。
終于有點熬不住了,生出了困意,正想要上樓睡覺,就聽到了原嘉逸困惑的疑問。
“蛋撻?”
“蛋撻,蛋撻?”
“蛋撻,你怎麽不理我?”
狗崽子不屑一顧地看着他。
原嘉逸臉上驟然露出的失落讓薄慎言有點郁悶。
想幫幫他。
薄慎言走到了樓梯拐角,試探着開口。
“趴下?”
禿毛狗崽子吐出粉紅的舌頭,‘嗷嗚’一聲,撒開腿朝他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