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甲]一夜穿甲

第28章

啪——

樹枝毫無征兆地斷了。

一頭耀眼的紅發難得沒有束起來，只是随意地披在背後的布蘭特大帝握着剩下的半截樹枝，無語地站在沙盤前。短暫的沉默之後，站在他身後的書記官一語不發地給他遞上第四根趁手的樹枝，并且在兩人完成交接的瞬間盡職地提醒道：“這已經是第四根了，陛下。”

即使他本人作為樹枝的提供者，是生長速度超級快，如果不加以控制大概一整晚就能把整個軍營覆蓋掉的特種灌木，像這樣每三分鐘就被消耗掉一根樹枝，也多少覺得有點吃不消。

布蘭特握住手中用來代替晶能指揮棒的樹枝，感受了一下它的重心，用抱歉的眼神朝四周的軍官們示意，爾後按壓着左邊的太陽穴宣布道：“暫時先休息一下吧。”

見大帝露出疲憊的表情，原本站在軍用沙盤前聽他分析戰況的一衆軍官沒有發出任何異議，在整齊地敬禮之後便靜靜地從主帳離開。布蘭特把樹枝擱在旁邊，轉身走到書桌後坐下，書記官看了簡陋卻清晰無比地标注着雙方戰鬥力部署跟雪山地形的沙盤，抱着随身法典跟了上去。

布蘭特坐在鋪着獸皮的寬闊椅子上，一手扶着額頭：“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肯特……曾祖父跟小賢還沒回來嗎？”

書記官面無表情地站在書桌前，問道：“陛下懷疑他們兩個私奔了？”

布蘭特：“……”

他寧願相信曾祖父路西法會跟一只弗拉明多獸私奔，也不會看上自己的寵物，起碼一只成年三階态的弗拉明多獸就長得比柔弱的地球人像機甲多了。

大帝深紅的發絲在燈光照射下呈現出一種美麗色澤。他微微皺眉，拒絕思考活躍過頭的黑化體會帶着同樣不是省油燈的地球人去做什麽超出大部分人理性範圍內的事。

不管怎麽說，因賽特這次的進攻跟過去的幾十個紀元裏的進攻都不一樣，規模更大，軍隊更加精銳，戰鬥力更加強悍。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這一任的大帝跟以往的因賽特君王都不同。或許是受峽谷另一邊惡劣的生存環境跟不時爆發的死亡之氣影響，蟲族天性好戰，個體力量越是強大，性格就越是殘暴沖動。

之前的無數歲月裏，他們的軍隊無疑就是毀在了領導者的沖動上。只要稍稍撩撥就會暴怒起來的君王，頭腦一熱就會完全不顧下屬軍官的勸阻，将全部兵力投入到賽爾德人設下的陷阱上。但這一次，布蘭特知道自己的對手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即使在以武力值著稱的因賽特皇室中，冥加也一直是個異類。他擊敗一衆繼承人成為新任君王，并不是通過因賽特皇室最常見的武鬥，而是權謀。但這并不意味着這個男人沒有破表的武力值，事實上在他的兄弟們得知內幕，紛紛駕駛着機甲來到他面前邀戰的時候，冥加以一對四，照樣以壓倒性的優勢取得勝利。

這個男人擁有強大的武力，卻不像他的父兄一樣魯莽，比起打鬥，他更喜歡通過權謀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布蘭特對這個對手的評價是，強大，極端冷靜，攻于心計，同時又難得的深謀遠慮。由他帶領着因賽特最精銳的部隊來向賽爾德發動戰争，擁有着耀眼紅發的君王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夠徹底捍衛住賽爾德的領土。

一番苦戰後，或許還要被迫妥協也說不定……

那片貧瘠的土地封鎖不了王者的心。布蘭特很清楚，如果換作是自己，大概也會拼了命地跟占領了大片沃土的賽爾德宣戰。只有戰勝者，才能獲得更多的資源，在這顆星球上更好地活下去。

短暫的思考後，布蘭特坐在書桌後做出了決定，“如果半個小時以後人還沒有回來，肯特，就派一支機甲小隊出去搜。”

大戰随時會爆發，讓那兩人過長時間地待在外面，總是讓人不能放下心來。

“好的，陛下。”

書記官幹脆利落地答應下來，修長的手指扶上眼鏡，“不過，從剛才會議開始的時候我就有個問題，我們的全息投影分析儀上哪兒去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陛下，這種沙盤早在六個紀元前就已經被淘汰了，你是從哪個考古研究所裏把它翻出來的？”

布蘭特朝他微笑，狀似真誠地忏悔道：“我想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飼主，我的書記官。對于寵物一點小小的任性，我總是覺得沒有問題，這大概直接導致我們失去了一臺最新型號的全息分析儀。”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曾小賢忙完了手上的事，有點無聊，就開始跟着飼主布蘭特轉進轉出。見到主帳中央擺着的全息投影分析儀，聽說這是皇家科學研究所的最新産品，能連接偵查員的大腦，直接把他看到的東西投影成立體畫面。還從沒見過這麽神奇的高科技産品的曾·腦補愛好者·小賢頓時激動了，死乞白賴地要布蘭特把分析儀借他用一用，理由是好仔細深入地觀察自己的大腦結構。

對地球人向來寵得沒邊，連機甲都拿出來給他當玩具的布蘭特當然不可能拒絕。于是虛拟光束連上了曾小賢的腦電波，全息投影分析儀開始運作，橢圓形的桌面上空出現了影影綽綽的立體圖案。

布蘭特看着半空中那個衣着清涼的女性，沉默了片刻才問地球人：“那是誰？”

曾小賢嚴肅臉：“這是蒼老師。”如果不看全息投影，你會以為他在瞻仰聖跡，“一個東北小夥兒告訴我，任何時候都不應該忘記她，she is a hero to me.”

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道，“不過我個人認為小澤瑪利亞也很值得尊敬XDDD。”

說着桌面上空的全息影像又緩緩地變成了另一位。

布蘭特：“……”

自從來了這裏，曾小賢一直過着沒有word沒有疼訊沒有36的生活。他已經抱有了最壞的打算，想着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見到兩位老師——但這是在沒有找到這麽神奇的儀器以前！曾小賢雞血了，蹲在桌底下捂着臉笑了好一陣子才扒着桌沿爬起來，捧着大臉繼續用這個神奇的儀器檢驗自己的收藏品。

于是各種各樣的奇女子，各種各樣的奇怪play像走馬燈一樣在桌面上空閃過，到最後閃放的速度快得連布蘭特都看不清了。曾小賢兩眼發直，嘴角帶笑，已經進入了一種萬象皆空的境界，腦內小劇場播放的內容也從島國愛情動作片開始向各個ACG領域輻射。全息投影分析儀從被制造出來，還沒被人這麽調戲過，在地球人的精神力波動連續打出三個全壘打，突破最高峰的時候，終于香銷玉焚，冒出一縷青煙追随着精神強度測試儀去了。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布蘭特一邊喟嘆一邊搖頭，随手指了指主帳中間頂替了被曾小賢起名黛玉的全息投影分析儀的沙盤，“那玩意是曾小賢把床板拆了自己做的，沙也是他偷偷摸摸出去裝的。因為沒床睡，這兩天他都睡我帳篷裏原來那張床來着。”

書記官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着大帝：“你太寵他了。”

布蘭特微笑道：“自己的寵物，我不寵他，誰寵他？”

說着從椅子上起身，拍了拍書記官的肩膀，“等你哪天有了自己的寵物，自然會明白我的心情的——”

話音剛落，周圍忽然一陣地動山搖。書記官毫無防備，差點摔倒。

大帝反手在他小臂上一托，扶他站穩了，鎮定地揚聲問守在帳門口的侍衛：“外面怎麽回事？”

侍衛回答道：“有只成年三階态的弗拉明多獸朝着這邊奔過來了，陛下。”

布蘭特：“……”上面不會剛好坐着賽爾德上上上任大帝吧……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大帝應該去買彩票，不過不知道瀾滄星上有沒有發展出福利彩票這種東西。他這邊才剛想完，侍衛就大聲道：“弗拉明多獸身上好像還有一個人，陛下！不過等等，我是不是眼花了？那人的臉長得簡直跟您一模一樣，布蘭特陛下！咳咳！幹嘛掐我脖子……”

他的同伴估計在掐着他的脖子搖晃，狂熱地吼道：“那是路西法陛下啊啊啊！是傳說中的路西法陛下啊啊啊啊！我參軍的時候我祖父曾經跟我說過的，總有一天路西法陛下會騎着弗拉明多獸回到我們之中，帶領我們走向勝利啊啊啊啊啊——”

……等等，上一次不是還說路西法會腳踩祥雲出現嗎？什麽時候變成是騎着弗拉明多獸出現了？

弗拉明多獸的嘯叫跟黑化中的路西法大帝張揚的笑聲一起從帳篷外傳進來，大帝不知對那頭可憐的怪獸做了什麽，讓它完全不受控制地在空地上跳起了踢踏舞（……），把地面踏得震動不已。成年三階态的弗拉明多獸足足有六七米高，跟平時一階态的小巧玲珑截然相反，任誰見了都不會輕易去招惹。

大帝從書桌後繞出來，跟書記官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這頭怪獸是怎麽招惹到路西法陛下了？

兩個人從帳篷裏走出來的時候，那只弗拉明多獸已經癱在地上，大大的眼睛裏流出淚水，只有伸着舌頭喘氣的份。路西法站在它身旁，微笑着拍了拍它的大頭，用低沉動人的嗓音誇獎道：“好孩子。”

他騎在這只巨獸身上，在林間奔跑了這麽久，黑發散亂，其間還夾着幾片葉子，卻不顯得狼狽。軍營裏所有的士兵都被剛剛的響動吸引到這邊來了，充滿傳奇色彩的路西法大帝回歸的消息在人群中一傳十，十傳百，傳得整個軍營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在用炙熱的目光看着這個傳說中的男人，竟然赤手空拳就馴服了一頭弗拉明多獸。

布蘭特腳步一頓，視線對上地上癱着的那只巨獸正在流淚的大眼睛，心頭掠過一絲微妙的同情跟喜感。書記官抿了抿唇，轉身走向左側站着的幾個尉官，讓他們把士兵都疏散了，該幹嘛幹嘛去。布蘭特走過去，那只流淚的弗拉明多獸實在是太引人注目，大帝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路西法像個真正的長輩一樣，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無自豪地用下巴指了指自己馴服的獵物：“怎麽樣，一頭弗拉明多獸。”

黑色的怪獸在地上畏縮了一下，發出一聲類似于抽泣的聲音——看來是真的被雙黑的魔王欺負慘了。

布蘭特覺得這一切有點不真實，傳說中性情暴怒殺傷力巨大，一旦被抓住寧願死也不會屈服的弗拉明多獸在他面前抽泣什麽的。

路西法自顧自地說，“本來一開始它來偷果子的時候，我還以為這是只坎寧獸，想把它抓住烤了吃來着。”他每說一個字，弗拉明多獸就躺在地上抖一下，它死也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還想把自己當成食物。“現在——”路西法和藹地伸手拍拍它的大頭，毫不掩飾自己的遺憾，“只好當寵物養了，給你的曾小賢做個伴。”

“……謝謝您的好意，曾祖父。”布蘭特對曾小賢會不會喜歡這個新同伴持有懷疑态度，不過終于想起來還要搜尋寵物的身影。然而目光在四下裏轉了幾圈，都沒有發現曾小賢，于是便問道，“抱歉，曾祖父，我的小寵物去哪裏了？”

路西法撫摸着瑟瑟發抖的弗拉明多獸，不甚在意地反問：“怎麽，他還沒回來嗎？”

布蘭特：“等等……您把他一個人丢在樹林裏了？”

表面上看起來很粗神經……而實際上也的确有那麽粗神經的上上上任大帝：“我好像的确這麽幹了……所以，他都不會自己走回來的嗎？o( ⊙ω⊙)o~”

布蘭特：“……”

紅發的君王默默地伸手按向空間鈕，光線一陣扭曲之後，藍白相間的高大機甲憑空出現在他身後。朱紅色的蔓藤纏繞上霜之詠嘆調右手上握着的長槍，在駕駛艙開啓的瞬間就把布蘭特拉了上去，輕盈地甩入駕駛艙裏。

機甲啓動，藍色的電子眼微微閃爍，布蘭特的聲音從機甲上方傳出來，“我先去找人，讓書記官派一支機甲小隊過來協助搜尋。”

說完身後天藍色的羽翼嘩地一下展開，機械腿在地面上用力一蹬，霜之詠嘆調就這樣迅疾地在滾滾煙塵中沖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