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一假期很短，曉禾在家的日子李慧敏盡可能的騰出時間陪她。母女二人話本不多，再加上曉禾一直忙于準備考試，交流就更少。自上次校慶的事情後她便再沒勸說過夏曉禾與陸司雨在一起，甚至連提都沒有提過。她不說不代表不關心，她觀察曉禾有段日子了，她表面上樂呵呵的，可每晚睡前都坐在陽臺上發會呆，黑漆漆的，窗外什麽都沒有，她卻看得格外入神。有時候是傻笑，有時候又很沉默，她像是一直活在記憶裏。李慧敏也嘗試過去打探那個孩子的消息，可連董慶斌都不明情況，上哪兒去找更知情的人呢。
三年了，這不長不短的時間，夏曉禾還保留着所有他和她都熟知的習慣，除了他不在身邊，她的日子與曾經沒有差別。
“曉禾，我不能陪你了。我食言了。”蔣悅凡轉頭看，夏曉禾乖順的低頭喝着豆漿，一只手固執的拉着他一只手握着豆漿的杯子。她睫毛長長，一眨一眨的，頑皮可愛。她像是沒聽到他的話，擡頭朝他傻笑，“今天不是愚人節呀，不，不好笑的。”
“曉禾，我得回美國去。我爸爸病了……”蔣悅凡說着皺起眉頭，他神色暗淡，幾次想開口都止住了。曉禾似懂非懂的盯着他變幻莫測的臉，原來不是玩笑，原來都是真的，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吧。她沒吭聲，豆漿的塑料杯握在手裏被擠壓的變了形狀，頭頂是他有些凄楚又有些沙啞的聲音，“曉禾，我爸可能不會好了。我一直以為他為了再婚才送我回國。其實他早知道自己得了病。他覺得他照顧不了我，所以送我回來……我媽很在乎我爸，當時他們分開是因為我外婆不同意我媽出國，我媽不願意成為我爸的負擔，不願意讓他舍棄夢想。今天她聽到我爸不好自己也病了。我媽說我得回去。”蔣悅凡的聲音無力且微弱，像是對夏曉禾解釋又像是喃喃自語，他看着面前委屈滿臉的女孩兒既心疼又絕望。絕望曾是他以為的過去，原來只是剛剛開始。
聽着聽着，忽的她笑了，爽朗又真誠，聲音軟軟的，滿眼氤氲，“回去吧。早去早回，我在這兒等你。”明明是舍不得卻非要朝他笑，明明是擔心他卻非要裝作無所謂。他心疼的把她抱在懷裏，用力圈緊，顫抖的講，“曉禾，我舍不得。”
“傻子。你還會回來的啊？我又跑不掉。要是你不信，我們拉勾。”曉禾可愛的伸出小指，他渾然不覺的被她牽起手，她嘴裏念念有詞說着什麽，他聽不清，只是緊緊的拉着她的手指不肯松手。
“曉禾，如果那邊一切都好，我會回來，回來後馬上找你。”
“你什麽時候回來？高考好不好？”
“總之很快。如果我回來了，我們，就，就在一起好不好？如果我一直不回來……”
“不會。你會回來的。我不是在這兒麽。你說過我們要在一起的。”曉禾聲音糯糯的，眼睛亮亮的，這個女孩兒就像是他迷霧人生中的一盞燈，只要她還在，他就永遠不能失去方向。
“曉禾，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要偷懶，知不知道？司雨會給你補習，你答應我好好學數學，每道題都要認真，同樣的錯誤不要給自己找借口犯第二次。明白嗎？你一定要上重點大學。”到了分別時刻他還記得叮囑她的數學，曉禾像是受了指引一樣的點頭，拉着他的手更加用力。
“你什麽時候走？”曉禾舔舔嘴唇，唇瓣幹的有些疼。雪還在下，他們站的地方不知不覺已存了些許白雪，那冷冷的顏色空白的記錄着他們的對話。
“後天。”
“我明天還能不能看到你？”說好了不哭的，可眼睛還是不争氣的紅了。他也紅着眼，擡手給她擦臉頰的淚，指腹滑過她通紅的小臉，心疼的說不出一句話。
“明天見不到了，家裏還有些其他事情要處理。我不在，你要好好的。不能偷懶，不能生病，也不能喜歡陸司雨。”曉禾聽他幼稚的講着最後一句話還是樂出聲，臉埋在他心口，手輕輕的一下下劃着，“蔣悅凡，你要記得回來。你要是不回來，我就真的喜歡陸司雨去。”他聽完逮住她的手又溫柔的捏了捏，“我答應你的，我一定會努力做到。”他不能要求她等他，如果不是他所期待的結果呢，他們會變成怎樣。
“曉禾，如果我，我只說如果我回不來了，你不要難過，好不好？”不知是不是他說的太認真，她的淚流的更兇了，使勁兒的搖着頭，臉頰緋紅的講，“不好。你要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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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變了呢，變成你讨厭的人，你也還是希望我回來嗎？變成陌生人，變成負擔。”
“恩。要回來。”
“曉禾，謝謝你。”燈光的光暈裏只剩下立在原地的兩個人，他攬她入懷，低頭吻她的唇，一寸一寸，越發的深刻，恨不能與她永遠契合，那樣就不必面對分離。
十月份終究是過去了，十一月的C市開始呈現北方特有的冷，天仍然是水洗過的藍，高懸而不見雲朵。風肆意穿梭在校園的每個角落，它揚起灰塵又卷起記憶，殘忍又深刻的記錄着這所剩無幾的時間。楊靜從青海回來後像是真的放下了，不同以往的是她開始認真的準備論文，每日也早出晚歸的去圖書館，王媛麗後來放棄了考研的想法，她說她準備回家做個小學老師。人生總是出其不意，等着等着就把決定改變了。
那時候學校裏還是常常會搞活動，只是參加的機會變得越來越少，司雨變得很忙，時常收得到短信見不到人。楊靜和趙嘉俊的關系緩和了不少，前幾日又看到他們一起吃飯，不過這一次曉禾沒阻止她，因為她覺得楊靜真的變了，她是真心的再嘗試接觸其他男孩子，即便這個人永遠不能替代蘇哲，也永遠不是她最愛的。
“楊靜，睡了嗎？”那天晚上睡下的時候曉禾收到了司雨的短信，他只說想她了，她卻沒回複。
“沒有。太冷了，睡不着。”楊靜翻了個身，方心意的床也跟着動了動。
“我也睡不着。”方心意幽幽的嘆了口氣，想繼續說點什麽，不知怎麽開頭。
“方方，要畢業了，你有沒有告訴韓赜考研的事情？”楊靜找了個話題，方心意尋思了半天，“我前幾天給他發了個短信，他說忙着準備實習了，他司考過了，很順利。我本來想告訴他的，不過我又覺得沒什麽可說的。以前我們在一起，什麽都說，現在像是說什麽都多餘。”
“你那是心理作用，或者人家還想問些什麽，你沒給機會。”楊靜還想繼續說下去，方心意就打斷了她，“楊靜，你說，我喜歡韓赜嗎？”
“你丫傻吧你。你喜不喜歡，我能給你回答啊！”
“可我就能給你回答。你喜歡蘇哲，曉禾喜歡蔣悅凡。我呢？我是哪種？”方心意無奈的感慨着，“我和蘇哲幼兒園就認識了，我覺得看到他一點沖動都沒有。他拉我的手就跟我爸拉我一樣，他問我有什麽感覺，我說暖和。”楊靜聽着聽着就樂了，“我能給你回答一個其他問題，你要不要聽？”
“什麽？”方心意呆呆的問，楊靜撐起身子，黑暗裏方心意能看到楊靜的輪廓，“韓赜喜歡你。”
“你說的是什麽啊！怎麽會！韓赜喜歡我他怎麽不說！”方心意反問。
“因為他覺得你是在間接拒絕他。”曉禾輕聲答，楊靜應和了一句，“你看，我們木頭都聽出來了！曉禾，以後你把木頭讓給她吧，我看她比你還呆！”
“我哪兒有！我什麽都沒說。”方心意激動的從床上坐起來，上鋪的王媛麗聞聲翻了個身。楊靜也坐起來，然後耐心的解釋，“你覺得韓赜為什麽問你有什麽感覺？難道就為了聽一句暖和？你這個時候就算不答都好過你說的那兩個字兒。”方心意不吭聲，楊靜繼續說，“他覺得你們這種關系很微妙，他想試着跨過朋友這條線，否則朋友會牽手？還是異性朋友？再說，你起碼應該有心動的感覺吧，暖和是什麽鳥答案。”
“我真的就是覺得暖和。我對韓赜沒有心動，可同樣，我也沒對別人心動過。我想要的是踏實，他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但是我們是朋友。朋友和戀人始終不一樣。”
“心意，你不走到他身邊，你永遠不知道他能給你什麽樣的感覺。如果你不牽他的手，你怎麽知道他溫暖，對不對？韓赜交女朋友前也問過你，你那麽大方，那和告訴他你和他之間不可能是一個意思。痛苦的人是他，徘徊在喜歡你和失去你之間。只是他不清楚，你也怕失去他。你們都該勇敢點，還有坦白點。”後來對話結束了，臨睡前方心意發了信息給韓赜，第二天收到他信息只是讓她好好複習考試。那句“你喜歡我，是嗎？”他終究是沒給她回答。
第二天司雨約了曉禾吃飯，他瘦了很多，整個人都有點憔悴，曉禾怔怔看他，又撇撇嘴巴，“陸班長，你最近都在忙什麽，不和我吃飯，怎麽瘦了這麽多。”司雨淡然一笑，回她，“我最近忙着論文的事兒，中間回了一趟家裏。”
“回家？我怎麽沒聽你說起？”曉禾意外的看着他，他也盯着她看，“恩，有個朋友回來，我回去看看。哦對了，季嘉給你打過電話嗎？最近？”
“沒啊，怎麽了。我都忘了上次和她電話是什麽時候了。她很忙好像。”
“我聽何絮說她決定去上海實習了。”司雨低頭吃飯，曉禾也沒多問，“何絮說，他決定留在上海。”
“是為了季嘉嗎？”曉禾心裏一點點期待。
“他說不是。他說他女朋友家是上海的。”
“哦，這樣。”一股酸楚淡淡的彌漫開來，曾幾何時那樣的兩個人千辛萬苦走到一起，又為了去到哪個城市而分開，最後他們還是留在了同一個城市，只是再也走不回兩人身邊。如果季嘉知道了何絮也去了上海，她會不會難過。
“如果季嘉當時再堅持一點點，何絮會不會為了她妥協？”
“不會吧。何絮說她女朋友家裏能給他們安排不錯的工作，所以他願意放棄北京跟她回上海。”
“哦，是這樣。”曉禾垂着腦袋，心裏不是滋味。她記得何絮很喜歡季嘉的，以前上高中時季嘉總是欺負何絮，何絮也總是買她喜歡的零食給她。如今，都變了。
“曉禾，我們都變了。何絮也變了。他這條路選的不算錯，我不知道他以後想起季嘉會不會後悔，不過當下，他選擇了捷徑到達夢想。”
“我明白。”
“如果蔣悅凡變了，你還會不會和他在一起？”司雨無緣無故的提起蔣悅凡，曉禾的心莫名收緊，臉上緩緩扯出一絲微笑，她點點頭，“恩。會。”
“即使他變了模樣，不那麽優秀，也不那麽喜歡你了，你還是會和他在一起嗎？”
“如果我不見到他怎麽知道他變了樣子，如果不和他在一起怎麽知道他不喜歡我了。比起想象這些，我寧可他出現，就算是不喜歡也要當面講清楚吧。”
“那我呢？”
“什麽？”曉禾吃驚的看着司雨。
“你會不會喜歡我？”司雨直視着夏曉禾，她慌亂的神情有一點可笑，見她不自然的揉了揉裙角又茫然的望向他，他再一次鄭重的問出口，或許也是最後一次問她了，“曉禾，以前我就想問你的，你會不會喜歡我？”
“司雨……”曉禾不知如何作答，心在身體裏猛跳，可又不忍心騙他。
“司雨，我很喜歡你，但只是朋友間的喜歡。”
“是嗎？呵呵。”他自嘲一般的微笑，還是那麽好看，只是多了點酸澀。
“別介意啊，我就是好奇。這個問題困惑我多年了，我就想問問。”司雨坦然的笑出聲，他灰暗的神情被微笑所代替，收攏視線，他又變成那個溫柔而容易親近的人，曉禾知道，他一定很失望。
“蔣悅凡可真走運，以前我就常這麽想。”曉禾輕笑沒有應答，順着司雨背後看過去，食堂外好像落雪了，冬天，真的來了。
“司雨，你說他會不會快回來了？”
“恩？”走在她身旁的人若有所思，曉禾自己悶悶的樂出聲。小雪輕飄飄的落在她的頭發上，浸濕了她的發絲，想起和他一起的冬天，心裏暖烘烘的。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