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二的寒假似乎格外漫長,夏曉禾還秉持着每日去書城報道的習慣。多少次她站在落地窗旁的書架前忍不住回身張望,她多希望在陽光昏黃的光影中還有那個他。
總有些事過去了才明白可貴。原來他已經根深蒂固的走進了她心裏,決絕的離開,再也不會回來。
“你怎麽總偷偷跟着我?”夏曉禾和蔣悅凡并肩往醫務室走,他散漫的踢着路邊的石子不回她的話。
“你也喜歡看書?”夏曉禾繼續問。她心裏也清楚從蔣悅凡那未必能得到真正的回複。半刻,身邊的人發出一聲悶響,“不喜歡。”
“你這個人就是奇怪,不喜歡還看個什麽勁兒。不過我倒是羨慕你,不論你喜不喜歡都可以學的很好,不像我,就算努力了還是不行。”
“不是不行,是方法不對。”蔣悅凡用肯定的聲音回答着,繼而又發出低低的笑聲,“不過你是挺笨的。”他補充着,身旁的人倒是沒有反駁。
“我教你吧,但是以後你得帶我一起去書城。”這似乎是個光明正大的要求,意味着以後的日子他不必再偷偷跟着她,也不必擔心她某個瞬間的回頭就能看到他。
那天的陽光分外好,暖的仿佛能融進身體,心髒的每一寸角落都嵌滿了快樂,只因為彼時他們站在彼此身邊。
女孩兒目光淺淡的望着眼前的少年,思索了半刻終于還是點了頭。
“好巧。”夏曉禾的思緒被截斷,恍惚看到張熟悉的臉,他已蛻變的不似從前,不過溫和如初……
“好巧。你也來書城?”曉禾笑着應他。
“我來找你啊。”司雨帶着煙灰色的圍巾,在窗外皚皚白雪的映襯下皮膚顯得更加柔白。
“找我?做什麽?有事?”曉禾連着問了幾個問題,對面的人無聲朝她微笑。他不急着作答,只是從她手裏奪過那本被她翻到一半的《圍城》放在書架上,繼而拉她的手消失在窗前。
“司雨!你等等。你還沒說去哪裏?”曉禾用另一只手按住司雨的手腕,氣喘籲籲的問。面前呼出的白氣模糊的鑽入空氣裏,餘下怔住的兩人。
“我帶你去找蔣悅凡。”司雨收斂起嘴角的微笑,那只本來企圖從他手掌脫逃的手輕顫後安然的留在了他的手心。
“走吧。”司雨尴尬的抽動嘴角,眼前的人雙目無神,仿佛還怔在自己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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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車緩慢的繞過濱江公路,冬天悠長的黑灰色江濱線一直延伸到遠方望不到盡頭,夏曉禾凝神盯着窗外,冰冷的過往如風一般撲面而來。
她明白,她躲不掉,更何況她有一顆根本不想閃躲的心,生怕錯過了分毫見他的可能。
“曉禾,那天你問我他和我說過什麽……我想重新告訴你一次。”
“不必了司雨,我不想知道。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不管是什麽。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曉禾沒回頭,那烏黑的長發被時而吹進的冷風撥動幾許,搖動後又停止在肩上。司雨幾次下定決心試圖握住那凍得微微發紅的手最後還是作罷。
“他以前常來這裏,我也來過,沒想到你也知道。”曉禾喃喃自語。
“恩,我只來過一次,他走之前。後來他喝了很多酒,我送他回家。他哭了……”
“他說人生這麽短,為什麽非要過的這麽辛苦。”身旁那個瘦弱的肩膀随着司雨的話輕輕顫抖。曉禾不懂,這言談之中的宿命氣息究竟來源于哪裏,那麽不相信命運的人又怎麽會說出這番深刻又脆弱的話。
“曉禾,你究竟知不知道蔣悅凡為什麽回美國。”司雨追問,她沒回頭也沒回答,她在想他……
“你要怎麽給我講?”五月份的天氣常常陰晴不定,時而晴朗,時而大雨。晚自習前蔣悅凡就一直坐在夏曉禾身旁看她的習題冊,又是嘆氣又是搖頭,就像是對一個無藥可救的病人。
“你要是覺得不能講就算了,這樣是什麽意思。”曉禾負氣的将額頭靠在課桌上,目光渙散的盯着地面。
馬上快到期中考試了,雖不能說勝敗在此一舉 ,可如果成績依然不理想就勢必面對着學文的命運。其實曉禾不是不願意,只是文科報考的學校太少了,再有個什麽突發情況,就意味着複讀,這是萬萬不行的。
“我說小飯盒,我給你想了個戰術,怎麽樣?”蔣悅凡的聲音好像不那麽絕望,夏曉禾轉頭,趴在課桌上看他,他的表情認真又清澈,看起來不像說謊。
“你先說說你是怎麽做題的?”
“啊?什麽怎麽做啊,一道一道做啊。”
“以後除了一道一道做,還要有選擇的做。你認真聽我說。首先你的數學太差了,基本上意味着永遠不能及格。你有很強的心理作用,看到題的時候明明會做的也不會了,所以以後我給你制定了個考試目标。”蔣悅凡很少對人說這麽多話,連後桌的張季嘉都跟着好奇起來。
“我也聽聽。你打算怎麽個戰術?”張季嘉伸長了脖子聽蔣悅凡講話。
“所有的考試題基本都不排除由簡單到複雜的過程,順序也是,最後一道往往是綜合題,會有好幾個知識點串聯起來。首先說選擇,總共是60分,12個,你的目标是10個……”
“你開玩笑吧你,你知道曉禾的數學準确率很低的,12個對10個,太誇張了啊。”張季嘉跟着打岔。
“你可以做的很慢,但要保證做一個對一個,我留出兩道題的誤差給你,也就是說你的選擇題能得50分。然後是填空,總共是20分,4個,你一定要對兩個,前兩個一般是最簡單的,有時會有一點點繞彎,不過只要掌握了基本知識要點,你肯定能算出來,如果能對到3個,就最好了。”蔣悅凡說的很慢,而且邊說邊寫,夏曉禾全神貫注在聽,就連一直沒回頭的司雨都認真起來。
“如果你能做到我說這些你就已經拿了60分,距離你的75已經邁了一大步。接着說解答題,總共是6個題,70分,第一道題是最簡單的也是一定要對的,所以這個10分一定要全部拿到,第二題也是比較簡單的,如果真的覺得算起來很費勁就往上寫公式,至少能得到3-5分的步驟分,這個時候你就已經拿到了75分。第三道題一般是幾何題,是基礎幾何,所以這個12分一定要争取都拿到,做幾何題都是萬變不離其中,關鍵就是輔助錢,不怕複雜,只要結果對就可以。如果這些都成功,你就拿到了87分,後三道題估計你來不及做了就,但是絕對不要放棄,每道題只要抓住時間就寫公式,一定有步驟加分,尤其是最後一道題,是綜合題,寫的越多越容易得分。不過,我說的這些都有一個問題,就是你沒時間檢查,所以一定要穩還有準,明白嗎?”
“我說蔣悅凡,你這套方案是想了很久吧,還真是全面,我都震驚了,這基本上是文科生應對數學考試的通法,被你這麽一說,曉禾沒準能考個100分。”蔣悅凡不理張季嘉,目光炯炯的看着面前若有所思的夏曉禾。
“我說的方法聽清了沒?”
“聽,聽清了。我就是想,我真的能做到嗎?”
“做不到也得做。以後每天下課後做一套模拟試卷,按照我說的方法來,不必在意對錯,只要培養出我說的這種考試習慣和方法就可以,我給你改卷子。”
“每天?”
“恩,每天。還有兩周多就其中考試了,難道你還想在600名踏步?”蔣悅凡嚴肅起來總喜歡一板一眼的,看的夏曉禾沒有說不的勇氣。
“那物理化學怎麽辦?”
“物理化學就聽天由命,上課使勁兒聽,不會就問。”
“你這是按照你的游戲玩啊,曉禾哪能像你一樣。”張季嘉插嘴。
“理化不行還有史地,起碼不會看起來文理都不通。”蔣悅凡不理周圍人的異議。
“我知道了,從什麽時候開始做卷子?”
“今天。”蔣悅凡拿起課本走回自己的位置上,何絮戰戰兢兢的坐回曉禾身邊,看看曉禾又看看蔣悅凡的背影,心裏竟是一陣佩服。
“曉禾,你按照蔣悅凡的方法來吧,我覺得應該有用。”曉禾聽到何絮的話心裏暖暖的,看着那個恢複懶散的背影說不出什麽滋味。
“方案不錯。這次考試你打算給自己什麽戰術啊?”司雨饒有興趣的問。
“全力以赴,考個第一看看。”那本《傾城之戀》被蔣悅凡翻開一半,從書的間隙間還能看到他微笑的眼睛,司雨本還想說什麽,忽的蔣悅凡回頭,發現曉禾正盯着他看,“夏曉禾,我這次如果考了第一,願望能不能實現?”
“咳咳,恩……和我又沒關系。”曉禾低頭不理會蔣悅凡,心跳得厲害,想擡頭看他又很害怕遇到那雙眼睛。
“你不要耍賴。上次你是怎麽說的,你說不要欺負你這樣的什麽學生,說我總留着一丁半點實力,最重要的是你說就憑這一點,我不和陸司雨比我已經輸了。那我這次就和他比比好了。我贏了,你就要實現我願望。”本來亂哄哄的教室因為蔣悅凡波瀾不驚的聲音變的異常安靜,夏曉禾覺得周身空氣都滾燙滾燙的,真是搞不清這個蔣悅凡到底想怎樣,非要實現什麽奇奇怪怪的願望。
“什麽,什麽願望?”
“就是有一個願望而已。我贏了的話,你就答應。”陸司雨看着咄咄逼人的蔣悅凡,又望着一頭霧水的曉禾嗤嗤的笑,“我說蔣悅凡,你和我比為什麽讓曉禾實現你願望,那我豈不是要更謹慎了。”
“反正話是她說的,當然要她來兌現。”蔣悅凡在學習上從來都是得過且過,他如此認真的樣子讓旁觀者都異常亢奮,像是即将上演的世紀性戰争,值得期待。
“我,我答應。”曉禾半天擠出個字兒。
“不行,口說無憑。”
“蔣悅凡,你還真是幼稚啊,這個東西有什麽好耍賴的。”張季嘉嘲諷着,“我和何絮給你們作證,如果蔣悅凡在期中考試贏了司雨,曉禾需要實現他一個願望。行了吧?”
“成交。”蔣悅凡冰冷的臉孔暖暖的印出一絲笑容,在光線不算明亮的教室裏燦爛無比,夏曉禾看的愣神,早已聽不到身旁那個輕微的聲音,“我會盡一切可能不讓你輸。”
那個時候司雨以為她并不情願實現蔣悅凡的願望,後來才懂,原來所有的事不過他一廂情願的以為。也就是同一天,夏曉禾第一次希望蔣悅凡以年級第一的身份走到她面前,無賴又固執的索取自己的願望。很多年後想起這件事,她的心依舊悸動如初。
“曉禾,下車了。”司雨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過神,臉被風吹得有點痛。眼前的場景是熟悉的,冬天的江濱公園多了幾份冷清寂寥,偶爾能看到江面上飛過的野鴨,還有幾個帶着孩子拍照的大人。
“冬天總讓人聯想到分別……”曉禾環顧四周被白雪壓低的樹枝,輕聲的說。
“曉禾,也許我這麽說讓你一時難以接受,可是……蔣悅凡也許不會回來了。比起讓他回來,我更擔心他在美國好不好。”夏曉禾不明白司雨的話,看他的眼神,不像在說謊。她面無表情的望着江面,收攏悲傷的目光,壓抑不住內心百轉千回的疼。
蔣悅凡,他究竟去了哪裏,究竟發生過什麽,這個世界究竟又有多大,大到往昔親密的兩個人居然找不到彼此。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