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

第31章 放不下

金騰見韓承煜醒了，立刻從床尾走到韓承煜跟前。他什麽也沒說，直接用手背蹭了蹭韓承煜的額頭。

反複摸了幾次才罷休，金騰用沉穩的聲音說道：“終于退燒了。”

韓承煜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擡眼看了看距離自己不出五公分的金騰。雖然卧室裏開着空調，但金騰的臉上卻一直冒汗，眼神中也有說不出的焦慮。韓承煜感到奇怪，在他的印象中，金騰的言語和表情一向都很得當，不會出現這樣直接到讓人一眼就看穿的神态來。

“你這是怎麽了？你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嗎？五天，整整五天，都不帶醒的！”孫喆依舊是吊兒郎當的樣子，朝韓承煜大喊。

坐在椅子上的王成越聞見，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孫喆，小點聲，炫耀你嗓門大？”

韓承煜的确被孫喆的高分貝嗓音給吓着了，不過也正是這一吓，他方才回過神來。他從夢境中醒了過來——吳剛可能再也不會來了。

劉嘉憶見狀，也推搡了一把孫喆，後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韓承煜記得孫喆一直不太喜歡自己，可能是由于自己的出現打亂了他們兄弟幾個原有的生活。不過現在，他已經完全不在乎了。高考之後，全班同學吃一頓飯之後就各走各的路，如果不主動聯系真的就見不到了。金騰和孫喆他們幾個能來看韓承煜，他心裏稍有些意外。

韓衛國又拿了些水果：“小煜，你總算是醒了。你的同學來看你了，來，你們一起吃點水果吧。”

韓承煜擡眼看了看韓衛國，心中不由一疼。在自己昏睡的這幾天，韓衛國似乎更加憔悴了，鬓角竟然已經開始發白。

“爸，你別這麽累。”韓承煜小聲說。

韓衛國嘆了口氣：“哎，小煜。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但是別這樣難為自己。沒什麽事情是過不去的。”

韓承煜一愣。沒有事情是過不去的？也就是說，随着時間流逝，吳剛在自己腦中的記憶會越來越少，直至毫無痕跡吧？

“嗯。我知道了，爸。”

韓衛國拍了拍他的肩：“明白了就好。無論如何，你還有爸爸呢。”

韓承煜臉一紅：“爸，你快出去吧，我和我同學聊聊天。”

待韓衛國離開房間的一剎那，房間內的氣氛突然凝重起來。

“學校把消息封鎖了，我也是今天早晨才從我叔叔那兒聽說吳剛的事。我還問了問他你家的住址，想問問你知不知道吳剛的事，沒想到……”劉嘉憶低下頭。

韓承煜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立刻消失全無。吳剛在他心裏形成了傷疤，想要徹底恢複哪裏會簡單？

金騰攬了攬韓承煜的肩膀：“算了，都別說了。韓承煜和吳剛的關系很好，他現在肯定難過得很。”

“金騰，沒事。”韓承煜挪了挪身子，艱難地把事情的整個過程描述了一遍。

“真他媽惡心！吳剛就這樣成了犧牲品？”孫喆聽完随即咒罵道。

“學校的事情複雜着呢，再加上政府那些狐貍一樣的人，你們說吳剛是招誰惹誰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正好栽在這上頭。”劉嘉憶搖頭。

王成越擡頭看了眼挂牆上的鐘表，說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撤吧。要不在各回各家之前去看看吳剛？”

“好主意。動作快點，現在就出發。”孫喆随即回應。他率先走出房門，扭頭對床上的韓承煜說：“你身上有走路的勁嗎？一起去看看吳剛吧。”

韓承煜立刻搖搖頭，眼神一時間不知往哪兒擱。他把吳剛被退學的事情講得詳細至極，而自己和吳剛的事情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他咳嗽兩聲：“我……就不去了，渾身都是軟的。改天我自己去看看他吧。”

孫喆沒再強求，王成越和劉嘉憶跟着他的腳步出了門。

“承煜。”

“啊？”韓承煜吓了一跳，本以為他們幾個都走了，卻沒注意到金騰在走出卧室後又折了回來。

“沒什麽。保重身體。”

韓承煜覺得莫名其妙，但是身體傳來一陣疲憊，迫使他沒有心思思考下去。

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韓承煜像其他學生一樣查分數、填報志願。他本以為吳剛的身影會淡出他的記憶，然而事實并非如此。他忘不掉吳剛。

中午，韓承煜吃完韓衛國熬的八寶粥之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望着窗外發呆。門鈴突然響起，韓承煜回過神，站起身走向玄關。

一開門，只見金騰拎着一大袋東西，臉上還挂着因為奔波而流下的細汗。

“吃過飯了麽？”

“哦，吃過了，剛吃過。”韓承煜承認，在門鈴響起的那一瞬間，他的腦中就條件反射似的蹦出會不會是吳剛的想法。

“怎麽，不打算讓我進去坐坐？”金騰望着韓承煜呆呆的樣子，調笑道。

“進，快進來吧。”韓承煜這才意識到金騰還站在門外，連忙斜後方後退一步，讓出道路請他走進來。

“拿着，給你買的。”金騰把手裏的袋子遞給韓承煜。

韓承煜打開一看，原來是各式各樣的國外的點心零食，沒有一個中國字。

金騰見他一臉驚訝：“我爸去歐洲那邊出差，昨天剛回來，給我帶了很多吃的。我平時不愛吃零食點心，所以我就想到你了。”

韓承煜擡起頭：“你怎麽知道我愛吃着些？”

“我記得你在下午大課間休息的時候總是會吃點點心，所以覺得應該給你送來。”金騰說着，拆開其中的一袋，“都新鮮着呢，國內還沒得賣。來，你嘗嘗味道怎麽樣？”

金騰手裏捏着精致的糕點，将糕點直接送到韓承煜嘴邊。韓承煜覺得非常尴尬，身子連忙向後斜去，用手接過點心：“做得真是好看，味道肯定也一流。”

金騰一頓，又笑道：“我爸最近和瑞士的一家公司合作，有的是機會去歐洲。你要是喜歡吃，下次我讓他再幫你帶一點。”

韓承煜吃了一口，覺得味道的确不錯。早就聽說金騰的家裏是做生意的，鈔票多得是，如此看來果然名不虛傳。不過金騰倒是一點也沒有富家公子哥的架子，這一點讓韓承煜很舒服，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讨厭金騰。

“承煜，你瘦了。”

金騰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韓承煜楞了一下：“瘦了？我這個人就是胖不起來，沒什麽。”

金騰沉默了幾秒鐘，随後又換上溫潤的笑臉：“所以你就多吃些吧。”

“嗯。”韓承煜又拿了一塊巧克力，“你志願填得怎麽樣了？”

“都填好了，你呢？”

“我也差不多了。你想考哪個學校？”韓承煜覺得金騰的成績也相當優秀，而且高考的分數只和自己相差一分，所以一定能進一流的大學。

“我想到B大，不知道分數夠不夠。”金騰擡手推了推眼鏡，“倒是你，成績一向那麽好，高考怎麽考得不如平時好呢？”

吳剛的事情正好發生在高考前一陣子，那時韓承煜因為這件事心理壓力很大，所以高考時不可能不受到影響。不過即使沒有考出大家所期盼的高分，可能上不了北大清華，但是考進國內其他的名校仍是綽綽有餘的。

“誰知道呢。考試的時候有點緊張，可能一緊張就發揮不了平時的水平了吧。”韓承煜随便想了一個理由應付道。“B大？我的第二志願也是B大。”

金騰眼睛一亮：“說不定我們還能繼續在同一所學校讀書呢。”

韓承煜點點頭，随後兩人又聊了些別的話題。

金騰離開時天色已經黑得透徹。韓衛國沒有回家，對于這些韓承煜已經習慣，他起身從冰箱拿出中午剩下的八寶粥，沒有加熱，直接一口一口喝了起來。食道傳來冰涼的觸感，同時心也是冰涼的。

他走到窗前，望着深藍色的夜空，嘆了口氣。吳剛現在正在幹什麽？他吃飯了沒有？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

一個月來絲毫沒有吳剛的消息，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韓承煜幾次拐彎抹角地向孫喆他們打聽吳剛的近況，然而他們也一無所知。

八月初，各大高校的招生工作基本上接近尾聲，韓承煜和金騰果然都進了B大。韓承煜在數學系，金騰學的是國際金融。

1999年末，中國的經濟有了擡頭的趨勢，對外政策也更加開放。金騰的父親是生意人，商人的兒子學經濟金融是非常普遍的事。

B大的大一新生在八月底就紛紛入學了，因為在正式開課之前還有為期二十天的軍訓。

八月底雖然沒有七月份期間的烈日高溫，但是氣溫依然在三十度之上，在悶熱的氣候軍訓還是讓人不舒服。

軍訓的第一天，學校廣播臺需要先招六名新生訓練播音，為的是軍訓最後一天有各位校領導出席的全校方陣列隊演示時讀演講稿。韓承煜憑借着南方男生特有的溫潤嗓音成為其中一員，順利躲過了軍訓。

學經濟和金融的女生大大超過男生，金騰長得本就儒雅，如今在女多男少的院系就更受歡迎了。

“不用在大太陽底下曬着了，真好。”軍訓的午休期間，金騰來到韓承煜練習播音的廣播室。

其他幾個人在幾分鐘前相繼離開去吃午飯，韓承煜覺得現在正是午飯的時間點，食堂人多，索性過二十分鐘再去。

看着金騰仰躺在沙發上，韓承煜一笑：“就是為了這個，否則我才不來這裏費嗓子呢。”

金騰也笑了笑，随後收起笑容望向韓承煜：“承煜，離開家那麽久，還習慣嗎？”

韓承煜一愣，從小到大，他的确是沒有離開過韓衛國的身邊。本來覺得沒什麽，現在被金騰這樣一問倒覺得有些傷感。

“還行。男人就得獨立自主一點啊。”

“承煜。”金騰站起來走到韓承煜身後：“如果覺得想家了就跟我說，你還有我呢。”

韓承煜正在整理桌子上的資料，金騰湊得很近，幾乎能感受到他身上冒出的熱氣。韓承煜沒有緣由地向前走了一步，為了不讓金騰感到尴尬，他開玩笑道：“哦，我明白了，你也想家了對吧？”

盡管韓承煜向前挪動的步子小到令人難以察覺，但金騰還是意識到了韓承煜有意無意的躲閃。他的額頭微微低垂：“我不想家，一點也不想。”

金騰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太愉快，鏡框擋住了他的眼睛，使韓承煜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從小時候開始，我父母就忙着做生意，很少陪我，我們一年也見不到幾次。”

“嗯……”韓承煜撓撓頭，仔細思索着應該說什麽話來安慰金騰，“那個，沒有父母是不愛自己孩子的，你看，他們給你賺了那麽多錢，為你打下一片家業，讓你衣食無憂還有大好前程。”

金騰慢慢擡起頭，注視着眼前韓承煜的臉龐，幾秒鐘之後又露出笑容：“是啊。我沒有怪過他們，畢竟他們給了我足夠的鈔票。走吧，吃飯去。”

韓承煜看看表，覺着飯點也差不多過去了，于是放下手頭的資料，和金騰一起走出廣播室。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第一發！喜歡白士信X韓衛國這對的讀者們，生菜沙拉要對你們說聲抱歉了。因為為了推動韓承煜的心靈成長，這兩人要淡出一段時間了。雖然會有些虐，但最終絕對是HE。白廳長和韓局長暫時離開後會不會少讀者掉收藏啊，嗚嗚嗚嗚好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