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

第2章 初來乍到（2）

白士信的目光穿過金絲框眼鏡，他的目光總讓韓承煜毫無理由地不喜歡，因為那銳利的目光中透着能夠洞悉一切的力量，讓人渾身不自在。

白士信是省裏的幹部，官位比韓衛國還要高。四十幾歲就有這樣的成就，無論是領導還是下屬，對這位儒雅有風度的男人都頗具好感。

韓衛國這才擡起頭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韓承煜，忙對他說：“快下來，正好你白叔叔和劉叔叔也來了。”

一個白士信不夠，又有一個劉德勤。劉德勤是市教育局裏的副局長，算是韓衛國的手下。他是個白白胖胖的人，小小的眼睛，不算高的個子，活像一只肥碩的老鼠。韓承煜同樣也不喜歡他，因為他總給人一種奸詐的感覺。

韓承煜極不情願地走下樓梯，乖乖地問好。白士信點點頭，站起身來。韓承煜的身高不算矮，韓衛國和韓承煜差不多高，而白士信還比他們各自高出半個頭。身高的差距使韓承煜有一種被俯視的感覺，非常不舒服。他立刻客氣地請白士信坐下來。

白士信給韓承煜的印象除了銳利之外，也有一些別的東西。從北京調回來的前幾天，都是白士信忙前忙後，為這座新房子添購生活必需品。韓衛國本不打算買新房了，老房子完全可以繼續住，但白士信毫無商量駁回了老韓的想法。

以前在北京時，白士信一個月有兩三次會坐火車去北京找韓衛國，和他聊聊工作，聊聊政局，聊聊家長裏短。每次聊完，韓承煜發現韓衛國總是開心的，因此他對白士信還是存有一絲感激的。

但是，總的來說，他對白士信的好感度不大，因為白士信和自己老爸在一起時，雖然滿面微笑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但骨子裏透露着一股強勢。

管他呢，只要老韓能有個朋友就好了。韓承煜沒有媽媽，經常擔心韓衛國會孤單寂寞。

韓承煜吃了些水果和點心，聽着三個大人談論着枯燥無味的工作，期間總是能感受到劉德勤若有若無的谄媚，這讓韓承煜想吐。

“對了小煜，”劉德勤話鋒一轉：“我的侄子也在一中讀高二，好像和你還是一個班，你們……”

韓承煜有些無奈，剛轉去第一天，從教學樓到食堂的路都還記不清楚，怎麽可能知道誰是他的侄子？

“劉叔叔，班裏的同學我還都不認識呢，今天在學校裏特別忙，以後我一定認識認識他。”

韓承煜的話說得無懈可擊，劉德勤想讓侄子接近接近領導的兒子的熱切想法被對方一把冷水潑滅。

“小煜。”是白士信的聲音。

韓承煜把目光轉向白士信，後者手裏多了一個白色盒子。

“送你的，作為轉學第一天的禮物。”

韓承煜對這白色盒子充滿好奇，剛想伸手接過，又想到自己年紀不小了，不能随便接受別人的禮物，思維糾結。

白士信發覺了他眼中的猶豫，直接把東西塞到他手裏。

韓承煜一看，驚喜的不得了——是一部手機！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被大部分人使用的是BP機，體型碩大且不美觀。現在白士信送給他小巧輕盈的手機，價格必定不菲。韓承煜更不敢接受了，目光看向韓衛國尋求幫助。

韓衛國也覺得手機的價格太貴，這樣接受實在不好意思，于是将東西塞回白士信懷裏。

兩人這樣推推搡搡了幾個來回，依然沒有得出什麽結論。白士信覺得這樣不是辦法，緊緊握住韓衛國的手，語氣有些低沉：“衛國，收下吧，給孩子的禮物。”

韓衛國被握住的手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白士信的眼神本就銳利，他還偏偏喜歡戴這樣一幅金絲框眼鏡，真是讓人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韓衛國笑笑，把盒子遞給韓承煜：“小煜，既然白叔叔堅持，那你就收下吧，還不快謝謝叔叔。”

韓承煜打心底裏是想要這部手機的，但對韓衛國态度的突然轉變感到莫名其妙，于是帶着不解的臉色收下，并道謝。

白士信和劉德勤走後，韓承煜舒了口氣，上樓繼續看書。別看他在學校有的時候不好好學習，可一旦回到家，他是非常拼命的。

韓承煜要面子，每次考試必須名列前茅。當然，他自己也承認，自己絕不是最聰明的學生，所以私下就更加刻苦了。

落地鐘敲響十下，韓衛國悄悄打開書房的門。韓承煜還在看書。韓衛國心裏滿是感動，但又冒出了心酸。兒子長得好看，條件優秀，這麽刻苦，成績也好，有什麽理由不寵他呢？只是這麽好的孩子從小就沒媽，很可憐。

“小煜，別看太晚了，早點睡。”韓衛國忍不住叮囑。

“哦，知道了，背完課文我就去睡覺。”韓承煜其實是撒了善意的謊言。不學到十二點，他是決不會睡覺的。光完成學校布置的作業根本不夠，他還有自己給自己留的作業。

剛轉來的學生在作業上向來是會出現問題的，韓承煜的老師們卻意外發現，韓承煜非但沒有出現什麽問題，反而是整個班級裏完成得最優秀的。

于是，老師紛紛在課上表揚了初來乍到的韓承煜，女生看他的眼神變得更加放金光。

下課後，班主任趙老師把班長叫了過來：“金騰，新學期要換班委，這兩天你要組織一下。”

金騰已經是連任幾屆的班長了，他不擔心在這次換屆中自己會得不到班長的職位，于是立刻答應。

走回座位的途中，金騰瞥見正閉目養神的韓承煜，心裏咯噔一下。這些天韓承煜的表現特別優秀，唯一能威脅到班長地位的人就是他了。

不過金騰也沒有什麽嫉妒和不開心。他家是做生意的，有錢得很，從小就含着金湯勺生活，而且自身能力又好，能在班上當班長在他想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金騰還是決定試探一下韓承煜。

他輕輕拍醒韓承煜，露出親切的笑容：“韓承煜，你好，我是我們班的班長金騰。馬上就要班委換屆了，你有什麽想法嗎？”

韓承煜擡頭看見一臉和諧笑容的男生，帶着無框眼鏡，肩膀寬闊，身高出衆，校服也穿得筆挺，風度翩翩的模樣。

他轉了轉眼珠，說道：“我不想競選。”

金騰有些驚訝：“啊？為什麽？這些天你的表現很好，競選一個職位說不定就能成功。”

韓承煜搖了搖頭：“我管好自己就可以了，沒有精力去管別人。”班委在他眼中很小兒科，就像是過家家一樣。再說，一中的學生都很自律，班委中除了班長有點權力之外，其餘的都是擺設。

金騰覺得他的話也有一定道理，就不再多說什麽。他大步走到最後一排吳剛的座位上，低聲對他說：“老吳，班裏的轉校生太有深度了，人家竟然不想跟其他人一樣擠破頭皮競争班委，說是管好自己就可以了。我挺佩服他。”

很多人對外表斯文的金騰和痞痞的吳剛成為好哥們兒感到不解，但金騰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學習好的人不一定将來混得好，所以要廣交朋友。

更何況，吳剛雖然痞了點，但畢竟外形條件優秀得不得了，只要不去了解他做過什麽事，光從表面看來，也是一表人才的，再怎麽說也是個衣冠禽獸吧。

用這四個字形容吳剛真是太合适了。金騰想着想着就大笑起來，把吳剛弄的莫名其妙。

“你他媽笑什麽？”吳剛用不大的力氣捶着金騰的背，金騰反而笑得更厲害了。

自從那個轉校生來到班級之後，吳剛感到自己身邊的光環全都黯淡了。以前女生都是圍着他轉的，但現在都如虎如狼地盯着韓承煜。現在金騰竟然也說佩服他，讓吳剛氣不打一處來。

“吳哥，說什麽呢。”坐在吳剛前排的劉嘉憶轉過頭來。

劉嘉憶就是劉德勤的侄子，一看就是一家人。中等身高，眼睛很小卻聚光，一副精明又膽小如鼠的樣子。他的名字起的有意思，吳剛他們都管他叫六加一。

吳剛旁邊的孫喆立刻大聲說：“六加一，不是不讓你叫什麽吳哥吳哥了嘛，真沒檔次。”

劉嘉憶臉一紅：“那……我應該叫什麽，都習慣了。”

孫喆剛想開玩笑地給他一拳，看見數學課代表王成越抱着一沓卷子呼哧呼哧進來了。

他看見數學卷子就頭疼，朝王成越大吼：“胖子，這是今天的作業？”

王成越點點頭開始發卷子。由于體型問題，他被稱作胖子。他是吳剛他們幾個人中學習成績相對較好的，每次能擠進班裏前十，因此吳剛他們的作業也全部依靠在王成越身上。

王成越性格內向，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不，只是書生的樣子，一點也不文弱，哪個文弱書生會這麽胖？

等他作業全部發下去了，吳剛他們幾個開始聚在一起聊天，直到上課鈴響了才散去。

上課了，老師又把韓承煜表揚了一通。吳剛心裏不舒服到極點，最近周圍人的嘴裏一直說着“韓承煜韓承煜”，真想教訓教訓這受人歡迎的轉校生。

大課間休息，吳剛雙手插兜，搖搖晃晃踱到韓承煜身旁：“嘿，轉校生。”一邊說着，吳剛坐在旁邊的桌子上，擡起右腳踢了韓承煜的桌板。韓承煜正在喝水，桌板一震，水全部灑了出來。

班裏靜悄悄的，大家都知道吳剛在找韓承煜的麻煩，但沒人敢去阻止。

韓承煜知道來者不善，但也絲毫不畏懼，擡起頭，直直望着吳剛：“你給我把桌子上的水擦掉。”

吳剛楞了一下，他竟然敢這樣對自己說話？別人見到自己這樣，還不吓得立刻逃走？“讓我給你擦？好啊。”吳剛從桌子上下來，在韓承煜身側走了幾步，俯到韓承煜耳邊：“想讓我給你擦的話，叫聲爸爸來聽聽？”

韓承煜怒目圓睜，怎麽會有這樣的痞子在一中？

劉嘉憶孫喆偷笑，不知道吳剛又要想出什麽花招來欺負轉校生了。王成越沒有理睬，在座位上做着數學題。金騰有些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吳剛的袖口：“嘿，吳剛，算了吧。”

吳剛袖子一甩，不理會金騰。

韓承煜嘴角一彎，找到了還擊的地方：“原來你叫吳剛？哼，真是有夠土的，我還叫嫦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