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花貓
秦言成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客廳的大燈雖然關了，但一盞小臺燈還留着。他把西服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癱坐在沙發裏，差點就想蜷在裏面睡覺。近日，簡家有些分支企業急于脫離簡氏的控制，在私下鬧事，秦言成想通過搜集和掌握他們內部的犯罪證據，來控制他們。因此，整晚熬夜大範圍地尋找線索。除了高瀾和簡銳，他目前在集團內沒有什麽可信任的人，所以一切事情都得由他親自來做，以防洩密。
在廚房沏了一杯咖啡後，秦言成走進了簡科一層的書房。深夜，他一般都在這裏辦公，不會打擾到簡銳休息，累了還可以看看窗外的星星。
“言成，你怎麽還沒睡啊？”甜膩和慵懶的聲音突然打斷了秦言成的思緒，他恍然間以為站在門口昏暗燈光下的女人，是他的初戀情人。那時秦言成剛上大一，就悄悄搬出來和她一起住。那個女孩很粘人，他開始很喜歡，後來就有些煩了。大三一開始，秦言成到部隊去當兵，兩個人就分手了。
而現在沿着陰影走進書房的女人，自然是搬到簡家的張悅君。張悅君穿着白色的吊帶裙，長長的卷發被她随手紮起一個丸子，幾縷不聽話的頭發，順着清瘦的臉頰垂下來。
“你好像從來不穿鞋，所以走路永遠都沒聲音，就像只貓。”秦言成的眼神盯着張悅君白色的赤足，然後又掃到她清秀的臉上。
“哦。我睡到一半口渴了，所以到廚房倒水。看到這房間的燈還亮着，所以過來看看。”張悅君已經完全走到燈光下，白淨的皮膚，在黃色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柔美。單薄的衣服映着她姣好的身材，秦言成摸了一下鼻子，發現自己流鼻血了。
“都快四點了，你明天不上班嗎？你不餓嗎？”張悅君并沒有放過秦言成，反而走到他身邊，
“說到餓，你和二叔倒好，我在公司生不如死，你們倒在家裏醉生夢死。”秦言成拿紙巾擦了擦鼻血，狠狠地說。
“言成，你是不是吃醋了？”張悅君咯咯笑了兩聲說，秦言成的臉色更難看了。
“好了，反正我也起來了，我給你做宵夜去。”張悅君似乎對秦言成的反應很滿意，于是真的去廚房做飯了。但等她端着湯圓回到書房的時候，發現秦言成趴在書桌上睡着了。
“哼，給你做了吃的，你倒好，又睡着了。真是讨厭，浪費人家一番心意。”張悅君把湯圓放在桌上，然後從門口衣架上拿下一件長袍。屋裏的空調有些冷，張悅君俯下身子，把長袍披在秦言成的身上，不聽話的頭發掃着秦言成的脖頸。
“不吃就倒掉吧。”張悅君一邊說一邊走到廚房的水槽，正當她要把碗裏的湯圓倒進裏面的時候，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好了，還是不要這麽浪費了。”秦言成接過碗低聲說。
“哦，你沒睡着啊。”張悅君雙手疊在胸前，胸前勾起來的曲線讓秦言成想伸手去捏一捏，不過還好他手裏拿着碗，也騰不出手來。他連忙把眼神挪到了別處。
“咳，你那麽折騰，我睡着了也被你弄醒了。”秦言成已經吃完了湯圓，又把碗遞給張悅君。
“我是為你好，睡這麽晚，又什麽都不吃。”張悅君哼了一聲說。
Advertisement
“你對我好，有什麽企圖？”
“企圖？你病了，誰給我發錢啊？你不是大老板嗎？”張悅君兩下就洗好了碗，放回原來的位置。
“大明星簡桢還缺錢？”秦言成靠在廚房的臺子上，側着頭看張悅君。
“簡桢是不缺錢，張悅君窮。”張悅君嗆聲說，讓秦言成突然想起了簡科的話，簡科是什麽樣的人？Kevin又是什麽樣的人？。
“怎麽了？”張悅君看秦言成走神，戳了戳他的腰問。
“你說的話讓我想起一個人。”秦言成的臉色沉了一沉。
“誰啊？”張悅君小心翼翼地問。
“Kevin.”
“Kevin”
“是簡科。”秦言成看着外面的黑夜，皺着眉說。
“雖然我不認識他，但是我知道他似乎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張悅君瘸着腳，準備回屋繼續睡覺。
“來。”秦言成在她旁邊輕聲說，
“嗯？”張悅君頓了一下，
“上來，”秦言成展開雙手，讓張悅君到他懷裏來，“算是報答你給了我一碗湯圓。”
張悅君的手熟練地搭在秦言成的脖子上，身子輕輕一擡，就被秦言成穩定的雙手抱了起來，
“哦，原來一碗湯圓，就能換簡氏集團CEO抱我上床，還是很值得的交易。”張悅君軟在秦言成懷裏，又軟又溫熱的軀體讓秦言成很舒服。
“說你像只貓，還真是只貓兒，這麽輕。”秦言成把張悅君抱回她的床上。
“言成，謝謝。”
秦言成不知道為什麽張悅君會突然道謝，他只看到張悅君閉上了的雙眼，和嘴角勾起的微笑。
張悅君到簡家住了一個星期以後，簡銳返回簡氏上班。而秦言成和簡銳二人也突然有了免費和豐盛的早晚飯，甚至偶爾有宵夜。這讓秦言成的心情在煩悶的工作中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小桢，大哥書房裏的插花是你放的嗎？”簡銳一進簡科一層的書房便看到造型精巧的插花。
“哦，是，我閑的沒事，随便玩玩的。簡叔叔覺得不好看，我就拿回來。”張悅君不好意思地說。
“不是，很好看。也很搭這房間的風格，大哥會喜歡的。”簡銳摸着插花，淡淡地笑着。
“簡叔叔，我聽說，你以前是做設計師的，珠寶設計師。”張悅君側着頭問。
“是。”簡銳點了點頭，
“那後來為什麽不做了？”
簡銳沉默不語，只是看着窗外。然後拉着張悅君的手，慢慢走上了二層。
其實張悅君來到簡家以後，幾乎沒有上過二層。一是因為腳傷，二是因為二層是簡銳和秦言成睡覺的地方。但她一上到二樓，發現這一層的風格和樓下截然不同。如果說一層以簡潔和嚴謹的風格為主，那麽二層則以大膽和抽象的風格為主。張悅君猜，一層應該是簡科布置的，二層應該是簡銳設計的。看着二樓走廊上挂着的壁畫，張悅君忍不住說，
“好漂亮啊。”
“那是小成媽媽畫的，”簡銳指着正對着張悅君的一幅海天相接的油畫說，
“那是我大哥畫的，”簡銳指着走廊盡頭一幅靜物寫生。油畫，主體是花瓶和盛開的郁金香。
“這幅是小麟的作品，他天生就是當藝術家的材料。”簡銳指着自己手邊一幅奇特的風景畫。油畫，主體是小船和擱淺的海岸，高兩米，寬一米八，站在這幅畫面前，好像是走進了畫布裏面。
“是啊，我上高中的時候就認識小麟了，當時就是被他的一幅速寫驚呆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有人把我畫得比我真人還好看。”張悅君笑着說。簡銳卻愣了一下。
“你認識小麟？”
“嗯，我五年前就認識小麟，他和他男朋友還是因為我才認識，最後卻走到了一起。”
“這麽說，你之前就認識小成了？”簡銳原本以為他們是初相識。
“嗯，是。他追小麟後來出了車禍，是我帶他去的醫院。當時以為，他要死了。簡叔叔，我們不提這個了。我沒想到你們兩家人都這麽有藝術天分。連你大哥都會畫畫，我以為，他是一個很嚴肅的人呢。”張悅君不想再提車禍的事。
“不，我大哥是一個很浪漫的男人，當年上流社會的女孩都以能和我大哥跳一支舞為榮。”簡銳有些自豪地說，他拉着張悅君到一扇門前，輕輕一推，張悅君仿佛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這是我，作為設計師，十幾年來設計的幾乎所有的作品。因為每件作品，我基本都會做兩件一模一樣的，一件送人或者做宣傳用途，一件永久保存。”
張悅君看着閃着光芒的鑽石和金子，不由得發出驚嘆聲。這裏每一件藝術品都是真品，每一件都價值連城，更重要的是每一件都各有特色，讓人流連忘返。
“簡叔叔，你設計的作品好漂亮。哪個女孩子如果有幸嫁給你，豈不是每天都有這麽美的首飾戴。”張悅君走到三條項鏈的面前，這三條項鏈都是由四十九顆金方塊組成的，但上面手工雕刻的花紋不同，她忍不住用手去拿。但她伸手拿的，是裝項鏈的镂空的銀質盒子，而不是項鏈。
“你喜歡這個盒子？”簡銳有些奇怪地問，
“對啊，這盒子太漂亮了。把原本的項鏈做得精致不是一件難事，但是連裝他的盒子都這麽用心設計，可見收禮物的人對設計師而言多麽重要。”張悅君拿着盒子，對着屋裏的燈光看了又看，镂空的部分逐漸呈現出百合花的形狀。
“啊，簡叔叔，你看，這影子好漂亮！是百合嗎？”
“是，百合。”簡銳指着另外兩個盒子說，“你看看另外兩個是什麽？”
張悅君興致勃勃地翻着另外兩個盒子，一個是櫻花，另一個是蘭花。
“簡叔叔，老實說，這三條鏈子是送給誰的？”張悅君戀戀不舍地拿着盒子問。
“是我送給秦異三個兒子的。百合花盒子裏裝的是小成的項鏈；櫻花盒子裏裝的是小麟的項鏈；蘭花盒子裏裝的是晨晨的項鏈。我送他們禮物的時候，從來沒有人把盒子拿到燈光下看，這麽多年，也沒有人發現過這盒子的秘密。”簡銳有些感慨。
“因為這項鏈是金的，但是這盒子卻是銀的。既然有金了，誰還會去注意銀呢。再說了，不拿到燈光下，這些镂空的部分看上去也不像是花。而且，我也要對着燈光調節很久，才能夠看到端正的形狀。”張悅君眯着一只眼睛，又在燈光下看着百合花。
“小桢，你把這盒子拿走吧。”簡銳看着張悅君的側臉說，
“簡叔叔，你真好。”張悅君轉過身來摟住簡銳，剛好看到放在架子上最高處的一條吊墜，“簡叔叔，那條吊墜挂得那麽高，一定有特殊的意義吧。”
“嗯，看着她，我就會想起一個，和你一樣美麗聰慧的姑娘，只是，她沒有你這麽幸運。”簡銳摟緊了張悅君，就像是摟緊了他思念的人。
張悅君在簡家住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以來，她和秦言成面對面的次數屈指可數，畢竟一個想抓緊時間睡面容覺，一個為工作熬成了夜貓子。不過，她每次都把給秦言成準備好的宵夜放在火上，秦言成餓了的時候，點火熱上就可以吃了。秦言成在家裏都很少享受這種星級待遇，他不被爸媽秀一臉恩愛已經很不錯了，誰還管他吃沒吃飯。于是，不僅張悅君在簡家過得很滋潤，連秦言成也不舍得她回去了。
然而，即使張悅君再不想動，她也不得不去上班了。新開拍的電影已經催了她五天，她的腳也好的差不多了。一路拖下去，只可能讓她支付巨額賠款。
“小桢，你來了。”張悅君一坐出租車到片場，和她搭戲的男主角周寒海就迎了上來，
“嗯。”張悅君和周寒海一起合作過很多次了，周寒海很喜歡她，經常私下裏約她一起吃飯或者買禮物送給她。不過張悅君一向對這種乖巧的男生沒有興趣，所以沒有主動和他聯系過。
“小桢，聽說你搬家了？所以你受傷，我也沒去看你。”周寒海跟在張悅君身邊解釋。
“哦，沒關系。我已經好了。我們工作吧。”張悅君沒收了周寒海想要繼續聊天的機會。
一拍上戲，張悅君不想當夜貓子也沒辦法，該回家的時候已經淩晨兩點了，周寒海又一次主動請纓，送張悅君回家。張悅君左思右想，幹脆讓周寒海送自己到簡家，這樣一來，他也該死心了，就當自己傍上了秦言成吧。
“小桢，你住在這裏？”周寒海的司機按照張悅君給的地址，開進了簡家的高級住宅區，饒是周寒海見過世面，也沒見過這麽壯觀的別墅群。他和張悅君一起下了車，站在花園前。
“我住在簡家兄弟的家，寒海，我知道你是個特別好的人。但是，你別在我身上花功夫了。我們就當朋友吧，挺好的。我也不是好女孩，你應該聽過那些亂七八糟的緋聞吧，都是真的。”張悅君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小桢，你這是拒絕我了？”周寒海露出一絲苦笑，“你是不是好女孩，不用別人說我都知道。你如果真的是壞女孩，你現在不應該緊緊地抱住我嗎？我可是娛樂圈有名的黃金單身狗。”
“寒海，謝謝你。但是，對不起。你快回去吧。”張悅君轉身跑進屋裏，不忍心再看周寒海孤零零的身影。
在車庫的秦言成剛停好車就看到了這一幕，他認識周寒海。家世不錯，算是娛樂圈裏的名門子弟，加上人品口碑極好，Y公司也一直想引進他，和簡桢打造成一對金童玉女。但周寒海擔心這樣做會逼迫簡桢接受他，所以沒有接受。
以秦言成的了解，周寒海是一個不錯的相處對象，如果張悅君真的和她表現的一樣，是一個貪慕榮華富的女孩，她不應該放棄這個機會。秦言成發現，他根本不明白張悅君心裏在想什麽。這個女孩有時候心機很重，有時候看上去又毫無心機。秦言成嘆了一口氣，走進了屋裏。廚房的亮着，張悅君在裏面做宵夜。秦言成悄悄走到門口，看着她一雙大眼睛下面有淺淺的紅色。
“舍不得怎麽還讓他走？”秦言成以為張悅君因為拒絕周寒海的事情傷心，走進廚房揶揄。
“沒有。”張悅君低着頭，一邊打雞蛋一邊說。
“你哭了的樣子，還蠻可愛的。”秦言成勾着張悅君的下巴說，
“可能你多哭幾次，就把周寒海哭回來了。”
“你別鬧。”張悅君擦了擦眼淚，甩開秦言成的手。
“你怎麽了？”秦言成發現張悅君有點不對勁，換做平時，這女人早就罵回來了，怎麽還會在嘴上吃虧。張悅君看了看秦言成，繼續往鍋裏打雞蛋。
“你怎麽了？”秦言成握住她的胳膊，貼在她耳邊問。張悅君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靠在秦言成的肩膀上，
“兩年前的今天，我媽媽死了。”
秦言成沒有說話，用手扣住了張悅君的肩膀。
“她不是我的親生媽媽，但是她特別好，特別好，特別好。”張悅君嗚咽一聲，把臉埋進秦言成的胸前，兩只手摟住了秦言成的腰。秦言成摟着她，第一次和她貼得這麽近，才發現她這麽小又這麽柔弱，身上熱熱的、暖暖的、軟軟的，像自己以前養的貓，兩個人相擁着，竟然讓他覺得非常的安心和快樂。
張悅君的眼淚在秦言成的胸前濕了一片，沸着的水從鍋裏撲了出來。
“啊。”張悅君拿着抹布清理，離開了秦言成的胸口，
“不好意思，你衣服都被我哭髒了。”
“不是，是你像一只小花貓。”秦言成用手指擦了擦張悅君哭花的妝。
“都不能吃了，我重做。”張悅君把鍋裏的殘渣倒進垃圾桶，又重新來過，秦言成本想制止她，但他想起父親的話。人難過的時候，總要來做些什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吧。于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張悅君做飯。
“言成，你幫我拿給簡叔叔，他一會的飛機，讓他吃點東西再出發。”張悅君把碗放在托盤裏，端給秦言成。
“好，小花貓。”秦言成刮了一下張悅君的鼻梁，然後端着東西走了。
“二叔。”
“小桢做的。”簡銳正在收拾資料。
“是。其實二叔，你覺得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秦言成放下夜宵，坐在房間的椅子上。
“你認識她比我久吧。”簡銳放下手裏的東西，看着秦言成說。
“二叔你知道了？她和小麟五年前就認識。上次她去我家的時候，把小麟放了出去，害的我追着小麟在高速公路上狂飙，最後連命都差點沒了。”秦言成搖了搖頭。
“小成，小桢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她看上去對所有的男人都沒有戒心，但是事實上，她對所有的事情都充滿了戒心。一個越漂亮的女孩子，越沒有安全感。因為她不知道別人是因為什麽而喜歡她。”簡銳把下一句和夜宵一起吞進了肚子裏，他想問秦言成是否真的喜歡簡桢。
秦言成突然想見張悅君，于是悄悄走到她門口，門沒有關，秦言成走了進去。張悅君趴在桌子上，看着她像花貓一樣的臉，秦言成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伏在她耳邊說，
“小花貓，晚安。”
秦言成離開後，張悅君睜開了眼睛。摸着臉上還殘留着的、秦言成手指尖的餘溫，她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