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妄之災
禦花園此時此刻正飄散着各種烤肉的味道,完全掩蓋住了滿園的花草香氣。
風雅之人說不定會嗤之以鼻,但皇帝家要這麽做,俗也就成了大雅了。
這一次,所有烤制好的食物都是一起上的。所以片肉擺盤也要多加仔細着。宮曉詠這片雞肉的樣子是比量着片烤鴨來的,每一片上都有皮有肉。也是給皇宮供應的雞都是精挑細選的,肉質和肉味本身就足夠鮮美,再加上簡單而香味突出的調味,光是聞着就很誘人了。宮曉詠決定,這些雞架子自己說什麽也要弄兩個回家去啃!
給皇帝的食物,是要先讓專門試毒太監先嘗的。看着把十分烤肉都試完了,皇上這才讓貼身的總管太監徐符全給自己夾菜。自然,皇上先品嘗哪一個,其他人也就會先品嘗哪一個了。
一直等到第四個人的烤肉都品嘗結束了,這才輪到宮曉詠。而其實邢翊鴻早就已經有點兒迫不及待了。
在皇上吃了一口之後,邢翊鴻立刻也嘗了一口。他知道裏面有什麽,但他更相信淑妃不會讓那些東西超過分量。所以吃起來是無害的,也的确能增加一分人對這烤雞肉的好感。脆香的雞皮,鮮嫩多汁的雞肉,辣中帶香,孜然粉好姜粉的綜合,有一種奇妙的味道在口中和鼻息間擴散開來。但他跟着師父也學過一些醫道,怎麽就沒嘗出來那玩意兒呢?難道是計劃有變?
但此時,安遙王的心情并不舒暢。哪怕他吃到了自己喜歡的好食物。
計劃其實沒有改變。事情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劇本在繼續演繹着。淑妃坐在右側,剛吃完宮曉詠的雞肉,立刻就吐了出來,而且連咳嗽了好幾聲,又趕緊吩咐宮女倒水的。
邢翊策看着淑妃,眉頭略微有一絲皺動。“淑妃,你這是怎麽了?”
淑妃趕緊起身:“皇上恕罪,臣妾方才品嘗這道烤雞肉時,嘗到了怪味,一時嗆得難受,故此失态。”
邢翊策放下手中的筷子:“哦?怪味兒?朕怎麽還覺得這靠雞肉味道鮮美奇特,很是不錯。”
淑妃連忙跪地回禀:“回皇上。臣妾熟讀醫書,對各種草藥味道頗為熟悉。這烤雞當中似乎加了癫草,所以臣妾一時驚慌……才至如此。”
“癫草”一詞出口,在場幾乎所有人都驚住了。當然,這除了知道內情的江品,還有打探出淑妃計劃的邢翊鴻。還有已經被告之這些的邢翊策。
邢翊策此時挑了下眉梢,倒也沒有其他表現。不怒不火,這讓所有人都更加膽戰心驚了。只有宮曉詠,他完全不知道“癫草”是個什麽玩意兒,可事情明顯是沖着他來的,所以在不理解之餘,他也是知道害怕的。但更多的,則是滿臉的疑惑。而這種迷茫中帶着驚慌的眼神,是很難逃過人眼的。
尤其是沒逃過邢翊鴻的眼睛。“皇兄,這件事不可兒戲。癫草雖然不是毒,卻也是明令禁止出現在食物中的東西。淑妃娘娘既然只放入口中就能嘗出食物裏有癫草,相比也不會無的放矢。不如找來太醫查驗一番。至于做烤雞的這個小奴才,臣弟不才,想要親自看押。不知皇兄可允許否?”
邢翊策沒有看邢翊鴻,而是直接點了頭:“這個奴才就交給你了。徐符全,傳莫太醫,讓他速來禦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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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曉詠被王田福和兩個小太監給帶走了。而且走了老半天,出一個門進另一個門。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個院落小道。最終他被帶到了一個完全不知道是哪裏的地方。好在到地方之後,他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您……您能告訴我,我這是犯了什麽事兒了麽?”宮曉詠滿臉都是疑惑,但他知道自己這次是攤上大事兒了。面前這個人是王爺的貼身侍衛,既然安遙王要親自“看押”自己,又把自己送到這個人這裏,應該不會是要嚴刑逼供什麽的。看這屋子也不怎麽像。
安啓告訴他:“你做的烤雞裏放了癫草,而且又是在禦前被皇上所食。這是死罪。”
宮曉詠一下子就堆了。“我……我我幹啥了就死罪啊!那個什麽‘癫草’是啥玩意兒啊?我就放了孜然,辣椒,姜,芹菜這些東西啊!!癫草……到底是什麽?”
安啓必然相信宮曉詠沒有放癫草。但他連癫草是什麽都沒聽過,這就讓他有些奇怪了。在大恒朝,人盡皆知,癫草可微量入藥,卻絕對不可入食。宮曉詠這般好手藝,怎麽會不知道什麽東西可以入菜,什麽東西不可以?“癫草是一味草藥。食之能讓使人産生幻覺。雖然服用後短時內會有飄飄欲仙之感。但久之則瘾毒于身,不可自拔。”
我了個大次奧啊!!!居然是毒品!!!難道是什麽罂粟殼之類的東西?這不科學啊!!!自己真沒見過啊!“我真不知道那種東西!我絕對絕對絕對沒有放過!所有材料都是禦膳房的人準備的,我怎麽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如果我要想得頭名,何必早上求王爺別讓我贏呢?!您也聽到了,能為我作證是不是?”
面前的小家夥這一次是真的急了。是啊,塌天大禍滅頂之災,換誰誰不急呢。“我不能為你作證。但王爺已經算把你保下來了,你現在也不必驚慌。今天這件事的确是有人故意陷害你,你是一定會受處罰的。雖然對你不公平,但皇宮之中,最不可能出現的就是公平。”
宮曉詠這一次是真的怕了。他切實地感覺到了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盡管安啓說自己不會死,安遙王已經保下了自己。但這種随時随地都可以被人置諸死地的感覺真是前所未有的恐怖。那不是自己有個空間就能躲得開的。“我……能知道為什麽嗎?”自己這種小人物,怎麽會有人下這麽毒的手?
安啓沒有回答,而是命人給宮曉詠準備了一份晚飯。“你先吃飯吧。事情到底會如何,等王爺回來才能知道。有些事你不該問就不要問,知道了和不知道的區別并沒有多大。”
是啊。知道與否,自己又能怎麽樣呢?可是他不甘心。雖然整天對人點頭哈腰嬉皮笑臉甚至是可以跪地磕頭,但宮曉詠本身卻并沒有多少奴性。他渴望的是自由和更廣闊的世界。所以即便知道和不知道沒有區別,他仍舊選擇了解真相。“是淑妃娘娘想要打擊錢美人麽?”
安啓愣了一下,而後點了頭。既然宮曉詠已經猜到了,他不覺得再有什麽隐瞞的必要。看起來,這個小家夥并沒有王爺想得那麽不懂宮廷紛争。他只是不想表達,也一直覺得自己是置身事外而已。“知道之後,你能如何?”
宮曉詠沉默了。站在安啓面前,雙手有些輕微地發抖:“其實……我死不死,錢美人不會動一根眉毛。”
安啓點頭:“的确。但你畢竟曾經為錢美人争過臉。無論是不是錢美人的人,只要你一出事,錢美人都會有一個認人不清的過錯。而現在,即便你不被皇上下令拉出去斬立決,錢美人也已經丢了面子。”
“我真的……還能活着?”宮曉詠擡頭,認真地看向安啓的眼睛。雖然自己跟這個人也只是幾面之緣,但就像他從第一次見面時就沒有對安遙王的懼怕一樣,他也覺得自己可以相信安啓說的話。
安啓頓了一下,而後點了頭。“但你肯定不可能在留在禦膳庭了。”
宮曉詠長出了一口氣:“命還在,在什麽地方活着不都一樣。只是……不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而已。”或許,自己應該重新思考一個逃走的計劃了。
禦花園這邊的戲碼正在熱鬧當中。
宮曉詠所做的烤雞裏,經過莫行雲的檢查,果然發現了癫草。但量極微弱,甚至連味道都不能造成絲毫改變。有些奸商為了讓自己的食物更吸引人,所以才會放這種東西,但前提是那東西能吃出味道來才有意義。這樣的量,除非用個三年五載的每日如此,否則完全不可能形成什麽所謂的毒瘾。
莫行雲是一個直率的人,所以直言這點癫草的量,他都分辨了好一會兒才能确認。淑妃娘娘果然是飽讀醫書,他自愧不如。
淑妃恨得牙根子直癢癢。這個莫行雲,便是她在宮中最厭惡的第三個人。而偏偏此人倍受皇上信任,雖然只是太醫院的一名小小太醫,這兩年卻俨然成了皇上的專用禦醫,說話的分量幾乎和太醫院掌院相當了。如今又是這個人來拆自己的臺,她真是恨上加恨。不過她現在最想殺的人是江品。她讓江品在宮曉詠用的姜粉裏摻入癫草,可她沒想到這個沒用的東西居然只放了那麽一點點的量!這下好了,倒顯得事情太假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但淑妃不知道的是,這件事邢翊鴻一早已經跟皇上說過了。否則以禁用之物入菜又呈給皇上吃這種死罪,邢翊策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就讓邢翊鴻的人把宮曉詠帶走。雖然他絲毫不在意一個小太監的死活,但五弟的面子他是一定會給的。這一次看似是自己幫五弟留了那個小太監的命,而實則卻是五弟在幫自己。身邊有這麽一個不安分的女人,不論她跟喜太妃和前朝那些大臣們是否有勾結之事,就沖這為了争風吃醋就可以拿自己自己這個一朝天子來開刀的做法,這就已經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了!
但畢竟沒有确實地證據證明是淑妃命人陷害宮曉詠。堂堂淑妃又豈有用如此危險而卑鄙的手段去陷害一個不入流小奴才的道理?邢翊策讓莫行雲退下之後,對這件事的處理也只能靜觀後變。“淑妃,你既然服用了癫草感覺不适,就回宮休息去吧。”
淑妃咬了咬牙,卻也不敢說什麽。事情弄到這個份兒上,皇上沒有當面指責自己已經是念着情分了。恨只恨這一次不但沒能弄死宮曉詠讓錢美人丢臉,倒是把自己給賠進去了!
到現在她還覺得。只要江品再多放那麽一點點,可以讓人輕易察覺,又不至于給皇上和其他人造成傷害的量,局勢就會颠倒過來。确實,如果沒有宋太蔔的那一句話,沒有邢翊鴻對宮曉詠莫名其妙的上心,如今的小詠子恐怕早就已經身首異處了,又何來淑妃娘娘的懊惱和憤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