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就像光一樣
/莫八千著
“大哥, 你說老爺子不會是想難為戚默吧。”
藍牧舟坐在車後排，往前探頭，趴在藍彥深的駕駛座上。
就他祖父那脾氣, 怎麽可能主動邀請戚默。
藍彥深往後視鏡瞥了一眼，“我看你是皮癢癢了, 又這樣稱呼祖父。要是讓祖父知道了，你就等着掉層皮吧。”
戚默已經卸掉了妝容, 身披外套坐在車裏。
她輕聲笑道：“他這不是皮癢癢, 他這是最近飄了。”
“誰飄了, 還不是擔心你。”藍牧舟往靠背上一靠，“大哥，我可不覺得祖父是會主動邀請戚默的人。”
“對了, 戚小姐，我跟舟舟的祖父，可能看起來兇了一點，也不太會說什麽好話，但就是嘴硬心軟, 其實心裏想的跟嘴上說得并不一樣。”
藍彥深說起自家祖父, 稍微停頓一下，又笑道：“牧舟這性格, 大概就是遺傳了祖父吧。”
“誰遺傳老爺子了！”
藍牧舟雙手抱胸, 用膝蓋往駕駛座上一頂。
“大哥你這就是在為祖父一會兒生氣找借口吧, 八成祖父會為難戚默，我還不知道他。”
戚默跟着附和一聲, “我也覺得藍大哥你沒說實話，不過沒關系，我還沒見着誰……能為難到我呢。”
藍彥深的眼皮子忽然跳了跳。
他覺得……一會兒到家了, 可能會很精彩。
Advertisement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湧現。
回到家中，戚默一路跟着進入了會客的大廳。
廳中還沒有人，戚默也不客氣，先坐了下來。
有傭人備好了茶，呈上來放在茶幾上。
戚默端起茶杯，淺飲一口。
時間流逝。
一口，一口，又一口。
一壺茶怕是都被她給喝了個幹幹淨淨。
藍牧舟眉頭緊緊皺起，“祖父是什麽情況？這不是明擺着給戚默難堪嗎？”
小矮子這是第一回 來他們家，還是被“邀請”過來。
結果祖父故意讓小矮子等這麽久！
他替戚默不爽，替戚默不公，替戚默委屈。
還很怕戚默會對他和祖父都不滿。
要知道，讓戚默不滿的人……通常都沒什麽好下場。
沒等藍彥深說話，戚默往後靠了些，悠然自得地倚在沙發扶手上。
“沒事，這都是小意思，再上茶。”
這種被迫等待的事情，她從前碰到太多次了。
她不會因此而有半點情緒上的波動。
女傭又上了壺茶，幫戚默斟上一杯。
戚默點點頭，“謝謝。”
“戚小姐太客氣了。”女傭臉上帶笑，退了出去。
大概等了一小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這腳步聲很是輕盈，一般人不注意的話，很難發覺。
“我還怕你喝慣了英式紅茶，會不喜歡華國的紅茶呢，看到并沒有不适應，倒是讓我放心不少。”
蒼老而有力的聲音響起，一個面目嚴肅的老人走進廳中。
“祖父，你可算來了。”藍牧舟站起來，迎了一下。
他語氣裏是有些小怨氣的，立刻被老爺子瞪了一眼。
戚默把茶杯放在桌上，竟是一點聲音都沒出。
她起身，打了招呼，“您好。”
說完，視線上上下下地大量藍老爺子幾眼。
老爺子一看就是個有點軸的老古板。
且直到如今，還是對她祖父一意往國外發展耿耿于懷。
藍老爺子臉上沒有笑，目光掃過桌上的茶杯。
又道：“咱們華國這紅茶，跟英式紅茶比起來，哪個更合你的意？”
“兩者不過都是解渴的水罷了，如果非要說喜歡哪個的話……”戚默頓了頓，嘴角一翹，“我還是更喜歡酒，聽說您平時酷愛飲酒，家中一定藏了不少好酒吧？不知道能不能和您讨些好酒喝？”
她的話鋒一轉，就成了提問方。
藍老爺子登時冷哼一聲。
他坐在戚默對面，不動聲色地大量戚默一番。
在這裏被晾了一個多小時，依然氣定神閑，不見半點急躁。
這樣的人，在現在的年輕一輩裏，倒是少見。
老爺子往桌上的茶杯一掃，立刻有人上了一套茶具，幫忙斟了茶。
他冷哼一聲，“你女扮男裝接近牧舟，險些讓牧舟的取向出了問題，還想在我這裏讨上好酒喝？”
原來是借着“興師問罪”的名頭，把她往家裏“請”的啊。
果然一個好面子的老古板，會給自己提前找好由頭。
戚默擺擺手，懶洋洋地說道：“您這說的可就不對了，舟舟比其他人可不止機靈一星半點，早就看出了我是個女孩。同時呢，他又很善良，知道我女扮男裝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一直在幫我隐瞞，也從未跟其他人提起過此事，就連藍大哥也是一樣。”
藍老爺子微怔，快速掃了眼自己的孫子。
藍彥深也是愣了一下。
他弟不是沒看出來嗎？不是還因為“喜歡上了個男人”，而跟他哭訴了幾次嗎？？
這回藍牧舟反應極快，立刻點頭道：“對啊祖父，我一直知道戚默是個女孩，怕我拆穿了她會讓她不好辦，所以誰也沒提起。”
藍老爺子看向藍彥深，“彥深，這是真的？”
“那當然是千真萬确，是吧大哥？”藍牧舟沖自家大哥眨眨雙眼。
戚默沒說話，只沖藍彥深淡淡地笑着。
藍彥深：……
在別人眼裏，戚默這笑容也挺正常的。
可藍彥深被注視着，背後發毛。
他真是搞不明白，戚默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麽會給人這麽危險的感覺？
他輕咳兩聲，“在那次慈善晚宴之前，我見過戚小姐幾次，都沒能發現戚小姐的女子身份，牧舟也沒跟我提起過，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牧舟跟戚小姐相處自然，應該是早就知道了吧。”
藍老爺子：……
得，借口的由頭不成立，他準備好的詞全沒用了。
他話鋒一轉，立刻轉到了藍彥深身上。
“你弟弟都能看出戚墨是個姑娘，你卻都看不出，這麽識人認人，以後公司的事怎麽放心地交給你？”
戚默替人開了口：“您別生氣，晚宴之前，藍大哥只見過我兩三次，認不出太正常了，而我跟舟舟朝夕相處兩三個月，舟舟又聰明心細，能認出也不算意外。”
藍牧舟頭一次聽戚默這麽誇他。
給他誇得耳朵都紅了。
這小矮子，別再說這種話了啊！
多叫人不好意思。
藍老爺子皺起眉頭，臉上盡顯威嚴，“哼，你還好意思說，你個小姑娘家去參加選秀，跟那麽多男孩混在一起，有什麽理由，能讓你做出這種事來？”
一聽這話，藍牧舟也扭頭看向戚默。
跟戚默相處這麽久，他還真不知道戚默是為什麽女扮男裝參加選秀。
而且，現在想到戚默在節目裏，應該看到過不少帥氣選手掀衣服擦汗、甚至是洗完澡裹着浴巾出來的場景……他忽然有些心塞。
“這個啊，您還真是問到點子上了。”
戚默咧開嘴角一笑，特意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淺飲一口。
買了個關子。
把茶杯放下後，她才道：“我祖父說了，我不能輸給藍家那孩子啊。”
“呵，這老東西，這麽多年了，還是那麽自大！”
藍老爺子“砰”地拍在桌子上，一臉的不爽。
可眼中嘴角上，似乎隐約有笑意。
戚江源這老東西，從頭到尾都沒有忘記過他啊。
一直跟他較勁，幾十年沒變過。
老爺子抿抿唇，把笑意壓下去。
接着又是一聲冷哼，“比就比了，可混娛樂圈算什麽？我藍家兩個孩子，非要跟那個不成器的比，贏了有什麽好得意的？”
說完，他又瞪了一眼藍牧舟。
“還說喜歡唱跳呢，結果連一個姑娘都比不過！不把這戚家的孩子超越過去，你別給我從圈裏回來，不然我都嫌丢人！”
這前半段話，讓藍牧舟的氣一下子升到了胸口。
可他一咂摸後面的話……
這不是變相得同意他繼續混圈了嗎？！
戚默見藍牧舟懂得了老爺子的意思，淡笑着搖搖頭。
藍牧舟已經是明顯的口嫌體直了，這老爺子可真是病情更甚。
從老爺子的神态裏，能看出他還是在乎藍牧舟的，也不會因為混娛樂圈這種事，而來個“決裂”、“逐出家門”之類的。
或許他一開始确實不贊同藍牧舟混圈，也震怒過，每次家裏有人提起這件事，都會厲聲制止，甚至發下狠話絕不看《全民偶像》一眼。
後來慢慢聽說藍牧舟的成績，再加上時間推移，也就不再那麽反對了。
可老爺子死要面子啊，沒有個什麽由頭，說不出緩和的話來。
戚默見氣氛全然活躍起來，往後一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她笑道：“您呢也別着急，藍家兩個孩子，而我戚家只有一個，贏過舟舟只是第一步，等一年之後限定團解散……”她瞥向藍彥深，“我回公司，藍大哥也必定不是我的對手。”
“你這還真是得了那老東西的真傳啊，狂妄自大都寫在臉上了！”
藍老爺子“啪啦”一下，把茶杯撂在了桌上。
“這麽多年了，你祖父不會一點兒長進都沒有，還這麽狂吧？”
“祖父狂妄與否，您自己親眼見上一面，不就都知道了。”
“哼，就怕他不敢見我。”
……
跟藍老爺子你來我往了好一陣，接近深夜，藍老爺子這才叫人送客。
戚默神清氣爽，跟着藍彥深一起去車庫。
藍老爺子站在二樓窗前，看着戚默的背影，抿抿唇。
那老東西何德何能，有這麽個出色的孫女？！
本來是想借着興師問罪的名頭，跟戚墨聊上兩句，誰想到這一晚上的談話，他竟是幾次被一個二十來歲的孩子牽着鼻子走。
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
能讓戚墨這樣的人喜歡上，還真算是一種本事了。
他這二孫子也不簡單啊。
這兩個人放在一起，倒也合适。
看着自家的二孫子屁颠屁颠地跟在戚默身旁，他輕哼一聲。
戚默的戲還沒拍完，第二天又要回到劇組去了。
藍牧舟想多跟戚默相處，所以沒在家裏住，兩人一起回了別墅。
洗漱之後，藍牧舟來到戚默門口。
輕輕敲了敲門，然後進了房間。
“戚默，我其實這一路上，一直有件事想問你。”
戚默剛洗完臉，用毛巾擦了擦。
她點頭應聲，“什麽事？”
“你今天晚上跟祖父說，是因為不能輸給藍家的孩子才參加選秀……”
藍牧舟輕蹙着眉頭，低垂着腦袋，表情不太好看。
“所以，你一開始是想贏過我，所以才接近我的嗎？”
“當然不是，我其實沒有跟你祖父說出我真正參加《全民偶像》的原因。”
戚默走出衛生間，做在床上。
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護手霜，白色的膏體在手掌上推開。
一時之間，香氣彌漫。
“祖父竟然都被你騙過去了。”藍牧舟心裏頓時輕松不少，“那你大費周章地參加選秀，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為了何瑞霖。
同時也是為了“戚默”心中的光。
戚默雙手撐在身後，翹起了二郎腿。
她沒有直接說出何瑞霖的名字，而是更概括地描述了“戚默”的原因。
“我一直在國外，也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事，好像父母安排什麽就是什麽。”
“然後有一天，我看到幾個練習生采訪。”
“就感覺……他們眼裏有光。”
“一個人有喜歡的事，有追逐的目标，有一往無前的勇氣，這多棒啊。”
“所以我也想身處其中，一起體驗這種感覺。”
她的聲音很淡，沒有什麽音調上的起伏。
像是在敘述，又像是在回憶過去。
對于她來說，家人之間不用連一句問候都要三思，相互間有語言上的真切關心，就很好了。
這樣就是很好的家人。
但對于“戚默”來說是不一樣的，她需要家人的陪伴。
可她沒有。
所以只能去尋找其他東西。
而戚默自己也在尋找。
一朝穿越到華國，時代已經完全不同，沒有王爺也沒有皇上。
那她身處其中，要做些什麽？
藍牧舟大概能想象得到戚默從前在國外的生活。
聽着那些話，他忽然有些難過。
不過嘛，小矮子已經有點喪喪的了，他不能也這樣。
于是，他往右靠了一些，肩膀碰上戚默的。
臉上揚起張揚燦爛的笑，他問道：“我不僅有喜歡的事、有目标、有勇氣，還有個……喜歡的人，那你覺得，我眼裏有光嗎？”
他很想得到戚默的肯定，于是眨眨眼，滿眼期待。
戚默望着眼前人。
燈光之下，他雙眸中反射着漂亮的光。
笑意、光芒、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張揚自信，全都融在了一起。
粲然奪目。
豈止是眼中有光。
她側身，擡起雙臂，輕輕擁住藍牧舟。
懷中溫暖緊實的感覺無比真實。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藍牧舟感覺自己被包裹起來。
他的面皮還是薄，只是有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間，都能讓他雙頰發燙。
白皙的皮膚，染上了一片漂亮的粉色。
他推搡戚默一下，“突然抱我幹什麽，我正問你話呢小矮子。”
戚默低聲笑起來。
“有啊，不僅眼裏有光……”
藍牧舟這個人，對她而言，就如同光一樣啊。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