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陸逐川走出蕭駱北的房門, 手掌的血淋漓的灑了一地,形成一道蜿蜒,逐漸爬向外面。
他靠着肉/體的疼痛來抵消, 心裏方才好受了許多。
走到城門口,無雙在那等着他。無雙年紀才十五, 身材還未完全發育,身姿纖弱,五官是一種雌雄莫辯的美,與慕晚舟那極具溫柔和誘惑的氣質截然不同。
但他望着陸逐川的眼神卻是火熱又明亮的, 帶着他這年紀不該有的成熟。在玲珑閣的小倌多半早熟, 因為早早便歷盡了人生的艱苦。
“陸公子,你的手?!”他一見陸逐川鮮血淋漓的手,便迎了上去,眉眼之間盡是心疼。他唰的撕下自己一截衣袖,拉過陸逐川的手,急急的替他包紮。
陸逐川任由他動作, 臉上還是一片寒冰, 一個字也沒有說。
無雙心裏百般滋味,忍不住低聲嗔怒道:“你便要這般折磨自己?為了、為了……慕大人……”
他最後幾個字說得很小聲, 帶着濃濃的酸意, 但卻不是抱怨, 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陸逐川聽了,手微微一抖,握緊了無雙的手。
“可以了。”他淡淡說, 示意無雙不必繼續包紮。
無雙嘆了口氣,輕聲問:“你把蠱蟲交給聖上了?”
陸逐川略一點頭。
無雙眼中閃動複雜的情緒:“其實,你是想給自己喂入的吧?”
陸逐川突然側頭, 冷冷的盯住了他。
無雙卻毫無懼色,繼續道:“我知道在陸公子心裏,無雙微不足道,但并非因為無雙出生低賤。只是、只是……陸公子心裏早就有慕大人了,是不是?”
陸逐川不帶一絲感情的道:“想多了。”
無雙苦笑道:“你又何必不認?其實,陸公子應該将雄蟲留給自己。畢竟,你武功蓋世,來去自如,想要救慕大人,比必須坐鎮軍中的聖上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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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心實意為陸逐川着想,而他說的,陸逐川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會立刻回到西涼敵陣中等待時機,離慕晚舟很近,要找到他、救他也是最方便的。而蕭駱北卻必須先盡全力擊敗蕭翊,才有可能顧得上慕晚舟。
而萬一這個過程中出了什麽差錯,例如慕晚舟沒能順利解決蕭翊,反倒被他劫走了,那麽一旦超過三天,後果不堪設想……
更何況,蕭翊如果窮途末路,鬼知道他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但慕晚舟想也沒想,便直接吩咐自己将蠱蟲交給蕭駱北……
不痛苦嗎?不糾結嗎?不意難平嗎?
怎麽可能。
內心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苦澀,從心的深處蔓延上來。而這種感覺,陸逐川已經承受了許多年,從在西域邂逅慕晚舟開始,從慕晚舟全心全意的依賴那個人開始。
他垂下鳳眼,凝視自己掌中被包紮好的傷。
晚舟,不論是怎樣的情況,我一定會救你出來,将你送回蕭駱北身邊。
·
翌日,衛湛捆了慕晚舟丢在馬上,帶着他穿越軍帳,前往蕭翊所在的營帳。他一路磨磨蹭蹭,似是并不想到達目的地。
衛湛時不時側頭打量慕晚舟那豔若桃李的面容,回想着昨夜的銷魂滋味,自己竟然舒爽得暈過去了,他簡直舍不得将慕晚舟就這樣送走,巴不得多将他留幾夜,然後夜夜尋歡。
但臨安王的命令又豈能違抗?拖延一夜已是極限。
衛湛湊在他耳邊戀戀不舍的道:“晚舟,我可真舍不得你……”
慕晚舟臉紅了一紅,似是羞怯得不能答話。
“我與聖上相比,誰讓你更滿意?”衛湛色心不減,還忍不住調戲他。
慕晚舟咬牙不言,衛湛正要繼續追問,前方已疾步奔來一名士兵:
“校尉大人,您總算來了!還請快些,王爺等候多時了!”
衛湛臉上不悅,只得加快了速度,策馬疾行到蕭翊的營帳前。蕭翊此刻身在西涼軍中,西涼攝政王曹迫将他視為上等貴客,給他安排了一處十分豪華的營帳。
衛湛拉着慕晚舟,掀開簾帳,恢複了一本正經的模樣:“下官參見王爺!”
蕭翊正坐在案幾後喝茶,一見到慕晚舟,雙眸中難掩興奮,卻呵斥衛湛道:
“衛湛,你怎麽如此怠慢,現在才将慕大人送來?!”
衛湛吓得哆嗦了一下,立刻鎮定幾分,答道:“回禀王爺,昨夜戰事結束後,慕大人身體不适,時間又太晚,下官便鬥膽讓慕大人先行歇息了……”
蕭翊銳利的眸子立刻掃到慕晚舟略顯蒼白的臉上:“哦?慕大人病了?”
慕晚舟斜眼瞥了瞥衛湛,後者正緊張的看着自己。他對衛湛了然于心的笑笑,轉頭答道:
“一點風寒,不礙事,多謝王爺挂懷。”
蕭翊便不再深究,對衛湛揮揮手:“你先在外待命,沒有本王的命令,不準進來叨擾!”
“是……”衛湛當然知道他要做什麽,十分不舍的看了看慕晚舟,退出去了。
帳中只剩慕晚舟和蕭翊二人。
蕭翊緩緩起身,踱到慕晚舟跟前來:“慕大人,落到本王手心裏的滋味如何?本王說過,一定會得到你!”
“……”慕晚舟擡起一剪秋水,卻是含情脈脈的望住了蕭翊。
“王爺如此神機妙算,擊敗了聖上,也擊敗了晚舟。”他輕飄飄的道,“晚舟一向慕強,如今對王爺已是心服口服……”
蕭翊眼中一亮,狠狠捏了他下巴擡起來:“那你的意思是……”
“晚舟願意來王爺身邊。”
蕭翊狂喜,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在他耳邊張狂的問道:“那小狼崽子呢?!”
慕晚舟微微閉眼,眉間一片隐忍:“聖上……只不過把晚舟當成玩物。往後,還望王爺憐惜……”
聽他這樣說,蕭翊的征服欲得到極大的滿足,胸中的狂氣和熱血一起翻湧,擡手便将慕晚舟用力摁在寬大的案幾上。
案幾上的書籍紙筆,嘩啦的散了一地。
“本王說過,晚舟,總有一天,你會求着本王幹/你……”他暗啞的嗓音裏全是情/欲,“現在,求本王,晚舟,本王想要聽你的哀求……”
慕晚舟直直凝視他眸中燃燒的火焰,微微張了張口,美目中卻溢出極深的哀傷來。
“王爺……晚舟做不到……”他聲音極輕,并且微微發顫。
“為什麽?!”蕭翊被拒,怒氣陡然升騰,“你還有什麽可顧忌的?”
慕晚舟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襟,似乎在極力忍耐着巨大的屈辱,艱難的開口:
“王爺……來這裏之前,衛校尉他、他……”
蕭翊凝眉:“他怎麽了?!”
慕晚舟雙目溢出點點淚光,十分委屈:“他對我用了強,就在昨夜!”
怒氣在蕭翊的眼中如同□□一般炸開來了。他一把揪起慕晚舟,死死掐住他肩,聲音寒冷得像來自地獄最深處的死氣: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次?!”
慕晚舟恥辱的別開臉,不去看他,但眼中的屈辱和憤懑昭然若揭。
“不可能!他怎麽敢?!”蕭翊狂暴的吼了出來。一個魏隋已經夠他受了,怎麽還要再來一個衛湛嗎?!
“晚舟不敢欺瞞王爺……”慕晚舟拉起衣襟,将手腕上和脖子上的勒痕給他看,“他将我綁起來,整整一夜不曾放開,我……”
蕭翊瘋了般的抓住他手,反複查看,目眦欲裂:“衛——湛——!他好大的膽子!”
他最恨旁人觊觎他看中的東西和人,此刻恨不得将衛湛碎屍萬段。
慕晚舟垂眸,黯然道:“所以晚舟大約不配再在王爺身邊了……”
“不!”蕭翊氣得發狂,對昨夜慕晚舟遭遇的想象卻又令他欲望高漲。他将慕晚舟壓倒,惡狠狠的咬住他白皙的耳垂:
“本王不在乎那些!本王絕不會再放你離開!晚舟,本王現在就要……”
“不行,不行!”慕晚舟卻急急推開了他,挽起左臂的衣袖給他看,“王爺萬萬不可!”
蕭翊皺眉,只見慕晚舟白皙左臂的暗青血管下,似乎有什麽極小的東西在緩緩萌動。
“這是……”蕭翊疑惑,卻又立刻狂怒道:“合歡蠱?!”
“是……”慕晚舟纖長的睫毛劇烈抖動,“衛湛說,不願再有別人得到我,就強行在我體內中下了合歡蠱中的雌蟲……”
蕭翊“砰”的一聲掃倒了案幾上的所有東西,噼裏啪啦砸了一地。
合歡蠱又命妒意蠱,産自雲南大理,十分陰毒。此蠱分為一雌一雄兩只蠱蟲。如果将雌蟲種入人體內,那麽此人會時時□□焚身,但卻只能與種入雄蟲之人交合,否則不但不能解脫,反而會蠱毒發作爆體而亡。
并且,必須在三日之內找到體內有雄蟲之人,否則也會□□焚身而死。
即使是解除了蠱毒,也會留下後遺症。殘留在兩人體內的蠱毒會彼此吸引,從此以後,兩人只能與對方交合,才能得到肉/體上真正的滿足。
這是一種用來控制自己想要得到之人的蠱蟲,象征着濃濃的妒意和占有欲,所以也叫妒意蠱。
蕭翊面色鐵青,死死盯着那青色血管下微微鼓動的雌蟲,聲音低得駭人:
“雄蟲在哪裏?”
慕晚舟黯然嘆道:“晚舟不知道,衛校尉把雄蟲拿走了,想必是藏起來想找機會給自己用。”
蕭翊暴怒的将桌上的茶杯茶壺砸了一地:“好個衛湛!他這是活膩了,敢偷本王的人!來人——”
賬外立刻進來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蕭翊一掌劈碎了雕花木椅的椅背:“把衛湛拿下,押到本王面前來!”
慕晚舟連忙扶住他:“王爺別氣壞了身子……”
只得片刻,衛湛被五花大綁着押進來了。他一臉警惕,進來便哆哆嗦嗦問道:“王爺,您這是……”
蕭翊上前便給了他一腳,重重踹在他胸口:“衛湛,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動本王的人!”
衛湛吓得一個激靈,飛快的瞄了慕晚舟一眼,立刻咬死不認:
“王爺,下官不知道王爺在說什麽……”
慕晚舟雙眼一紅,泫然欲泣:“衛校尉,你昨夜對晚舟做了什麽,這樣快便忘記了麽?”
衛湛周身一顫:“你……你……”
蕭翊拔出佩劍,一劍戳在衛湛的肩胛骨上,衛湛發出痛苦的慘叫。
“把合歡蠱的雄蟲交出來!”蕭翊厲聲怒吼道。
衛湛怔了一怔:“什、什麽合歡蠱?……王爺,下官不知……”
“死到臨頭還狡辯!”蕭翊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雙目通紅,将劍尖在衛湛體內狠狠一擰,衛湛痛得大喊一聲,幾乎暈死過去。
“交出來!”蕭翊的嗓音很低,卻令人毛骨悚然,“本王會讓你死得好看一些!”
“下官真的不知……”衛湛百口莫辯,被強烈的恐懼攫住,他覺得自己根本還弄不明白原因就要死在蕭翊手裏了。忽然,他接觸到慕晚舟的目光。那人一汪春水,溫柔得如同細雨浸潤過的秋池,又生生的閃着寒意,與他右眼下的淚疤映照出一絲似笑非笑的嘲諷來。
他好像在說:你看看你,後悔了嗎?
“你!”衛湛全明白過來了。他一手握了嵌入自己左肩的劍刃,另一手抽搐着指向慕晚舟:
“是你!你這個賤貨算計我?!王爺,請聽下官解釋,下官絕沒有給他下蠱!下官真的沒有……是他!是他自己!他設計陷害下官……”
“衛校尉……”慕晚舟委屈的輕聲道,“我已被你弄得半死不活,為何還要自己坑害自己?明明是你親口說,舍不得我、不願将我交給王爺……”
“我……我不是!王爺,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啊!”
衛湛極力想要反駁卻心虛得要死,他真不知道蠱蟲是怎麽回事,但也是真的說過這樣的話,卻是在他自以為跟慕晚舟情投意合才說的調侃情話,卻就這樣被斷章取義的利用了。
“衛湛!交出來!”事到如今,蕭翊對一切已經深信不疑,刀刃又絞動着刺入了兩寸。
盛怒之下,他并沒有想到,如果真是衛湛下了蠱蟲,又怎敢将慕晚舟送來自投羅網?他只道是慕晚舟太過誘人,只要得到過他的人,萬萬不舍再将他交給別人,就像蕭駱北一樣。
衛湛“啊”的吼叫一聲,暈了過去。
“搜身!”蕭翊立刻下命。
侍從們裏裏外外搜了好一陣,搖頭道:“王爺,沒有找到。”
慕晚舟面露驚惶,臉色已經微微潮紅,細細喘息:“這……這怎麽辦……”
蕭翊知他蠱毒已經發作,此刻定是難受不已。合歡蠱的雌蟲種入體內之後,會逐漸分化出數條,游走全身。數量越多,越會将人拖入萬丈情/欲,直到三日之後暴斃。
但偏偏他自己又不能為慕晚舟解毒。身上未種入雄蟲之人如果與攜帶雌蟲的人交合,不但不能解蠱,反而會将中蠱之人立刻害死。
蕭翊沒有奸/屍的變态癖好,眼看着美人到手了,卻不能享受,氣得失去了理智,揮袖怒道:
“衛湛以下犯上,奪去軍權,立即關押,稍後按軍法處置!”
衛湛剛剛悠悠醒來,聽到這句,頓時魂不附體,狗啃屎一樣的趴在地上連連求饒:
“王爺開恩!王爺開恩啊!下官真的冤枉、冤枉啊!”
他急着脫罪,口不擇言起來:“下官确實是睡了慕晚舟,但是是他百般誘惑的,還給下官服用了玲珑閣的媚藥,下官才把持不住!王爺,下官真的不知道蠱蟲是怎麽回事!下官、下官怎麽敢啊!”
慕晚舟皺眉,似乎十分生氣:“衛校尉,你怎可血口噴人?!明明是你見我身體不适,以延緩一晚帶我見王爺作為要挾,逼迫我的……”
衛湛還要申辯,蕭翊已經聽不下去了。“下官确實是睡了慕晚舟”這句話已經足以令他暴跳如雷。他厲聲吼道:“拖出去!”
衛湛內心又絕望又憤怒,破口大罵起來:
“慕晚舟,你這個人盡可夫的賤貨!我衛湛今日栽在你手裏,但你也不過是被我幹/得爬不起來的淫/蕩/騷/貨!在聖上心裏,你就是個玩物!你就等着被人幹/死吧!”
慕晚舟雙眼一凝,臉色沉重了下來。蕭翊看着衛湛被拖出去,立刻摟住他勸慰道:
“晚舟,那些渾話別放在心上。本王定會重重處罰他!”
慕晚舟點了點頭,神色緩和,卻忽然捂住胸口,輕微的“唔”了一聲。
蕭翊見他呼吸急促,面上如桃花一般豔紅,知道他蠱毒發作加深,心中又急又不忍,發誓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雄蟲,讓這個美人完全的臣服于自己。
“晚舟,”他霸道的挑起他臉蛋,迸發着占有欲的目光貪婪的望着他,“你放心,本王必定找到雄蟲。”
“嗯……”慕晚舟難受至極,只能輕輕吐出一字。
“你會是本王的!”蕭翊無比自負的咬牙道。
這時,帳外突然傳來喧鬧。
一名士兵急匆匆的沖入帳內:“王爺,不好了!咱們的十萬私兵不知道被什麽人統領着,倒戈相向,朝這邊攻過來了!”
蕭翊怒目圓睜:“什麽?!這怎麽可能?!令牌不是在衛湛那嗎?他現在在牢中,十萬大軍如何能夠行動?!”
士兵急急的搖頭:“屬下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大軍的軍旗,的确是衛校尉的。并且、并且……”
“并且什麽?!”蕭翊厲聲問。
士兵哆嗦跪下:“方才屬下搜過衛校尉的身,令牌并不在他身上……怕是……”
“好個衛湛!竟敢謀逆!”蕭翊一掌掀了案幾,“原來他早就想好了,為什麽?!就為了你嗎,晚舟?!”
慕晚舟呆了一呆:“晚舟怎會有此等力量……”
“你有!”蕭翊用力捏住他下巴,高傲的凝視着眼前的美人,“你這禍水,竟引如此多的人争奪。可那小狼崽子偏偏不知道珍惜……”
他一口吻上慕晚舟嫣紅濕潤的唇,與他唇舌深深交纏。肖想了如此之久,總算能夠啜得這一汪清泉,蕭翊幾乎難以自持,霸道的不斷撬開慕晚舟的牙關,着魔一般的吮吸着這甜美的芳香。
慕晚舟氣喘籲籲,幾乎沒有招架之力,惹得蕭翊心癢難耐。可惜……可惜到了今日,依然不能得到這妖精……
他費了很大力氣控制住自己,丢開了慕晚舟。這時,帳外的喧嚣聲越來越大,侍衛跪倒在地:
“王爺,現在咱們……”
蕭翊沉思一陣,雙眸閃動兇狠的光芒:“準備撤退!衛湛這個叛徒,死有餘辜!但本王現下顧不上他了……”
慕晚舟眼波流轉:“王爺,讓我去。”
蕭翊急着要迎戰,便略一點頭:“晚舟,你去殺了他,務必要問出雄蟲的下落!然後趕緊回來,本王帶你離開!”
慕晚舟點點頭,他身上的蠱蟲發作已經逐漸厲害,但他強忍着體內湧動的情潮,穩步出了門。
·
衛湛被關在軍中的鐵牢裏,見到慕晚舟緩步靠近,立刻從地上掙紮着爬起來:
“你……你……”
他左肩的傷口還止不住血,汩汩的往外湧,将肮髒泥濘的地染紅了一大塊。他臉色蒼白,望着慕晚舟的目光怨毒而兇狠。
“衛校尉,”慕晚舟不帶一絲情緒,開門見山,“王爺讓我來送你上路。”
衛湛周身一抖:“什麽?!不可能!王爺一向重用我,怎會因為你這個下賤東西殺我!?”
慕晚舟聽到“下賤東西”四字時,表情也絲毫沒變:“衛校尉,你沒有聽到嗎?你那十萬大軍倒戈而向、往這裏殺将過來的聲音?”
衛湛愣了愣,暴怒的一拳捶在鐵杆上:“是你!你偷走了我的令牌!慕晚舟,你該千刀萬剮,死無全屍!我他/媽的要挖你的心、喝你的血!……”
“衛校尉,”慕晚舟冷冷打斷了他,“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是你自己遺失了令牌,或是利用它來謀逆,與我何幹?”
“你……你……”衛湛全身陡然失力,頹廢的歪倒在地。
到了此刻,他方才追悔莫及。慕晚舟不是他以為的可以随意染指的溫香軟玉,卻是這世間最危險、最招惹不得的蛇蠍美人。如果經不起他的誘惑,稍稍踏近一步,便立刻墜入流沙一般狡詐粘稠的泥潭,被拉向無盡的深淵地獄。
衛湛雙目呆滞,絕望至極,已經失去了生氣,口中只顫抖的喃喃道:
“你狠……你夠狠……”
慕晚舟倒上一杯毒酒,從鐵欄之間遞了進去:“衛校尉,請。”
衛湛自知已到絕路,咬牙接過酒,雙唇顫抖,最終一飲而盡,将杯盞砰的摔得粉碎。
“慕晚舟!”他拼着最後一口氣沖到牢籠邊,雙手緊握鐵杆,“我衛湛栽你手裏,我認了!但你又好到哪裏去?!還不是被我幹/過的爛/貨?!”
他陰毒的瞪着慕晚舟,嘴角浮出死氣,以及那一絲最後的得意。
慕晚舟輕輕笑了。他看着衛湛毒酒發作,口邊滲出一股黑血,暗金右瞳閃過一絲輕蔑。
他緩緩貼近了衛湛,以旁人絕不可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對他說:
“你确定昨晚是我?”
衛湛垂死的眼眸中掙紮出一絲驚慌和疑惑。
慕晚舟的笑帶着無邊的柔情,好似他全部的愛意都傾注出來了一般:
“你好好想想,昨晚你懷裏的人,脖子上可有鐵鐐?”
衛湛聽了,臉上的表情陡然變得猙獰而絕望。他猛烈咳嗽起來,嘴邊滲出更多的黑血。他嘶啞着嗓子想要說什麽,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原來,這一切都是個局。而自己從一開始便在局中,卻渾然不知。
慕晚舟,這個自己曾以為将其玩弄于鼓掌之間的人,最終只是自己不可求、也求不得的天上雲、水中月。
他瞳孔陡然彌散,整個人癱軟了下來。
慕晚舟在一旁靜靜伫立了許久,等着他死透了,才緩緩轉身往回走去。
他捂着胸口,強壓着體內的不适,嘴邊的低語只有幾個字:
“現在……該輪到蕭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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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舟折回蕭翊的營帳時,蕭翊已經披上戰甲,出帳迎戰去了。慕晚舟立刻在帳中一陣翻箱倒櫃,但是沒有找到蕭翊佩戴過的那條玉佩绶帶。
看來,蕭翊還戴在身上。
慕晚舟出了營帳。這時,蕭駱北已率領十萬中軍和五萬鎮西軍從西域都護府傾巢而出,而陸逐川也準時的以令牌號令了十萬私兵,共同夾擊西域十二國聯軍。
慕晚舟遙遙望向西域都護府的方向,望見了蕭駱北的帥旗。突然,他心裏猛的一跳,竟然莫名的心潮萌動,臉色微微發紅。
他感覺得到,蕭駱北已經将雄蟲喂入體內,此刻正與自己體內的雌蟲遙相呼應,相互焦急的尋覓着彼此。
他自己也被這種本能和生理上的吸引牽動着,十分渴求蕭駱北。
尤其是他中蠱已經快一日,被蠱蟲的效果折磨得有些焦渴難耐。
此時此刻,如果蕭駱北在他眼前,他大概會什麽也顧不上的撲到他懷裏,與他激烈癡纏。
但一想到蕭駱北此刻的情形大概也很不好受,他便上揚唇角,意味不明的微微一笑,眼神最終擺脫了混沌,變得清明起來。
他忍着蠱蟲的效果往外走了幾步,蕭翊身邊的侍從迎了過來:“慕大人,請跟屬下來。王爺在那邊等您。”
他踉跄着跟着侍從來到前方,只見蕭翊帶着百來名随侍的親衛精兵,正有序的撤出戰場。
慕晚舟之前猜得不錯,蕭翊果然想逃。他此刻手裏已經沒有一兵一卒,西涼攝政王定不可能再為了他與景朝硬碰硬,應當會盡快命人來捉拿他,獻給蕭駱北以獲得求和的機會。而蕭翊老謀深算,又怎會算不到這一切。所以他定想要在被擒之前逃離。
如果讓他逃入西域茫茫黃沙之中,想要再抓到他,就難如登天了。
慕晚舟被侍衛保護着一路到了蕭翊身邊。蕭翊一把将他拉上馬,圈在懷裏:
“晚舟,走了!”
蕭翊的親衛隊身手不凡,騎的也是良駒,很快一行人已經殺出一條重圍,向主戰場外撤去。
慕晚舟遠遠的望着蕭駱北大軍的方向,發現自己從來沒有這麽想念蕭駱北過,簡直是噬心刻骨、百般煎熬。蠱蟲的發作愈發深了,他呼吸急促,渾身泛起薄汗,周身的肌膚禁不住的顫抖,渴求着交合的快感與解脫。
而這種渴求,并非是對所有人的。他被雄蟲牽引,只想要蕭駱北。
蠱蟲操縱着他的本能,讓他十分想要丢下一切,不顧一切的回到蕭駱北身邊去。此前二人無數次尋歡作樂的畫面和感覺,如今都無比清晰的在他眼前閃過。
但是,他的目的還沒有達到。绶帶沒有拿回來,蕭翊也還活着。
更何況,自己目前還處在蕭翊掌控之中。
明明與蕭駱北近在咫尺,此時此刻卻只能擦肩而過。
蕭翊望着他眷戀的眼神,不禁不滿的醋道:“怎麽,晚舟,你還想着那小狼崽子?!”
“沒有,”慕晚舟收回了目光,柔順的靠在他懷裏喘氣,“王爺,我只是很難受……”
“衛湛有沒有交代?”
慕晚舟黯然的搖搖頭:“他大約是想拉我陪葬,迅速自盡了,什麽也沒說。”
蕭翊怒不可遏:“混賬東西!晚舟,你別擔心,等逃出去,本王立刻命人去西域的黑市商人那裏求得雄蟲。”
這只是一句安慰之話,合歡蠱是雲南大理的蠱蟲,鮮少有人将它帶到西域來販賣或使用。蕭翊心中絕望,他知道自己多半是救不了慕晚舟了。
不僅救不到,還得不到。
蕭翊簡直要氣瘋。
花了這麽大的心思,好不容易把這心心念念的美人抱在了懷裏,卻絲毫也碰不得。
他要氣瘋了,另一端的蕭駱北也要氣瘋了。
他率領十五萬大軍匆匆趕來,與陸逐川裏應外合,只求早一刻見到慕晚舟并救出他。雄蟲在他的脈搏中熱熱的鼓動着,他幾乎能感應到慕晚舟的位置。近了、近了,明明在一點一點的靠近彼此,但卻突然……
慕晚舟好像一下離自己遠了,并且正以飛快的速度遠離。
蕭駱北植入雄蟲的時間比慕晚舟晚許多,受到的影響尚淺,更何況雄蟲并不會分化從而加深痛苦,但饒是這樣,兩人距離陡然拉遠之際,他還是感到經脈針刺一般的疼痛,并且全身的欲/火陡然上升。
他無法想象,慕晚舟現在承受着怎樣的折磨,又是怎樣強撐着被蕭翊帶走。
他肆意揮劍砍殺,像一頭瘋了的獅子,任憑鮮血飛濺散落,沾滿了他雪亮的铠甲。被本能的情/欲和湧動的情感一起驅動着,他恨不得立刻去到慕晚舟身邊,救出他,将他牢牢抱在懷裏。
五年前,自己沒能從噩夢中将慕晚舟救出。今日又要錯失一切嗎?!
蕭駱北與陸逐川的大軍彙合之際,發現陸逐川人已經不在了,軍隊交由原本軍中的一名校尉指揮。蕭駱北知道他忙着去追蹤慕晚舟和蕭翊了,心裏居然感到幾分慰藉。
他希望陸逐川能盡快找到慕晚舟帶回來。
但同時他也清楚,不除掉蕭翊,即使陸逐川找到慕晚舟,慕晚舟大概也不會跟他回來。
只有三天的時間,而至今為止已經過去了一半。
交戰持續到了第二日,十二國聯軍節節敗退。黃昏時分,鎮西軍吳校尉來報:“聖上,西涼攝政王發來了議和的請求,使臣已經到了。”
蕭駱北一揚手:“宣!”
他本來并不想議和,但是此時此刻,早些結束戰事,他便能早些去尋找慕晚舟。他現在一刻也等不了了。
西涼攝政王派來的使臣提出的要求很明确,希望雙方能立刻停戰,西涼與其他十一國退回西域疆土,蕭駱北也退回西域都護府。使臣聲稱,這次的戰亂,是景朝臨安王帶兵幹涉西涼內政,所以十二國聯軍才會攻打西域都護府。而現在臨安王已經逃逸,希望雙方能放下幹戈。
蕭駱北冷笑一聲,這鍋可是甩得幹幹淨淨!西涼攝政王跟皇叔父的勾結,真當他不知道嗎?!
西涼攝政王明明是與蕭翊做了交易,蕭翊以鎮西軍幫他逼宮,奪取傳國玉玺;而他答應假意擒住蕭翊,引蕭駱北前來,再合力殲滅景朝軍隊。
到了此刻,居然就這樣撇得幹幹淨淨了。
蕭駱北正暴怒難耐,突然有人進來禀報:“聖上,屬下将西涼小皇帝和太後帶回來了。”
蕭駱北轉頭一看,是孫劍等十二名暗衛,身後跟着的正是西涼國的小皇帝和太後。
蕭駱北心裏暗暗嘆了口氣,他沒有想到慕晚舟為了順利被衛湛抓住,竟把全部的暗衛都派去了西涼都城執行營救任務。看來,他是鐵了心要跟蕭翊死磕到底。
小皇帝年紀還太小,什麽也不懂,只是本能的覺得危險,被蕭駱北銳利的眸子一盯,瑟瑟發抖的縮在太後懷裏。太後見了蕭駱北,深吸一口氣,十分警惕的開口道:
“多謝聖上相救哀家和陛下,只是……聖上打算把我們如何?”
蕭駱北眯了眯眼:“朕命人将你們帶來,自然是要物盡所用!”
說着拍案而起,對西涼使臣道:“你回去告訴攝政王,他要的人都在朕手中,傳國玉玺也在朕手中。如果他不想落個亂臣賊子的罪名,就老老實實現在就滾回玉門關外,再割城池十座、進貢黃金萬兩!”
他目光灼灼,劍眉微皺,口氣不容回絕。西涼太後聽了,微微一顫:“聖上,這條件……”
“怎麽,嫌太苛刻?!”蕭駱北厲聲道,“這是朕心情好才願意給的機會!如果、如果……”
他頓了一頓,意識到自己即将說出的話很可怕,也不妥當。
但他還是不管不顧,寒聲怒道:“如果晚舟有任何差池,朕必定踏平西涼,焚盡西涼城池,讓西涼國上上下下,不分男女老少、統統為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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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駱北在大發雷霆之際,慕晚舟已經随着蕭翊,穿越了茫茫沙漠,被黃土掩蓋了行蹤。
慕晚舟在馬上,被暴烈的陽光曬着,昏沉沉的,整個人又受欲望煎熬,幾乎有些神志不清了。他不知道蕭翊要将自己帶往何處,但他知道,到了明晚,死期便會來臨。
太陽下沉之後,蕭翊的親衛隊尋到一處綠洲,一行人便駐紮了下來。
進了比較涼爽的帳篷,喝了些水,慕晚舟總算清醒了幾分。蕭翊将他抱到軟榻上躺下,眉間深鎖。他也知道,慕晚舟的時間不多了。
“晚舟,”蕭翊按着他肩安慰道,“此處離黃土城不遠,明日一進城,本王便為你尋蠱。”
慕晚舟眨了眨眼:黃土城?那是西域的一處邊陲小城,離玉門關已經相當遠了。蕭駱北大概是……趕不及來救自己了……
他咬緊薄唇,一邊心念迅速轉動,望向一旁的蕭翊。蕭翊此刻正起身脫去戰甲換上輕裝,慕晚舟一眼瞥見他常服的腰間,果然以那條绶帶挂着玉佩。
“王爺……”他柔聲喚道。
“嗯?”蕭翊轉身來,便撞見慕晚舟一汪秋水滾燙的望着自己,還顫巍巍的伸出了手,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衣襟。
慕晚舟雪白的手指正好扯在他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