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飯後,蕭鹞把碗筷收拾了,舒清風拿出帶來的幾顆草莓去喂小龜,蕭鹞洗完碗回來,見他還在陽臺上跟寵物龜玩,忍不住提醒:「別喂牠太多,不好消化。」
「我懂,我小時候也養過龜。」舒清風跟星龜玩夠了,站起來,說:「養了很多年,後來牠走了,我就再沒養過寵物,會傷心的。」
對舒清風來說,一只龜的生命都如此珍貴,可是為了勝訴,他卻可以坦然漠視他人的死亡,蕭鹞幾乎脫口而出──你有心嗎?
不過看舒清風略帶落寞的表情,他又無法狠心去刻薄地質問,說:「有些事如果無法避免,那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
「是啊。」舒清風看看手表,「時間好像不早了。」
「你要走了嗎?」死亡的話題牽扯到三年前的往事,蕭鹞本來對舒清風的一點好感瞬間又冷了下去,故意說:「正好我也有事,就不留你了。」
「走之前能不能借幾本書看?我這幾天休假,沒事做,正好想看看推理小說。」舒清風笑問:「不知方不方便?」
幾本書而已,這個蕭鹞倒是不在意,帶舒清風去書房,說:「喜歡什麽,随便拿好了。」
舒清風選了兩本,在翻到下面一層排列的光盤時,蕭鹞吓了一跳,急忙沖上前攔住了,那些都是他網購來的G片,他一個人住,朋友們也都知道他的性取向,所以為了觀看方便,光盤都放在外面,剛才一時忘記了,要是被舒清風知道自己喜歡那種東西,不知會怎麽想。
看到他的驚慌反應,舒清風立刻明白過來,笑道:「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男人,我也有很多的,下次你去我家,我的借給你看。」
蕭鹞沒法解釋,只能尴尬的笑笑,還好舒清風沒再看,借了書離開,在門口告辭時,忽然想到什麽,問:「那女人有沒有再騷擾你?」
當然有,上午來過兩通電話,都被他無視了,不過蕭鹞不想跟舒清風多談這種事,搖了搖頭,舒清風也沒多問,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他,說:「如果她太過分,跟我講,有許多事可以通過法律程序來解決。」
「謝謝。」
蕭鹞心不在焉地應了,舒清風走後,他關上門,掃了名片一眼,是舒清風律師事務所的業務名片,他沒仔細看,随手扔到了一邊。
這種小事都要請律師的話,那律師真要累死了,他固然不喜歡死纏爛打的女人,但對舒清風這種只要有錢就可以混淆黑白的律師也沒什麽好感,相比之下,他對舒清風還更厭惡一些,雖然每次都忍不下心真的對他說什麽狠話。
所以,他現在只希望舒清風別再來煩自己,至于請他辦事,他想都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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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鹞擔心的中毒事件沒發生,事後他的腸胃反應良好,如果說有什麽後遺症的話,那就是他感覺到清風的廚藝的确比外面做的好吃,那天之後,舒清風也沒再打擾他,只是偶爾來借書還書,很快就離開,倒是旗語上瘾了,每天在對面變着花樣換信號旗,晚上用照明燈閃滅跟他道晚安,為了不惹他懷疑,蕭鹞偶爾會響應一下,除此之外,兩人就沒什麽交流了。
周末很快結束了,下周輪到蕭鹞上班,他開始犯愁怎麽處理自己的寵物龜,警衛小王還沒回來,他本來想把星龜托給筱程照料,但顧少宣下周也出海,擔心妻子沒人照顧,送她回娘家暫住,蕭鹞不放心把寵物送去完全不熟悉的家裏,猶豫再三,決定把小龜寄放到鄉下外公那裏。
早上,蕭鹞起來後,把星龜放進籠子裏提下樓,去自己的車位,老遠就看到晨跑歸來的舒清風,兩人碰了個對面,蕭鹞不能當看不到,只好停下來打招呼。
舒清風加快腳步跑過來,看到蕭鹞手裏的寵物籠,奇怪地問:「這麽早,你要帶小龜去哪裏?」
舒清風今天戴了眼鏡,看到他後,把眼鏡當太陽鏡似的移到了腦門上,蕭鹞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動作掠過他的發絲,陽光照在舒清風的發上,泛出淡淡的紅色,他的頭發比普通男子要長很多,卻不會給人淩亂感,反而多了幾分飄逸,一身淡藍色的連帽衫,白色運動鞋,讓他整個人都透着清澈的質感。
蕭鹞這兩天都有跟舒清風見面,每次看到他,都無法克制住被吸引的沖動,妖孽、妖孽,他腹诽着,臉上卻微笑說:「我明天要去上班,沒人照看牠,準備送牠去鄉下。」
「那你每次都這樣接送,很麻煩啊。」舒清風說:「不如讓我來照看好了,我養過龜,也算有經驗。」
蕭鹞的工作是輪休制,他從遠洋航線調回近海後,一星期只有三天工作日,所以送小龜去鄉下,就當是去看望外公,并沒有不方便,只是外公歲數大了,如果可以,他不想麻煩長輩幫他打理寵物,聽舒清風這樣說,有些心動,不過還是客氣回絕:「不用了,你也很忙,這種小事怎麽好意思麻煩你。」
「我們是朋友嘛,幹嘛這麽見外?」舒清風拍拍他的肩膀,很親熱地說:「小龜不像小貓小狗那麽難伺候,所以還好了,放心吧,不會虐待你的寵物的,而且放在我那裏,你一回來,就能馬上看到牠,是不是很方便?」
不得不說舒清風的口才相當好,輕易一句話就戳中了對方要害,蕭鹞被打動了,等回過神來,手已被舒清風拉住,不由自主随他往公寓裏走去,他急忙甩開手,觸電般的,舒清風回頭看他,詫異的目光在陽光折射下,散發出某種妍麗的美。
「去哪裏?」蕭鹞按住自己慌亂的心跳,問。
「我家。」舒清風重新戴上眼鏡,笑吟吟說:「不去參觀一下我家,你怎麽放心把小龜交給我照料對吧?」
說得也是,蕭鹞點點頭,懶惰最終壓過了理智,跟随舒清風來到他的家。
兩人的房子是雙子樓,又是同一層同一位置,房間裏面的布局卻完全不一樣,舒清風住的是躍層,又大範圍的裝潢過,樓下十五層的卧室跟兩個客廳并到一起,形成相當大的開放空間,另外留有兩個房間當主卧和書房,樓上是健身室和家庭影院,換言之,都是享受用的。
蕭鹞知道這裏的房價有多高,以他的月薪,買了這棟樓後,每月還完房貸,也所剩無多,更別說是躍層,他在心裏大致算了下價格,差不多過億,以舒清風的歲數和資歷來看,就算是父母幫襯,也不可能這麽奢侈,看來他一定賺了不少黑心錢,才能過這種奢華的生活。
這樣想着,他對舒清風的鄙夷又多了幾分,故意說:「你們做律師的真有錢,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
舒清風請他随便坐,說:「其實我對房子大小沒要求,不過我喜歡清淨的居家,如果樓上有人住,會感覺很吵,所以才買的躍層,上面幾乎都空置着。」
聽聽,多奢侈的說法,蕭鹞在同齡人當中算是混得相當有成就的一族,但也遠遠無法跟舒清風相比,悻悻說:「真會享受啊。」
舒清風沒聽出他話裏的揶揄,把小龜送去陽臺上,又去吧臺倒了飲料給他端來,笑嘻嘻說:「當初我是喜歡這裏的景色,才會選擇這棟樓,本來想買頂樓,不過被人搶先了,現在想想,還好被搶,否則就遇不到你了。」
好像這兩點沒有什麽直接聯系吧,最多是将距離拉長一些,沒法像現在這樣整天玩旗語。
不過,鄙夷歸鄙夷,既然寵物托人家照看,蕭鹞也不好把疏離表現得太明顯,說:「那小龜就拜托你了。」
「沒問題,我回頭去幫牠買房子。」舒清風從書櫃裏拿出一串鑰匙,取下其中一枚,遞給蕭鹞,「這是我家的鑰匙,你拿着,下班回來,第一時間就能來找牠。」
「這這,不太好吧?」
過于突兀的舉動,蕭鹞愣住了,他跟舒清風根本不熟,不,就算再熟,他也沒有這種習慣。
家是屬于一個人的獨立空間,而家門鑰匙,則是開啓對方隐私的通行證,他不喜歡去觸及別人的隐私,哪怕是朋友,所以就算他跟顧少宣認識多年,也沒拿過他家的鑰匙,而舒清風,居然把鑰匙就這樣輕易交給了才認識不久的自己,這份信任讓他受寵若驚,但更多的是詫異。
「有什麽不好?我們是朋友啊,樓上是影院和健身室,我平時沒時間玩,你可以随便用,上面有不少光盤,你一定喜歡的。」
舒清風無視蕭鹞的拒絕,把鑰匙塞進了他手裏,暧昧的玩笑讓蕭鹞不知該怎麽應對,他知道舒清風指的是什麽類型的光盤,不過想也知道他不會感興趣的。
鑰匙沉甸甸的,帶着金屬特有的質感,彷佛一種信任,通過這種方式傳達給他,胸腔有些悶,似乎被某種無法言說的情感塞住,有那麽一點點的感動,還有幾分氣惱,這真是那個在法庭上精明刻薄的鐵嘴律師嗎?這種做法真是笨透了,身為律師,整天跟罪犯打交道,他怎麽連最基本的防人之心都沒有?
情感在胸腔鬧翻騰,不知該如何宣洩,蕭鹞愣了半晌,才注意到舒清風還在看自己,忍不住說:「以後不要随便把鑰匙給別人,很危險的。」
「你又不是外人。」
舒清風笑着辯解,無辜的表情,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第一次,蕭鹞發現,他戴眼鏡的形象其實也不是那麽讓人反感。
退還鑰匙的話在口邊徘徊了半天,最終換成了兩個字──「謝謝。」
不管舒清風是個怎樣的人,他都很感謝他對自己的這份信任。
「放心,我不會随便把鑰匙給別人的,你是第一個。」像是某種承諾似的,舒清風收起笑臉,點點頭,很鄭重地對他說:「也是最後一個。」
之後怎麽告辭回家的,蕭鹞記憶有點模糊,不,确切地說,是記憶回閃太多,反而不知道哪些才是真實的,這個狀态一直持續到他第二天上船,工作之餘,他站在甲板上眺望一望無際的海洋,不斷思索舒清風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三年前那件刑事案中,舒清風在他心裏早就定位于惡人,這個觀念一直持續到他們再度相逢為止,當看到舒清風暈船暈得苦不堪言的模樣,他心裏滿滿的是幸災樂禍的感情。
可是通過幾天的接觸,他發現舒清風并不像他想的那麽壞,他說話溫和風趣,廚藝一流,為人也熱情,認為自己是被他搭救的,就完全把他當朋友了,幫他照顧寵物,還把家門鑰匙給了他,讓他随意使用。
對,這裏是關鍵,如果舒清風是個精明惡毒的壞人,會把家門鑰匙這麽輕易地給一個認識沒幾天的外人嗎?
『你又不是外人。』
舒清風是這樣對他說的,到現在他還記得舒清風說這話時綻放的笑容,就像有只貓爪不斷撓他的心,毛茸茸的暖暖的感覺,如果這句話是無心之言,那之後那句這是他第一次給別人鑰匙的表達,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在他心中,自己的存在是有着特別意義的。
「怎麽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顧少宣跑來跟蕭鹞搭話,「是不是有目标了?船上的還是船下的?」
「沒有,別胡說。」
那點旖旎心思連他自己都還沒理清,怎麽會跟老友說?蕭鹞直接否定了,顧少宣當然不信,打趣:「如果看對了眼,一定要帶給我看看,我可是過來人,幫你審核一下。」
「不用,謝謝,顧先生,你當年的情書還是我執筆的。」
蕭大船長說完打擊人的話後,背着手悠悠走開,顧少宣氣得在他身後做了個不雅的小動作,誰知他突然轉回身,顧少宣急忙把手縮了回去,還好蕭鹞沒理睬,問:「如果送人禮物,什麽比較合适?」
「巧克力啊,巧克力女孩子都喜歡的。」顧少宣說完才想到蕭鹞不喜歡女生,他口中的那個人肯定不是女生,急忙改口說:「洋酒也不錯,葡萄酒或者白蘭地。」
蕭鹞道了謝,走出不遠又轉過頭,說:「對了,顧醫生,針對剛才你的行為嚴重損害了公司形象,請寫三千字的檢讨給我,或者接受申戒處分。」
顧少宣臉上的微笑立刻坍方了,記過直接關系到年終獎金的問題,而寫檢讨更不是他的強項,苦着臉說:「我錯了,船長,還有沒有其它選擇?」
「有,」蕭鹞沖他微笑:「我突然想起我的房間很亂。」
「交給我!」
「謝謝。」
蕭鹞離開了,只留精英醫生一個人在甲板上氣得吐泡泡──當初為什麽他不報考商船學院?
蕭鹞采納了顧少宣的建議,去郵輪上的免稅店幫舒清風選了一盒pierre marcolini巧克力,他學過法律,知道做律師有多費腦,就算舒清風不是新人了,每天用腦的程度也絕對比普通人多得多,巧克力是最能補充能量的食物,又攜帶輕便,作為禮品很合适,畢竟人家幫他照顧小龜,兩手空空的回去,很說不過去對不對?
航行很快結束了,蕭鹞下班後,第一時間跑回了家,還是上午,舒清風在事務所,接到他的電話,說自己今天可能要加班,讓他直接去自己家就好。
蕭鹞答應了,來到舒清風的家,第一次在主人不在的情況下去拜訪,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進去後,先去陽臺,看到陽臺上的光景,愣了愣,原本很空曠的大空間裏多了許多物品,都是寵物龜的東西,舒清風還特意為牠準備了小窩,很精致的板房,看小龜在水裏泡得舒服,蕭鹞很高興,看來舒清風把牠照顧得很好,光是從布置上就能看出他很用心。
蕭鹞把小龜放進寵物籠裏,準備帶牠回去,路過隔壁陽臺時,腳步微微一頓,陽臺上挂了幾件衣服,是他故意丢給舒清風的那幾件舊衣,舒清風換下來後有洗過,他也有猜測過舒清風是不是還會穿,但當看到舊衣再次晾出時,還是吃了一驚,以舒清風的家底,除非不得已,否則不會穿別人的舊衣服吧。
蕭鹞沒自戀到認為這是舒清風喜歡自己的證明,但看到對方穿自己的衣服,心裏不免還是有些欣喜的,猶豫了一下,轉身去二樓的家庭影院,舒清風有說過讓他随意使用,所以他還不算亂翻對吧。
房間很大,靠牆擺了一排軟皮沙發,中間還放了不少坐墊,牆壁另一邊有個小型書櫃,裏面放滿了各種光盤,光盤照類型規整排放,這給蕭鹞提供了方便,他很快找到了成人光盤類的,裏面大多是AV,但也有幾盤GV。
他這種行為是不是很無聊?
在發現自己的怪異後,蕭鹞把GV推回書櫃,放下帶來的禮物,帶着他的小寵物回了家,把在船上換下來的制服清洗後晾到陽臺上,想了想,在陽臺上挂上兩張信號旗──3Q。
晚上九點多舒清風的電話才打過來,蕭鹞準備了宵夜,聽他還沒回家,問他要不要來吃,他回絕了,說今天剛結束了一個案子,大家去開慶功宴,已經吃過飯了,想早點休息,聽蕭鹞提到家庭影院,他說:『大家都這麽熟了,喜歡什麽就看好了,不用特意跟我說。』
蕭鹞聽舒清風聲音輕飄,明顯是喝過酒的狀态,身旁還不時傳來女人說笑聲,就沒有多聊,道了晚安後挂掉了電話。
第二天一早,蕭鹞被電話鈴聲叫醒,又是麗純的騷擾電話,對女人執着的倒追,他從一開始的困擾變成不耐煩,到現在已經有點麻木了,不過來電提醒了他,跳下床跑去陽臺,果然,對面陽臺挂了信號旗,當看到大大的NP旗語峙,他成功地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這位舒大律師是不懂NP的意思?還是懶得多挂信號旗?這個NO PROBLEM省略語也太驚悚了一點,還好周圍會旗語的人不多,否則人家還以為這棟高級公寓的十五層裏住了兩個神經病呢。
早飯時,麗純的電話又打過來兩次,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方法,總能查到自己的出勤記錄,只要自己休假,就一定會被騷擾到,以蕭鹞以往的經驗來判斷,用不了多久,女人就會親自開車來找他,想到出門時要被堵門口,蕭鹞有些頭痛,他今天打算回鄉下,看這情形,還是早點走為妙。
蕭鹞火速收拾了幾件衣服,帶上小龜準備離開,手機響起,顯示的是黑風,他立刻接聽了,兩條腿鬼使神差地轉去陽臺,對面,舒清風正靠在陽臺上曬太陽,身上穿着睡衣,頭發有些亂,看起來像是剛起床,嘴裏還叼着東西,距離有點遠,看不清是什麽,但直覺告訴蕭鹞,那是他送的巧克力。
『小鳥,早上好。』舒清風嗓音有點嘶啞,應該是宿醉造成的,卻讓他的聲音平添了幾分情色,說:『謝謝你的禮物,真見外,不過我很喜歡,對了,你怎麽知道marcolini是我最愛的牌子?』
他怎麽知道?他只是随便……不不,其實有特意挑選,不過能挑到舒清風喜歡的巧克力牌子,還是讓蕭鹞有些吃驚,嘴上卻冷冷說:「不用謝,反正我每次回來都會帶很多,只是碰巧而已。」
『真遺憾,那下次碰巧帶我喜歡的酒吧。』舒清風打趣完,問:『又要休假了,這幾天你有什麽節目?』
「我準備回家看外公……」話說到一半,蕭鹞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我有點麻煩,幫個忙好不好?」
『你要打官司?看在朋友分上,我給你個最低價。』
打官司?他看起來有那麽倒黴嗎?蕭鹞平靜地問:「如果請你開五分鐘的車,請問怎麽收費?」
『這麽短途?那我義務效勞,要我去找你嗎?』
「不用,我們在樓下車位見好了。」
蕭鹞跟舒清風約了時間,有了專屬司機,他就不擔心了,在家裏悠閑自在地看了一會兒書,等約定時間快到了,拿了随身衣服,還有給外公買的保健品,帶着寵物籠下樓。
舒清風不在車位上,蕭鹞還以為他沒到,想打電話,誰知對面的車門打開,舒清風從車上走下來,剛才在陽臺上那副吊兒郎當的懶散模樣都收拾得幹幹淨淨,一身筆挺高檔西裝,頭發梳理整齊,手裏提了公文包,再加上鼻梁上的無框眼鏡,一副典型的精英形象,看到他,說:「我以為你還要花些時間,就在自己車裏等了。」
「你的車?」蕭鹞看看停在自己車位對面的那輛氣派的黑色audi,愣了三秒鐘。
這裏屬于熱門地角,寸土寸金,各家的車位都是抽簽獲得的,沒想到他們倆的車位居然也這麽合拍的頭對頭停在一起,舒清風也發現了這個巧合,笑道:「說起來我們真是有緣,每次都會碰到很多相同的事情,連車色都是一樣的,黑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我們正好pair。」
鬼才跟你pair,蕭鹞否定了存在在自己面前的低概率現象,坐到自己車的後座上,說:「我并不喜歡黑色,只是因為它耐髒,不用常洗車。」
「恰恰相反,黑車的話,有灰會很顯眼。」舒清風跟随他上了車,啓動開引擎,特意把車窗打開,轉過頭,笑吟吟對他說:「咦,難道你不知道這個常識?」這是在嘲笑他沒常識嗎?
蕭鹞淡淡說:「在買了這輛車後,我懂了。」
「呵呵!」
饒是舒清風能言善辯,面對這樣的回答,也感覺到了詞窮,半天只給出了這麽一個感嘆詞,把車開出去時,他瞄了眼對面自己的車,笑道:「我們的車位也是對頭,是不是應了那句話,不是冤家不聚頭?」
對頭,冤家,似乎都不是什麽好詞,卻在調笑聲中變了味,帶了幾分情意的慵懶嗓音,小錘似的輕輕敲着蕭鹞的心口,是錯覺吧,他想,卻不由自主地想看到舒清風此刻的表情。
車開出了小區,蕭鹞的直覺沒錯,那輛minicooper果然停在小區門口,麗純注意到了他的車,但看到開車的是個不認識的男人,便把頭轉開了,舒清風關上車窗,笑道:「小鳥,你的桃花運真旺啊。」
「這種爛桃花送你,免費。」
「早知道,上次在廟會一并幫你求道爛桃花驅散符就好了。」舒清風笑得一臉幸災樂禍,「不過凡事要往好處想,你的爛桃花最多是招惹女人,還沒達到招惹女鬼的程度。」
這家夥,少損一句會死啊,蕭鹞沒好氣地指指道邊,示意舒清風停車,卻被無視了,舒清風繼續往前開,「現在還沒出安全地帶,我好人做到底,再載你一程好了。」
「走太遠的話,你自己的車怎麽辦?」
「沒關系,下班讓助理送我回家就好。」舒清風向蕭鹞問了路,正好跟他上班的路同一方向,便繼續開車,問:「大清早來堵人,那女人有些離譜了,你怎麽會招惹上她的?」
「我沒招惹她。」根本是爛桃花自己貼過來的好不好。
女人叫何麗純,大約在一年多前的遠洋郵輪上,那天他經過甲板,看到何麗純喝醉了,撞在船舷上,起來時裙子被船舷鐵鈎勾住,劃開一個大口子,便叫服務員拿來圍巾,幫她解了圍,事後何麗純來向他道謝,兩人就這樣認識了。
後來在聊天中,他得知何麗純長于富家,老公固定某個大貿易公司的董事,前段時間因車禍去世了,家裏一大群人為了争奪遺産鬧得不可開交,她心情郁悶,就跟朋友出來旅游散心,這樣一來二去,就慢慢熟絡了。
「果然爛桃花。」聽着蕭鹞的敘述,舒清風不斷搖頭,憋住笑說:「你在一個漂亮女人情傷的時候去安慰,那不是沒事找事嗎?當然,如果你想跟她上床,那另當別論。」
「我是船長,我的乘客在旅游中有了尋死的念頭,去開解她,還是我的職責,除此之外,我任何想法都沒有,當時換了其它人,我也會那樣做的,我怎麽會想到她會把感情轉移到我身上?」
事後何麗純頻頻約他,他還以為只是單純的朋友交流,直到被表白時才恍然大悟,這才找各種借口躲避,誰知他躲的次數越多,女人找得越頻繁,一整個的惡性循環。
車在紅燈前停下了,舒清風不顧形象的趴在方向盤上放聲大笑,他從來沒見過EQ這麽遲鈍的家夥,蕭鹞被他笑惱了,說:「喂,換了你,你也未必做得比我好!」
「不,絕對沒有,」車重新開動起來,舒清風邊笑邊說:「我跟爛桃花無緣的。」
「名震業界的大律師,你最好是沒被倒追過。」
舒清風忍住笑,正色說:「說正經的,每年航海郵輪都會出現莫名其妙的失蹤事件,鬼知道那些人是被謀殺了扔到海裏,還是自殺跳海,所以就算她自殺,也與你這個船長無關,更何況真想自殺的人,不會到處跟人宣揚的,那些喋喋不休的人,他們只是想找個傾聽的對象而已,就比如說你。」
說到這,舒清風側頭掃了蕭鹞一眼,「對了,你是不是擔心何麗純真的因此出了意外,你會良心不安的,才幫她?」
「不,我沒想那麽多。」
一艘郵輪幾千名乘客,他怎麽可能把心情放在一個人身上?所以當時他只是做了件身為船長會做的事而已,至于何麗純是怎麽理解他的,他無從得知,後來他跟何麗純很明白的說清楚自己的想法,可何麗純還是不斷來找他,這種行為讓他厭煩。
感情不同其它,不是努力就可以達到的,于是他便聽之任之,以為時間久了,何麗純會放棄,沒想到過了一年,狀态依舊,讓他不知道該欽佩何麗純的毅力好,還是該說他無法理解這種偏執的行為。
「所以,你根本是在不經意中招惹了爛桃花,而且不止一次對吧?」舒清風忍着笑問。
如果是因為良心不安去幫忙,他還可以說蕭鹞是爛好人,問題是這家夥根本沒想那麽深,只是在做他職務內的事而已,真讓他不知該如何吐槽。
蕭鹞不回答,但悻悻的表情證明他沒猜錯,舒清風聳聳肩,「如果女人是那麽容易理解的動物,她們就不稱之為女人了,不過你總這樣回避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想個辦法徹底解決才好。」
「我正在想。」
舒清風的事務所到了,他把車停好,下了,蕭鹞坐到了他的座位上,舒清風沒立刻走,而是靠在車窗上說:「做事別太拖泥帶水,你為她考慮,她反而認為你軟弱可欺,直接跟她說明你的立場,投律師警告信過去,這種信函打印我的事務所一天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你需要的話,我幫你做。」
舒清風靠得很近,發絲随風吹拂到蕭鹞的臉頰上,癢癢的,他說:「謝謝。」
肩膀被拍了拍,舒清風笑道,「她的行為已經構成了犯罪,就算沒證據起訴她,通過法律程序警告一下總可以,通常這種咨詢需要手續費,不過你請我吃飯的話,我考慮免費幫你。」
笑容是如此的靠近,燦爛得讓蕭鹞失了神,不由自主點下頭,說:「好。」
舒清風轉身離開,蕭鹞看着他的身影進了事務所的大門,這才把車駛出去,一路上眼前晃過的都是舒清風的笑顏,心緒亂了,忽上忽下的,無法控制的起伏着。
外公的家到了,一個多小時的距離,就把都市的繁華和村莊的寧靜徹底拉開了,蕭鹞把車停在門口,看門鎖着,就直接去了附近的小公園,公園裏種了不少草樹,夏季裏老人們都喜歡聚在樹下聊天乘涼,直到傍晚才各自回家。
蕭鹞一路上跟村民打着招呼,來到公園,老遠就聽到很多人在吆喝棋子該怎麽走,有人看到蕭鹞,沖坐在中間的老人說:「陳老頭,你外孫回來了。」
陳爺爺手裏還拿了一個車,正要往人家陣營裏放,回頭看到蕭鹞,随手把棋子放下,讓給了在旁邊看棋的老人,站起來,說:「孩子回來了,不玩了,不玩了。」
棋盤上的戰事因為有人接手,馬上又展開了,老人沒再理會同伴們的吆喝聲,帶蕭鹞回家。陳爺爺早年參加過海軍,哪怕現在一把年紀,走起路來也虎虎生風,反而是蕭紛要追着他跑。
兩人回了家,看到蕭鹞從車上拿下來各種補品和糕點,老人埋怨說:「你回來就回來,拿這麽多東西幹什麽?自家人也這麽見外,有錢不要亂花,還有那麽多年的房貸,萬一手頭沒錢該怎麽辦?現在的小孩一點都不會過日子。」
「都是外公喜歡的,又不貴,房貸也不差這點錢。」
教訓是每回必修課,蕭鹞早就習慣了,笑嘻嘻回道,老人埋怨歸埋怨,對于外孫帶來的東西還是滿喜歡的,去外面院裏摘了新鮮蔬菜,給他準備午飯,蕭鹞在旁邊幫忙,老人見他手藝完全沒長進,搖搖頭,問:「有中意的人嗎?也該定下來了。」
「外公,我每次回來你都問,這種事哪有那麽簡單的?」
「都快三十的人了,你不急我還急。」陳爺爺說:「我要求不高,是男是女也無所謂,我只要一點,那個人一定要會做飯。」
蕭鹞切菜的手一歪,差點切到指頭,眼前迅速閃過舒清風的笑顏,首先想到的是,如果是他的話,外公這關肯定穩穩就過了。
怕被老人看出來,他忙掩飾過去,笑道:「其實我也會做飯啊。」
「你只會做面食,整天吃面,吃得這麽瘦,」陳爺爺埋怨完,問:「最近有練拳嗎?」
這次蕭鹞不敢搭話了,陳爺爺是海軍,練得一手好拳,以前他跟外公一起住時,都會被早早揪起來練功,不過出去求學後,就沒那麽勤奮了,現在雖然還會早起跑步鍛煉,但已經很久沒練拳了,他住的是公寓,打拳的話,相信不用幾天,就會接到投訴信了。
老人看蕭鹞的反應,就知道他沒練,拍拍他肩膀,嘆了口氣說:「好不容易學到的東西,放下了,就很難再拾起來,感情也是這樣,分開得久了,就算是親情也會變淡的。」
蕭鹞一怔,明白外公指的是什麽,果然,陳爺爺又說:「你媽來信了,又問起你,看得出來她很想你,以前的事你也別怪她,她有她的難處,都是那個男人不好。」
「沒有,都過去這麽久了。」
對于因為他的性取向而大為震怒,跟他斷絕父子關系的那個男人,蕭鹞已經不太記得他的模樣了,現在算起來,從父子決裂到現在,也有十多年了,男人的決絕帶給他的憤怒失落早随着時間流逝變得淡漠了,反正蕭家還有個小兒子,一家人移民去了加拿大,過得一定不錯。
這幾年母親偶爾會回來看望陳爺爺,不過蕭鹞大多出海在外,都沒碰上,母親沒有打電話給他,他也沒有主動聯絡過,倒不是記恨什麽,而是他想,那個家庭,應該是不歡迎自己介入的。
陳爺爺可不像蕭鹞這麽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