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船靠岸後,游客開始陸續下船,蕭鹞回到船長室,發現舒清風還在沉睡,摸摸他額頭,還有些熱,似乎感覺到他的觸摸,舒清風睜開眼睛,高燒讓他的眼神有些迷離,反而更增幾分美感,蕭鹞急忙把手縮了回去。
「感覺好點沒有?」他問。
舒清風的思維似乎還在夢鄉中徘徊,沒注意到蕭鹞的過度反應,頭往枕頭上蹭了蹭,說:「頭暈,不想動。」
「船到港了,要聯絡你的朋友嗎?」
蕭鹞查過舒清風的登船記錄,舒清風是跟朋友一起訂的房間,這時候聯絡他們,把這個燙手山芋推出去,是最好的機會,他讓壞蛋在自己床上睡這麽久,已經仁至義盡了,現在船已靠岸,他可不想再繼續當保姆。
誰知舒清風聽了他的話後,摸摸手機觸屏,說:「剛才他們有打電話來,我找了個理由拒絕了。」
「為什麽?」拒絕不就意味着燙手山芋還要繼續賴在他這裏?蕭鹞立刻問道。
「我爬不起來啊,剛才努力了一下,發現坐都坐不穩,」舒清風好像還在犯困,半晌才眼簾擡起,瞥了瞥他,沒精打采地說:「這種糗樣讓同行看到,會被笑死的。」
蕭鹞急了,「朋友嘛,你怕什麽?不方便的話,我幫你打……」
「是同事。」
「有什麽不同?」
對蕭鹞來說,同事跟朋友是完全可以劃等號的,在一艘船上,所有船員如果沒有這種向心力,那将會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所以,舒清風的想法他無法理解。
理所當然的詢問,當清冷嗓音多了份單純,舒清風在蕭鹞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随口說:「衣服找不到了,難道你讓我赤身裸體跟他們走嗎?」
哪有赤身裸體,不是有穿內衣的嘛!
蕭鹞掃了一眼裹在毛毯裏的舒清風,好吧,忘記給舒清風準備外衣是他的疏忽,但也不能因此就賴着他啊。
看舒清風根本沒有起床的意思,蕭鹞有點生氣,很想說你給我滾,我可沒時間照顧一只豬,但考慮到舒清風的職業,他被投訴還是小事,就怕舒清風想起三年前的事,那昨晚自己故意報複的行為就會暴露了,絕對得不償失,于是忍住氣,說:「抱歉,你的西裝弄髒了,被我扔掉了,我幫你準備一套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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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一半停下了,因為蕭鹞發現舒清風呼吸漸沉,趴在枕頭上又睡着了,根本沒在聽自己說話。
真是麻煩啊,看着沉睡的人,蕭鹞苦惱地想,早知道這樣,他還不如一開始一腳把這家夥踢到海裏喂鯊魚更爽快。
旅程結束,等蕭鹞把交接工作做完,再回到船長室已是一小時後了,船只停泊到固定的港口,清掃工作開始,同事們都已離船,蕭鹞知道自己再不帶舒清風離開的話,這家夥就要随着船只一起進工廠接受設備檢查了。
他本來是打算讓舒清風自己叫車離開的,但回到房間,發現舒清風的狀态比他想象的要糟糕,身上還發着低燒,扶他起來時,他又幹嘔了兩次,一副不攙扶就會栽倒的模樣,看來不帶他下船,他的暈船症是無法得到緩解了。
蕭鹞去取了一套自己的外衣,想幫舒清風換上,可是舒清風昏昏沉沉的坐不穩,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蕭鹞需要一邊扶着他,一邊幫他穿衣服,折騰了好半天,才把外套穿上。肢體碰觸中,蕭鹞感覺到那具身軀的火熱,由于出汗,他的內衣有些濕,以舒清風的個性,一定無法容忍這種髒兮兮的感覺吧,他想。
舒清風虛弱的模樣讓蕭鹞有種報複後的小快感,但同時又為他的難受感到心疼,于是他在為舒清風穿衣時不斷警告自己,同情心是不該這樣表現的,對敵人恩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個過錯絕不可以犯。
好不容易給舒清風穿完衣服,蕭鹞自己也累得出了一身汗,給舒清風穿鞋時,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好點子,立刻拿起手機跑出去,舒清風失去了扶助,匡當一聲向後晃去。
還好床夠大,不至于撞到頭,不過這種晃動也夠要人命了,舒清風平躺在床上,拚命抑制因震動而導致的不适,如果不是氣力不濟,他真想跳出去,揪住蕭鹞的衣領狠狠罵他一頓——他是病人啊,不要把他當死人一樣粗暴對待好不好!
其實這次蕭鹞不是故意的,而是單純為想到了好點子而興奮,他完全沒注意到舒清風的摔倒,來到外間撥通了顧少宣的電話,問:「你現在在哪裏,來幫我個忙好吧?」
『在準備回家的路上,幫忙可以,請等明天,還有,你惹的麻煩你自己解決,別扯到我頭上。』
「那不是麻煩,是一個人。」蕭鹞糾正:「他狀況還是很糟糕,你送他去醫院吧,或者送他回家也好。」
『對不起船長,這個忙我幫不了,剛才程程來電話,要我馬上回家,說有好消息跟我說,老婆大人之命我是不敢違背的,明天等你吩咐,就這樣。』
蕭鹞還要再說,電話挂斷了,他在明白作為妻奴的死黨是不可能熱心地回來幫他忙後,打消了求助的念頭,轉回卧室,這才發現舒清風歪倒在床上,忙跑過去問:「你沒事吧?」
他這種狀态看上去像是沒事嗎?
舒清風不想把口水花在無聊的對話上,蕭鹞沒得到回答,看看他的蒼白臉色,決定還是先送他去醫院。幫他穿好鞋,拿上兩人的随身用品,包括那個被踩得認不出原狀的眼鏡,扶他出了船艙,慢慢走下船。
蕭鹞的車停在比較遠的地方,他扶舒清風在附近的石凳上坐下,再次試探着問:「你有沒有要好的朋友?讓他們來接你。」
被問到,舒清風擡頭,沒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意料之中的答案,這種刻薄又黑心的家夥如果有要好的朋友,那才叫奇怪,蕭鹞低聲哼道:「我就知道。」
舒清風不解地看他,蕭鹞覺察到自己的失言,急忙轉換話題,「那你在這裏等我,我把車開過來。」
「我不想在這裏等,聞到海風的味道,我想吐。」
更重要的是,他擔心蕭鹞把自己放在這裏又忘記怎麽辦,他可不想再重複一次被遺忘的糟糕經歷,有氣無力地說:「你背我。」
不!
他才不想背一個黑心律師,因為他,自己的兄弟到現在都死不瞑目,他沒把他推下海已經仁至義盡了,還想讓自己背他……
蕭鹞還在心裏碎碎念着,舒清風身子晃了晃,向前一頭栽去,蕭鹞急忙抓住他,要不是扶得快,舒清風一定摔得趴到地上。對上他因為高燒而眯起的眼眸,蕭鹞投降了,舒清風發着燒,高度近視,像半個瞎子一樣,把他一個人丢這裏,的确說不過去,唉,說來說去,還是他無法對弱者落井下石,雖然這個弱者以前曾那麽惡毒地對待他的朋友。
蕭鹞認命地蹲下身,把舒清風背起來,一路走到自己的車位,站在一輛黑色TOYOTA前。這是他剛人手的新車,由于常年在海上漂,車利用率不大,更沒載過人,沒想到第一個載的是仇人,人生果然存在着各種不可思議。
他把舒清風扶到後排座躺下,又把椅背往後傾斜,以便舒清風躺得舒服一點,等都做完後才想到他幹嘛要這麽周到地伺候一個壞蛋?于是冷下臉,說:「我這可是剛買的新車,我讨厭洗車,你要是吐到我車上,我就把你扔下去。」
舒清風沒答話,只微微點頭,蕭鹞上了車,把車開出去,說:「我先帶你去醫院……」
「不要,我讨厭醫院,」舒清風側頭靠在座椅上,眼簾半垂,說:「回家。」
任性的回答,真像是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不過蕭鹞沒跟生病的人計較,下了班,他也想早點回家休息,懶得跑醫院,于是問:「那把你家地址告訴我,我送你回去。」
「……青田區長河街……」
蕭鹞一愣,跟他的家同一個區,連街道也一樣,不過長河街很大的,又是繁華地帶,近年來高級公寓蓋了不少,以舒清風身分,會選擇那個地角并不奇怪,他問:「幾號?」
又沒回音了,不多一會兒,後面傳來輕輕鼾聲,舒清風睡着了。
「喂喂喂……」蕭鹞叫了半天都叫不醒,車上了高速路,他沒法總回頭,忍不住氣道:「你屬老虎的嗎?還是紙糊的,浸浸水就化了。」
半個多小時後,長河街到了,舒清風卻沒有醒來,街道車流擁擠,蕭鹞找不到地方停車,只好這樣一路開下去,一直開進自己住的花園小區,在車位上停下,沒熄火,轉頭問:「大少爺,麻煩把你家的住址告訴我。」
舒清風完全不給響應,好像吃定他似的,蕭鹞有些惱火,跳下車,轉到後車座,打開門想把他拉下來,握住他的手腕時,才發現他的體溫依舊很高,額頭上也是一層虛汗,眼睛雖然睜開了,但從迷離眼神可以看出,他還處于迷糊狀态。
「到家了嗎?」
虛弱問話将蕭鹞的思緒及時抓了回來,沒好氣地說:「到了,不過是我家。」
「好像是我家那裏……」舒清風揉揉額頭,坐起來向外張望了一下,但很快就坐不穩,向前栽出去,正好撞進蕭鹞懷裏,他索性就這樣靠着了,閉上眼,随口嘟囔:「哪裏都好了,給我個地方睡一覺就好。」
暈一天船睡一天,舒大律師你是豬嗎?
蕭鹞吐槽歸吐槽,看着舒清風趴在自己懷裏一副虛弱模樣,他又不能不管,早知一個人暈船會暈到如此境界,他昨晚就該另想辦法惡整他才對,現在看來,被惡整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不過事已如此,後悔也沒用,蕭鹞索性一咬牙,下了決心,轉過身把舒清風背起來,關了車門,走進自己住的公寓大廈裏。
蕭鹞的公寓位于黃金地段,這個花園樓群很大,而且都是雙子樓,一共三十層,他的家正好在中間十五樓,乘電梯上去時,他暫時把舒清風放下了,舒清風身形纖瘦,但背了一路,還是感覺有點辛苦。
不過放下後蕭鹞馬上就後悔了,舒清風整個人都靠在他懷裏,非常暧昧的貼靠,蕭鹞不敢看頭頂的監控器,努力讓自己繃着臉,看起來很嚴肅的樣子,最多警衛室裏的人以為舒清風是醉鬼,不會影響到他的形象。
十五樓到了,蕭鹞把舒清風拖出電梯,到家了,他懶得再背,直接拖着舒清風來到自己家門口,開了門就直接把他扔到了沙發上,說:「我有點事先出去,你慢慢睡。」
沙發很大,質地柔軟,但因為蕭鹞的粗暴,舒清風還是被震得皺起了眉,見蕭鹞要離開,他忙叫:「喂……」
蕭鹞已經跑了出去,響應他的是重重關門聲。
舒清風的身體随着沙發的凹陷上下彈動了幾下,剛感覺好一點的腸胃又開始不舒服了,他嘆了口氣,這次的乘船經歷絕對是他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最具有紀念意義的回憶,真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真的這樣冒失,還是在故意折騰他,不過既然選擇來這裏,那他也只能認命了,只希望蕭鹞不要回來得太晚,害自己再脫水一次。
蕭鹞其實沒走遠,他只是去警衛室取自己的寵物龜而已。
他獨居,家裏只有一只星龜做伴,平時他來照顧,出海時就托付給顧少宣的妻子筱程,不過最近他轉到短途航線,一般兩、三天就能歸來,所以就交給了警衛室的小王幫忙,小王跟他一樣是單身,平時就住在值班室,工作很清閑,也喜歡小動物,照顧一只寵物龜綽綽有餘。
不過小王不在警衛室,蕭鹞問了他的同事才知道,他在鄉下的母親突然打電話讓他回家,據說是相親,小王是個孝子,不敢耽擱,就臨時請假回去了,星龜轉給了同事照看,同事交代完,把窩在牆角的小龜拿起來,放進寵物籠子裏,還給蕭鹞。
蕭鹞道了謝,接過籠子,看到星龜四肢都縮進了龜殼裏,殼上還蹭了好多灰,心疼了一下。他的寵物龜成年了,性子溫順,吃得也不多,其實很好照料,結果才三天就搞得這麽髒,一定是小王離開後,同事沒好好照料牠。
看來下次不能貪圖就近方便,出海時還是交給程程吧,在照顧小動物方面,女孩子總是比較心細的。
蕭鹞拎着寵物籠出了大廈,去車上把制服和舒清風的東西拿下來,在乘電梯時,他看看舒清風的物品,有點郁悶。
他居然把仇人帶回了家,有句成語怎麽說來着?引狼入室啊,他怎麽把狼帶回來了?不,他一開始就不該把狼帶去船長室,直接送去醫療室不就好了?被幾個小女生搭讪絕對要好過與狼共舞吧。
蕭鹞把寵物籠向上提起,跟星龜面面相對,語重心長地說:「小龜你要聰明一點啊,今天我們家裏住了只受傷的狼,你不要惹他,否則被他咬到,我救不了你的。」
仿佛聽懂了他的話似的,剛伸出頭準備透氣的小龜又慢吞吞的把自己縮進了龜殼,再不露頭了。
蕭鹞回到家,舒清風還仰面躺在沙發上,看到他,眼眸微睜,蕭鹞問:「好點沒有?」
被這樣折騰,會好才怪!
不過為了讓自己避免被送去醫院的命運,舒清風略微點點頭,蕭鹞又問:「有食欲嗎?」
被問到,舒清風這才感覺自己饑腸辘辘,這也難怪,在迄今的二十四小時裏,他一直在嘔吐進食再嘔吐的循環中度過,下船後感覺好了很多,很自然食欲就上來了,說:「有。」
他以為蕭鹞要下廚,誰知蕭鹞折去了對面陽臺,說:「有食欲就等于病好了大半,是好現象。」
話音落下,人已經消失在陽臺後面,舒清風躺着,不知道蕭鹞又去做什麽了,被幹晾,他哭笑不得,這家夥一定是閑着無聊,在故意折騰自己吧?
蕭鹞在無意中再次被冤枉了,他不是個锱铢計較的人,如果當初不是舒清風做得太過分,他也不會去折騰他,但報複完後,他就不會再咄咄逼人,純粹是對他來說,跟一個黑心律師相比,他的寵物龜很明顯地位要高得多。
陽臺是星龜的專屬房間,當初蕭鹞買房時,特意選了四室兩廳,原本是打算把在鄉下的外公接來一起住,結果老人過來住了幾天就煩了,嫌連個說話下棋的伴都沒有,二話不說又回去了,導致他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後來小龜住進來後,就一只龜享受了整個大陽臺。
蕭鹞把龜從寵物籠裏拿出來,用溫水仔細清洗了龜殼,又去弄了點新鮮蔬菜放進牠的小窩裏,小龜吃食時,他把專用水池的水都重新換過,把自家寵物照顧好後,這才轉回客廳。
舒清風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看着蕭鹞來回走動忙碌,開始後悔随他回家,還好蕭鹞在一番忙活後,終于覺察到他的存在,說:「啊對,你剛才說有食欲的,是不是餓了?正好我也餓了,想吃什麽?」
舒清風都快熱淚盈眶了,「米粥就好。」
蕭鹞跑去廚房,舒清風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透過大玻璃窗,看着蕭鹞手忙腳亂地做飯,他眼眸中若有所思。
蕭鹞是個很耐看的男人,這一點毋庸置疑,頭發長短适中,個頭适中,連圍裙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從而可以看出他是個中規中矩的人。看他的動作不常下廚,很好,油開了,連抽油煙機都忘了打開,煮東西還要定時,舒清風搖搖頭,眼神瞥到一邊,不想再看。
慘不忍睹——他用四個字概括了蕭鹞的廚藝。
蕭鹞做的飯其實沒有舒清風想象的那麽差,他很快就把飯菜做好擺上了餐桌,另盛了一碗雞蛋湯面放到舒清風面前的茶幾上,還有幾碟腌菜,湯面裏雞蛋花打得還不錯,可這跟他要的米粥有什麽關系?
「我剛才做飯時突然想到,其實我比較擅長煮面,如果你肯喝熬糊的粥,我也可以做,不過可能要花點時間。」蕭鹞把筷子擺到碗旁,眼眸看過來,意思是問他是否要等。
經過一路上的休息,舒清風胃口好了很多,他只是無法理解,既然蕭鹞一開始就沒想過采納他的意見,那問他想吃什麽的意義何在?看他剛才一本正經的詢問,也不像是客套話。
不過這時候他沒氣力去計較,說:「面就好。」
蕭鹞的面煮得沒有特別難吃,但也絕對稱不上美味,中規中矩的感覺,跟他這個人一樣,舒清風精神萎靡,靠在沙發上吃了一半就覺得飽了,把碗筷推開,又重新躺回到沙發上。
蕭鹞把碗筷收拾了,又倒了杯溫水,把醫生開的退燒藥和營養液一起拿過來,舒清風見藥片已經從包裝裏取出來了,皺皺眉,職業關系,他的疑心病很重,更何況因為蕭鹞,他差點挂掉,怎麽敢吃蕭鹞給他的藥?正想找個借口把蕭鹞支開,蕭鹞的手機響了起來。
見是顧少宣的來電,蕭鹞沒再理會舒清風,拿起手機跑去了陽臺,舒清風趁機把藥藏到了口袋裏,只喝了營養液,躺到沙發上,很快就又睡着了。
蕭鹞接通手機,正想責怪死黨的重色輕友,顧少宣先叫起來,『好消息好消息,蕭鹞,我有好消息跟你說!』
蕭鹞被震得耳膜發痛,果斷把手機向遠處移開,間:「你中彩票了?」
『比那個還要刺激!』顧少宣完全抛開了一貫的斯文形象,在對面興奮地嚎叫:『程程有了,我要當爸爸了,太高興了!剛才我跟她的醫生通過電話,有一個多月了,你說擺滿月酒是不是要提前預定飯店?哪家比較好……不,我應該先準備嬰兒産品,你說先從哪些東西開始買好?』
死黨有了孩子,這當然是好事,不過現在就考慮辦滿月酒實在太誇張了,面對興奮得抽風的老友,蕭鹞冷靜地說:「太早了,大哥,他現在還只是個胚胎。」
『靠,你最好從現在開始努力讨好我,我考慮把其中一個兒子過繼給你。』
「确定是雙胞胎了?」
『我希望他們是雙胞胎嘛,最好是龍鳳胎,今晚過來吃飯,我請客,順便幫我考慮兒子女兒的名字……』
蕭鹞翻了個白眼,這家夥樂瘋掉了,以為自己是上帝,想要什麽生什麽,不過這的确是樁大喜事,真想過去一起慶祝,可……他轉頭看看對面的客廳,考慮再把黑心律師幹晾一晚上的話,他會挂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了,這裏畢竟是他家,如果舒清風出了事,他會很麻煩,于是說:「我今晚有點事,明天去看你和程程,你別大嘴巴,等三個月後再到處張揚也不遲。」
『我懂我懂,這不就跟你一個人說了嘛,明晚記得過來啊。』
顧少宣實在太興奮了,根本不給蕭鹞響應的機會,自己叽裏呱啦說了一大通,就挂了電話,蕭鹞收線後,突然感覺有些失落。
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都結婚生子,只有他,不管再過多久,都是孤家寡人,有時他也想找個人陪伴,可是哪有那麽容易遇到的?現在這個社會,就連異性伴侶都分分合合,簡單得像快餐食品,更何況像他這種同性戀者,這個圈子裏的人并不少,但能堅持到最後的卻沒有幾個,他早看透了,所以,比起找伴侶,他求上帝讓顧少宣多生幾個寶寶會更切實際。
蕭鹞的感嘆只持續了三秒就煙消雲散了,他是個随遇而安的人,現在與其傷感一些虛幻的事,還是好好想想怎麽把麻煩推出去吧。
蕭鹞回到客廳,發現舒清風已經睡着了,他注視了這張沉靜的睡顏半晌,默默轉回卧室,拿了床毛巾被給他蓋上了。
舒清風遭受了一整天的非人待遇,這次才是真正的入眠,等再醒來時,已是晚上,客廳燈開着,他身上蓋着毛巾被,周圍很靜,不知道蕭鹞又去了哪裏。
睡了一覺,舒清風感覺身體輕松了很多,擡手想看時間,卻發現沒戴手表,手機也不在身邊,他懶得找,翻了個身,想再眯一會兒,地板上傳來輕微的鈴铛響聲,沒多久,鈴铛聲漸漸靠近,舒清風把手伸過去,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他拿起來一看,發現是個巴掌大的小烏龜。
看到陌生生物體,小龜立刻把頭和四肢縮了進去,只留個龜殼在舒清風手裏,舒清風好奇地把龜殼正反轉了一下,甲殼上是一排排放射狀花紋,鮮豔而有層次感,上面還貼了一枚康熙通寶,銅錢上墜了個小鈴铛,剛才的鈴聲就是小龜爬動時弄響的,看來主人是怕寵物跑去了哪裏找不到,所以才特意給牠弄了個鈴铛。
小貓小狗戴鈴铛常見,戴鈴铛的小烏龜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不過牠長得還滿可愛的,舒清風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想起蕭鹞一回家就跑去陽臺,原來是在伺候他的寵物龜,笑道:「原來跟我争小鳥的是你啊,小東西。」
小龜把頭縮在殼裏不理他,舒清風看着好玩,忍不住搖了搖,這時隔壁傳來開門聲,蕭鹞從浴室裏出來,看到他拿着小龜,立刻以飛快速度沖過來,把星龜一把搶了過去,瞪舒清風。
「別動我的龜!」他一臉嚴肅地問:「你想幹嘛?」
「我……」
這反應太過激了吧?見蕭鹞一身睡衣,腳下踩着洞洞鞋,頭發還沒擦,只頂了條毛巾。滑稽的模樣,跟在船上穩重嚴肅的形象大相徑庭,舒清風笑着反問:「我能對一只龜做什麽?」
誰知道?他又不是狼,哪知道狼都有什麽鬼心眼?他照顧舒清風,只是出于道德良心,完全沒有不打不相識的想法,更不想舒清風碰他的寵物,不過這些沒法直說,蕭鹞敷衍道:「牠瞻子小,看到生人會被吓到的。」
「馱的錢倒不少,好像人家做生意,喜歡在計算器上貼兩個十元一樣。」舒清風問:「是為了招財嗎?」
「我外公教的,說是可以驅邪消災,」蕭鹞瞥了舒清風一眼,追加:「還防小人。」
感覺到蕭鹞眼神裏的敵意,舒清風心一動,嘴上卻笑道:「真是居家旅游必備之良品。」
「只是只小動物而已。」
蕭鹞不想跟舒清風多談,把小龜拿去了陽臺,放回牠的小窩裏,誰知舒清風也跟了過來,看看外面天空,說:「原來這麽晚了。」
「是啊,」蕭鹞問:「看你恢複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該回家了?」
舒清風劍眉一挑,微笑反問:「這麽暗的夜,你讓一個半瞎的人回家,于心何忍?」
說得也是,他都忘了舒清風是高度近視,「沒有眼鏡的話,是不是很不方便?」
「一公尺之內的勉強可以。」
蕭鹞無語了,一公尺之內,那真的跟半瞎沒有區別,而且舒清風身體剛複原,也沒辦法這麽晚獨自回家,可他剛洗完澡,也不想為了一只狼再跑出去一趟,假設他送舒清風回去,如果到了之後再被挽留怎麽辦?那一定是送羊入虎口,絕對不可以!
一瞬間,蕭鹞腦海裏轉了數個念頭,剛剛判斷出送人不是個可行方案,就見舒清風突然向前傾來,他本能之下急忙伸手去扶,誰知舒清風只是靠在了門框上,看到他的反應,舒清風笑了,說:「你身手很敏捷,不愧是船長。」
「一天扶好幾次,都練出來了。」
蕭鹞沒好氣地扯下頭上的毛巾,擦着頭發轉身回客廳,舒清風亦步亦趨,說:「出了一身汗,很不舒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浴室嗎?」
「你剛好一點,不怕再暈倒?」
「都下了船,沒事的。」舒清風笑道:「再說,不是還有船長你在嗎?」
笑吟吟的表情,真有夠欠打的,但也非常有吸引力,蕭鹞心裏悻悻地想,大家都說舒清風從來沒輸過,這家夥為了打嬴官司,一定出賣了不少色相。
「好……」
腹诽歸腹诽,蕭鹞的注意力還是很沒出息地被吸引了過去,點頭答應。
舒清風的衣服都被扔掉了,他沒有替換衣服,于是蕭鹞自食惡果,只好又犧牲了自己一套內衣和睡衣,當然,是舊的。面對舒清風投來的探尋目光,他平靜地說:「對不起,我家裏沒有新內衣,如果你有潔癖的話,我幫你去樓下便利商店買。」
舒清風看蕭鹞擦幹頭發,打開電視,一副休息狀态,很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笑了笑,說:「沒關系,反正我現在穿的也是你的,我在衣服新舊方面不講究的,只要你沒性病就好。」
這話是在嘲諷收留他的家主嗎?真是狼膽包天。
蕭鹞冷笑,眼神掠過舒清風,嚴肅地說:「請注意你的說話态度,我是個私生活很嚴謹的人,不像某些人。」
像是沒聽懂他的暗示,舒清風微笑問:「某些什麽人?」
「我哪知道?」
蕭鹞沒好氣地站起來,去浴室,他走得飛快,舒清風在後面跟得跌跌撞撞,知道他是看不清路,蕭鹞只好轉過身,攥住他手腕,帶他來到浴室門前,說:「慢慢洗,不舒服的話,記得在暈倒前叫我。」
「謝謝。」
舒清風向蕭鹞笑笑,走進浴室,誰知腿被門坎絆到,整個人向前栽去,事起倉促,蕭鹞本能地伸手抱住他,舒清風栽進了他懷裏,薄衣下擺被蹭起,蕭鹞的手直接觸摸到舒清風的腰間,柔韌腰線扣在他的掌中,許久沒跟同性有這麽親密的碰觸,他的心跳頻率頓時失了控,再看到舒清風擡起頭,近在咫尺的臉龐,經過休息,嘴唇不再像最初那麽白,淡淡的紅色,因為笑輕輕勾起,很漂亮的弧度,讓他的心跳愈發紊亂。
「小心腳下!」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态,蕭鹞故意惡聲惡氣地說,但清冷嗓音聽在舒清風耳裏,自動轉換成美妙樂曲,這男人光是靠一副嗓子也能迷倒一大票人,他确定。
「抱歉,我只能勉強看到一公尺內的東西,」舒清風站穩身子,苦笑說:「可我身高都快一百八了。」
可憐巴巴的模樣,像是被主人吼後不知所措的狗狗,蕭鹞沒法再惡言相加,帶舒清風進了浴室,告訴他東西在哪裏後,又确認了一下附近沒有什麽大障礙物才出去,見舒清風用力點頭,一副怕記不住的模樣,他很難想象在法庭上意氣風發的鐵嘴大律師就是眼前這個人。
舒清風沒洗多久就出來了,穿着蕭鹞的睡衣,他跟蕭鹞的個頭差不多,只是略瘦,睡衣穿在他身上,稍顯寬大,反而讓他看上去多了份飄逸,吹得半幹的頭發垂直肩頭,層次分明的發絲蓋住了領口下的鎖骨,蕭鹞不由自主想到那尾鳥羽,不得不說,那種妖異飄揚的刺青再适合舒清風不過了。
舒清風把換下來的內衣疊好,說拿回去清洗,蕭鹞沒阻攔,反正舒清風穿過的衣服他不會再要,要怎麽處理都無所謂。
蕭鹞把舒清風的随身物品都還給了他,帶他去客房,蕭鹞家有兩個房間是完全空置的,不過由鐘點工定期打掃,都很幹淨,他把毛巾被拿來給舒清風,正要道晚安離開,舒清風叫住了他,說:「好奇怪,我剛才洗澡,發現自己身上有很多瘀青,我高燒昏迷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沒發生什麽事,那些都是他暴力導致的結果,當然,這些話不能說,蕭鹞擺出一副無辜表情,故作驚訝地反問:「有這種事?會不會是你不舒服,在翻滾時不小心撞到的?」
「能滾得撞到小腿肚,那還真神奇。」
好吧,那也是他踹的沒錯,不過這家夥不是高度近視嗎?小腿後面的瘀青也能看到?蕭鹞避重就輕,說:「很厲害嗎?我家有跌打酒,要不要擦一下?」
「不用了,也不是很重。」舒清風微笑說:「幸好不是臉,否則我就沒法上班了。」
那很可能等于說,這世上将少一樁冤案,蕭鹞假惺惺地笑着回道:「真是很幸運的一件事。」
舒清風這一覺睡得很香,等再睜眼時,已經清晨,他坐起來,覺得一身輕快,翻看了手機來電和簡訊,跟助理聯絡上,交代完工作後,說:「這幾天我不去事務所了,手頭上的案子你整理一下,等我下周去處理。」
打完電話,舒清風探身将窗簾拉開,順手把窗戶也打開了,晨風拂進,帶着夏日早間的清爽,他趴在窗臺上向外眺望,熟悉的景物映入眼簾,他默默看着,很快,笑容漫上唇角,靜靜的笑,就像每次上庭時,他面對對手所露出的微笑。
家裏很靜,舒清風來到客廳,沒看到蕭鹞,順路拐去主卧,敲門後不見有人響應,他推開房門,發現蕭鹞不在,被已經疊起來了,看來當一個人習慣了固定的作息後,就算休假,也不會懶床。
舒清風關上門,來到陽臺上,蕭家有兩個大陽臺,其中一個修葺成花室的樣子,晨光毫不吝啬的灑進,照亮了陽臺,不過這裏并沒有養花,只有一個大房子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