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當塞利爾看着那個被他認為可能是自己逃出這裏的最大障礙,危險且難纏的人物就這麽掉進了“酸泉”後,他簡直要驚呆了。
這一刻時間就像停止轉動了一樣,塞利爾驚愕地盯着那一腳踩落在酸泉邊緣,飒爽地擋在老船長的面前的小姑娘，徹徹底底地被震撼了。
這個小姑娘并不聰明,或者可以說還有些遲鈍，不喜歡動腦思考,簡單又粗暴。說實話塞利爾最初只覺得這個胖乎乎的姑娘有點好笑，也是出于無可奈何之下只能與她合作。但是最終,他一直都在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個姑娘終于還是作出了失控的舉動——可能會讓他們至今為止所有的努力都毀于一旦,會讓他們陷入前所未有的麻煩中,會惹來很多困難，增加更多阻礙，但是……
不能更有型啊。倒是自己在這種時候，還不如一個姑娘更有勇氣嗎。
塞利爾額角微微滲出冷汗，卻咧開嘴角笑了起來。
“呵……真是有點了不起的小姑娘啊。”
…………
喬羅夫和另外兩人呆滞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依然難以置信剛才發生的一幕。
天啊……總督就這麽毫無預兆地直接掉進了“酸泉”中，和以前被他們扔進去的人一樣。
沒有宣言，沒有鋪墊，沒有講演，也沒有諄諄教誨，總督大人的聰明才智幾乎沒有任何發揮。他甚至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就徹底化為了厄姆斯的一部分，再也沒有了這個人的存在。
“…………”
老船長也是不敢置信地盯着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那個被他嘲笑過胖的姑娘此時握緊了拳頭，就好像作出了覺悟一樣，背對着他問道：“那麽你想活下去麽？妮可羅賓！”
同樣的問題，卻和惡意捉弄、嘲笑他的總督完全不一樣。
是那種老船長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見過的，那種讓人骨子裏的血液都在奔湧的感覺。這一刻少女身上仿佛湧出無數耀眼的光，那是以勇氣之名散發出來的固執與堅持。
難相信，自己一把年紀居然覺得有點難過……
為什麽，自己要被這種臭小鬼弄哭啊！
“既然是想活下去的話，就明确地說出來啊，你這個頑固又死要面子的臭老頭子！”
少女背對着老船長，聲音依然堅定而固執。
“還輪不到你這種臭小鬼來教訓我啊——！”老船長終于涕淚崩潰，用嘶啞的嗓子朝女孩子咆哮，“老夫……還想活下去啊——！！”
但是妮可羅賓是誰啊……？！他是葛魯尼·林德布姆啊！
林天音咧嘴一笑，這時所有人終于反應過來，那個高個子的強壯男人被激怒了，他張開雙手朝林天音撲去，憤怒地咆哮，“你竟然——你竟然敢把總督——！！！”
林天音完全沒有想躲的意思，那個男人沖上來抓住她的同時，她敏捷地一把反扭住對方雙手，順勢甩出了一個過肩摔。
過肩摔因為林天音的體力充沛而完成得相當漂亮。當對方倒地之後，她立刻又壓上去補了一個肘擊，猶如馬特達蒙附體一般，非常幹脆利落地收拾掉了對方。
什麽？問林天音為什麽如此精通格鬥技？呵呵……她會說當初全班男生就沒一個人能打贏她嗎？
另外一人見林天音竟如此兇殘，頓時臉色鐵青地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他并沒有他的同伴那般強壯有力，立刻判斷出自己絕對不是眼前這胖妞的對手。于是這個男人對一旁的喬羅夫使了個眼神：“大喬！你幫我拖住她——”
不等喬羅夫的回答，那人惡狠狠地瞪了林天音一眼，轉身拔腿就跑，口中還叫嚣道：“等着吧！你以為自己做了這種事情後就能平安無事了嗎？！你殺了總督！住民們都不會放過你！我們會把你抓起來，然後和那老頭一起扔進酸泉裏！！”
“這種事情也不會發生哦。”
那人丢下喬羅夫沖出安全區域，塞利爾的身影突然從黑暗中晃出，他雙手插在外衣口袋，樣子顯得漫不經心地擋住了對方的去路，咧嘴笑笑道，“我倒是建議你們，該重新考慮一下自己現在的立場。”
“該死的臭小子，別太得意了——！！”
那人被攔住腳步，想來也是沒辦法了，突然從口袋裏抽出一把短刀朝塞利爾捅過去。塞利爾身手敏捷地避開，直接一腳踢在他的手上，那把短刀飛出了老遠。塞利爾沒有給他任何機會，那人驚愕地往後倒去的時候，他直接一拳命中對方腹部。
“唔——”
那人悶哼了一聲，當即軟綿綿地跪倒下來。幾乎是不費任何力氣，林天音撿起那把掉在地上的短刀，替那老船長松綁後，朝塞利爾點點頭。
“我以為你不會出手呢……總之謝謝你的幫忙。”
“那是當然啊，看到一個女孩子去做這種事情，我再不動手的話，還算什麽男人啊。”塞利爾笑了起來，他望向林天音的目光有點變了，此刻更帶着一種無可奈何，“你還真是個亂來的家夥，從來都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子。”
“當初老船長跳進海水裏要自殺的時候你不是也救他了麽？”林天音瞥了塞利爾一眼，海盜頭子就好像完全沒聽到一樣對這話毫無反應，顯然是不想再提這件事。
不過到了現在林天音也無所謂了，事到如今，既然都已經做出來這種事，那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果然，跟人玩陰謀論、揣測別人心思這種事情怎麽都不适合自己啊！不管怎樣，林天音覺得自己已經不想再陪這些家夥裝模作樣了——
“那麽你怎樣呢，喬羅夫先生。”林天音終于扭頭望向了最後的喬羅夫，這個人從剛才開始就表現出震驚地不知所措。當看到林天音指向他的時候，喬羅夫愣了數秒，随即就好像是解脫了一般，搖頭嘆了口氣。
“你想讓我說什麽？”喬羅夫苦笑一聲，也沒有想為自己辯解的意思，“小姑娘如果你一直躲在那裏的話，應該已經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了吧？最早以前，這裏的人會齊心協力去捕捉怪物，換取大家的生存空間。盡管傷亡很大，但所有人都沒有任何怨言，大家互相信任互相支持……但是後來經歷了各種動蕩，最初的那群人也所剩無幾，人心渙散。就在這個時候，總督出現了，他是個天生的管理者，把這個地方重新經營了起來。這人提出了可以将每個月獻祭所要付出的代價減少到最小的時候，我們半信半疑，但他真的做到了。就這麽持續了好多年，最初的那批人逝去後，這裏的新人們漸漸也都忘了我們曾經經歷過的痛苦。直到我發現他們獻祭的祭品是人類，是我們的同胞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可我卻無法阻止他們，也無法反駁他們，在我們毫不知情地享受着這份平靜的時候，其實我們所有的人都是幫兇……”
林天音沉默地聽着喬羅夫的話，确實，她無法指責喬羅夫，甚至無法評論總督的這種做法究竟是對錯。從道理上來說，選擇最少犧牲的做法是正确的，但總督卻是自己住在鑲滿寶石的屋子裏，享受着皇帝一樣的生活，卻利用着無辜人的犧牲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那麽就算總督的理由再冠冕堂皇，也無法改變他是個卑劣混蛋的事實。
說到這裏，喬羅夫稍稍有些痛苦地仰起腦袋，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我會告訴這裏的住戶們一切真相，你們不用擔心，這是我們自己犯下的罪。”
“你瘋了嗎，喬喬！”
被塞利爾放倒的那個男人頓時面露驚恐的表情，他趴在地上掙紮着朝喬羅夫大喊：“你知道自己要是這麽做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嗎？！”
喬羅夫苦笑一聲，“我當然清楚，我也做好承擔這一切後果的準備了。”
“住口！你想讓這個地方重新失去秩序嗎？！喬羅夫！！”那人的眼睛中布滿了血絲，聲嘶力竭地大聲咆哮道，“總督大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絕對秩序，就會因為你和這幾個外來者毀于一旦！”
“那樣也好……普西神父。”喬羅夫苦澀地搖搖頭，望着那個憤怒地瞪着他的男人說道，“其實我早就想說了……盡管所有的一切都按照絕對的秩序運轉着，但這些生存下來的人們，真的還感覺到自己是在真正的活着嗎？被洗腦的快樂就是快樂了嗎？除了我們這些所謂的‘高等住戶’，其他的人，根本是連最基本的自由都失去了。大家漸漸開始變得互相猜忌而不信任，争鬥永遠都沒有真正停止過，并不該這樣啊普西神父……我們劃分了那麽多等級規則，卻只會讓所有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在這種殘酷的環境中，活下來的人更應該團結起來，所有人不都應該都是平等的嗎！”
“天真的家夥！！那些愚民根本就不應該有自己的想法，那是容易失控而危險的！他們只要按照總督大人制定的規矩生存下來就是莫大的仁慈了！所以總督早就說過！不應該給外來者這麽多的自由，一開始就應該把他們統統關起來！都是你的錯啊喬喬——！！！！！”
“吵死啦，啰嗦的家夥可是會惹人嫌的啊。”塞利爾突然一個手刀敲在那人後頸上，那人頓時眼睛翻白，瞬間安靜了下來。
然後塞利爾揉了揉肩膀，轉頭望向喬羅夫，站姿有些懶散又漫不經心，咧嘴笑笑開口說道：“喬羅夫老爺子似乎是個理想主義者，不過，我可不讨厭啊。”
“你……”喬羅夫稍顯有些意外地注視着塞利爾，然後他自嘲般輕輕笑了一聲，伸手把那個腿已經軟了的老船長扶了起來，“我一直都很讨厭那樣懦弱的自己，可我卻什麽都改變不了。總督無論什麽都做得很好，輕易贏得了住戶們的信任和擁戴，事實上我曾經也很信任他。唉……不說這個了，雖然現在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但還是要感謝你們，讓我重新找回了自己失去的東西。”
稍微停頓了一下，喬羅夫又望了眼林天音點頭示意感謝，然後坦然地笑了起來：“盡管還找不到完美的辦法……但我們也有自己的驕傲，作為一個真正的男人，無論何時，只要無愧于心就夠了。”
“您是個了不起的人，喬羅夫先生。”林天音鼓了鼓掌，然後在這個時候，她終于再一次問出了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那麽總督已經不在了，現在您能否告訴我，在A區的盡頭到底是什麽呢？”
就仿佛早已料到女孩子會有這樣的提問，喬羅夫并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的視線平靜地穿過了兩人，不知道究竟停留在什麽地方。
稍微沉默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氣後，喬羅夫出奇鎮定地回答道，“你們是想離開這裏吧？沒錯，确實有人進入了A區盡頭的，但那裏可不是通往自由的地方……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們的那個瘋子嗎？他離開後又回來了，因為在那黑暗深處的黑洞，通往的可是更為恐怖的地方啊。”
“那是什麽樣的地方？”林天音皺眉追問。
“是魔鬼們的所在之地。”喬羅夫停頓了一下答道，“魔王城的地下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