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不管辦什麽案子, 最重要的是鎖死一條閉合的證據鏈,而這個案子的關鍵點就是得有個合法合規的由頭把嫌犯提回來對指紋。去詢問謝鑫和茍果果那天晚上,謝鑫隐瞞了自己進入過死者房間的事實, 這是值得懷疑的一點,只不過遇到這種事, 怕被警方懷疑撇清自己實屬正常。從技術層面講, 只能算個旁證。而且已經提錯了一回人, 雖然沒白提——加了個賭博網站的案子, 但要再來這麽一回,羅家楠估計局長得把鞋脫下來抽自己。
這點覺悟他還有。
進安全通道看付立新也在, 他上前招呼了一聲,敲出煙分與對方, 然後把聽詢問錄音産生的想法與對方讨論。付立新聽着聽着, 擡擡手, 示意他稍安勿躁。
“羅副隊, 我當時聽完那姑娘的話, 也特別注意了一下這個謝鑫, 但感覺呢, 應該不是他。”一直以來都默默無聞的老刑警,此時的臉上挂滿自信,“你看啊,我是這麽分析的, 按那姑娘的說法,謝鑫進死者卧室到出來,應該是不足十分鐘,雖然換筆芯可能有個一兩分鐘就夠,但屋外有多少工作人員呢, 随時都有可能有人進去。他不緊張?不手抖?不猶豫?不膽怯?不權衡利弊?……那畢竟是殺人吶,不是萬聖節的惡作劇。”
此話一出,羅家楠服氣點頭:“所以你開會的時候連提都沒提這茬。”
付立新抿嘴笑笑,低頭抽了口煙。比幹勁,他早已比不上這些熱血後輩,年輕就是資本,不怕繞彎路。早些年他走過的彎路加起來可能比羅家楠的車輪子碾過的高速路還長,而這些寶貴的經驗,他願意說給有耐心并且發自內心認同自己的人聽。
回手彈了下煙灰,羅家楠虛心請教前輩:“那照你這意思,謝鑫不用查?”
“還是查查吧,我這只是憑經驗之談,沒有确鑿的證據支持,萬一要是漏網了呢?是吧。”
“曹媛說指紋裏還有化妝品,我想追這條線。”
“嗯?女孩子幹的?”
畢竟歲數擺在那,付立新的糙直男程度只有比羅家楠加個更字。羅家楠聽了嗤出口煙,把曹媛說給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付立新聽得微微皺起眉頭,末了嘆了一聲說:“哎呀我們年輕的時候,除了上臺表演,哪有男的化妝啊,跟你爺爺辦案在外頭風吹日曬的,連雪花膏都不抹。”
“那都哪百年的黃歷了,現在的小姑娘就喜歡漂亮的男孩,你看電視裏那一個個小鮮肉,哪個不比咱局的女的漂亮。”
“這話可別讓你師傅聽見,不然她打死你哦。”
“嗨,我師傅才不在乎呢。”
話雖這麽說,但羅家楠仍是不由皮緊——還真不敢讓苗紅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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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證科使用的數據庫裏,存有海量的化妝品配方信息,專門用來做物證提取分析對比。曹媛加了半宿的班,終于從那堆字小得能看瞎眼的單品信息中對比出三款最接近的配方。其中一款金莳蘿牌的防曬粉底液,經羅家楠與經紀人确認,是工作室帶過貨的産品。帶貨主播正是茍果果,上架時間也恰好在顧臨華死的前一晚。
羅家楠問經紀人把那晚的直播視頻要了過來,一幀幀盯着看,就看謝鑫的手摸沒摸過粉底液。然而結果未免令人失望,從茍果果開始推粉底液到換上另一款産品,謝鑫全程都沒上手碰過一下那管肉粉色的液體,一直是茍果果在試用展示。
不過鏡頭前沒碰過,不代表鏡頭後沒有。而且這樣一來茍果果的嫌疑也變重了,至少從明面上看,他是唯一一個碰過粉底液的人,只不過沒人注意到他是否進入過顧臨華的卧室。
提不提人,陳飛聽完羅家楠的彙報後有着同樣的顧慮。要沒先前陳景琪那一出,茍果果和謝鑫提也就提了,錯了大不了放了。可眼下的情況是,再提錯一次人,工作室那邊往出一抖摟,市局的臉面必将無處安放,到時候局長的臉絕對比鍋底黑的還深。
網絡時代,動辄幾億雙眼睛盯着,誰做決定前不得掂量掂量影響?
雙手撐在陳飛的辦公桌上,羅家楠看着老大那便秘般皺起的眉頭,想着說點寬心的話:“真要錯了,挨局長罵我去,反正先把人提回來再說。”
陳飛不忿的斜楞他一眼:“別說罵你,要打你一頓能解決問題,我至于犯難?”
“……”
真特麽愛我,羅家楠心說。
彼此沉默了一陣,他又想出個轍:“那要不這樣,先不往局裏帶,我帶人去趟工作室,給他倆分開問,看誰能把誰咬出來。”
沉思片刻,陳飛認可點頭:“嗯,謹慎着點問,茍果果可是流量主播,要跟粉絲報個委屈,你小子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特麽還想找沒人的地方揍丫一頓呢。”想起那天茍果果罵祈銘的事兒,羅家楠忍不住小聲逼逼。
“你說什麽?”陳飛眉梢微挑——沒聽清,歲數上來了,這耳朵真沒以前靈。
“啊?沒,沒什麽,我這就去安排工作。”羅家楠趕緊往外閃,“有情況給您打電話啊。”
結果陳飛也跟着站了起來:“等會,我跟你一起去。”
“啊?”
“啊什麽啊?這案子網上都傳成什麽樣了?昨兒盛桂蘭特意下來找我一趟,讓我務必盯緊了你們這幫兔崽子,省得給局裏添堵。”
工作時羅家楠頂不愛帶着領導出門,喝酒另說,只能強忍住趨于皺起的眉頭:“那……開您車還是開我車?”
陳飛倆眼一瞪:“廢什麽話啊,當然開你車了,還指着我給你小子做司機是怎麽着?”
就對方那一臉不耐煩的樣,羅家楠怎麽看怎麽覺着和自家老爹有一拼。想想也是,陳飛是他爺爺的徒弟,一起工作了二十多年,那不就跟半個兒子一樣,和羅衛東有相似之處不足為奇。若非這倆人沒血緣關系,單看脾氣秉性,還真挺像是對兒親生兄弟。
所以之前趙平生說陳飛拿他當兒子似的管,倒也沒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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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的人對警方的出現表現出了極大的不耐,一個個都忙活自己手頭的工作,對他們愛答不理的。羅家楠能理解他們的想法——這屋裏死了個人,你們警察懷疑兇手在我們之中,哦,已經抓錯一次人了,還想再誣賴我們中的一個?呸!
人之常情,大概沒幾個人願意相信自己認識的人裏有殺人犯。
即便是警方三令五申不許透露任何調查消息、對案件的調查進展進行嚴格保密,但知情人衆多,堵不住所有人的嘴。誰都有自己的親戚朋友,外加追消息的媒體絡繹不絕,哪怕只是知道一星半點的內幕,也能添油加醋編出個故事。關于顧臨華的死,網上有不下十個版本,說的一個比一個玄乎。好在他真正的死因到現在還沒被曝光,詢問證人時規避讓對方了解警方掌握的情況,是每個偵查員必備的素養。
等了有将近半個小時,茍果果和謝鑫才從二樓下來,說是有個商務會談,不能讓警察耽誤賺錢。期間羅家楠仔細觀察了一番別墅裏進出的工作人員,支着耳朵聽他們說話,和付立新提供的錄音逐一核對人頭。說謝鑫進過顧臨華房間的那個女孩子是個剛來沒多久的實習助理,個頭不高,頭發染成紅色,臉上肉嘟嘟的挺可愛。她做事很謹慎,遇到問題要問其他人好幾遍解決步驟。
羅家楠把她單獨叫到外面又詢問了一遍。女孩叫張蔓,還是在校大學生,只有周二周五下了課和周末能來這幫忙。問問題的時候,羅家楠注意到她回答完自己,經常會在後面加上句誇茍果果的話,好像是極力向他證明這麽好的人不應該被警方懷疑。
——這姑娘八成是喜歡茍果果。
他敏銳的做出判斷。确實,就茍果果那張臉,的确招小姑娘喜歡。張蔓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茍果果是個無比陽光善良的男孩,頭腦靈活,工作努力,極富親和力,他要不紅,天理不容。
而提到謝鑫,張蔓似乎有些不便言說的感覺。兜了好大一個圈子,她才謹慎的告訴羅家楠,謝鑫那人性格比較陰郁,工作室裏除了茍果果,沒人願意跟他交朋友。而這,也再一次證明了茍果果是個溫柔體貼的人。
羅家楠其實很想告訴她,那小子人前裝得跟朵花兒似的,人後其實就是一坨屎。但細一琢磨,嗨,這話輪不着他說,沒必要破滅一個妙齡女孩的美好幻想。
進屋問經紀人要了兩個房間,羅家楠帶歐健去問謝鑫,陳飛和苗紅問茍果果。歐健還瘸着,但實在不想放棄學習的機會,單腿蹦跶着也得跟來。羅家楠看的出來,陳飛很欣賞這小子的吃苦耐勞勁兒,跟歐健說話和顏悅色的,全然不像跟他說話一樣橫眉立目。這種反差源于歐健的父親和陳飛同僚多年又壯烈犧牲的緣故,故人之子,必然要多份關心和愛護,寬容度也更高。好像曹媛,陳飛提起時總說“我大侄女怎麽怎麽的”,真就像她親叔叔一樣的愛護。
來這的路上,羅家楠嘴欠問了陳飛一句:“頭兒,要我爸是烈士,你對我是不是态度能好點?”
當時陳飛差點從後座撲過來揍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