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拖着累了兩天一夜的疲憊, 回到家呂袁橋只想舒舒服服沖個熱水澡,然後倒頭就睡。剛擰開花灑,就聽衛生間的門吱嘎一聲被拽開, 然後高仁戳門口噼裏啪啦竹筒倒豆子般的說起了杜海威的事兒。事實上呂袁橋對杜海威的八卦毫無興趣,可高仁說他就得着耳朵聽, 要不包子臉肯定得鼓。還的不時應和一聲, 不然得被追問“我剛說的你聽見了沒啊”, 顯得不夠尊重對方。
想過叫高仁進來一起沖澡, 可累得渾身發酸,一起洗也沒啥意義。聽着聽着他忽然支棱起耳朵, 問:“你剛說,報假警那人叫什麽?”
噼裏啪啦的動靜忽然頓住, 高仁想了想, 說:“蓋宇寰還是蓋寰宇來着?小夏說的太快, 我當時沒聽清楚。”
“蓋寰宇。”關上花灑, 全身水滴密布的呂袁橋朝他伸過手。
高仁立馬把挂在牆上的浴巾摘下來遞過去, 表情有些驚訝:“你認識這人?”
“在英國念書的時候, 他是我學弟。”草草擦去頭發上嘀嗒的水珠, 呂袁橋裹好浴巾跨出淋浴間,對滿眼好奇的高仁說:“我就知道這小子早晚得惹禍,他是當時我們那所中學建校百年以來唯一一個被校董會投全票開除的留學生。”
“我的媽呀!他到底幹了什麽?”高仁未免震驚——當初呂袁橋出于自衛打死霸淩自己的同學,也僅有半數校董投票要求開除他。
呂袁橋濃眉微皺:“他把創始人的雕像給砸了。”
高仁的嘴巴立馬變成“O”型:“為什麽?”
呂袁橋的聲音和電動刮胡刀的嗡嗡聲混在一起:“那種貴族私立校有兄弟會, 就類似于校友會那種組織,能加入進去可以非常迅速的拓展高質量社交圈,很多家長削尖腦袋也要把孩子送進那裏就是為這個,但那裏的兄弟會不接受非裔亞裔等學生的申請,蓋寰宇認為這是種族歧視, 給創始人的雕像砸掉個衣角以表抗議。”
高仁皺起臉,又問;“對了,你怎麽确定這個蓋寰宇就是你認識的那個?”
“你一說他家是軍區的我就知道了。”沖幹淨刀片,呂袁橋拽過毛巾抹了把臉,轉頭看向高仁,“最後判他了麽?”
熟悉的須後水味道飄進鼻腔,惹得高仁微微眯起眼:“小夏說,按妨礙公務罪判了三個月的拘役。”
“是妨害公務罪。”聽到不準确的專業用詞,法學專業出身的呂袁橋稍事糾正,又問;“緩刑吧?”
“不知道,他沒說太多。”說到這,高仁忽然歪過頭,語氣略顯諱莫:“我剛開始還以為是個女的呢,那麽玩命的追杜老師,然後聽黃智偉說‘咋沒個女的這麽對我呢’,小夏才說是個男的。”
呂袁橋聽了皺眉笑笑:“黃智偉是不想好好過日子了吧,這話要讓上官芸菲聽見,不得家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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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警告他了,不給我的學習心得包年我就告訴芸菲去。”高仁得意的擡起下巴。
“什麽學習心得?”
“愛國主義教育……”
“我給你寫不就完了,求他幹嘛?”
這話呂袁橋沒吹牛逼,以前在檢察院工作的時候,一個禮拜至少寫五份報告,電腦裏什麽樣的報告模板都有,去萬能的某寶上接單保不齊能接成百萬富翁。不過他家上億的資産,當百萬富翁算越活越抽抽。
就看高仁那終于能看出下巴的包子臉微微鼓起,小聲說:“你一天天那麽累,我哪舍得使喚你啊。”
——嗯,這話聽着真舒心。
呂袁橋立馬哪都不累了,回手一推高仁:“走走走,睡覺去睡覺去。”
“诶,我還沒說完呢——”
“睡醒了再說。”
給高仁推進卧室,呂袁橋回腳把門踹上——上趕着關心別人的八卦幹嘛?先關心關心自己老公的睡眠質量吧!
—
早晨進辦公室,羅家楠看歐健趴桌上睡着了,走過去弓下身貼到耳側,突然“哇!”了一聲。給人家吓一激靈,蹭的坐起,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來。
歐健胡撸着跳得發疼的胸口,哭喪着臉抱怨:“……大師兄你幹嘛啊……人吓人吓死人吶……”
“馬上開晨會了,幫你醒醒覺。”看他那樣就知道是熬了一宿,羅家楠順手把祈銘給做的煎厚土司放到對方手邊,“瘸了呼啦的就別去食堂了,吃這個吧,還你昨天的春卷。”
歐健破涕為笑,扒開餐盒盒蓋,戴上一次性手套抓起來就咬。餓的前胸貼後背了,也顧不上還沒刷牙。這一口下去,好吃的鼻涕泡都快冒出來了。
叼上根煙,羅家楠拿起桌上寫的滿滿當當的記錄本,問:“查着什麽了?”
歐健滿嘴食物,說話含含糊糊的:“你說的沒錯,陳景琪欠了挺多錢的,央行的征信系統裏已經有不良記錄了,身上背着兩家銀行的欠款催繳官司。”
羅家楠眼一眯:“欠多少?”
歐健一怔:“……沒……沒細看……”
“啪嗒”一下,羅家楠把記錄本輕扣到三師弟頭頂,教育對方:“記着啊,幹活得幹利索了,尤其是跟數字有關的,加減乘除又不費腦子。”
“嗯嗯嗯。”歐健忙不疊點頭,受教了,以後長記性。
羅家楠伸胳膊從旁邊的桌上拿過個煙灰缸彈煙灰,接着問:“那他為什麽欠錢,查了麽?”
這個歐健是真查了:“看信用卡記錄都是網上消費,兩三千兩三千的往一家境外電商公司刷。”
境外電商?羅家楠瞬間了然——陳景琪這小子八成是迷上網絡賭博了,被套進了所謂的“殺豬盤”。一般來說賭博網站的收款方大多會套個科技公司或者境外電商之類的殼,而實際控制人,或者說作案團夥都在境外,不過并不妨礙警方抓人。年初經偵和刑偵聯合辦案破了起類似的案子,陳飛還為這事去了趟柬埔寨往回提人。
所以說歐健這一宿沒白熬,根據他的調查可知,如果人真是陳景琪殺的,那麽作案動機就有了。不過光有動機抓不了人,還得有證據。抄起座機給鑒證那邊打電話,羅家楠讓人通知杜海威下來跟着一起開晨會,甭管刑技們查出什麽,先撿能用的用。
由于上班路上聽高仁叨叨了一路昨兒晚上沒說完的八卦,開會時呂袁橋忍不住多看了杜海威幾眼,發動自己的“探gay雷達”來揣摩對方的性取向。至于依據為何,全憑經驗。結論是不好說,要麽是對方隐藏的夠深,要麽是壓根就不是。
給重案組組員做陳述時,杜海威感覺到有股詭異的視線盯在臉上,可目光掃過在座的各位,卻沒發現誰用扒衣服的眼神看自己。大概是神經過敏了,他覺着,自打昨天夏勇輝去還他領帶,好多人看他的眼神都有點怪。
之前夏勇輝說他不肯面對現實,确實讓他很是糾結了一番,為此特意把程傑約出來推心置腹的談了一次。程傑聽了只是笑笑,說夏勇輝那時是吃他的醋,覺得他們倆的關系過于親密,誤以為是杜海威喜歡自己。然後程傑托他幫忙将夏勇輝送的表給對方還回去,又鬧出個把領帶落在人家家裏的烏龍事件。
對于杜海威的自我質疑,程傑反問他:“咱倆從高中到大學一直是同一個寝室,你對我起過一次反應麽?”
那倒沒有,杜海威頓覺松了口氣。不過有一點夏勇輝沒說錯,他的确善于挖掘他人的情緒和思維,可輪到剖析自己的內心世界時,卻是無從下手。也就是說他看起來情商很高,實際上是因為缺乏自我認知而将注意力投注到他人身上的虛假表象。正是這種性格導致他無法維持好一段長久的親密關系。比如上一段戀情,照顧身患白血病的戀人他可謂盡心盡力,然而對方的死卻沒有給他造成過多的悲傷,難過是肯定的,可同時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再比如,當遇到蓋寰宇那種窮追猛打的人時,他第一反應不是“對方是個男的我該揍他一頓讓他醒醒腦子”,而是先審視自身是不是做過什麽讓對方産生誤會的事。然苦思無果,最後只能選擇用斷絕一切聯系、防止自己繼續犯錯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可當祈銘跟他偶然談起自己的感情問題時,他依然能像個身經百戰的情感導師那樣,教對方如何在産生分歧時平緩處理。有點分裂,這讓他覺得可能自己就不适合戀愛結婚,一個人過一輩子不也挺好?
“杜科?”
聽到歐健喊自己,杜海威将視線轉向對方:“有什麽問題?”
歐-問題寶寶-健放下舉起的手:“你剛說死者注射胰島素用的筆芯被替換掉了,所以才造成了過量注射,能把前因後果說的更清楚一點麽?”
杜海威拿起裝有筆芯的證物袋,耐心解釋:“這款筆芯是配備OCX-I型注射筆用的,而死者死前使用的是OCX-II型注射筆,舊款的筆芯長度比新款的短3毫米,無法使用,而兇手在替換筆芯時,将筆芯保護帽扣在了舊款筆芯尾部以補足這3毫米的差距,而這樣做,會導致筆芯的彈回功能失靈,只要一針打進去,不拔出針頭藥水就會持續注射到一滴不剩為止。”
歐健又想鼓掌,結果被羅家楠推了把胳膊,只得乖乖把手放下。
“照這麽說的話,那得是對注射筆使用注意事項非常了解的人,才能想出這種方法?”羅家楠搓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問——出門前忘刮胡子了,都怪祈銘,光着兩條大長腿跟廚房裏做早餐,這不成心招他犯錯誤麽!
替法醫室出席會議的夏勇輝在一旁接下話:“可以朝這個方向考慮,但也不一定,也許是在網上看到過類似的病例報道,我在醫院的時候急診有接過這樣的病人——換了新型號的注射筆,但是舊的筆芯還沒用完,自己想轍給塞進去,結果打過量了。”
“所以說勤儉持家也得分是什麽事兒,”羅家楠嗤聲搖頭,“诶,杜科,筆芯上提取到指紋了麽?”
杜海威點點頭,同時确認指紋并不屬于死者。
“行!”
羅家楠一拍大腿,環顧周圍,朝苗紅彎起嘴角。
“師傅,待會你跟袁橋辛苦一趟,給陳景琪提回來對指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