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降好運,肖夢免單買下了那套前臺桌椅。
自動感應門要根據公寓大門的尺寸定制,幾天後才能安排送貨,桌椅都有現貨,可以當日送貨上門。
店員問肖夢送貨地址,肖夢說:“配送到森林公園就可以了。”
店員以為自己聽錯了,确認:“森林公園?”
不知道黃泉客棧存在的人類是看不到那棟公寓樓的,肖夢想着先讓送貨員把桌椅送到森林公園門口,再問餘叔該怎麽把東西搬進去。
他想,既然都能蓋起來一棟樓,一定有辦法讓這些東西進去。
肖夢淡然一笑:“對,森林公園南門,謝謝。”
店員被肖夢又甜又帥的清爽笑容迷惑,紅着臉點頭:“好的,已經從庫裏調了貨,下午就能送到,請您保持手機開機,等候送貨員的電話。”
肖夢步伐輕盈地出了紅星美凱龍,跨上自行車給公寓座機打了個電話,餘叔很快接通,沒等肖夢問送貨的問題,餘叔先着急地說:“領導,不好啦!那個女鬼剛才趁我溜號的時候跑啦!”
“什麽?”肖夢懵了,“我都已經給她蓋上章了,她怎麽還能跑出去?而且她不是同意入住了嗎?”
“咱這兒是客棧,又不是大牢,入住的客鬼都是來去自由的。”餘叔說,“我看這女鬼應該還是有執念未了,現在這個鬼已經是我們的房客,您已經成了她的監護人,她要是再去害人,到時候陰差問起責任,您被判減壽都有可能啊!”
肖夢眼前一黑。
所以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現在才說?難道以後收房客還要挑遵紀守法的好鬼嗎?
“……我知道了,我這就問問紅姐那個鬼有沒有回她那裏。”
肖夢匆匆挂了電話,又打給楚紅,楚紅的手機沒人接。
肖夢啧了聲,發狠一踩腳蹬,風馳電掣往公館別墅區趕。
騎到十字路口遇到紅燈,肖夢又給楚紅打了個電話,還是沒人接,肖夢一個頭兩個大。
在心裏祈禱格格鬼可千萬別犯錯,楚紅可千萬別有事,又怪自己剛才沒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徹底搞清楚就這麽草草“結案”了。
騎回公館別墅最快也要二十分鐘,楚紅不接電話,難道格格鬼已經回去了?
肖夢越想心越沉,想着要不就破費一下,打個車吧。
正要伸手招出租車,路邊一輛耀眼的銀色法拉利跑車按了兩下喇叭,駕駛座上吸引路人紛紛側目的墨鏡帥哥喊他一聲,“肖夢,去哪兒。”
肖夢只用餘光掃了一眼就認出是祁鈞,詫異看去,滿眼茫然,還有點慌,有種上班時間翹班被老板抓現形的心虛感。
肖夢推着車讪讪靠過去,“祁總好,我去公館別墅區辦點事。”抓個鬼。
祁鈞按開後備箱,襯衫袖子撸起半截的手臂帥氣地撐在車窗上,嗓音低沉地說:“自行車放後面,上車。”
肖夢下意識拒絕:“不用了,我打車……”
“上車。”祁鈞淡淡重複,語氣不輕不重,卻有着頂頭上司不容抗拒的強大氣場。
肖夢:“好嘞。”
領導讓上車,那就不要廢話,上就完了。
肖夢麻溜地把車搬上了後備箱,坐上了副駕駛。
肖夢系好安全帶,祁鈞一聲不吭把車飙出去。
肖夢被跑車加速的推背感壓了一下,幾秒功夫就掠過了他騎車需要拼命蹬幾分鐘才能騎完的路程。
肖夢額發飛揚,迎着窗口呼嘯的夏日暖風,默默在心裏敲算盤,算他需要再工作多少年才能開上法拉利。
還行,也沒多久,不吃不喝再打三十年工,按餘叔的話,都是一眨眼的事……
祁鈞解釋:“我也去公館,回家順路。”
肖夢:“……”公館難道是什麽小區的名字嗎?
肖夢平靜地“嗯”了聲,偏着頭看着連成線的街景迎風流淚。
“都選了什麽?”祁鈞問。
肖夢不解地看向祁鈞,“什麽?”
祁鈞姿态松弛地扶着方向盤,目不斜視:“你剛才不是去逛建材商場?要裝修新房?”
被看到了?
肖夢想到自己免單的好運,好心情地勾起嘴角,說:“嗯,買了大門和一套桌椅。”
“就這些?”祁鈞稍稍偏頭透過墨鏡看了他一眼。
就這些?那他該買多少?
肖夢想了想,可能有錢人習慣買東西一次性包下整個店吧。
肖夢:“嗯,就這些。”
祁鈞幹淨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敲,意味不明地勾唇,“不用給我省錢。”
“什麽?”風大太,肖夢沒聽清。
祁鈞又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沒說話。
肖夢的視線不自覺在祁鈞帥氣的嘴角上多停留了兩秒才不自然地移開眼,手指輕輕捏了下T恤下擺。
幾分鐘車就開進了公館別墅區,肖夢在楚紅家門口下車,祁鈞也跟着下了車。
肖夢茫然看他:“?”
祁鈞摘下墨鏡,略揚起下巴,指了下楚紅家對面的那棟灰色現代風的別墅,“我家。”
肖夢:“……”
肖夢沒時間感慨緣分的奇妙,道了謝,把自行車搬出來停在路邊就跑去按楚紅家門鈴。
按了幾次都沒有人回應,肖夢又朝裏面喊:“紅姐!你在家嗎?!”
房子裏始終沒有人回應,楚紅的手機也一直沒人接。
肖夢緊張起來,怕楚紅出事,決定翻|牆進去,繞到大門旁邊的圍牆就往上爬。
牆太高,肖夢爬了兩下沒爬上去,正狼狽地挂在牆上,忽然聽見祁鈞在身後問:“你在做什麽?”
太着急,肖夢都沒注意祁鈞還在。
祁鈞捏着墨鏡抱起手臂盯着肖夢,肖夢尴尬地把挂在牆上的一條腿慢慢放下來,扒着牆回頭微笑:“我量量這牆多高,老建築就是做得好,防盜效果不錯……祁總還不回家嗎?”
祁鈞:“你想進去?”
肖夢緊張起來,領導不會報警抓他吧?可他必須進去救人啊。
“我……”
“跟我來。”
祁鈞把墨鏡扔進車裏,徑自開始帶路,肖夢一臉懵逼地跟在祁鈞身後,走一步臉上多一個問號。
祁總這是要帶他去找保安嗎?對給自己的優秀員工要不要這麽絕情?
肖夢焦慮地解釋:“祁總,我不是……”小偷。
肖夢話沒說出來就看祁鈞的操作看愣了。
祁鈞用鑰匙打開了楚紅家隔壁別墅院子的大門,自然地走進去,見肖夢愣在大門口,回頭叫他,“進來。”
“您家不是住那棟嗎?”肖夢指着楚紅家對面的別墅。
祁鈞玩味地勾了下嘴角,指着楚紅家的別墅:“嗯,除了這棟,附近都是我家。”
肖夢:“……”哦,地球是我家。
祁鈞把肖夢帶到分開兩個庭院的矮牆前,“這裏比較好爬。”
“……謝謝。”
肖夢一臉尴尬,硬着頭皮在祁鈞的注視下開始爬牆。
別說,确實好爬,一下就翻過去了。
肖夢落了地,又開始為楚紅擔心,快速跑向楚紅家的別墅,繞着房子團團轉,可哪兒找沒鎖的窗戶。
滿頭大汗地找了半天,忽然聽見祁鈞在身後說:“這個廚房的窗戶上不了鎖,你可以從這裏進去。”
肖夢擦汗的動作一頓,僵硬地轉身,看見祁鈞就站在一扇窗下,雙手随意插兜,意味不明地含笑看他。
肖夢:“???”
祁鈞看出肖夢的疑惑,淡淡說:“這棟前陣剛賣出去。”
肖夢扶着牆生無可戀:“…………啊,挺好的。”
肖夢又在祁鈞的注視下費勁地爬窗戶,心想,很好,證據齊全了,一會兒去派出所應該可以直接立案。
終于進了楚紅家,肖夢找遍了整個房子都沒有看見人,覺得事情不對勁,回到一樓正想拿出手機報警,聽見祁鈞說:“好像和男朋友約會去了。”
肖夢驚恐回頭,祁鈞坦然得像站在自家客廳裏,用眼神示意肖夢看茶幾上的一部iphone。
肖夢沉默片刻,認定祁鈞是等着抓他**行竊的現形,準備一會兒直接送他去派出所。
認命後肖夢也坦然了,決定趕快把他監護的“淘氣”鬼抓到,先确保楚紅的安全。
被陰間警察抓到減壽,被陽間警察抓到拘留,那他還是選拘留吧。
肖夢走過去拿起那部手機,看見鎖屏界面上備注“男朋友”的人剛發來的微信:【到了嗎?3032等你。】
肖·母胎單身狗·夢看着那條消息不能理解:“大白天就開房?”
“白天為什麽不能開房?”祁鈞問。
肖夢下意識接話:“白日宣淫,不……”好吧。
肖夢立刻閉了嘴。
優秀員工怎麽可以跟領導讨論doi應不應該在白天這種問題?
祁鈞繃着嘴角看了肖夢好一會兒,點點頭,俊眉微揚,“說不定只是去開房聊天?”
肖夢裝聾,看着手機蹙眉思考,“是忘記帶手機了嗎……”
祁鈞打量着肖夢不安的神情,正要說什麽,就看手機從肖夢突然失力的手裏掉在地毯上,下一秒肖夢整個人猛地跪倒,痛苦地按着頭。
“肖夢?”祁鈞立刻彎腰扶住他,“怎麽了?頭疼?”
肖夢眉頭擰緊,淺咖色的雙眸目光渙散,瞳孔細微晃動,仿佛陷入清醒的白日夢。
祁鈞又呼喚了肖夢幾聲,肖夢感覺祁鈞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他的意識仿佛被強行拉進了某個身體,正接受着不屬于他的視覺畫面。
眼前的畫面像是一段古老的回憶,又像是他親身經歷過的某個刻骨銘心的瞬間,畫面裏發生的一切都讓他感同身受。
畫面裏是明清時期的深宮庭院,“肖夢”走在庭院裏,用年輕的女聲說,“阿紅你在哪兒?臭丫頭,又跑哪兒偷懶去了,本公主的板栗糕晚膳前還能吃到嗎……”
話音剛落,就聽見不遠處結滿橙黃碩果的柿子樹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
“肖夢”順着聲音看去,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楚紅以宮女的裝扮從樹後慌亂地挪出來,衣襟淩亂,稚嫩的小臉緋紅,手裏拎着一個精致的食籠。
宮女楚紅慌張地做了個請安的動作,局促道,“殿,殿下……奴婢正要給您送板栗糕過去。”
肖夢瞬間就明白了,這是公主的生前記憶。
公主揶揄地笑了聲,“看你睡的,袍子都亂了,仗着本公主寵你,愈發無法無天……”
話還沒說完,一個年輕英俊的武袍将軍從樹後慢慢走出來,低頭行禮,“末将見過公主。”
公主輕輕吸了一口氣,肖夢感覺到公主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畫面變換,古樸典雅的寝殿內,公主躺在床榻上,太醫跪在塌邊隔着手帕把脈,嘆息一聲,對身後身着黃袍的皇帝微微搖頭。
皇帝心痛閉眼,揮手讓太醫退下,坐到榻邊握住公主蒼白消瘦的手,沉聲說,“萱兒,朕已下旨為你和齊将軍賜婚,三日後你心心念念的齊将軍就是你的驸馬了,朕的公主,不能抱憾而去。”
公主的肺每呼吸一次都刺痛難忍,在枕上緩緩搖頭,氣息微弱道:“父皇……”
門外忽然傳來盤子摔破的碎裂聲,皇帝怒斥。
楚紅驚恐地跪在一地的瓷白碎片和板栗糕裏,顫聲道,“陛下贖罪!”
畫面再次切換,夜晚的宮內長廊,公主艱難地扶着欄杆走到下人居住的宮苑外,意外聽見裏面楚紅和齊将軍的對話。
“公主已時日無多,陛下私下召我觐見,命我在公主病逝後駐守邊疆,服喪三十載不能納妻納妾……阿紅,你我此生恐無緣了,若不能和你厮守終身,我情願兩年就戰死沙場,不要立下這戰功回京。”
“将軍,奴婢不能這麽做,除了将軍,再沒有比公主殿下待奴婢更好的人了……”
“三日後就要成婚了,難道你真要看着我成驸馬?只要服下這藥,頃刻便可了卻一切苦痛……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永遠厮守在一起。”
“不!不可以!”
“阿紅,你只有一晚的時間考慮……”
苑內傳來楚紅隐忍的哭聲和齊将軍憐惜的安撫聲。
公主仰頭靠在月光下如涼血般暗紅的宮牆上,身體的痛苦和精神的痛苦疊加在一起,捂着心口緊緊閉上眼。
隔日深夜,公主躺在寝殿空洞地虛睜着眼,眼淚從眼角不斷滑落浸濕了綢枕,聲嘶力竭地咳嗽着,肺痛卻遠沒有心痛來得致命。
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公主勉力下床披着素錦鬥篷出了門,到了院子裏,見楚紅穿着漂亮的紅色旗裝拎着一個食籠神色憂郁地徘徊在月光下的暗紅長廊裏。
公主遠遠看了一會兒,扶着欄杆靠過去,“阿紅,盒子裏是什麽?”
楚紅猛地擡頭,驚慌地看着公主,顫聲說:“殿下……”
公主忍着胸口的刺痛和難言的悲傷慢慢走過去,打開楚紅手裏的食籠,看見一小盤精致的板栗糕。
公主閉了閉眼,心如死灰,緩緩睜眼,手慢慢伸進食籠。
楚紅忙按住公主的手,“殿下!這是……”
公主擡眼看着楚紅稚嫩可愛的臉,艱難地扯了下嘴角,輕啞地說,“阿紅,叫我一聲姐姐吧。”
楚紅霎那間潸然淚下,重重跪到地上,“……姐姐。”
肖夢感覺到公主胸膛裏所有沉重的情緒瞬間便釋懷了,公主笑了笑,輕聲說,“夜涼,回去吧。”
楚紅哭着跪地不起,公主獨自轉身回了寝殿,袖口裏捏着一塊板栗糕。
下一個畫面宮苑內滿是吊喪的白绫,肖夢感覺到公主一直積累着痛苦的身體忽然變得無比輕松且毫無重量,整個人像一片羽毛,輕飄飄地離地懸在空中。
公主的鬼魂尋着遠處的喧鬧聲飄去,看見一片身着喪服的人群中楚紅絕望地跪在雪地上,皇帝下令處死楚紅,楚紅沒有求饒,只是流着淚無聲地看向人群中隐沒在最後的齊将軍。
齊将軍蹙眉移開眼,避開她的視線。
楚紅苦澀地勾了勾嘴角,緩緩擡起手,把一直藏在手裏的那塊板栗糕咬進嘴裏,摔倒在地上。
齊将軍睜大眼看着被太監擡走的楚紅的屍體,手指不住發抖……
公主在空中看着眼前的這一幕,滔**火侵占了全部渾濁的意識,視野變得血紅。
肖夢恍然了一瞬,眼前的畫面變成了高檔的現代酒店大廳,紅色高跟鞋不穩地踩在大理石地面上,腳步聲緩慢而沉重。
肖夢感覺到某種強烈的負面情緒,積壓了數百年無法得到纾解的情緒幾乎讓他整個人陷入窒息。
到了3032房間門口,門開,留着現代短發的“齊将軍”穿着襯衫出現在眼前,笑着叫,“阿紅。”
肖夢離體的意識到了這一幕瞬間抽離,身體的感官漸漸恢複。
祁鈞的呼聲在肖夢耳邊響起,“肖夢!”
肖夢猛地吸了一口氣,在祁鈞背上喘息着睜開泛紅的眼,啞着聲音說,“快……去西斯特酒店。”
祁鈞腳步一頓,已經到了車邊,見肖夢醒了松了口氣,“去醫院,去酒店做什麽?”
肖夢還能感受到殘留在意識裏的強烈恨意,公主的想法此刻還和他重合在一起沒有完全分開。
肖夢皺起眉頭,語氣不善:“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