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殺氣”騰騰(五)
“這是一個事兒。”劉兆摸着前額坐下來,“另一個事兒是關于趙拓棠的。老虎說他收到風聲,過兩天趙拓棠要接一批貨。
大頭擊掌道:“這可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嗎?我們就跟趙拓棠說內部沒收到風聲,然後配合老虎把他們人贓并獲一網打盡。”
劉兆道:“我把這件事交給你和阿镖負責,具體計劃和步驟你們打個報告過來,我讓局長批複。”
“好!”大頭鬥志昂揚。
常鎮遠不屑地冷笑。
局長吃飽了撐着管這樣芝麻綠豆的事,所謂批複還不是劉兆說了算?所謂的兩個組也就走個形式,最終的決定權還是牢牢把持在他自己手裏的。
劉兆手指在報紙上輕輕地敲了兩下,問常鎮遠道:“你要不要抽空去看看勵琛?順便探探口風。這場襲擊案肯定沒有表面上這麽簡單。連保安都能看清章長發的長相,勵琛卻口口聲聲說天太黑沒瞧見……這不擺明着想要大事化了嗎?像他這樣的人吃了這麽大的虧還想要大事化了,肯定是有什麽把柄抓在對方手裏。”
常鎮遠道:“我不負責趙拓棠的案子嗎?”
“這是兩組的互相支援啊。”劉兆道,“再說了,勵琛好歹給了你那麽多情報,于公于私,你也得去走一趟吧?”
常鎮遠道:“你不是正在調查他嗎?”
劉兆道:“一碼歸一碼。你探望他是私,探望中探口風,那是公嘛。你可以公私兼顧。”
常鎮遠道:“探望病人要送禮的。”
“……”劉兆無語地看着他伸出的手。
為了方便他們行動,劉兆給他們配了輛車。大頭喜滋滋地開着回家,路上時不時地說起給趙拓棠下套的事。常鎮遠邊聽邊打瞌睡。0
大頭聲音偏低沉,用來催眠再好不過。
到了家,淩博今見常鎮遠一晚上整個人都懶洋洋地提不起勁,突然冒出一句,“師父擔心勵琛?”
Advertisement
常鎮遠剛邁上樓梯,聞言腳步不停地繼續往上走,“有時間想東想西,不如想想明天早飯吃什麽。”
淩博今撓頭道:“大餅油條?”
“白粥吧。”
“好。”
回房,把淩博今的視線隔絕在門板上。常鎮遠掏出手機發了條問候的短信給勵琛。
沒想到廖秘書口中關機的勵琛竟然很快回了短信。
尚好,勿憂。海鮮寄放保安處,記得取。
若是換做別人,看到對方受了傷還惦記着給自己送海鮮,一定感動得無以複加,但落在常鎮遠心裏只覺得危險。勵琛對常鎮遠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有什麽感情他一點都不清楚,也不想清楚,畢竟這件事與莊峥毫無關系。但是這件事帶來的影響他不得不考慮。
從積極的方面考慮,勵琛沒發覺常鎮遠的不同,念着舊情多方提供幫助,但是這種幫助真的是不計回報的嗎?從勵琛的短信和禮物攻勢來看,顯然不是。常鎮遠雖然可以接受和男人在一起,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勵琛。
勵琛背景深厚,注定他的婚姻和未來容不得他一廂情願。而且他心思陰沉,和他在一起必定提心吊膽,為他,為自己,也為那些藏在暗處冷不丁跑出來放冷槍的人。
這種日子他不想再過。
從消極的方面考慮,勵琛發現他和常鎮遠不同,那會是什麽結果?
變成常鎮遠以來,他很少考慮自己借屍還魂被揭穿的後果,一來因為這件事太匪夷所思,大多數人不會想到,二來就算想到也沒人能夠證實。但勵琛不同,他太敏銳,太深沉,知道太多那個常鎮遠的事,所以對現在的常鎮遠來說,就像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炸的定時炸彈,讓他不得不時刻提醒自己繞開他。可以說,連趙拓棠算在內,勵琛是常鎮遠目前遇到過最危險的人物。因為他了解趙拓棠,卻不了解勵琛,他清楚趙拓棠的籌碼,卻不清楚勵琛,他能猜測趙拓棠打的算盤,卻猜不到勵琛。
睡意因這番思量漸漸消散。
他從床上起來,打開窗戶抽煙。
或許劉兆是對的。
除掉趙拓棠,拔掉他心中的刺,他才能睡得安枕。
除掉勵琛,拔掉他身邊的刀,他才能吃得甜香。
以他目前的身份和立場,逃避是不可能的。他是常鎮遠,就和勵琛有瓜葛,他是警察,就必須要抓趙拓棠。
大頭聽到樓道腳步聲開門,就看到常鎮遠和淩博今神采奕奕地下樓。
“嘿,你們今天怎麽這麽早?”以前一直是他三催四請才見人影。
淩博今朝屋裏張望,“王瑞呢?”別人的綽號他都叫得習慣,就是王瑞總忍不住跑出他的原名來。
大頭道:“沖澡呢。”
常鎮遠聞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大頭道:“你看什麽呢?”
常鎮遠道:“他今天能動嗎?”
“湊合吧。折騰到後半夜才睡着,現在能起來就算不錯了。”大頭道。
常鎮遠道:“折騰這麽久?”
大頭道:“可不是,難受啊。”
常鎮遠道:“難受就別折騰啊。”
“就因為難受才折騰啊。”大頭疑惑道,“你沒喝醉過,不知道喝醉什麽滋味啊?”
常鎮遠瞄了淩博今一眼,靠着牆抽出根煙叼在嘴裏不說話。
大頭跟着看向淩博今。
淩博今噌得從樓梯上跳下來,邊往屋裏沖邊道:“我去瞧瞧他。”
大頭突然嘿嘿笑道:“你這麽早下來,不會也是為了趙拓棠的事沒睡好吧?”
常鎮遠将煙從嘴裏夾下來,道:“這有什麽好想的?”
“沒什麽好想?你支持我的方案?”大頭樂了。
“當然是據實以告。”
大頭茫然道:“什麽據實以告?”
常鎮遠道:“告訴趙拓棠,風聲走漏了。”
大頭跳起來,“你瘋了!這麽好的機會!”
常鎮遠道:“你和趙拓棠鬥了這麽久,之前遇到過這麽好的機會嗎?”
“當然沒有!”
“那怎麽現在就遇到了?”
“天要收他呗。”
常鎮遠一言不發地盯着他。
大頭腦袋瓜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視下終于開始運轉,“你是說,這是個陷阱?”
常鎮遠道:“還是個除了傻瓜誰都不會往下跳的笨陷阱。”
“有你這麽損的麽?”大頭道,“這也不一定是陷阱啊,萬一要是真的呢?多好的機會,你舍得放棄?”
常鎮遠道:“陷阱裏不放點誘惑,你會往下跳?”
大頭沉默半晌道:“那怎麽跟老虎交代?”
常鎮遠道:“交代什麽?”
大頭道:“我們要把風聲走漏啊。老虎他負責緝毒支隊,我們總要把這件事跟他通個氣吧。”
常鎮遠道:“你看過警匪片吧?”
“看過。”
“哪部警匪片把卧底的事滿世界宣揚的?”常鎮遠睨着他。
大頭語塞,“可萬一讓老虎知道……這……”這是劉兆頭一回讓他負責案子,不免束手束腳。
常鎮遠道:“那就別讓他知道。”他最終還是把煙點燃了,現在想想,怪不得當年莊峥混得這麽風生水起,果然是此消彼長啊。
四個人坐在車裏,各想各的心事,竟然沒什麽話說。
直到警局。
常鎮遠第一件事就是給趙拓棠發了個郵件,說緝毒支隊的确得到了風聲,讓他行事小心。
大頭坐在桌子上看得心驚膽戰,看着發送成功之後才反應過來道:“我們還沒寫計劃書呢。”
常鎮遠淡然道:“我們想到抓趙拓棠的辦法了嗎?”
“沒啊。”
“那你有什麽計劃?”
“不是啊,我們不是出賣情報了嗎?”
常鎮遠道:“這是正常交流。”
“那什麽是不正常的交流?”大頭虛心求教。
常鎮遠道:“申請槍支什麽的。”
大頭:“……”大頭道:“那我們現在做什麽?就這麽等着他回複?我估計他現在還沒起床吧?”
“應該起床了。”常鎮遠記得趙拓棠的生活習慣也不錯,雖然不像他那樣規律得近乎強迫症,但大多數時間還是習慣早睡早起。他朝大頭伸出手道:“車鑰匙。”
大頭掏出車鑰匙放在他掌上,“你去哪兒?”
“醫院。”
大頭一下子從桌上跳下來,“我和你一起去。”
常鎮遠道:“你和勵琛熟嗎?”
大頭這次學乖了,死皮賴臉地笑道:“你介紹介紹呗。”
常鎮遠道:“好啊,我先介紹,然後等你們混個十年八載混熟了,我再和你一起完成隊長布置的探口風任務。”
大頭幹笑道:“十年八載這麽長啊。”
常鎮遠道:“運氣好,說不定三年五載。”
“行了行了,不就不想讓我去嘛。你去吧。要不帶上和尚?”大頭看向正研究其他案件的和尚。雖說他們手頭最重要的案子是趙拓棠和勵琛,但平時瑣碎的案子也有很多,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一個人當幾個人用。
淩博今聞言擡頭看他。
常鎮遠抓着鑰匙往外走,“我認識路。”
勵琛住的病房當然是醫院最好的特等病房。
常鎮遠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勵琛和一個正在削蘋果皮的漂亮護士溫柔地說笑着。
勵琛看到他進來,笑容立刻擴大了兩倍,“我還以為你要下班才來。”
常鎮遠将劉兆贊助的水果放在床邊上,“隊長讓我公私兼顧,所以我公私兼顧地來了。”
護士削完皮,将蘋果放在旁邊果盤上,向常鎮遠打了個招呼出去了。
常鎮遠道:“早知道醫院有這麽好的福利,我就應該晚點拆石膏。”
勵琛道:“你知道我在這裏沒什麽朋友,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才需要護士。如果你住院的話,這些事不用護士來做……當然,前提是你希望我做的話。”
常鎮遠對他眼中暗示視而不見,“我寧可下半輩子平平安安。”
勵琛低頭淺笑。
常鎮遠道:“你笑什麽?”
“我以為你變了,其實你沒變。”勵琛道,“骨子裏還是我認識的常鎮遠。”
那是,骨髓鐵定是一樣的,只是靈魂不一樣。常鎮遠道:“關于案子,你有沒有消息告訴我?”
勵琛笑容微斂,卻不是不悅,而是一種訝異,一種困惑,“你想知道什麽?”
他想知道什麽他會不知道?
常鎮遠心中冷笑,表面上波瀾不驚地問道:“你真的不認識打傷你的兩個人?”
勵琛道:“不是不認識,而是沒看清楚,他們跑得太快了。但是今天早上警局給我打過電話,說人已經抓到了,一個叫陳大海,一個叫章……”
“章長發。”
勵琛道:“章長發我沒什麽印象,但陳大海我見過,他是陳強富的朋友。”
常鎮遠拉過椅子坐下,“你認識陳強富?”
勵琛道:“他是侯元琨的義子,所以我們一起吃過飯。有一次,那個陳大海也在。”
常鎮遠道:“你們之間有什麽過節?”
勵琛道:“從我的角度來說,沒有。”這句話說得相當有技巧。
但常鎮遠窮追猛打道:“那你覺得從他的角度呢?”
勵琛苦笑道:“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他們的背景我多少知道一點,但是想要做生意就沒辦法,三教九流黑白兩道都要打交道。反正我心裏有底線,知道什麽事情能沾什麽事情不能沾。不過陳大海他們既然已經捉住了,應該很快就能知道他們的動機吧?”
常鎮遠道:“他們說是見財起意。”
勵琛揚眉道:“我之前并沒有去過銀行,也沒帶很多現金。”
這是在否定陳大海和章長發的作案動機?常鎮遠略感驚訝。他以為陳大海和章長發既然成為求和的犧牲品,那麽勵琛和對方應該已經達成一致,決定私了才對。
果然,勵琛接下去道:“難道是因為我開的車?”
常鎮遠知道再問下去也沒什麽結果,意興闌珊地閑扯兩句就要告辭。
勵琛突然笑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耐心。”他仰頭回憶往事,“記得當時你吵着嚷着要跟着我開公司,哪怕當司機也願意,誰知道後來因為那件事,你沒多久就跑去當兵了。”
常鎮遠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
“鎮遠。”勵琛側頭望着他,“你那時候的願望還算數嗎?”
“我是個警察。”常鎮遠頓了頓,“鐵飯碗。”
勵琛道:“如果希望你加入我的公司是我現在的願望呢?”
常鎮遠邊往外走,邊頭也不回道:“聖誕節的時候,你可以問問聖誕老人願不願意把這個願望放進你的襪子裏。好好養傷,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