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葉梨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如果敢去找林真?惠,我非扒了她的皮——”
楚漣扯了扯葉梨卿的袖子,讓她冷靜下來。
“林真?惠的目的是收拾你,而不是幫助顧澄當活雷鋒。就顧澄那個情商,她不可能?跟林真?惠好好談事情的。”楚漣說,盡管她心?裏很清楚,這話不過是讓葉梨卿能?開心?一點?。
葉梨卿搖搖頭,她開始在黑暗的客廳裏來回踱步,楚漣聽見塑料拖鞋的底部在與地板摩擦,還有葉梨卿嘀咕的聲音。
“林真?惠一心?想要對付我,”她說,“顧澄可能?也要跟我翻臉了。我沒想着要和她翻臉,到頭來是她先跟我翻臉。”
“顧澄先翻臉也挺好的,”楚漣試圖安慰葉梨卿,不過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安慰可能?是火上澆油,“至少你真?的和她打起來的時候,你就能?先道德綁架她了。”
“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在黑暗之中?,葉梨卿踢到了茶幾?,疼得罵了一句,然?後她打開了燈。然?後她站在茶幾?旁邊,轉過頭看着楚漣,就像是對楚漣宣布某項重大決定,或者?——幹脆,就像是要向楚漣求婚那樣。
“遲永寒明天火化??”她問。
“對,她表妹說現在遲永寒的遺體還在殡儀館。”
“我們去殡儀館。”葉梨卿從茶幾?上抓起車鑰匙,換了鞋就匆忙往外走。
楚漣連忙追上去:“去殡儀館?現在?天都黑了,人家肯定早就下班了。”
“顧澄可不管下沒下班,明天遲永寒就火化?了,如果你是顧澄,你會現在去找遲永寒的屍體做手?腳,還是明天在火化?爐前搶人?”葉梨卿冷冷地說,聽她那語氣,就像恨鐵不成鋼的老師在念叨“別人都在學習就你在睡覺,現在這個階段你睡得着嗎”。
楚漣無奈地跟着葉梨卿走了出去。葉梨卿在夜色中?将車開得飛快,楚漣側過臉悄悄地去看她,她發現葉梨卿臉上的肌肉總是繃得很緊,而且她一直在用食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方向盤。
這座城市很大,一共有兩個殡儀館。葉梨卿開了快一個小時的車到達了第一個,不過她只是在殡儀館門口調了個頭,連車都沒下,就說:“不在這裏。”
她又開了半個多小時的車,才到達另外一個殡儀館。殡儀館下午四點?就下班了,大門處的電動門緊閉,不過在門前的空地上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正是顧澄的金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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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漣知道她們來對地方了。
葉梨卿把普桑停在金牛座的旁邊,在熄火拔鑰匙之前,她停頓了一下,看向楚漣。
“小漣,你知道你現在沒法退出了。”
楚漣說:“我本來也沒想着退出。”
這場游戲,是她一開始就非要加入的。也許游戲沒有那麽好玩,但只要葉梨卿在身邊,楚漣就覺得已經得到足夠的獎勵。
兩個人直接通過傳達室進入殡儀館的大門,有個保安坐在傳達室裏,盯着監控畫面,監控屏幕上此時是一片雪花,但那保安卻?死死地盯着屏幕,好像那裏正在播放什麽扣人心?弦的大片一樣。葉梨卿和楚漣大搖大擺地從他身後經過,他也置若罔聞。
分?明已經初夏了,但一進入殡儀館的大門,楚漣就覺得迎面刮過來的風有種令人難受的寒意?,更?重要的是,楚漣感受到那種強烈、jsg熟悉而恐怖的氣息……時間?。
仿佛是紅色的天體已經在她的腳下。只要她邁出一步,她就會落入時間?的深淵。
楚漣之前并沒有去過殡儀館,她擡頭看了看,三面都有巨大的建築,她不知道應該去哪找顧澄。
葉梨卿可能?也在想着同樣的事情。她望向前方辦事大廳的臺階,對楚漣說:“小漣,我盡量會告訴你我接下來要做什麽,我相信對于其中?大多事情已經能?夠理解了。但萬一你感覺到一點?小小的疑惑,不要問我,好嗎?”
楚漣幹笑了兩聲:“我不想看到你受傷。所以如果如果我能?有幫助你的機會,請你不要推辭,好嗎?”
葉梨卿皺起眉頭,轉頭瞪着她,就好像想要質問楚漣,都到什麽時候了,還在想打情罵俏的事情,或者?是質問楚漣是不是小看她,她絕對不會需要楚漣幫助的。不過葉梨卿的眉頭随即又舒展開。她的唇角帶着淺淡的笑意?,像是一場楚漣十幾?年都沒有做完的夢。
“成交。”她說,随後她握緊了楚漣的手?。
“我們得用遲永寒的死亡來找顧澄。”葉梨卿解釋。
“中?規中?矩的方法。”楚漣評價。
眼前的殡儀館辦事大廳消失了,她們站在遲永寒租住的小區裏,顧澄的那輛金牛座停在小區消防通道上,大燈沒有關,照得前方道路一片雪亮。這就是遲永寒自殺的那個夜晚。
葉梨卿甚至沒有猶豫,直接進入樓道,按下電梯上行按鈕。走廊裏的感應燈好像壞了,光線一明一暗,電梯運行時也咣當咣當,像是恐怖片中?的場景。但楚漣一點?都不害怕,她只是陷入了沉思,當葉梨卿這樣頻繁地來到死人的世界,而每一次她都與“它”進行某種溝通,為什麽葉梨卿仍然?會如此心?智健全而完整?
是否那只是“它”的一種篩選,“它”需要一個具有這樣天賦的人留在世上,留在凝滞不前的時間?之中?,觀察着一切。
她們等待電梯的時間?大概是一分?鐘,不過這一分?鐘又被暫停分?割成無數時間?的區間?。楚漣發現自己能?夠“找到”,或者?是“看到”,用一種更?容易理解的說法是,她能?“感應到”顧澄,也輕而易舉地知曉顧澄所做的一切。
遲永寒仰面躺在她卧室的床上,床頭扔着一個已經空了的藥瓶,床邊有把椅子,上面放着一個很大的臉盆,臉盆上的标簽紙都還是嶄新的,顯然?是遲永寒剛買回來就投入使用的——盆中?盛滿了血水。
顧澄在面對遲永寒的屍體時,內心?平靜得有些異常。但她還是伸手?摸了摸遲永寒的臉,又整理了一下遲永寒的頭發,仿佛要從那冰冷的肌肉中?感受到她活着時的溫度。
而站在床腳陰影中?,抱着雙臂冷冷看着這一切的,正是林真?惠。其實有時候楚漣習慣叫她穆睦,畢竟她和那個楚漣認知中?的林真?惠相去甚遠。話說回來,楚漣總是和姓林的糾纏不清,且大多不會有什麽太?好的結果。楚漣現在只能?慶幸葉梨卿姓葉若娃,和林八竿子打不着。
然?後顧澄就坐在了床邊,緊緊挨着那滿是血水的臉盆,她将一只手?按住遲永寒的太?陽穴,好像在感受什麽。她的額頭和鼻尖滲出一點?汗珠,如同正在忍受某種痛苦。林真?惠抱着雙臂緩緩走到床的另一側,她也伸出一只手?腕和手?指都戴滿名貴珠寶的手?,按住遲永寒另外一邊太?陽穴。
“回來吧,寒寒。”顧澄低聲念叨。
這種所謂的複活并不需要佐以咒語的配合,所以顧澄的低聲念叨可能?只是在給她自己壯膽,或者?她覺得那樣比較有氣氛。
滋滋啦啦的、像電路接觸不良的電流聲開始響,仿佛是遲永寒在低聲念叨着什麽,只是那連綿不斷的電流聲不斷變得急促、尖銳,随後成了讓人難受的嘯叫;很快,一切又恢複了沉寂。
床邊就是房間?裏的玻璃窗,窗簾沒有拉,不過窗外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楚。一道詭異的光忽然?從窗戶上劃過,就像閃電撕開黑色的天幕那樣。林真?惠擡起頭看了一眼,她的眼中?閃動着狂熱、無比激動的光芒,她笑了起來,牙齒幾?乎全都露出在嘴唇之外,像一具正在腐爛的骷髅。如果不是她還用一只手?按住遲永寒的太?陽穴,她可能?會沖向窗戶迎向那詭異的光。
在生死的通道之間?,“它”已經覺察到了,“它”就要出來了。
葉梨卿的聲音響了起來,将這一切幻象擊得粉碎。
“快點?!”她在喊,“快點?阻止她們!”
電梯還沒有來。
“爬樓梯!不能?讓遲永寒複活,不然?‘它’就要來了!”葉梨卿又喊道。
不,楚漣沉思。
這裏是遲永寒死前的景象,是不存在于這個時間?中?的空間?,顧澄如果想要阻止葉梨卿和楚漣,她一定早就在這個空間?中?做了手?腳,葉梨卿根本沒有那麽容易就能?阻止她們,甚至可以說,她們無能?為力。
盡管楚漣所看到的是遲永寒所在小區的景象,而她們所處的位置,應該還是在殡儀館中?。
楚漣拿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我要報警。有人晚上闖進殡儀館想要偷遺體。”
葉梨卿伸手?去搶楚漣的手?機;“這個時空本來就不存在,報警是沒用的,小心?——”
她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一個極其恐怖的聲音。
那并非是人的聲音,即使是用電子合成器模拟出這樣的聲音,也需要極強的想象力。
來不及了。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就已經提示了她。來不及了。
“過來,”那個聲音說,“過來,我想要見你。”
是“它”。“它”來了。
手?機從手?中?滑落,楚漣本能?地想要轉身就跑。她發現自己還能?看到遲永寒卧室中?的所有景象……遲永寒坐了起來,她的眼睛睜開,但那已經不是一雙人的眼睛了,而是紅色的天體,表面布滿漩渦,在昏暗的房間?裏閃着詭異的光……所有的死者?都興奮地聚集了過來,詭異的白光頻繁在窗戶上閃動。
在這所有的一片混亂中?,楚漣聽到自己身邊的葉梨卿在拼命喊着什麽,楚漣從來沒有見過葉梨卿這麽失态地大喊大叫,畢竟她連摔盤子的時候都像是在作?态,只是她喊出來的話,楚漣一句都聽不懂。後來楚漣才想到,葉梨卿喊的一定是俄語,而且她不止一次聽到了“蘇卡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