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對于?楚漣而言,做|愛并非像空氣或者水那樣?不可或缺。它更像是郊游——周末又恰好天氣晴朗的時候會考慮去周邊逛逛,次數不用太多,一兩個星期來一次足矣。這個頻率甚至還可以更低一些,在楚漣因為工作而傷神的那兩年裏,她覺得自?己?大多數時間都處于?賢者狀态。
這和?葉梨卿也有關系。
葉梨卿不算是個性冷淡的人,也沒有發生過“楚漣在上面累得呼哧呼哧,葉梨卿在下面睡着了”之類的尴尬情況。她只是——就那樣?接受,然後等待着一切過去。如果天氣特別熱,完事後她會去洗澡,吻着楚漣的臉頰和?肩膀,濕漉漉的頭發垂在楚漣的脖子上,然後對她說晚安。她像極了一些裝腔作勢的愛情小說裏描寫的完美情人,什麽都很好,只是矜持。
不過沒關系,楚漣愛她。
楚漣從來沒有想過把葉梨卿和?林雨菱進行比較,或者是對比她們的性格、習慣,以及床上的表現。她覺得那不道德,而且沒有什麽能夠和?葉梨卿比較,葉梨卿就是葉梨卿,是她的小葉姐姐,是單元素集中唯一的存在。
後來,楚漣再描述做|愛的感覺,她也許會考慮用喝酒喝到飄飄然時的快感來形容。
她在2015年10月的時候還在她父親的公司——後來是穆睦的公司上班,也是從那時起她開?始喝酒。盡管葉梨卿極力?阻止楚漣喝酒,楚漣還是喝了。
有些事情像本?身就注定?好的。楚漣注定?因為林美麗和?葉梨卿産生交集,也注定?因為林雨菱和?葉梨卿重逢。葉梨卿不希望楚漣喝酒,楚漣也努力?假裝對酒精視而不見,但她後來依然喝了很多酒。
2015年10月,楚漣開?始為自?己?的将來做打算。她發現即使穆睦收購了大半的股權,還對公司業務進行了大規模的調整,仍然無法挽回?公司一路朝着破産清算道路上狂奔的腳步。她開?始頻繁浏覽各種招聘網站,積極參加各類招聘會。
楚漣有個志同?道合的同?事,姑且叫她叫婷婷。志同?道合的意思是,婷婷也在積極為自?己?尋找下家。她和?楚漣同?齡,本?科專業叫做“國際貿易管理”,同?屬于?管理學門類,也同?樣?是不好找工作的天坑專業,她和?婷婷很快就成了飯搭子兼好朋友。不過僅此而已,婷婷并沒有被劃入楚漣心目中任何一個“重要人物?”的合集。
穆睦在管理公司的過程中,給?自?己?定?位并打造出來的是一個比較親民的霸道女總裁形象,幾乎每周都要有一次員工聚餐,不去不行。用一種當?時比較時髦的說法,這叫做“團建”。
楚漣其實?很煩這種社交活動,一幫人白?天坐在工位上大眼瞪小眼,晚上還要圍着酒桌面面相觑,簡直就是變相加班。楚漣寧可在家吃葉梨卿煮的泡面,也不想吃餐廳裏的山珍海味。重要的是,她還讨厭穆睦在飯桌上一直打量她的眼神。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在婷婷(還有其他同?事,尤其包括那個該死?的穆睦)的鼓勵下,楚漣開?始嘗試喝酒。
當?然,一開?始喝沒有那麽過分。穆睦點的都是洋酒,她尤為鐘愛伏特加。伏特加的味道幾乎就是酒精兌水,除此之外別無它味,因此在摻了其他飲料後變得更容易入口。一頓飯下來,楚漣大概會喝一杯果粒橙——裏面摻大概50毫升的伏特加。
許多年後,楚漣去日本?旅行。有一天晚上,她從靜岡市街頭一家飯店前路過,那家飯店外牆鑲嵌着落地的玻璃窗,靠窗戶的那桌人一看就知道是出來團建的公司員工。一個女人捧着酒杯站起來,用日語招呼着大家炒熱氣氛。就是那一瞬間,關于?穆睦的公司晚上聚餐的所有記憶忽然複蘇,像飓風一樣?席卷了楚漣,她幾乎想要立刻彎下腰逃跑。穆睦盯着她的眼神,杯子中永遠喝不完的摻着酒的果粒橙。最後楚漣把那些酒都喝完了,她的靈魂馬上就飄飛了起來,像死?去的人靈魂離開?軀殼,她甚至想要喝更多的酒把靈魂再拽回?來,但她知道那是危險的。
總之,在靜岡時,她并不想表現得太狼狽,她只是把頭轉向另外一邊,這樣?她就看不到餐廳中的任何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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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的10月,楚漣還沒有意識到這一場場的聚餐其實?是穆睦某種無意識的暗示,那真的是日本?職場的習慣——可能韓國職場也有這種習慣,但至少日本?職場上存在。
那時楚漣回?家通常會很晚,她一回?到家就馬上去洗澡,為了不吵醒葉梨卿,她有時候會在沙發上睡覺。怎麽可能不吵醒葉梨卿?更何況她看起來不需要睡覺,也不需要吃飯。有好幾次葉梨卿肯定?聞到楚漣身上的酒味,不過什麽都有沒問。
葉梨卿從來沒有責怪過楚漣。她只是平靜而憂傷地看着楚漣,就這樣?。
酒精實?際上是個表面美麗辛辣的惡魔,它不會放過任何人。顧澄也愛喝酒,即使她寄宿家庭的男主人(或者說是她的養父?)因為喝多了而對自?己?的腦袋開?了一槍,她還是離不開?酒精。好在楚漣沒有跟顧澄喝過酒,因為她相信顧澄會對葉梨卿告狀。
在十月中旬的一次聚餐時,楚漣喝了第jsg一杯摻了伏特加的果粒橙之後,她膨脹了,認為自?己?還能再喝一杯。不過第二杯喝下去之後,效果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二的平方和?二的立方。她坐在桌前,感覺腳底下踩的是水,餐桌在水面上搖晃漂浮,所有人的臉在空間之中緩慢旋轉。紅色的星球就在她的眼前,藏在菜肴的盤子裏,藏在無數光年之外。
就是那個瞬間,楚漣感覺到危險在逼近。她喝醉了,神志不清,甚至無法判斷所有的事是真實?發生的,還是在夢中。
“喝點酸奶吧?”楚漣聽到婷婷在她身邊關切地說。
“要不讓某某把你送回?去吧?”另一個同?事說,楚漣沒有聽清楚某某的名字,那不重要。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楚漣回?想起來,好像有好幾個片段是空白?的,有幾分鐘楚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記得自?己?搖搖晃晃走?出了酒店——也許沒有那麽搖晃,她還聽到婷婷在她耳邊喋喋不休說着明星八卦。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就坐在一輛車的副駕上。
車子沒有發動,秋雨潮濕而冰冷的氣味從敞開?的車窗外吹進來,這時候楚漣的意識好像清醒了一些,她擡頭就看到擋風玻璃外的夜色,轉過頭又看到方向盤上保時捷的标志,還有方向盤後面的穆睦。
穆睦在跟她說話。楚漣盯着穆睦豔紅的唇一張一合,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穆睦在說什麽。
“你住在哪裏?”
“我自?己?回?去,謝謝穆總。”楚漣說,準備打開?車門下車。就在她研究車門是怎麽拉開?的時候,穆睦已經傾身過來,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找到你了。”她說。
不是穆睦的聲音。不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甚至,不是屬于?人的聲音。
楚漣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轉頭,呆呆地看着穆睦,在車頂燈光之下,穆睦妝容精致而美麗的臉開?始發黑,皮膚和?肌肉從骨頭上脫落,掉落在高檔的座椅上。她一塊連着頭發的頭皮耷拉下來,遮住了半邊臉和?她的眼睛。
弄亂了,楚漣因為酒精而遲鈍的腦子裏只有這個想法,弄亂了。
穆睦就是“它”。“它”已經來了,無論葉梨卿曾經怎樣?想要“它”無法找到楚漣,但“它”還是不可避免地找了過來。
就在這時,楚漣那邊的車門忽然被打開?了——從外面拉開?的。秋夜的冷雨嘩啦啦灌進來,穆睦又恢複了她漂亮幹練的模樣?,她只是在擔憂地看着楚漣,生怕楚漣酒精中毒身亡一樣?,然後她又挑高了眉毛,帶着禮貌的驚訝神情看着那個拉開?副駕車門的人。
穆睦确實?應該感到驚訝,保時捷是從裏面上鎖的。
但楚漣更驚訝,因為拉開?車門的是葉梨卿。
葉梨卿穿着上個世紀流行的翻領西裝外套,裏面是一件黑色的格紋連衣裙,葉梨卿曾經說過那種裙子叫做“布拉吉”。她沒有打傘,長發披散在肩上,被雨淋得濕透了。
葉梨卿盯着穆睦。楚漣從來沒有見過葉梨卿這樣?的神情,她的臉上就像蒙了一層冰,沒有半分情緒流露,與?其說葉梨卿表達的是敵意,楚漣覺得葉梨卿更像是在恐懼,或者在思索。她在想什麽?
穆睦也在看着葉梨卿,過了許久,她微微揚了一下下巴,顯出一個微笑。那是勝利者的微笑嗎?還是穆睦只是比較生硬地打個招呼?畢竟楚漣還坐在穆睦的車上,一身酒味。
楚漣下了車,關上車門,避免這兩個人繼續用目光交火,楚漣砰的一聲把車門關上,然後她主動去拉葉梨卿的手。
“我們回?家吧。”她對葉梨卿說。
葉梨卿低下頭,好像還想着什麽。真奇怪,半個小時前,楚漣感覺自?己?醉得能馬上倒頭就睡,現在她卻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清醒了。
葉梨卿沒有開?車,她一路從她們的住處冒雨走?到酒店,頭發和?西裝外套的前襟全都濕了。楚漣站在路上打了一輛車,她們一同?坐在出租車後排座位,一直到出租車行駛出去了很遠,楚漣發現自?己?還緊緊握着葉梨卿的手,她的手上滿是雨水,冷冰冰的。
楚漣從出租車的後視鏡裏看到,穆睦的保時捷仍然停在路邊,久久沒有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