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所以,我算什麽?”…… (1)
喜娜是韓籍姑娘, 對妝容發式有着獨到的見解,因此每一次新發了服飾,都迫不及待想要給紀湫進行試穿整理。
在她的形象維護方面, 可謂是用心良苦。
所以當她正興致勃勃給在紀湫改變發型的時候, 手腳戴着鐐铐的紀骁的出現,打斷了她的靈感, 令喜娜非常惱怒。
喜娜早就知道來人是誰,頤指氣使地把紀骁打發去了廚房, “把池子裏的抹布洗了, 在園子下面捉一只雞, 給老虎喂去。”
紀骁吓得臉又白了幾度。
紀湫也是最近才知道, 老三闵玉之前從非洲回來的時候,給大家人手帶回來一只動物。
紀湫的是一只小老虎, 之前受了傷,視頻裏指名道姓要闵玉帶回來的。組織裏的醫生治了很久,現在已經能活蹦亂跳了, 但因為年紀尚小,身量其實并不駭人, 跟大型犬差不多。
提起老虎, 紀湫就又憂心了。
從這幾天的溫度氣候來看, 組織身處的環境, 不像是亞熱帶, 甚至大膽點說, 連華國都不是。
紀湫花了好些天, 也沒确定這裏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區域。
天氣喜怒無常,時而藍天白雲,時而狂風驟雨, 說熱就熱,說冷就冷,偶爾一陣風,還帶着強烈的潮氣,這樣的環境,難免讓她的鼻炎更嚴重。
去下面餐廳的時候,又是窗戶緊閉,四周寂靜,沉悶得像置身于水下。
夜晚的時候,溫度驟降,她必須的開暖氣才能在溫暖幹燥的被子裏睡着。
以及,這裏大多數的地方都是銅牆鐵壁,信號屏蔽,但凡能與外界進行通訊的設備,出廠時皆帶着特殊裝置,與預警系統相連,一有情況發生,很快就能鎖定方位,并理解拉響警報,粉碎資料,疏散成員。
紀湫雖然并非工科,但也差不多能了解組織在信息技術方面的防控程度,這讓她徹底打消了向夏樹和蒼洱聯系的念頭。
紀湫在床上翻了個身,苦思冥想。
有關藍蠍真正露面的情節,在原書中,只出現在夏樹被抓進敵營以後。
因為作者寫感情戲太牽動人心,導致她根本沒有仔細看劇情,所以這段情節大部分她都直接跳過,只從蒼洱重遇夏樹開始。
但紀湫并沒有因此就放棄。
她一定能記起些什麽有用的東西。
黃昏日落。
岸邊站着個穿黑風衣的男性。
風迎面吹來,把他黑色的頭發吹得狂舞。
二十分鐘後,他等到了一艘潛艇,下來的制服男人恭敬颔首,将他身邊的行李箱放進了艙內。
明亮的中部大廳裏,爐火正旺,熱氣卷着熏香撲面而來,白玉瓶子裏是剛換上的鮮花,鮮翠欲滴的模樣很是讨喜。
男人脫下他的黑風衣,随手選了一朵百合,放在手裏用指尖掐斷了綠色的根莖,端詳了片刻,就丢進火裏燒得灰飛煙滅。
他背着手,不動聲色地走到沙發上圍坐在電腦前的三個人。
“是我沒用,我反正解不開,你們解的開麽?”
少年似乎很是不悅,負氣地拔高了音量。
身邊的兩人不屑地觑去,“你發生什麽火啊賀初序。”
“我又不是鄭驚渡,計算機我不在行啊,術業有專攻你不懂麽。”
賀初序氣急敗壞,“難道我就專攻?!”
眼看就要吵起來,身後有人從容提議。
“商氏也不是吃素的,在牆外面轉幾圈倒還勉強可行,可你真要翻到最裏面去,只有驚渡或可一試。”
男人氣定神閑的建議,倒更令人聽出幾分“所以你真的不行”的斷論。
三人卻未未來得及體會的這麽深徹,只是驚喜交加。
“闵玉!你這神經病可終于回來了。”
“幾點到的?”
“不是說明天才回來麽!”
男人狹長的丹鳳眼眯了眯,帶着些意味深長的狡黠,“友情提示,善用現有資源。”
在衆人茫然的神色下,闵玉看了幾眼一旁還未下完的國際象棋,将白子挪了一個位置,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據說來了一只新寵物。”
賀初序側身回坐,“害,我以為你說的是誰呢,你口中的那只寵物,有點野性難馴。”
闵玉笑了一下:“再野的獅子,也總會有弱點。”
冰冷的牢房裏,高瓦度的白熾燈整夜整夜地亮着。
闵玉後一步前來的時候,賀初序和塗嘉世已經在外面一大塊單面玻璃外站了許久。
男人閉着眼,支着一條帶着傷的長腿,靠在牆面上。
他的皮膚白得沒有血色,臉上半點的污痕也藏不住,白襯衫領口松垮,布料上黑一塊紅一塊,觸目驚心。
即便如此,男人的眉宇間仍舊一片端方如玉的寧靜,遺世獨立,就是如今淪落到這番境地,也不見一絲的落魄和狼狽。
這讓塗嘉世和賀初序并不敢輕易與他對峙。
兩人像在細致地商讨戰略,望着裏面的棋局苦思冥想,步步為營。
闵玉戲谑地嘲諷一句,“有必要麽。”
說罷不等賀初序阻止,大張旗鼓推門而入。
大難臨頭的危機中,靠在牆上的商皚只是緩慢地掀了掀眼皮。
底下漆黑深邃的一雙眼睛露出來,目光卻只是懶散地放在牆角。
闵玉也不在意,好整以暇地觀望着商皚。
“商總大名,在下久有耳聞,只是沒想到,跟商總見面的時候,會是這樣一幅場景。”
眼前的挑釁,未能讓商皚的表情泛起一絲波瀾。
闵玉自顧自地嘆息,“真是沒想到,我們的小六妹平時看上去嬌嬌憨憨的,做起事來卻是一點也不含糊,把商總诓到這個地步。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誠不欺我。”
說着他笑了一聲,陰險地俯低下身,“天之驕子,也能淪落為囹圄碩鼠,風水輪流轉啊。”
商皚閉上眼,“不要再說廢話了,你們來找我,有事吧。”
闵玉望着商皚如冰雕般毫無情緒的臉,笑了一聲,“商總,如果我說,能放你一條出路,你覺得如何?”
商皚眼皮也未動:“你沒這種本事。”
闵玉不怒反笑,“你倒也說對了一部分,不過你要是不去做的話,那痛苦可是一般人承受不了的哦。”
塗嘉世彎起漂亮的桃花眼,歪着頭玩着頭發,“藍蠍會的刑,可是千奇百怪,專業拆解一百年。商總可以開始想想,失去哪個部位,會在你的接受範圍之內。”
血腥的畫面感演繹在人腦海裏。
商皚唇邊忽然有笑,“你們要讓我做什麽。”
賀初序倚在牆邊悠悠開口。
商皚眸色不明,“我不知道。這不是我管理範圍。”
塗嘉世氣笑了,“你是商氏總裁你能不知道,開玩笑呢吧。”
商皚看向面前那個妝容詭異的女孩,“SHHI項目板塊我從不過問,集團自有它獨立分明的運行機制,它加過多少密我更是不知。”
塗嘉世看商皚這話不像是撒謊,有點茫然地看向身側的闵玉。
“商總不知道也無妨,那就以您的智商迎難而上吧。”
闵玉輕描淡寫,眼中閃爍着一抹狡猾的光彩,口蜜腹劍,綿裏藏針。
這話一說出口,連賀初序和塗嘉世也有點意外。
闵玉這意思,是讓商皚從無到有,憑借所能,打開自己公司的內網。
先不論商皚願不願意,他們更多的還是懷疑,就商皚這技術,差了鄭驚渡十萬八千裏吧,闵玉也敢讓他試。
太兒戲了。
然後他們看向商皚,發現他眉眼平靜,竟然沒有一口拒絕。
似乎沉思了一下,商皚擡眸。
“可以,但我有一個要求。”
塗嘉世頓時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你知道自己現在什麽處境嗎,還敢提要求,未免太猖狂點吧。”
商皚目光輕蔑地掃落,“那就算了。要打要罵任憑處置,人固有一死,沒什麽可怕。”
冷硬的态度令塗嘉世啞口無言。
空氣凝固半晌,闵玉開了口,“你要求什麽。”
商皚搓撚着手裏的鐵索鏽跡,眼底凝着一線暗淡莫測。
只聽他幽幽吐露,“紀湫,我要見她。”
賀初序一震,第一個反應過來,“你想得倒是美,現在你有資格見六姐麽?就憑你也不怕髒了……”
“好。”
闵玉打斷了賀初序,無視旁邊兩道不可思議的目光,輕緩地笑開,“只要你破解,我就讓你見小六。”
一言為定,監牢部的得到通知過來處理犯人手铐。
闵玉塗嘉世和賀初序三人退出屋子。
賀初序拉着闵玉表示很憤怒,“你怎麽能答應他這種要求啊。”
闵玉氣定神閑,“誰說了答應過就一定要兌現。”
這番理直氣壯的無恥,真讓賀初序一時語塞,“好吧……”
這邊塗嘉世也把賀初序拉着,小聲嘀咕,“你話也別說太早了,跟他能破解似的。着什麽急。”
賀初序深以為然。
紀湫懶懶散散一覺睡到正午,喜娜一看見紀湫醒了,忙殷勤地遞上熱水巾。
“主人,806那位主子早上來找過你。”
紀湫熱敷着眼部,“二姐?”
喜娜拿起一把魚齒梳,“說是中午親自下廚,準備讓你過去嘗嘗新菜色。那位主子也是等了您好久,天天嚷着說做的東西都找不到有品位的一同分享,很是無聊。”
說着一腳踹了踹地上頂着盆的紀骁,紀骁連忙靠近了幾步,估算着紀湫刷牙的位置,好精準地接住水。
喜娜這時又找了把密集一點的木梳,“主子您今天想穿什麽顏色。”
紀湫打了個哈欠,說了句随便。
簡單整理好,紀湫敲開了806套房的門。
裏面三個侍者守在圓桌邊,而餘菲則系着一條圍裙,在開放式廚房裏忙活。
分別有兩個女傭幫忙清洗蔬菜和處理一些零碎的雜工。
但切菜的工作餘菲卻并未讓給他人。
紀湫走進廚房的時候,餘菲正在切韭菜,寒芒熠熠的雪白刀刃,一下一下地從頭落到底,節奏均勻,速度緩慢,妩媚的臉上是狂熱的享受。
興奮到甚至有些忘情,以至于紀湫走近,餘菲才有所察覺地擡起頭。
“啊呀,你來了。”她眼睛像月牙般挂着,舌頭似在齒間舔了舔,“來,番茄留給你。二姐知道你最喜歡把它們剁得粉身碎骨了。”
紀湫看着玻璃器皿裏幾個紅豔豔的番茄,聽她這樣形容,感覺自己的腦袋裏忽然有了畫面感。
餘菲眼睛很漂亮,但此刻由于內心高昂的情緒,那雙美目睜得很大,眼白留出不少,眼仁圓滾滾地放在正中央,如果不看她勾起的唇,她給人感覺更像是受到了某種驚恐。
此時紀湫正被她這般注視着,接過她熱情遞來的刀子。
不負她的期待,紀湫拿出一顆番茄來,一刀切成了兩半。
餘菲在旁邊貼心地鼓勵稱贊,“對的,就這樣,把它切碎成肉餅……哦不,番茄餅。”
紀湫捏緊了刀把手,沖她擠出一抹笑去。
起初紀湫聽喜娜那番話,還以為餘菲是個狂熱的烹饪大師,然而時間過了半個多小時,紀湫看她還在切菜。
這大概是個打着做飯的幌子,實際上享受切煎炸的變态。
哪裏是在切蔬菜,完全是在殺蔬菜吧。
因此餘菲把黃瓜、卷心菜、大蒜等淩遲過一番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為了契合主題,餘菲十分随意地出鍋了一盤糖醋生蚝,優雅地放在桌子上,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紀湫坐在一端,接過餘菲遞過來的菜譜。
所以這頓飯,大概就是一道親手做,其他全靠點。
餘菲換了一套衣服,坐在主位上,搖晃着紅酒杯,“随意點,別客氣。”
紀湫翻了幾頁,選了有四五個菜,确實也沒客氣。
當第一道菜黃油北極貝上桌的時候,餘菲眼睛眯着,興致勃勃地問紀湫有關于A城的事情。
“聽說這一次你收獲不小,把商氏那個高高在上的額繼承人都給坑得半死不死,我真好奇,你都用了些什麽手段。”
紀湫嘴裏嚼着食物,“我哪有二姐懂得多啊,二分運氣,八分還是二姐教得好。不過還是太笨了,最開始的時候做錯了好多事情,現在想起來真的是大型社會性死亡現場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是我沒錯了。”
餘菲聽着紀湫的誇贊,笑得花枝招展,但很快她的笑容從唇角慢慢冷了下去。
“那你就跟姐姐講一講,我都教了你什麽?”
紀湫拿着刀叉的手一頓。
她擡起頭,看見對面餘菲一臉的高深莫測。
“比如……欲拒還迎,看人下碟,當時聽着好像簡單,但實際上真正要做到還是挺艱難的。”
紀湫觀察着餘菲表情,發現她不以為意地搖頭一笑。
“寶貝,像商皚那種男人,陰沉寡淡,恰恰就喜歡你這種張牙舞爪的小可愛,你只需做你自己,他自動就會被你吸引。你不要不信,二姐我可能比商皚他自己還要懂他哦。”
紀湫心裏松了口氣,“我相信二姐看男人的眼光。”
——只要你不再問題刁鑽,你說我兇神惡煞我都沒意見。
餘菲喝了口紅酒,幽幽道,“說不定你現在這種原形畢露,兇神惡煞的樣子,他更喜歡哦。姐姐我就很吃你這種——天真殘忍的小姑娘。”
紀湫:……
您還真說啊。
屬實有感覺被冒犯到。
“我哪有啊……”紀湫原本想謙虛一下,然而笑出聲來,卻有種詭異的嬌嗔,聽得自己個都汗毛倒豎。
門再次被推開,送餐員推來法式梅汁小羊排。
餘菲在對面說着這些年的在情感方面做的“市場調研”,紀湫聽得內心不住地握草草早早早,說得正歡,忽然出了意外。
盤子從肩頭一斜,汁水全部灑在了她的白裙子上。
紀湫幾乎是第一時間站起身來,望着自己一片狼藉的裙子,大發雷霆。
“我饒不了你!”
底下跪着的是個頭發花白的男人。
面對紀湫的怒火,他只是逆來順受,沉默地把頭埋得更低。
這裏的人進來之前都會進行殘酷的培訓,讓他們從生理上就得習慣被打罵和虐待,屆時犯了錯才不至于求饒鬧到主人的耳朵,另其煩亂而壞了心情。
紀湫忍着心頭惡氣,“我這條裙子,你死多少次都賠不起。”她捏緊了拳頭,“給我帶下去關着。”
幾個黑衣人得令,很快就把地下的男人拖走了。
喜娜得知了消息,風風火火帶着一條裙子給紀湫換上。
她便又和餘菲繼續美好的飯局。
直到兩點,紀湫才依依不舍地告別餘菲,往自己的套房裏返回。
此刻,天空已經下了點小雨,不見天光的房間不開燈便一片漆黑。
紀湫躺回床上,手蓋在額頭,深深嘆了口氣。
此刻她不知,直線距離兩百米的密室裏,商皚戴着腳铐手铐,坐在一張辦公桌前。
他的面前是一個電腦,頭上懸挂着一顆早就壞了的燈泡。
電腦屏幕的白光照得商皚臉色更為蒼白了幾度。
賀初序在旁邊看着,表情漸漸變了。
等商皚又走了幾步,塗嘉世很是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賀初序,對他一陣擠眉弄眼,表示內心的遺憾和訝異。
賀初序心有不甘地把塗嘉世的手拂開,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承認自己确實剛剛出了破綻,這才沒有進得去。
兩人看得越來越專注,不斷傾着身湊前,恨不得把電腦盯穿的模樣,像極了觀看大神解題的學生。
闵玉看不下去了,在旁邊輕輕咳嗽了幾聲。
塗嘉世和賀初序這才意識過來,趕緊擺正姿态,把不斷驚喜睜圓的眼睛合上,重新換了副見過世面的不屑表情。
商皚大功告成,雙手從鍵盤撤下。
他的臉上并不見多少攻克難關的喜悅,亦如平常的散漫和疏離,在安靜的空氣中低低說道,“好了,該你們兌現承諾了。”
賀初序得了闵玉一個眼神,上去敲打幾番,最後朝他點頭示意。
商皚确實破解了。
成了闵玉先前口中那除了鄭驚渡以外的天下第二人。
是以闵玉也頗為荒唐,不知是何心情地笑了起來,“不愧是少年班的神童啊,智商和手段果真沒令我們失望。”
商皚面無表情,對闵玉的捧殺充耳不聞,只淡淡提醒,“過獎,我不過只是在破解的同時,還安了一個小玩意,如果你們敢把我當傻子戲弄,那這個東西一個小時以後就會自動報警,同時把內部資料全部銷毀。”
男人擡起暗芒流轉的眼眸,有所強調,“絕對會讓你們,滿盤皆輸。”
闵玉聽了頓時頭兩個大。
賀初序在身邊束手無策到只好翻白眼。
塗嘉世也只能把商皚望着。
三只狐貍,在此之前自以為把商皚陰得百無一漏,誰曾想,他卻是他們的一着不慎。
沒辦法,被商皚反将了一軍,闵玉只好兌現承諾。
他那終日挂在臉上的孟浪笑容,于商皚轉身的那一刻,也不忍咬牙切齒了一番。
賀初序在身後很是鬧別扭,嘴裏嘀嘀咕咕。
“我不同意,這家夥就是個定時炸·彈,六姐跟他有仇,他這次去指不定要對六姐做什麽。”
“都已經是不會再有交集的人了,他這麽做根本無濟于事,我看人早就該殺了,根本也留不到現在來讓人惡心。”
……
賀初序跟塗嘉世忘情地叭叭,沒注意前面的男人停下了腳步。
商皚面朝着走廊,良久沉默。
賀初序一時捉摸不透,心頭蓄着的火氣正要找借口發,卻突然聽見商皚沉靜無波的聲音。
“我可以答應你們,只進去二十分鐘,話問完我就走。但是你們不許進來監視我。”
賀初序哪裏願意,“誰知道你要對我六姐做什麽!”
“我已經讓過最後一步,也給了你們餘地。勸你們也不要得寸進尺。”
商皚的聲音很平淡,但卻讓賀初序急火攻心。
“你現在什麽語氣?敢威脅我?呵,你一步一鈴铛的聲音,沒有提醒你自身難保麽。”
商皚沒有回頭,“你們尚且連程序密碼也破解不了,現在難道妄圖去摘下我埋下的那顆炸·彈?你們可以不講信用,不講規則,但恐怕沒辦法無知無畏吧。”
賀初序捏緊拳頭,吃癟吃得惱羞成怒。
塗嘉世怕賀初序沖動,将他擒住,“還是看看情況吧。”
商皚獨自迎着昏暗的光線步步而去,在一間套房前站定。
他合目沉吟良久,終于擡手敲了兩下門。
很快,門就開了。
裏面露出半顆腦袋。
陌生面貌的女傭面色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大概是很久沒聽到聲響,裏面傳來另一道聲音。
“喜娜,怎麽了,來的是誰啊。”
名叫喜娜的姑娘松開門,露出款款前來查探的身影。
紀湫目光從喜娜挪向門外,瞬間凝固住。
商皚身上仍穿着當日那件衣服,上面髒兮兮皺巴巴,他應該從來沒有過把一件衣服穿得這麽久過。
男人的頭發淩亂不堪,細碎垂下的發絲從額頭垂下,甚至遮住了眼睛。
他雙手雙腳帶着鐐铐,铮铮地反着銳利的光,周身的束縛給他添上一層陰戾氣息,如今他就在門外站着動也不動,連放在人身上的目光也是冰寒徹骨的。
紀湫也不知是震驚還是如何,沒忍住退後一步,然後就在原地生根似地僵硬了。
兩相對峙間,他們彼此誰也沒有先一步開口。
直到又有一個人好奇走近。
紀骁看見商皚的時候,也是意外不已。
他看着商皚手腳的東西,大吃了一驚,“商總你怎麽也來了,還這幅模樣?”
喜娜聞言,頓時明白過來了。
“這就是商皚嗎?”
紀骁狂點頭,嘴角是掩蓋不住的欣喜若狂。
“商總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真的是太慘了。他們怎麽對你了,打你了,還是罵你了,罵了的話罵了些什麽?你快跟我說說,讓我開心開心啊哈哈哈哈。”
如今當真應了那句話,虎落平陽被犬欺。
紀湫的聲音自旁邊響起,“紀骁,你越來越把自己當回事了。”
冷靜的聲音立刻熄滅了紀骁得意興奮的火焰。
喜娜作為一個惡仆,将仗勢欺人一詞發揮到得淋漓盡致。
他走到績紀骁跟前,“今天樓上的地板都擦完了嗎?主子的頭發都是撿起來洗幹淨的,要是少了一根,你就別想活了。你以為現在還有命活,都是因為誰。”
紀骁吃癟,眉目低垂了半晌,對着紀湫卻又忍不住戲谑道,“妹妹,哥哥真心為你好,還是忍不住多一句嘴,你現在要準備換身份,多半國內也不待了,沒有必要再和無關人等牽扯關系。”
商皚眉頭微動,“換什麽身份?”
紀骁迎着商皚的眼睛,“F國政要兒媳的名頭,可是比你商皚之妻的名頭響亮得多,我們湫湫今後的日子風光去了,哪像之前在你們家盡受窩囊氣。”
他憋足了勁,仿佛要将過往在商皚哪裏失去的尊嚴都給找回來。
“那些大資本政治家哪裏是你們商氏比得了的。從前你們對我妹妹多有不屑,現在你們根本高攀不起她……”
紀湫咳了兩聲,卻見身邊喜娜不僅沒有打斷的想法,反倒聽得興致勃勃,她斂着眉頭忍無可忍,不能讓紀骁繼續嘚瑟下去。
“夠了!”
紀骁吓得心驚肉跳,一下子回過頭去,看到的是紀湫陰沉的臉龐。
之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妹妹,如今仿佛原形畢露,一個眼神就能主宰人命似地可怕。
“誰叫你不經允許跟他說這麽多的。”紀湫走過來,站在紀骁身前,話鋒朝着商皚,卻只是目光冷漠地掃過。
紀骁聽紀湫這話的意思,不是想當着商皚打他的臉,立刻又樂呵起來,不知羞恥地往自己臉上打了幾個耳光。
“是妹妹想的周到,我錯了,命都是你給的,我去給你擦地板。”
說罷就狗腿地溜了。
喜娜看得不過瘾,走到紀湫跟前憋着嘴,“主子,你就該讓紀骁繼續說下去啊,這個男人之前讓你吃了不少的苦頭,不能就這麽算了。”
對面鐵索似乎有所動靜,冷咧咧地發出了一些毛骨悚然的聲響,把喜娜聽得不由骨頭一寒。
商皚已走了進來,卻只是停在五步開外。
他的眼裏暗淡一片,分明看着人,卻讓人并沒有被注視的感覺。
“請你立刻離開,我和她有話需要單獨講。”
聲音淡漠,但喜娜聽着卻莫名火大,“你這是在命令誰呢!”
紀湫閉了閉眼,把她拉了回來。
喜娜心中不忿,“主人,這個男人定是要來找你算賬的。”
紀湫眉頭皺起來,“你是覺得我連一個戴着手腳烤的人都打不過是嗎?”
喜娜如鲠在喉。
她終究還是沒法忤逆紀湫,只好咬着唇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下去。
安靜的複式小會客廳內,紀湫靠着英倫風寶石藍單人沙發,好整以暇地打量商皚。
黑色紗裙層層垂落,優雅得像一朵黑色大麗花,領口堪堪遮姣好的風采,露出纖細白淨的天鵝頸。
那雙上挑着的眼睛伶俐美豔,卻偏偏又在他面前築着戒備,清冷桀骜的的表情,就又更添上幾許旖旎風情。
“商皚。”紀湫品着這個名字,饒有趣味地笑了下,像在戲谑前世的一段露水情緣,“說吧,你來找我想幹什麽。”
商皚深沉的眼睛看着她,像是已經不認識面前這個玩世不恭的女子。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紀湫眉毛挑高,似乎是困惑了一瞬,而後恍然理解到他的話。
“你是說跟R國政要的姻親?”紀湫放在凳子上的手,百無聊賴地伸展兩下,“很正常不是麽,在A城的使命完成,我自然是要去繼續下一個任務的。”
商皚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她是怎麽把一段婚姻說的這般兒戲。
“紀湫,你是從多久開始做這種事情的。這是你第幾次?”
紀湫頗有遺憾,“實不相瞞,比起幾個哥哥姐姐,我這是第一次做任務。不過還算完成得不錯。”姑娘似乎頗有成就地擡頭沖他一笑。
燦爛地望着的模樣,對他卻不是寬慰,更像一種淩辱。
商皚呼吸不穩,怒氣似乎燒紅了他的眼,“所以你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早就計劃好的陰謀,對麽。”
紀湫面對着他的質問,不帶任何猶豫地點了點頭,“嗯呢。”
商皚萬萬沒有想過,她的回答竟然是如此斬釘截鐵,簡單粗暴。
“所以,我算什麽?”
商皚捏緊了發抖的拳頭,眼裏燃着火苗。
他沒想過得到什麽,只想讓她平安,然而他萬萬想不到,等待他的卻是身陷囹圄,淩虐之災。
原來只是自己一廂情願,他的這份情意,在紀湫這裏如此不堪。
不顧一切拿着商氏命脈前來相救的自己,算什麽!
這些問題在幾天裏日日夜夜拷問着他的靈魂,讓他心火難耐,備受煎熬。
然而如今自己仍是一腔孤勇,像一個在牌桌上失了理智的賭徒,頭腦發熱地把自己葬送得傾家蕩産,也只為來見她一面
——然後又再次重蹈覆轍,萬劫不複。
原來即便給他第二次機會,他仍舊會執迷不悟,他活該是飛蛾,撲死在火裏。
紀湫眨眨眼,匪夷所思地望着面前緊咬着牙關的男人,好奇發問,“商皚,你難道在生氣嗎?于我而言是陰謀,于你而言不過是順水人情,你又何必做出一副像是我剝奪你什麽、虧欠你什麽一樣的表情?”
彼時紀家和商家的聯姻,也就只是走一個過場,沒有酒席,沒有儀式,就只是扯了個證。
婚後的商皚依舊如婚前奔波往返,日理萬機,唯一改變的,最多不過是多讓助理向妻子多傳達了些“不要”、“不去”、“不回”的話。
之前他商皚有多敷衍,多無情,此刻的紀湫就有多漫不經心。
商皚再如何隐忍,卻仍是藏不住胸膛紊亂的起伏。
他眼睛紅得厲害,抿緊了唇,許久一言不發。
紀湫似乎看見商皚半沉着的眼底,似有痛苦掙紮之色。
過了很久才聽他說,
“是的,你沒有虧欠我什麽,是我欠你太多。現在這個樣子也是我咎由自取。”
男人說話的時候,嗓音像是含了沙子,喑啞得不能聽。
他的悲傷落在紀湫眼底,讓她渾身不自在地動了動,變了個舒服點的姿勢。
“我不喜歡聽你這麽說,我們還不是親密到可以有所虧欠的關系。”
商皚牙關收緊,“你說的沒錯,是我自視過高。你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裏,但你今後還準備繼續這樣多久!為了你的目的,去騙更多的男人,跟更多的男人結婚麽!”
她迎上商皚怒意蓬勃的注視,天真地偏過頭,繼續而言。
“我跟別人怎樣,跟你有什麽關系。既然結婚和愛情的欺騙,能讓我更快地達到目的,何樂而不為?”
商皚詫異地望着紀湫,唇瓣顫抖,“你真的這麽想?”
紀湫像是對他的變了調子的音色渾不在意。
“我們不過才認識短短不到一年而已,還輪不到你來過問我的私事。我之前的事情你沒有資格打聽,我未來要做什麽也不需要你多管閑事。”
紀湫俯身,句句放緩。
“況且——你知道嗎商皚,你已經無法再參與我的未來了。我這裏,可沒有你的位置,我不會僅僅只是止步于你這一段,你別忘想控制到我什麽。”
女子的眉眼藏在陰影裏,直白誅心,句句刺耳。
磅礴的野心,追名逐利的瘋狂,在她那雙分明清澈動人的眼裏熊熊燃燒。
商皚最是知道這種瘋狂,因為他也是這種人。
曾經是……
但凡換一個人,他只會燃起戰意,一決高下。
然而這個人變成了紀湫,商皚便無法接受。
“你真是瘋了。”
商皚手背冒起根根青筋,附着的血管似乎都叫嚣着要炸裂開來,短短幾個字,卻是從牙齒縫裏磨出來。
面前人滿眼血色,大受刺激的模樣,讓紀湫陡然生出一種錯覺,仿佛這個男人下一秒會撲上來狠狠咬她一口,以解心頭被苦苦欺騙之恨。
紀湫卻一笑而過,“所以素來以心狠手辣著稱的商總,現在竟然也有資格對我嘲諷評價起來了嗎?據我所知,商皚你也不是什麽好人吧。真跟別人打起商戰來,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呢。”
話音正落下,門外響起來人的告知。
“Charon小姐,Pluot先生來了。”
屬下恭敬地稱呼兩人的代號。
霎時間,商皚卻似腳铐的束縛燙得厲害,讓他連身子也晃了下。
這個名字的意義,紀湫心知肚明,是以她電光火石之間,看了一眼商皚。
卻見商皚罕見地瞪圓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似乎從沒有哪一次有如今這般想得到答案。
紀湫卻沒有成全他的意思,徑直站起。
她剛到樓梯口,孟蘭宴就已經走了上來。
孟蘭宴似乎并沒有意外商皚的存在,反而笑得很親善。
“商總的心願已了,現在可以回去了。”
商皚這時才轉過身來,眼角未斂殺意。
沒有與孟蘭宴說話的意思,帶着手腳铐的男人,從容不迫地從他身邊路過,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