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紀湫身後有商皚,你的……
紀湫和商皚怎麽會有孩子!
他們不是都要離婚了嗎?
他們不是感情不好嗎?
為什麽會有個這麽大的孩子!
祝桑在後面不斷深呼吸, 試圖壓下自己那反将一軍後的嚣張唇角。
商皚默默低頭沉吟片刻,孩童般可愛的眸子裏一閃而過機鋒。
“你已經知道答案了,所以可以走了嗎?”
商皚唇角掀了掀, 背着書包颠颠地推門去了休息室。
楚賢留在原地, 就像是結了冰似地,挪不動半分。
祝桑看了眼楚賢, 懶得管她,緊随商皚後面, 在門縫裏對他比了個大拇指。
還沒來得及說上話, 就被匆匆叫去和聲。
商皚不屑一顧, 拉開書包拿出書本。
數學還好, 字數少,語文就不行了, 他太讨厭寫字了。
正對着要求八百字的作文愁着一張小臉時,一陣令他極度不适的香氣撲面而來。
他皺着眉擡頭,撞見楚賢那張憔悴苦笑的臉。
怎麽形容楚賢此刻的狀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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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灰白的臉就像是打擊得裂開兩半, 然後又被驚慌失措地捧起來,囫囵組合在一起。怎麽看怎麽別捏。
“不喜歡寫作文?姐姐可以幫你哦。”
楚賢蹲在小圓桌前, 努力把眼睛笑成月牙, 極力釋放出親切氣場來欺騙單純的小朋友。
商皚面無表情地望了她片刻, 忽然兩瓣豐潤的唇掀開一條興味十足的縫, 幾顆白淨的小牙齒磨着幾分狡黠。
“好哦, 我真是不知道那這種自命題作文怎麽辦。”
楚賢得到小商皚的回應, 如釋重負地坐上了凳子, “我保證給你寫出一個滿分作文,相信姐姐哦。”
商皚:“好的呢。”
楚賢讀了一遍題目,“啊……自命題作文呢, 你有什麽想法嗎?寫友誼怎麽樣……”
“不寫友誼哦,想寫親情。”
楚賢眸子擡起,打量半秒,沉下思慮,“那好,我們就寫親情。”
也行,正好不需要她自己找切入點打聽了。
商皚輕輕眨了眨孩童懵懂的眼睛,放低視線時,眼底繞開一層霧霭。
只聽楚賢道:“平時你媽媽一個人帶你很辛苦吧?管理這麽大一個公司還要親自下班去接你放學。果然世上只有媽媽好呢。”
商皚握着筆,望着楚賢,“那當然,紀湫的心目中我最重要,所以無論如何都要親自來接我,這是約定。”
楚賢:“看來你更喜歡媽媽呢。不過也是,爸爸肯定不比媽媽會照顧人。平時見爸爸的時間多麽?啊……對不起,其實寫作文有時候也可以編吶!就算不知道怎麽寫爸爸,也可以通過模仿其他孩子和爸爸相處的細節改造加工,變成自己的哦。”
商皚将筆放下,按在桌面,傾身微笑,湊近了幾分。
“天天見哦。”
被這樣灼灼的目光直視,楚賢有片刻的惶然,“什麽?”
商皚托着腮,“紀湫和商皚,無時無刻都在一起。紀湫确實很忙,忙得抽不開身,很多時候确實沒辦法見他。但這又有什麽大不了,紀湫原本就不需去找商皚,因為商皚無論什麽時候,都會主動來見紀湫。所以,他們無時無刻都在見面,因為在商皚的心目中,紀湫最重要。”
唇角弧度漸漸深刻,眼睛像是藏了一汪琉璃湖水,明晃晃地動人心魄。
整間屋子安靜了,夕陽斜照在紙頁規整的格子線條上,商皚翹密的睫毛在光芒裏裹了一層薄薄的金色,眼下正認真篤定地盯着楚賢那張無法接受的臉。
“怕你聽不懂,我就直接說名字了。”
在孩子越發明媚的微笑中,楚賢才恍惚着抽回神。
說話間,有些艱難,“是嗎?你爸爸會主動找你媽媽?我怎麽一次也沒見過。”
到底是不相信,以及這話沖擊過大,楚賢說話都有些不過腦子。
商皚坐回去,“需要你看見麽?你是誰啊,商皚認識你嗎?”
楚賢擡起頭:“認識啊,怎麽不認識,我和你爸爸很熟悉的哦。”
商皚實在沒忍住笑了。
或許她自以為可以用拙劣的演技成功在一個小孩面前搬弄是非,挑撥父母關系。
但在商皚本人面前,楚賢這句話實在是太可笑。
“是嗎,我不信。”
楚賢想到的話又被憋了回去,沒想到這個年僅三歲半的小孩這樣不好騙。
“可事實如此哦。”她努力溫柔,試圖讓對方因她的自信篤定而動搖。
商皚言之鑿鑿:“事實是,作為一個明星,你既沒有漂亮到讓人難忘,也沒有拿過獎杯得過影後家喻戶曉,難道你做了什麽不着邊際的事情,讓商皚讨厭你到對你印象深刻?”
楚賢瞬間激動得站了起來,“不是!”
商皚:“哦,是與不是,和我無關,但還是奉勸你收起不該有的心眼,今天你的所作所為,商皚會知道的。到時候你就該明白商皚認不認得你了。”
楚賢不可置信地望着剛剛還一臉童真,此刻卻陰郁沉冷的小男生,“你這是在威脅我?”
實在無法相信,她竟然被一個三歲半的孩子威脅了。
商皚無辜地搖頭:“你這種不自量力的人,還需要我來威脅?自己都能毀掉自己,恐怕不勞別人出手吧。”
楚賢原形畢露,“小孩,你知道你說這話的後果嗎?你最好不要得罪我。”就差說白了那個“等我當了你的後媽,你就該活在地獄裏”。
商皚的眼睛無語到只剩下一條縫,被這個人的大放厥詞尬到摳地。
楚賢抓起鏈條包就要走。
今天她自讨沒趣了太多次,如今就連一個小崽子都争不過。
橫豎來日方長吧,就算是有了孩子又能怎麽樣。
正當她心裏冒出這句話時,耳畔忽然又傳來孩子不冷不熱的聲音。
“分明這樣普通,卻這樣自信。紀湫身後有商皚,你的身後有誰。”呵,一個叫姚萬鈞的糟老頭子嗎。
楚賢捏緊拳頭。
不得不說,這句話正好擊中她的自卑心。
她妄想的高嶺之花在雲端,而她卻要犧牲自己跟一個糟老頭子混才能勉強觸碰。
而紀湫,再如何招人讨厭,但至少身世清白,吃穿不愁。
出身,是楚賢和楚月一輩子的痛。
“我不跟一個小毛孩計較。”
楚賢咬牙切齒,滿臉的屈辱不甘。
僵硬地邁開步子,将玻璃門重重砸上。
商皚不動聲色地端坐片刻,眼角幾許嘲谑,過後目光掃回,把那張被楚賢寫了三個字的作業紙揉成球扔進了垃圾桶。
自作多情。
成平眉老師果真如傳聞一般唱功了得,只是聽過一遍曲調,就出色完成了戲腔和聲。
就連紀湫在旁邊也聽得目瞪口呆,但卻并非只是因為成老師高超的技藝,而是唱詞以外的濃烈情感。
如果說紀湫和祝桑是在竭盡所能給觀衆織繪一個夢境,那成平眉的這段演繹,就是黑白線條裏的濃墨重彩。
成老師第一遍的完成度已是極高,但她為人謙遜,且敬職敬業,堅持多錄了幾遍供公司挑選。
等結束,已是七點。
在邊上被冷落了許久的沈筱懷伺機上前跟她師父說話,不想卻被紀湫先一步搶占機會。
而成平眉從哆啦手裏接過外套之時,也對過來的紀湫流露出親切的微笑來。
成老師膚白貌美,氣質出塵,笑起來端莊秀美,令人如沐春風。
紀湫的眼睛皆是明晃晃的崇拜,“成老師,您辛苦了。”
難免因為激動而有些緊張,搭話也維持在極度的禮貌之中。
成平眉桃花眼溫柔如水,“很好聽的曲子,做到今天這個程度,你們經歷了不少困難吧。”
紀湫覺察到成老師眼底落下一絲深意,電光火石之間領會到什麽,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成平眉低頭只見笑意深沉了。
此時大家都已經十分有眼力見地去了走廊外,獨留下紀湫和成平眉。
待四周無人,成平眉才上前一步。
這時,紀湫發現成老師的眉眼裏透出來令人動容的悵惘。
“那個人,很奇怪吧。”
果然如紀湫所想。
“真是沒想到……”紀湫意外又驚喜地笑了。
要知道這位怪才很早就遁入了深山,與外界斷聯十多年了,知道他存在的人少之又少。
成平眉略微沉吟,“他的笛子吹得還是那麽地好聽。”
那日巧合從沈筱懷電話裏聽見一段音響外放的笛音,平靜的心湖像是被春雷照亮,時隔多日再次回憶起,也仍舊能感受到彼時陣陣顫抖失魂。
寥寥幾個音符,卻有如宿命般把她綁到到徒弟所在的A城,由着心裏那微弱不确定的猜測,一路執迷不悟,心神不寧,只為多聽一聽那段笛音。
紀湫神色凝了凝,敏銳地捕捉到成平眉那轉瞬即逝的情緒。
大抵成平眉也覺察到了此刻自己的不自然,尴尬地笑了笑,擡起眼看紀湫,“能被他贈笛一曲的人,并不多。而正如我料想的一樣,你确實不簡單。沒想到海藍金有這樣一位年輕的将星。”
紀湫被誇得臉紅,“您過獎了。”
成平眉将外套又往懷裏抱了抱,“你要相信他的眼光,只要是他認可的人,就從來沒有輸過。”
如此高的評價從成平眉的口中說出,令紀湫不由受寵若驚。
紀湫未來得及整理出表達鄭重的措辭,又見成平眉唇角不複笑容,“謝謝你。”
她的目光黯淡,似沒有勇氣看紀湫的眼睛。
“謝謝你,讓我們有生之年還能相見。”
成平眉頓了頓,若有所思地補充。
“在樂音的對岸。”
紀湫忽而愣怔,竟被微妙地沖擊到了。
成平眉雖然唇角勾着,但眉宇卻凝着一層化不開的悲傷。
紀湫沒法置言,輕輕點頭,唇弧清淺,“嗯。”
寥寥幾句話,紀湫已大概猜到了各般關節。
成平眉老師或許只在偶然間聽過一小段牧笛,便不遠萬裏循跡而來,可這般千裏迢迢,僅僅和了一段戲腔就轉身離去。
一來一去之間,欲言又止之中,紀湫明白,所有皆非偶然。
分明成平眉老師提及這話,表現得如此平淡,紀湫聽進耳朵裏,卻反而心潮漣漪。
紀湫不知道成平眉老師和汪老先生之間發生過什麽,但她深深地感覺到,這兩人大抵永生永世都不會再見對方。
這首曲子,或許是他們今生唯一且最後的情思。
有些人你或許不會再見到她,但依然可以讓她明白,你在思念她。
這就是音樂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