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紀湫要跟外面的狗私奔了…… (1)
紀湫晚上乘商皚五堂弟商橋的順風車下山, 臨上車前沒找到商皚,為了不耽誤堂弟,邊上的杜婉玉主動提出自己明天直接帶商皚去學校, 讓紀湫先走就好。
紀湫當然樂見其成, 跟着商橋和潘小然就下了山。
洗漱一陣,打開電腦接收了祝桑傳過來的文件, 研究了好一番,依舊沒有什麽進展, 祝桑在電話那頭情緒低沉, 看上去又将是輾轉反側的一晚。
祝桑這次挑戰的曲目, 是他之前從未接觸過的領域, 大大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壓力可想而知。
而對于紀湫而言, 上任帶團走到今天,也可謂是千難萬難,如今前有狼後有虎, 唯一破局的出口就在這首曲子上,如果失敗, 祝桑葬送的也許是團隊的前途, 可紀湫葬送的卻是整個沉鯨集團的明天。
這次的賭注, 尤其之大。
但饒是如此, 紀湫還是睡得很香, 像是壓力感知方面有缺陷一樣。
是以, 當她被門鈴吵醒的時候, 頭發都要抓禿了。
拖着一身暴躁起床氣往貓眼一瞧,杜婉玉的腦袋出現在門外。
“這麽晚有什麽事嗎?”
紀湫眼睛水腫得睜不開。
杜婉玉苦着眉眼,“這孩子沒你不行啊, 鬧騰到現在,怎麽勸都沒有用,我只能給你送過來了。”
她遞了遞那根肉藕臂。
紀湫這才看見底下仰着脖子正瞧她的小蘿蔔頭。
商皚果然眼睛紅紅的,但表情很堅毅,甚至眉頭都壓着怒氣。
紀湫無奈一把抓過,對杜婉玉攤攤手,“沒辦法,丫鬟的命,大床不愛,就愛睡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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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婉玉笑得比哭還難看,一時間無言以對,“……那明天我就換張大沙發給他。”
紀湫把被調侃得怒火中燒的商皚往屋子裏一推,“就樓底下那些不要的舊沙發,是他的最愛,你找個時間搬回去就行。”
末了飛快道了個別就關上了門。
杜婉玉站在門外,看着門板,良久才反應過來,“這孩子奇怪,人的床不睡,愛睡那種舊沙發狗窩窩。”
杜婉玉突然間又倍感痛心疾首,回去揪着商熠董事長的耳朵拼命地晃,“罪過呀罪過,害他們母子倆受苦受難這麽久,孩子都不習慣養尊處優的生活了——”
與此同時,商皚望着逼仄的天花板。
哎,難怪之前總覺得心裏面冷清,原來是房子住大了,空蕩蕩的沒人氣兒,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還是這小屋子溫馨舒适,空氣都是香噴噴的。
商皚小小身子感到滿足,一回來,整個崽崽心就踏實了。
他背着小肉手慢悠悠地游蕩至卧室,半秒後,就被紀湫給拎着後脖子丢了出去。
“你不是認床嗎,那趕緊回你沙發睡去。”
商皚小短腿狠狠朝地板一跺:“哼!”
氣呼呼地放上沙發,蓋住自己的派大星小被幾,“我今天不跟你計較!”
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商皚,你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你是個三歲半的大人了!”
半秒後,他睜圓了眼,“不行,還是特別生氣!”
小拳拳往沙發一砸,轉過身去,腦海裏浮現出剛剛的電腦界面。
【兩張飛機票,已經訂好,明天下午出發。】
紀湫:【好的,那我需要準備些什麽嗎?】
祝桑:【不用,所有的我來搞定。】
商皚又轉了個身,小奶牙都快磨平了。
這兩個人是要去私奔了吧……
這兩個人一定是去私奔了!
然後,計劃了一整晚如何破壞紀湫和小狼狗私奔陰謀的商皚,淩晨閉眼,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紀湫在公司又和隊員們排練了幾次,大家都累得爬不起來。
郁左寧頹得連肥皂劇都不追了,江玉累得連娃哈哈都不喝了,莊燦成困得圍巾都不織了,宣鴻苦得連烤箱都沒碰了,能讓他們一個個連此生唯一的興趣愛好都不碰,可見祝桑的訓練有多麽魔鬼。
祝桑托着下巴看着第10086版,深思熟慮,“不行,感覺還是沒有到位。”
身後正跌跌撞撞起身的隊員們,頓時就被這句話壓垮在地,四仰八叉地在地上連氣兒都差點沒了。
紀湫瞬間也醒了瞌睡,望着一臉黑沉疾步出門的祝桑,“你三天沒合眼,好歹給個面子困一下好不嘞?”
祝桑充耳不聞,徑直抱着音響出了門。
家中,商皚坐在沙發上,眼神呆滞地盯着對面牆。
在意識到自己被抛棄後半個小時裏,商皚一直就這樣坐着。
平日裏吊在半空中的兩條短腿也不晃悠了,始終挺得筆直的小腰杆也塌了,圓滾滾的小肚皮也癟了,霸總氣質也再不拿捏了。
不僅如此,腦瓜子頂上還仿佛落了一堆雪。
腦補了千萬種紀湫帶着小狼狗遠航的可惡畫面,商皚怒而從沙發上滾下地。
原地轉了幾圈,拿起了手機,點開微信。
同一時間,助理接到了來自他老板的微信推送。
【快加他。】
助理:【請問這是……?】
商皚忍了又忍,顫抖着指尖打下字:【我兒子。】
助理:【遵命——!】
退出登錄,商皚深呼了口氣。
換上新注冊的號,助理已通過添加。
助理:【哈喽,小少爺,初次見面,我是你爸爸的得力助手,你可以叫我趙哥哥。】
商皚斜着眼睛浏覽完這段話。
得力助手?
他給自己這樣定位的?
商皚:【給我查查紀湫航班,再訂一張跟她一張一模一樣的。】
助理:【寶貝,為什麽要去調查你麻麻?】
商皚忍着明天就把這人給炒鱿魚的沖動,【我爸吩咐的。】
天知道,這個“爸”字,他敲得有多麽艱難。
然鵝——
助理:【是麽,我不信。】
商皚深吸一口氣,切換賬號。
于是助理很快接收到來自老板的一條消息:【聽他的。他說什麽你做什麽。別問,問就是我讓做的。】
助理糊塗了:【啊,好……】
助理順利訂到了一張機票,并在一小時後來到家樓底。
屋內的商皚,聽見門鈴響了,起身準備開門。
就在接觸到門把手的瞬間,手裏亮了亮。
助理:【小寶貝,哥哥在樓下咯。】
商皚一愣,助理在樓下,那現在按門鈴的是誰?
他立刻跳起來往貓眼一看。
門外的宥茗撓着頭,自言自語:“咦?紀湫家的密碼多少來着。”
商皚驚恐交加地往後退了幾步。
這女人……一定是來抓他去學校的!
看她一臉智障,不用猜就知道,這個宿醉的女人絕對是早上沒起得來,中午醒了才記起紀湫的托付。
商皚整個人都懵了。
而正在這時,他忽然聽見按密碼的聲音。
商皚急中生智……
又半個小時。
商皚躲在車上,偷觑外面的宥茗。
宥茗在白晃晃的日光下忙昏了頭,焦急尋找“失蹤”的商皚。
商皚縮在沙發上松了口氣。
就在剛剛,千鈞一發之間,他提起自己的鞋子,飛奔到廚房全自動洗衣機裏藏身,并趁其不備,扔了張小紙條出去。
【已出走,勿念。】
原本想着,宥茗看到了紙條後,會心急如焚地打電話給紀湫。
這樣,說不定良心未泯的她還會回心轉意回來找找。
如此,可謂是一箭雙雕!
商皚毫不懷疑自己的想法,可與此同時,外面的宥茗聽着電話那頭無數次重複的“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泫然欲泣。
而車廂內,助理神色憂傷地望着窗外,“那位小姐似乎有什麽很着急的事情,難道是小孩找不到了?”
商皚心生不詳。
助理這時回過頭來,一身正氣:“哥哥告訴你,遇到這種時候,要樂于助人,所以哥哥準備下去幫幫那個姐姐!”
商皚沉着眼睛,“滾。”
助理望着小孩臉上與老板如出一轍的陰郁表情,下意識單手舉過頭頂,“遵命!”
然後就打開車門準備“滾”去幫漂亮小姐姐。
商皚磨碎最後一顆小奶牙,“我是叫你把車輪子滾起來!”
終于,商皚出發在了向往機場的路途上。
他才松了一口氣,斜眼一瞥,就望見橋下擠得嚴絲合縫的車流。
助理:“啊哈,我們馬上也要加入他們的隊伍了哦!”
商皚望着前面一臉興奮的助理,十分想把他腦袋揭開看看,裏面到底是個什麽構造。
商皚急中生智,在路邊跳下車。
“你先去機場,我去坐高鐵。”
這邊不一定能坐得上飛機,但時間一定趕得及坐高鐵,他不能把寶壓在一個地方。
在助理瞠目結舌的表情中,商皚跳上了一輛出租車。
最近一班高鐵比飛機出發早,飛機還需各種安檢,再算上總路程,兩者抵達目的地的時間應該是持平。
天色漸晚了,從雲層間還澆下幾滴小雨。
商皚下車的時候,雨霧濃濃。
在一片車流霓虹中穿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候車室。
商皚找了個椅子坐下,歇氣時望向眼前高挂的時鐘。
算下來,飛機現在已經起飛了。
商皚靠在冰冷的鐵椅子上,眼神逐漸渙散。
小肚皮咕咕叫了幾聲,他感到饑餓無比。
崽崽的身子骨就是弱不禁風,一點饑餓也忍受不了。
還好手機随身攜帶着,商皚跳下座位,敲了敲兩條疲于奔波而酸脹的小肉腿。
走進一家便利店,千挑萬選,艱難抉擇以後,才總算拿了一個巧克力豆沙炸面包和一個金槍魚蛋黃醬飯團。
實不相瞞,當商皚看到貨架上滿滿當當的精致食物時,他沒出息地兩眼放光,如今提供付款碼的時候,他已經心不在焉地想像起豆沙在唇齒間甜香四溢的感覺。
抱着這樣美妙至極的期待,商皚面無表情地抓起塑料袋便往外走。
直至回到大廳,洗了手并乖巧坐在椅子上的商皚,打開神聖的塑料袋。
然後——
“我的飯團呢!!!”
便利店的店員困惑地望着氣喘籲籲跑回來的小奶娃,“不是你的朋友……嗎?”
她望向正悄悄咪咪含着飯團企圖逃走的男孩。
商皚立即回頭,與他打了個照面。
男孩看上去有八歲,頭發濕漉漉的,臉頰紅彤彤的,虎頭虎腦,穿着一件自家織就大紅舊毛衣。
商皚實在很佩服售貨員的眼光,他這麽氣質高貴的孩子,能和這小土娃是朋友?
電光火石間,那小男孩知道自己被撞破,拔腿就開跑。
周圍的群衆一看就知道那男孩是做賊心虛,當即嘩然。
而當他們回首準備用同情的眼神望向受害者時,卻發現眼前這個三歲半的小奶崽子抱起肉手,嘆了口氣。
“世風日下。”
随即又轉頭另外拿了個飯團。
在衆人吃驚的目光中,商皚剛挪開步子,就聽見外面響起一陣小喧鬧。
“哎,這孩子——”
商皚以為自己聽錯了,朝門外看去。
隔着白亮的冷光,紀湫也擡起了頭。
目光投來的瞬間,驚訝爬上她的臉。
“商皚,你怎麽在這!”
“紀湫,你怎麽在這?”
兩道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商皚飯團還沒來得及放回,就挪開小短腿走了過去。
紀湫對着他睜得圓滾滾的眼睛,驚奇到不知從頭發問。
正待各種懷疑時,就聽身邊那個紅毛衣男孩忽然大驚失色地道起歉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餓極了,對不起,我、我沒什麽錢賠……”
紀湫和商皚看向祝桑。
祝桑對視一瞬,連忙燙着手放開那一角紅毛衣領子,五指分開地放在跟前,以表清白,“我什麽都沒做,我只是把他扶穩了而已。”
商皚十分大度地對那個紅毛衣男孩道:“算了,我也不差這一個飯團。”
男孩擡起一張滿是淚水的紅臉蛋子,怯生生地觀察商皚,有些懷疑他話意真假。
商皚便立刻展示出了更加博大的胸襟,“還餓嗎?這個也給你吃。”
小男孩淚眼汪汪,“真的麽——”
商皚全身上下散發着樂于助人的正道之光,“是的。”
也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店員的呼喊:“小顧客,你還沒給錢哦——”
萬丈光輝瞬間就熄滅了。
動車上,紀湫擰開一瓶水,“意思就是說,剛剛店員問你加不加熱的時候,你沒有聽見,而店員又看你沒回答,以為你是默認了,所以你拿着個沒飯團的袋子走了,回來的時候,那個男生又冒領了你加熱好的飯團,是這樣嗎?”
商皚咬着自己唯一的豆沙面包:“對,所以你給我點個外賣。”
紀湫:“到酒店都要十二點了,你确定你還吃得下?”
商皚:“我算過了,現在距離到達下一站還有五十分鐘,點車站附近的外賣,可以準時送達。”
祝桑剛把行李放好,就看見商皚小腦袋瓜頂上冒出個散着熱氣兒的包。
崽崽痛得流下兩條海帶淚,很快又氣不過地暴跳而起,奶兇奶兇地說,“可是我就是餓了嘛!”
身邊有個婦女搬了好幾次沒有搬動,祝桑沒來得及探索這匪夷所思的一切,就熱心地接過大箱子,幫忙把行李給抗了上去。
剛扛完一個,對面的老太爺也難為情地叫住他。
祝桑朝對面而去。
商皚望着漸漸遠去的青年,挪了挪身子,抱着熱水壺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問紀湫,“你不是該坐飛機嗎?”
紀湫:“害,這不是——恐高呢嘛……”心虛地抓了抓頭發。
祝桑不知怎麽就聽到了。
他戲谑一聲。
“還恐高呢,明明就是因為睡過了頭,你自己問問她,給我杯子裏放了什麽。”
祝桑話音剛落,隔壁車廂的大娘也沖他揮了揮手。
“小夥子,麻煩了……”
待祝桑走後,商皚懷疑的目光從杯子後直直投向紀湫。
紀湫尴尬地“嘶”了下:“害,他三天沒睡覺了,別人勸也不聽,我這不就偷偷給放了點緩解失眠的保健品嘛。”
商皚;“哦。然後你就讓他睡過了頭,錯過了航班。”
紀湫:“哎——”
商皚視線從旁一瞥:“值得嘉獎。”
紀湫:“就別再反諷了好麽。”
商皚嚼着紅豆沙面包,往後靠向座椅,合上眼,“真心的。”
紀湫托着腮,悶悶不樂地從商皚身上收回目光。
半晌,商皚伸出爪子從袋子裏掏了個橙子出來。
“紀湫,早上留我一個人在家,你不怕我用電用火不小心把你屋子給掀了?”
紀湫:“我有交代過宥茗去照顧你。”
商皚:“哦,是麽?我出家門找你的時候,宥茗還沒到。”
紀湫一聽,頓時瞪圓了眼,“糟糕!他沒接到你肯定很擔心!!”說罷趕緊拿出手機點開宥茗電話。
商皚剝着橘子的動作變慢。
對面傳來紀湫驚慌的聲音,“這才多少號,就沒話費了,怎麽回事?”
商皚低下頭,笑了下,掰過一瓣橘子放進嘴裏,慢條斯理地嚼了起來,臉上呈現出某種從容。
祝桑回來,紀湫用他的微信幫忙充好。
瞬間,宥茗的一百條信息就蹦了出來。
紀湫還沒來得及點開,宥茗打來了電話。
才接通,對面就一陣劈頭蓋臉罵過來,“你兒子都不見了,你怎麽不接電話!”
等她罵了老半天冷靜後,紀湫才解釋,“沒話費了,親愛的……不過你不用着急,那小崽子現在在我身邊呢。”
對面商皚軟在椅子上睡着了,一身狼狽的小孩,此時睡得正香,嘴裏還含着沒來得及咽下的橙子果肉。
今日的事,就這樣轟轟烈烈地開始,平平淡淡地結束。
沒有私奔,只有去鄉間采風。
沒有不在乎,因為欠了話費。
淩晨,祝桑全副武裝,口罩帽子圍巾捂得嚴嚴實實,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出站口走。
身後紀湫輕松地抱着小崽子,在寒風裏打哈欠。
入住酒店已經是淩晨兩點半,紀湫回到房間連衣服都懶得脫就卷着被子睡下。
好在床夠大,商皚撅着屁股,占據很小的一塊位置,兩人互不打擾。
一覺睡到天亮,晨光哼哧哼哧,費了九牛二虎之裏才總算從縫隙擠了進來。
白光恰恰好照在商皚眼睛上。
像是搗蛋鬼們用手上下撥弄他長長的睫毛,商皚不堪其擾地醒了過來。
醒來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為什麽昨晚做噩夢逃命了一晚上。
紀湫一只手壓着他的胸口,一條腿壓在他的後腰上,而他差不多就是一只被海草給纏住的趴趴鹹魚。
難怪,被人當玩偶一樣抱住,側也側不了,翻身也翻不動,如此無力招架,可想而知昨晚在生死邊緣掙紮的絕望。
商皚不悅地眯着眼,用盡吃奶的力氣去推她的手,對方死沉沉的,自俨然不動。
沒辦法,商皚只好尋縫鑽。
紀湫半夢半醒間,感覺自己沉入了海底,有小魚在啄她,沒多久,又有一條體積大點的小醜魚朝她懷裏興高采烈地蹭。
紀湫有點煩了,慢悠悠睜開眼,視野裏模糊出胸前一團軟發。
意識清晰過來,那顆埋在胸前的小腦袋又不安分地動了幾下。
似乎覺察到紀湫身體産生變化,他停下動作,艱難地把臉擠出來,用一張血紅的臉把她望着,
就在彼此對視兩秒後,商皚被紀湫扇飛了。
“惡心!流氓——!”
早餐,商皚用冰袋敷着紅腫的臉,死魚眼看着對面氣鼓鼓吃早飯的紀湫。
“可惡至極,明明是你大晚上沒有睡相把我當玩具抱。”
紀湫大力把紙巾拍向桌面:“可我看到的明明是你在往我懷裏鑽。”
商皚那張往日無波無瀾的臉上頓生驚怒,“往你懷裏鑽?我是在鑽出去好麽!分明我好不容易要解脫了,是你一下子把我又給按進去的,我悶得都快呼吸不了了!”
紀湫神色出現微妙的緩和:“有那麽誇張,你都呼吸不了?”有這麽……豐滿麽?
商皚:“不僅呼吸不了,還磕得慌!硬邦邦的,你肚子裏裝的是石頭麽!”
紀湫在原地險些自爆。
明明是她的胸,竟然認成裝了石頭的肚子。
祝桑從外面買了水回來,拉開椅子還沒坐下,看見商皚時露出震驚表情。
“你另一邊臉怎麽了?”
商皚兩只手抓着冰袋分別敷着左右兩邊,生無可戀地回答,“剛剛又去洗了個手,摔了。”說完不忘幽怨剜了一眼紀湫。
祝桑:“還是那張地毯?”
商皚:“……對。”
祝桑流露出愛莫能助的表情,讓商皚見了,眉頭擰得快要出水。
又在這時,老板娘端了一碗叫不出名的東西放在商皚面前。
商皚望着碗裏奇奇怪怪的東西,眉頭越發蹙得深刻,甚至還表露一絲嫌棄,“紀湫,你給我點的這是什麽東西。”
紀湫笑得興致勃勃:“你拌拌,快拌拌,這是油茶,沒吃過吧。”
商皚一聽,“油茶……?”這裏面的東西,有任何一件跟油和茶扯得上邊兒嗎?
在他各般懷疑的時候,一個勺子猝不及防地伸進了他的嘴裏。
商皚還沒緩過神來,口腔裏就已經塞了滿滿當當的食物。
紀湫坐回位置,一臉狡黠地沖他笑,“快嚼嚼。”
商皚堂而皇之地低下頭,朝向垃圾桶。
紀湫眼睛一沉。
祝桑只覺面前刮過一陣風,再看,已見紀湫不知何時瞬移而來,在商皚剛剛張了張唇,就給他把下巴一擡,牙齒重新關了回去。
商皚被紀湫兩只手鉗制住腦袋和下巴,聽她在耳邊冷幽幽地低語,“嚼,或者我用外力幫你,你知道榨汁機的原理吧?”
商皚驚恐地想象出自己被瘋狂搖晃着腦袋的畫面。
他呆呆地睜着眼,牙齒一下、一下地……動了起來。
“我這輩子跟這個叫油茶的東西結仇了。”
紀湫:“哦。”
十五分鐘後,商皚在紀湫的監視下,吃完了一整碗油茶。
朝老板打探了路,祝桑在前面架起攝像機開始拍攝。
身後商皚百無聊賴地問,“你們難道都沒點計劃嗎?”
紀湫:“有啊,祝桑說等會……”
話沒說完,紀湫餘光就看見攝像機架子朝旁邊一栽,她連忙過去扶穩,沒顧得上再回答商皚的話。
祝桑穩住攝像機,如釋重負,“好險……”這設備高達六位數,是祝桑心頭肉。
紀湫望着眼前各種撫摸攝像機姑娘頭頂的祝桑,“你怎麽回事?”
祝桑心有餘悸,“剛剛不知道怎麽了,一直調試不出來,搗騰的時候就沒顧得上基座。”
紀湫伸手,“給我看看。”
祝桑這才小心翼翼将懷裏的攝像機托付過去。
紀湫仔仔細細擺弄着,時而朝遠處對一下焦,時而又退回切換模式,倒是折騰了好一陣子。
祝桑在邊上心驚膽戰地用手護着,湊着身認真瞧紀湫操作,偶爾皺眉反駁。
兩人就這樣邊調試邊争執,一如往常地意見相左。
正當兩人為了一個删存而較勁時,攝像機大意被奪。
紀湫和祝桑手中一空,心尖猛跳,所幸望見攝像機平穩落入兩只小小的爪子間。
商皚鄙夷地瞥了瞥兩人,“兩個攝像機都搞不定,切。”
祝桑和紀湫互遞了個眼神,祝桑深吸了口氣,還是沒忍住暴跳如雷。
“崽子,我還沒計較你搶攝像機的事情呢,大人的東西小孩子最好不要碰!”回想起寶貝攝像機在人類幼崽未能馴服的小肉墊裏左右失衡的場面,祝桑就後怕不已。
商皚充耳不聞,對紀湫說,“你學着點。”
紀湫幫他托着攝像機,聽見這話眼珠子一斜。
祝桑心情平複下來,也帶着懷疑湊過來瞧。
商皚頭也不擡,語氣冰冷,“你就算了,笨蛋的氣場會阻礙我的操作。”
祝桑簡直給氣笑了,“孩子,跟你講個鬼故事,從前有個小孩他很狂妄,然後他就……”
商皚:“弄好了。”
說完就把攝像機一把塞給祝桑,把他吓得趕緊接住他的小寶貝。
紀湫始料未及,“你真弄好了?”
在紀湫好奇的目光中,商皚的神色卻顯得暗昧不明。
他些微浮出的下三白,帶着被冒犯後的殘愠,“現在你總可以繼續回答了吧。”
說完視線極不滿地一撇,抓着紀湫的衣角就往旁走。
紀湫懵了一下。
商皚找了草叢間一顆石頭站上去,抱着手一臉計較。
“明明我先找你說的話,你不理我就算了,還去找其他人說話。我看在那事情确實緊急,也懶得計較,可是危機解除了,你還是沒有回來找我,這就說不過去了,哼,而且你本來又不會弄,非要湊到那個人身邊去逞能。”
小小的人兒義正言辭地斂着眉,用奶裏奶氣的聲音叭叭一連串。
商皚變小以後,确實是有話就直說了,但紀湫沒變。
她跟往常一樣,依舊對他滿滿的理解困難。
只見紀湫似乎很耐心地聽完,繼而深思熟慮一番,最後茫然。
“我跟你有什麽沒說完的話嗎?”
她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以至于商皚後面的話她都沒怎麽聽進去。
商皚那肉乎乎的臉瞬間宛如裂開。
吃驚呆愣一瞬,兩只手無力地垂落,跟腳底的石頭一般僵硬麻木。
“我還有什麽可說的呢……我們之間沒什麽可說的了。”他嘟囔着,消沉地往邊上小土堆撒氣似地狠狠一踹,意外遭遇暗藏殺機的硬階,把自己腳丫子給踢腫了。
紀湫回過神來,只望見商皚抱着自己小短腿蹦蹦跶跶。
于是,她頭頂一連串問號。
“祝桑身邊有個學箜篌的朋友,介紹了一位師叔。據說這位老先生會許多稀奇古怪的樂器,在他們整個師門裏,是自成一派的高手,不過行蹤不定,比前田先生還要活得透明。”
商皚被紀湫捏着膀子,一瘸一拐行走在集市上,聽後眼神更沉了幾分。
“行蹤不定,意思說這一次還有可能撲空對吧。”他真傻,真的,陪着兩個無聊的人來白走一趟。
紀湫和祝桑大老遠跑過來,尋的卻是一個未知,商皚實在想不通他們這麽做有什麽意義——根本毫無效率可言。
當他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向紀湫時,卻發現她眼眸明亮,很是憧憬。
果然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樣想着,商皚覺得自己還是低下頭認真關注自己腫起的大腳趾更有意義。
今日鎮上趕集,分外熱鬧。
紀湫尋了個花攤,打聽前往“阿糯溪”的路。
攤主思索了一番,好像即便是當地人,也對這個地方不甚親切。
“大約是從這條斜坡上去……一直走到最後,進一片林子,我也搞不太清楚,你之後再問別人吧。”
大娘的口音有些重,紀湫聽了好半天才汲取到有效信息。
謝過後找了下方向,聽見身後祝桑又和商皚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來。
“我賭一百,這絕對是喇叭花。”
“信你個鬼。”
紀湫皺着眉過去,“你們看看現在幾點鐘了?再耽誤天都要黑了。”
祝桑和商皚皆不甘示弱地回過頭來,把紀湫看得無奈至極。
攤主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黝黑的皮膚,瘦瘦小小的,紮着兩個辮子,紀湫走過去,姑娘就擡起頭用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将她望着。
紀湫被看得一陣良心發軟,當下和緩着面色指她疊好的紡品,“這是你們自己織的?”
姑娘小心翼翼地點頭:“嗯……這些是蛇花……”轉眼飛快瞧了下面前一大一小兩個男性,算是回應了他們剛剛的争執。
祝桑吃癟,一臉不服氣地扭過頭。
商皚旗開得勝,嘴角揚得飛起。
紀湫倒着實被精致的手工藝品驚到了,“怎麽賣?”
姑娘比了個數,竟要賣九百。
紀湫也不認得這個東西,真正識貨的還是得姨婆,姑娘這個價格顯然大大超出紀湫語氣,令她猶豫了。
見狀,姑娘咽了咽,謹慎地道:“……聽說你們要去阿糯溪……那裏不太好走,不過……我可以帶你們去……可是我現在還不能收攤……”
一句話轉折數次,總算讓紀湫明白了。
這意思就相當于,花錢找個人帶進山。
紀湫思索一番。
老話有聽過,這片地方水土歷來排斥外鄉人,他們初來乍到,還是小心為妙,畢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要是因為無知而意外涉足了,影響運勢為小,喪命為大。
而這小姑娘樣子生得淳樸,必然是當地人無疑,況且整條街上賣的都是現代工廠的貨品,只有她一人在賣純手工織品,其針法算是古樸,圖案也奇特,至少看上去确實不是機器批量生産的物件。
再看她一雙黑布鞋,腳底泥濘,沾的是山間黑土,走過的路還不止幾裏。
在保命和當冤大頭兩者權衡下,紀湫寧願選擇多花點錢。
姑娘的織品被紀湫買下後,便收攤帶紀湫一行人往“阿糯溪”而去。
途徑一條望不到頭的黃土路,姑娘聽見後面響動而回頭,“如果你們覺得累,可以招一輛牛車。”
紀湫回頭,看見一頭老牛正悠哉悠哉拖着木板車晃過來。
車上堆着各種瓶瓶罐罐和稻草,根本無處落腳。
紀湫還是問了一句,“你們坐車麽?”
商皚和祝桑陰差陽錯地在空氣中撞上視線,又不約而同地臭着臉別開。
祝桑将口罩下意識朝鼻梁上提了提,“這點路眨眼就到了,還坐什麽車。”
商皚不動聲色地望向青山綠水,“腿天生就是來走路的,怕走路不如去捐了。”
紀湫不知道這兩人又在暗自較什麽勁,鄙夷一眼轉回頭對姑娘道,“這段路走得了多久?”
姑娘:“我來的時候走了兩個小時,回去的話以你們這個速度可能要花三個小時左右。”
祝桑:“老師傅——給您四百塊錢,搭個便車方便否?”
乘着牛車,祝桑枕着頭靠在稻草堆上,“這幾天練習太多,肌肉有點酸了,為了今後的事業發展和前途,得休養生息。”
商皚吊着兩條小短腿,“我還是個孩子,過度運動有損脆弱的身體。”
紀湫斜眼睨,“……上哪找這麽多的借口。”
誰知祝桑眸子一轉,看她,“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昨天你給我下的那藥。我現在腦袋還暈乎着。”
紀湫:“!”
她一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