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紀湫:暴富後的第一個願…… (1)
自從被商皚碰瓷後, 紀湫就再也沒見過他。
這幾日為了環金盛典的事日夜操勞,而商皚似乎也日理萬機,夫妻各自忙碌, 無暇分心。
下午, 男團的經紀人哆啦要帶着七個崽崽去現場彩排,上午茶水間裏碰見紀湫, 哆啦拉着紀湫品嘗她從國外朋友莊園裏拿的咖啡。
高腳凳上,哆啦談及之前的事, 讓紀湫唉聲嘆氣。
“其實當時我也後悔, 說話有點沒分寸。”如果不是祝桑大放厥詞, 遷怒米爾老師, 紀湫不會與正在氣頭上的狂妄少年針鋒相對。
哆啦:“沒啦,祝桑人不壞, 就是容易沖動。”
紀湫:“真是不省心,其他幾個孩子沒見得這樣輕狂。”
一句無心的感嘆,本是沒有什麽意思的, 卻不知此時祝桑手裏正提着一個精心挑選,幾番猶豫才決定送來的禮物。
“輕狂”、“不省心”, 這兩個詞聽起來這樣地刺耳。
祝桑腳就像是灌了鉛, 有些難以接受地靠着牆面。
心中絞痛過後, 他咬白了唇, 毅然決然朝回走去。
“不過他實力不錯, 否則我也不會放心地換成金環盛典。如果是其他的團, 我或許還會因為擔心變動作而無法保證演出質量産生猶豫。”
哆啦, “所以總監之前批評都是假的咯。”
紀湫:“批評一點又能怎樣,現在還不是他們可以得意的時候,要驕傲還早呢。”
祝桑不可思議地頓住腳。
他瞳孔慢慢放大, 連呼吸也滞在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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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紀湫是承認他的實力的?
祝桑的眼裏充斥着難以掩飾的歡喜,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心跳的節奏都亂了。
最在乎的才華被認可了,那些對他性格的鄙夷,算個毛線。
不對,這語境明明是褒義的,那還談何鄙夷?
祝桑回過頭,望着玻璃門內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些小小的期待——總監……是不是不讨厭他?
祝桑鼓起勇氣,朝前走了幾步,決定把藏了好久的禮物送出去。
紀湫和哆啦喝完咖啡,各自回到工作崗位。
兩人在岔路口分開,揮手作別。
而在樓梯間,隐隐有一道高大身影靠牆緩慢滑落。
他手裏提着個禮物袋。
對于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的閃避能力,祝桑也很無奈。
好讨厭這樣的自己……
原本十拿九穩的彩排,最後卻出了差錯。
紀湫接到哆啦的電話後,難得地出現了慌張情緒。
“總監,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KIN的舞蹈竟然和我們的舞蹈一模一樣,這不會是巧合吧。崽崽們怎麽辦啊。他們準備了這麽久,臨時取消的話,粉絲會把我們罵死的。”
“我等會給負責人打電話,你們現在馬上回來。”
哆啦:“總監……”
紀湫:“別啰嗦了,不是不演出,是換演出,不要着急,你安撫好他們的情緒。”
得到通知,上了車的七人各懷憂愁。
江玉拿着皮筋紮起金發,“換?現在還能來得及麽。”
郁左寧垂頭喪氣地靠在車窗上,“明天晚上直播就開始了。我心态崩了。”
哆啦上車,“總監發消息說,讓你們臨時選一首曲子,一定是要蓋過原創風采的。”
宣鴻狐貍眼睜圓:“不會吧,真要臨時編舞啊。”
祝桑撩開深紫色的卷發,聲音憊倦,“臨時編舞就臨時編舞,那些人剽竊我們的作品,就是不想讓我們上臺,你們願意讓這些人得逞麽。”
“當然不想……”
祝桑:“那就行動,沒別的辦法了。”
回公司途中四十分鐘,紀湫一直隔空與他們交流曲子。
最終一番讨論後,選擇了三首風格比較符合的曲子。
馬不停蹄地趕到公司,HALF七人團在全公司擔憂的目光中走向了總監辦公室。
領頭的祝桑推開門,“總監,我們回來了。”
紀湫眼睛專注電腦屏幕,“随便坐——我現在把三首曲子放出來,你們進行最後的決定。”
第一首曲子風格偏韓風,賣點比較大衆,編舞難度較低。
第二首風格有重金屬節奏的質感,科幻風格是以往從未接觸過的。
第三首曲子是一位日本作曲家所編,由各種半音升降調組合成神秘詭異的曲風,伴奏音是大多數普通觀衆難以分辨的小衆樂器。
隊員們很糾結,所以祝桑充分發揮平時獨斷專行的風格,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三首《與來世的第三重約定》。
紀湫再三确認後,得到來自祝桑三個堅定的回答,便撥通了助理電話。
“幫我訂一張去日本的飛機。”
挂斷電話後,紀湫拿起外套起身。
“晚上之前編完舞蹈,我在酒店跟你們開直播。”
“啊……我們不太行……”
後面那句話紀湫根本沒聽進去,早已走路帶風地出了門。
事實證明,禍不單行。
面對沒了航班這個事情,紀湫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那位日本作曲家前田先生是個自由作曲家,深居簡出,脾氣古怪,唐突地打電話過去,對方八成不會給什麽面子。
據說此人把曲子當成孩子一樣愛護,曲子的版權都在自己手裏,只贈有緣人。
難搞是難搞,但這樣大受追捧的曲子,若能名正言順地出現在明晚直播中,絕對會是吸睛的存在,屆時必然會與KIN不分高下。
但飛不去日本,她連努力争取的機會也不會有。
就在苦惱之際,紀湫接到了一個電話。
“夫人,聽說您有急事要去日本?”
紀湫狐疑,不知道商皚的助理為什麽要打來電話。
“是的。”
助理:“是這樣的,總裁恰好也要去一趟日本,您不介意的話,可以與總裁同乘專機,總裁其實只是有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要跟您說一下子呢。”
旁邊商皚抛來眼刀。
如此卑微謹慎的語氣,豈不是連帶着他好像也很沒面子。
紀湫:“這樣啊,那我姑且聽一聽吧。”
一小時後,專機于雲端平穩飛行中。
紀湫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瞥向對面正在看平板的男人。
男人黑西裝,白襯衫,雅致端坐在邊上,筆直的長腿交疊,一塵不染的皮鞋踩着高級短絨地毯,長睫鴉羽垂覆,目光一如既往地沉靜。
像是又看見了不滿意的方案,眉宇又深深蹙起,危險的嚴厲之色讓斜上角偷觑的助理渾身發抖。
紀湫卻在此時開口:
“所以,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
助理躲在前方眨眨眼。
前方助理知道着手在辦的事出了非常弱智且巨大的差錯,對商皚這種完美型偏執人格無異于毀滅性的刺激。
腦海裏,浮現紀湫懶洋洋躺在雷區曬太陽的形象。
夫人果真全身是膽。
商皚深沉的目光投來,其中愠色還未來得及收斂。
紀湫望着他一臉被欠債不還的表情,打了個哈欠,“再不說我就睡了。”
助理眼看事态還能拯救一下,于是拼命擺手勢企圖暗示紀湫——直接睡吧,不要再用這種挑釁眼神看對面了!
信號持續屏蔽中的紀湫半眯起眼,疏懶與商皚對視。
助理在內心默哀,複又睜眼時,卻看到他家總裁做了一個動作。
只見商皚似乎深吸一口氣,将平板朝下放在膝蓋上。
手頭正忙的工作被晾一邊。
“最近都在忙什麽。”
紀湫顯然才是無心交談的一方:“事情太多,不知道你問的是哪一件。”
商皚頓了頓,目光描摹紀湫憊懶的眉眼,思索了一番才斟酌着道。
“老爺子,想見你了。”
紀湫微愕,心想自己确實好久沒去看爺爺了,當真有些心軟。
商皚留意到紀湫不經意絞動手指的小動作上。
紀湫掙紮又糾結,偏偏不怎麽坦率地哼了一聲,語氣說不上有多好,“我知道了,改天我會抽空去看爺爺的。不過你那天最好公務繁忙一下。”
商皚用茫然神色打量過去。
紀湫光速閃避,別過頭去,手下意識地抓了抓頭發,濃密的發絲就蓋住了大半張臉。
商皚身子微僵,就此作罷。
他收回視線,靠向艙背。
拿起平板繼續處理工作,指尖在一小段文字中反複滑動。
調整坐姿,斜倚在椅子邊,單手托着下巴,神色複雜思索着。
紀湫漫不經心地掃去。
深思熟慮後,略有些疲憊地吐出幾個字。
“今天多謝了。”
聲音不大,帶着倦意有些含糊,需得仔細去聽。
商皚認真而專注地敲打着什麽,眉眼平靜如水,肩背略略彎着,從後頸到指尖的線條完美流暢。
“那你可得記住了。”拿出手機瞧了下,眼睛也不擡,“我幫你在備忘錄記下了。”
紀湫本來已經縮進毯子裏,聞言倒有幾分吃驚。
不由在另一側回過頭去,心想這人什麽時候也單純到把她的話當真?
“真是……有勞您了。”
“不客氣。”
對方手機早就扔到一邊,游刃有餘地搭着腔。
紀湫轉過去頭去,從眼皮縫裏鄙夷了一番窗戶映出的倒影。
一想到密密麻麻的百萬訂單信息裏,亂入一句“四月二十日,紀湫搭乘商皚順風機一次,承諾歸還人情”,紀湫就覺得十分好玩,就着窗戶影子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的側臉。
電光火石間,商皚就像感應到了紀湫的嘲谑,往玻璃窗看去。
窗戶上紀湫的倒影卻睡顏安詳,呼吸均勻,睫毛都沒動一下。
前方助理收回偷看的目光。
別有深意癟了癟唇角——他是吃錯了什麽藥,為什麽要替夫人操心?這兩個明明搞地下情搞得這麽火熱,現在還假裝互相不熟悉。
做作!太做作!
切,真是把狗騙上飛機殺!
哪裏有降落傘?他想直接跳下去。
到了東京的酒店,紀湫簡單收拾了一下,打開了電腦,開啓直播。
此時的商皚并不在身邊,具體紀湫也沒過問,似乎是有急切要解決的事情,需要他立即前往。
累癱在舞蹈室的七個隊員,以為接不到紀湫的視頻,都想要偷偷懶休息了,不想淩晨兩點,被紀湫的視頻邀請吓得垂死病中驚坐起。
視頻裏,紀湫挂着黑眼圈,背後是裝潢舒适的大套房。
莊燦成:“總監,你到了?不是說沒有航班嗎。”
紀湫一噎,使用轉移話題大法,“別廢話,快跳給我看。”
郁左寧有些緊張,“舞蹈雖然總算有個大概的樣子,但我們沒試過這種風格,一直欠缺點什麽,所以……”
老師團一起評判,也總覺得少點什麽。
唯美到極致的藝術曲風,是他們這種跳慣了動感酷炫節奏的年輕人很難駕馭的。
況且,“來世的三重約定”偏偏節奏并不慢,情感飽滿複雜,表達欲也相當強烈,很容易導致動作诠釋雜亂。
紀湫最開始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但她并沒有把困難直言相告。
因為這首曲子一旦诠釋好了,那将是登峰造極的視覺盛宴,其驚豔程度,是大多數的舞蹈難以企及的。
視頻裏,衆人汗流浃背地跳完,并不滿意地哭喪着臉對着紀湫嗫嚅。
“感覺,這首曲子力量太強了,我們領悟不出來。”
祝桑一言不發地立在旁邊。
舞曲主要是他在編,決定也是他下的,此時他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紀湫站起身,“沒有我想象的糟糕。”
她在來的路上,反複聽過這首曲子,也查閱了相當多的資料。
“與來世的三重約定”,聽起來音調變幻莫測,抽象至極,但實際上只要參透那隐藏在背後的小調,那就極好理解了。
這,就是曲子的密碼。
“如果你們查找過它的歌詞,可以發現,裏面有很多《怪聞》裏的傳說,帶着濃厚的宗教神秘色彩。”
視頻裏,幾個人拿着手機一遍遍地看歌詞。
之前不是沒看過,但好多名詞他們都不懂,而且搜索出來的也并不全面。
“這首歌在前田先生所有作品中,其實算不上耳熟能詳的曲子,但也有一些解釋,不過我個人理解,這個作品不是大衆認為的‘救贖’,而是‘成全’。”
一個含冤而死,無法進入輪回的鬼魂,在掙紮與質問中得知自己背負原罪,永世不得超生的命運後,于自我救贖與自我毀滅中,因怨恨天神而決定了同歸于盡。
直到有個女孩誤入了他罪惡的領地,摘下他虛僞黑暗的面具,撫摸他醜陋斑駁的疤痕。
這一星半點的溫情讓他領悟到,原來心如堅冰的自己,其實一直在痛苦着。
因為痛苦和悲傷,所以才有了怨恨。
作為罪惡源頭的他,産生的動搖被追随的怨靈發現,怨靈說,女孩是天神用來迷惑的詭計。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把女孩推出了這個世界,以一人之力在邪惡的深淵戰鬥。
從此,他再沒見到那個女孩。
不得不承認,天神是最後的贏家,他甘願一敗塗地。
歌曲的結尾,陡然轉為哀而不傷的曲調,是蒲公英和陽光的味道。
少女路過柿子樹林立的小徑,被果實砸中腦袋,擡頭一看,是咧嘴笑得頑劣的少年。
少女漲紅了臉,掄圓了手把柿子砸了回去。
少年大驚失色,躲避時落入了水中。
曲子以“一念之間,不下地獄”這句清唱結束。
原來,女孩為了得到三個願望,欺騙了少年,當任務完成,天神應諾給予三個願望。
她極目遠眺,“我能許願讓他解脫麽。”
神:“不能。這是他的原罪,原罪無解,永不消失。”
女孩:“無解,就換我承受,許願的機會給他。”
神:“想要替他承受,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他将只有一次機會,而你要入地獄煎熬。”
破除了無解的魔咒,他只要許願自由就能解脫,與此同時,女孩就将掉入地獄,永不超生。
然而面對這樣的後果,女孩卻點了頭,“我本是無望之人,讓我替他走完接下來的苦,也無妨。”
神:“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女孩嘴唇微動。
神又來到深淵。
在永恒孤獨裏沉淪的他得到許願權利的時候,并不知女孩為他的自由将會承受墜入地獄的折磨。
神:“你可以許願,讓我給你自由。”
他:“她回家了嗎。”
神:“沒有,她死了。”
他愣住。
神:“豈不正好,她欺騙了你。為了能讓自己受益,不惜讓你失去最後的機會,這樣自私的人,你何必再管她。”
他沉吟,似沒有聽進神明的話語:“這一世她過得很辛苦,來世,希望她一生順遂。這就是我的願望了。”
顯然,他不知道女孩沒有了來生。
神:“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不是想獲得自由麽?”
他雙目合上:“只要她不再滿身桎梏,我就是自由的。”
冗長的沉默後,響起神明充滿困惑的嘆息。
“你們說了同一句話。”
他忽而擡眸:“什麽?”
神明:“她犧牲巨大的代價,破除了無解的魔咒,你犧牲了自己的唯一所願,又換了她來生。”
他們的魂魄各有缺陷,無論哪一方敗北,真正的贏家都是神明。
但荒唐的事,他覺醒了保護之心,而她在獲勝後也覺醒了悔恨之心,這兩個本該無情無義的人,卻互相成功救贖。
這次一敗塗地的,是天神。
他們靈魂的缺憾消失,原罪也迎刃而解。
在蒲公英紛飛的春天,兩個人再次于俗世相遇。
三重約定,互相成全,終得圓滿。
紀湫講述得很簡單,但視頻對面的衆人卻聽得目瞪口呆。
這對于聆聽過無數遍歌曲的隊員而言,只言片語足夠令他們茅塞頓開。
耳畔回蕩着曲調,只覺得溫情款款。
原來,這樣怪異複雜的曲子背後,卻有這樣一段柔情小調。
紀湫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在寬敞的地毯上跳動之前在腦子裏編排的動作。
“祝桑整體編排的舞蹈可作為大致骨架,只需要改變其中一些微小的細節。”
視頻裏,大家都有些茫然。
難不成總監是要親自指導?
可是她會舞蹈嗎?
所有的竊竊私語和困惑,在紀湫跳出祝桑的開場舞後,都歸于沉寂。
曲子一開始,就是波雲詭谲的調子,迅疾的節奏猶如一場風雨欲來的災難,但實際上卻是男主人公在雷電交加中質問上天,無辜的他卻被上天降下雷劫遍體鱗傷。
這個時候,表達的情緒,該是震怒,毀滅,瘋狂,自暴自棄。
此開頭的動作,由地面魚躍而起,變換的只是手部的角度和伸展。
“接下來,進入第二小節,是女主人公進入罪域,她用虛僞的溫柔成功感化了男主人公,所以動作該是柔軟的,但由于男主人公對女主人公的欺騙心知肚明,不忍拆穿,自欺欺人,所以溫柔中帶着悲情。這個時候加一個膝轉,難的是用肌肉的力量來降低旋轉的速度。”
“進入後半段的時候,激烈爆發的肢體動作沒有錯,但這本該是男主人公與同伴反目成仇保護女主人公的情節,在這段空白處的音律之中,快速偏過頭去,停頓兩拍,回頭後颔首。這裏表達的是留戀,和堅定。”
紀湫示範的過程中,注意着動作,絲毫沒有察覺視頻對面人的愕然神情。
莊燦成和郁左寧交換了個眼神,又是佩服又是慨嘆。
祝桑站在前端,認真地看着動作,目光中也帶着幾許不可思議。
原以為她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年輕女人。
沒想到,初次一來,就拿下了環金盛典。
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又在短短幾個小時裏就領悟到歌曲背後的含義,且不僅完整複制看了才一遍的舞蹈,而且還進行了再編排。
這是多有才華的人才能做到這個份上。
有天賦異禀的舞蹈能力,也有作為總監在資源人脈掠取中的巧奪手腕,這樣的人,他竟然之前還真的認為她什麽都不懂。
不懂的人,是他才對啊。
祝桑呆呆望着屏幕,百味雜陳的時候,紀湫已經結束了示範和講解。
她把濕漉漉的額發抹開,臉上是完成了所有舞蹈任務的自信笑容,“好了,你們再來一遍,我看看效果。”
衆人一愣。
“啊……我剛剛……沒記住動作。”撓頭。
“我也是……”撓腮。
“哈哈哈,不好意思啦,是我們太笨。”抓脖子。
紀湫根本不信,叉着腰心急如焚,“你們哪裏是沒記住,就是沒認真!”
都驚訝去了,哪裏來心思去記動作。
郁左寧哈哈笑着,“總監跳得太好了,我們都欣賞去啦。”
紀湫雖然難免心花怒放,但表情依然嚴肅,“那我再帶着你們跳一次,最後一次!”
曲子進入得很快,紀湫進入狀态也很快,背後的一群人稍遜色,但在一小節結束後,所有人心思都跟了上來。
紀湫背對着衆人,放慢節奏,有意等待,同時也提醒着隊形變化。
一曲結束,舞蹈室響起掌聲。
米爾迫不及待地把上前來,視頻裏全是她的臉。
“總監,感覺對了,太棒了。”
身後的組員也贊許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節目要是搬上典禮,一定震撼全場。太有層次感了!KIN這次休想得逞。”
紀湫心中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下了幾分,“誇張了,誇張了。”
這首曲子本身相當難駕馭,多數時候編舞都追不上曲子。
但如果編舞和曲子彼此相襯,就會大放異彩。
舞蹈還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摳動作,但歌曲的版權還沒着落。
天微微亮的時候,紀湫就關掉視頻,往前田先生所居住的河畔小院趕去。
今日的天空陰沉沉,等紀湫爬上半山腰時,已下起蒙蒙小雨。
敲開小木門,一個面目和善的女人幫她開了門。
“你好紀湫小姐,我是前田先生的助理。”
此前紀湫想方設法要到前田先生的聯系方式,和這位助理小姐有過預約。
彼此打過招呼,助理小姐就把紀湫引到了一間茶室。
典型的日式庭院,假山小池相得益彰,屋前屋後都是密密匝匝的植被,四周安靜美好,空山鳥語,流水潺潺,如鳴佩環。
但此時的紀湫,完全沒辦法感受到這心曠神怡的悠閑。
捧着裝滿茶湯的粗陶小盞,喝過兩口,才等來了姍姍來遲的前田先生。
約莫五十的老先生,花白的頭發整理得一絲不茍,穿着一件灰黑色調的浴衣前來。
他不茍言笑,深刻的法令紋令他看上去更顯威儀。
紀湫:“前田先生您好。”
她本想繼續介紹,卻被他揮手打斷。
前田先生用日語道:“我知道你是誰,想買三重約定那首曲子的版權對吧。哼,我看過所帶的那七個男孩的舞蹈,簡直不堪入目,我怎麽能讓你的舞蹈來玷污我的藝術!”
助理表情有些尴尬,對紀湫翻譯:“前田先生說,他不太認可那七個男孩的舞蹈,并不想把版權賣給您。”
紀湫藏在桌下的手收緊,親善微笑:“前田先生,這次貿然前來打擾您實在不好意思,但不瞞您說,這次實在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但我團裏的有位名叫祝桑的孩子,一直以來都十分熱愛您的曲子,他始終努力想要成為能夠配得上您曲子的舞者,即便是在這樣緊迫的時間下,依然破釜沉舟地挑戰着。”
紀湫一邊說着,助理小姐一邊翻譯。
“舞蹈質量的問題,實在是抱歉,但請您給他一個機會,他夢想着能領悟前田先生的創作心情,并以自己的方式帶給更多人藝術的感動。”
前田先生銳利的目光審視着紀湫,似乎是在打探她這番真誠話語的虛實。
過了半晌,他擡頭看了看天。
小雨歇停,烏雲飄散,一縷縷雲隙光灑了下來。
前田微微合目。
“希望你不是說的假話。”
還沒翻譯過來,紀湫已經激動站起來深深鞠躬,“謝謝前田先生!”
翻譯小姐:“?”
前田:“?”
這不是聽得懂日文嗎?
紀湫起身,看着眼前二位目光的複雜,才反應過來自己穿幫了。
她有些囫囵道,“我日語并不好,所以不敢貿然與您對話。”
紀湫各種語言都會一點,都是基于前世歌唱家姐姐每日瘋狂洗腦。
學會日語的契機,也是姐姐在看一部經典動漫上頭後,拉着紀湫一起觀看,在彈幕中流動的音譯梗中無法自拔,在片頭曲的調子裏重複惆悵。自然就學到了點詞彙。
前田轉過頭去,又哼了一聲。
他還是記得自己剛剛第一句話是怎麽數落紀湫的。
但同時也詫異,既然話都說的這樣絕了,這個年輕人竟然還能笑臉相迎,如今倒令他頗為窘迫。
拜別了前田先生,紀湫跟着助理小姐一同進入走廊。
助理小姐苦笑,“要不是您說事發突然,不能耽誤,真的該天氣晴朗的時候來呢。”
紀湫并沒有理解助理小姐話語背後的意思:“只是小雨,山路還算好走。”
助理小姐似乎也松了口氣:“不過好在先生做決定的時候,恰巧撥雲見日。這說明您接下來會一切順利呢。”
紀湫謝過助理小姐的祝福,全身輕松地坐上地鐵往酒店而去。
微信裏告知了前田先生已經答應賣出版權的事情。
在米爾老師宣布這個消息後,舞蹈室裏爆發出興高采烈的歡呼。
“前田不是個老頑固麽,總監怎麽拿下他的?”
“沒想到這麽順利!我的小心髒終于可以健健康康了。”
祝桑在熱鬧之中,一個人倚在邊上,目光映襯着室內璀璨奪目的光,低頭時嘆了一聲,唇角輕輕地揚起一抹弧度。
日式庭院的一角,一個年輕人垂頭喪氣地趴在地板上,在門推開以後,叫苦不疊。
“我親愛的大伯父,您不是都爽快答應了麽,為什麽還要為難紀湫小姐,我如何同那位好友交代。”
前田坐下,“那是你的好友,并不是我的好友。”
山崎死魚眼盯了半晌,最後爬了起來,“算了,事情沒辦好,我得向我的朋友承認錯誤。”
怨聲載道地出門撥通電話。
前田補充:“版權我給了。”
山崎暴躁:“然而我并非是感化您這犟骨頭的人。”
前田望着天空:“這是神明的旨意。”
山崎扶門:“神明并沒有這麽閑。”
門合上半邊,山崎腳步聲遠去,前田嚴肅的臉忽然笑容燦爛,滿面紅光。
“今天出現陽光,現在是善良溫柔的前田。”
商皚跟日本的合作商辭別後,在前往機場的車上接到了來自好友的電話。
“商皚先生,我是智子的丈夫。”
商皚聽語氣,似乎事情不太順利。
“您好,山崎先生。是不是我的拜托令您有為難之處?”
秘書在前面聽着,這流暢的日語,溫柔沉斂的嗓音,簡直就跟之前動漫聲優一樣令人心神蕩漾。
中二病隐形患者秘書小姐腦海裏已經有了紙片人的畫面。
“玖蘭大人,殺殿,雙熾,巴衛……盒盒盒盒。”
重溫一遍!重溫一遍!
秘書小姐暗暗花癡的時候,後方商皚松開交疊的腿,手輕輕揉了下眉頭,目光并未有片刻離開腿上紙頁螞蟻般的字段。
電話中,山崎頗為難堪,“不是的不是的,那個……版權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只不過我似乎并沒有幫上什麽忙,都是您妻子自己的能力呢。”
聽山崎說起,商皚翻閱書頁手指一頓。
合上文件,彬彬有禮致謝:“如果沒有您,或許我妻子連前田先生的面也見不着,您太見外了,這種事情根本不需要您專程打電話來致歉的。本該是我親自來找您們夫妻二人答謝。”
山崎心理負擔少了些,豁朗笑道:“商先生真是客氣,智子提起在A國那段留學經歷時,經常向我感慨有幸結交商先生和齊先生這樣的優秀朋友,在學業上承蒙照顧一直未能報答,十分遺憾。這次你們夫妻二人走得匆忙,我與智子沒能盡地主之誼,實在惋惜。下次來日本,一定要留下來吃頓便飯。”
電話裏,山崎和善地笑了幾聲,又聯想到當時在後面旁聽前田與紀湫對話的場景,感嘆道,“您夫人是位相當優秀冷靜的女性,智子一直十分欣賞這樣的人,想必一定會情投意合。”
商皚聽着自來熟的山崎喋喋不休,視線移向天邊燒得紅豔豔的晚霞。
最講究效率的他,今日卻在山崎完全沒有挂斷之意的啰嗦裏難得耐心着。人雖不在場,卻已從健談的山崎口中了解了紀湫在前田刁難下依然成功拿到版權的經過。
只從這只言片語,腦海裏似乎就浮上她那張原本肉乎乎,嫩生生,卻寫滿倔強,企圖扮演強大的臉。
後視鏡裏,司機和秘書在聽見後座破天荒持續了十分鐘的電話粥,紛紛表示詫異。
這位老同學的丈夫,是個極其重要的人物嗎?
不像吧……
兩人不約而同狐疑擡眼望了下後視鏡,卻見伴随着溫和的應聲,垂眸思索着什麽的男人,一筆落墨,嘴角忽地點染開笑意。
察覺視線的商皚眉頭迅速皺起。
秘書小姐趕緊回頭坐直,芒刺在背。
櫻花繁茂的季節,風輕輕留下一吻,如雨如幕的花瓣便紛揚墜落,在綠水上停擺上一片片柔軟的小船。
波濤在下方悄悄蕩開。
與此同時,紀湫已經乘坐飛機趕回了A市。
米爾老師和一衆工作人員都前來接機。
紀湫平生第一次面對這樣的隆重場面,還有點不習慣。
她壓下心中的激動,不由自主地板着一張臉,“你們接我幹什麽,現場怎麽樣了?”
米爾:“都準備好了,他們提早去了,趕在第一個完成彩排,之後就是節目銜接的問題。哆啦在那邊守着呢。”
紀湫:“好,我現在要去一趟。”
米爾震驚:“您一晚上沒休息了,身體受得了嗎。”
紀湫:“你現在讓我回家我也是提心吊膽的。”
風風火火趕到現場,幾個成員坐在後臺化妝間,都有些緊張。
紀湫在此時推門而入,蔫噠噠的少年們騰地站起身來,目光驚喜地投了過去。
“總監!”
大家似乎都沒想到紀湫這個時候能趕回來。
紀湫環顧四周,“怎麽一個個喪喪的,都要演出了,打起精神來。”
說完看向一邊發呆的祝桑。
“祝桑,你跳第三小節我看看。”
突然被點名的祝桑一愣,在衆夥伴紛紛讓開空間時,有些猶豫地走上前來。
紀湫也不知道祝桑在想什麽,看他一臉黯然,狐疑皺眉。
“怎麽回事,你之前驕橫跋扈的勁兒跑哪兒去了。”
祝桑擡起眼睛,“我哪裏驕橫跋扈了!”
對上紀湫審視的表情時,又心虛地避開。
宣鴻在旁邊扯了扯紀湫:“剛剛KIN來過了,隊長跟他們吵了一架。”
不用說,肯定是各種挖苦奚落了。
紀湫:“我當是什麽事。看來連那邊也開始急了。”
祝桑對紀湫不以為然的态度感到意外。
紀湫沒再說話,把米爾老師叫過來,讓她負責再給他們摳摳動作,又拉來了兩個健壯的員工。
“你倆,在上場之前,好好守着,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