舐犢情深

第22章

沈珉一直寸步不離陪在鄭浩身邊，他沒見他掉過一滴眼淚，他不哭不喊，不言不語，就那麽木讷着跪在那裏，望着爺爺一動不動。

可他非常聽話，沈珉做好飯只要喂到他嘴邊，他就一定張嘴吃，只是眼神從不離開爺爺。

“不能就這麽一直跪着啊......”奶奶在一旁抹着眼淚小聲說着。

“他不起來，”沈珉沉聲說着，“由着他吧......”

在第二天的淩晨，鄭浩體力不支昏過去了。

沈珉用被裹着他，把他抱回過年那晚他們一起睡覺的二樓倉庫，點開電褥，下樓讓奶奶去照看。然後連夜騎車來到老劉家門前，敲開房門說，“下葬。”

睡夢中的鄭浩蹙着眉，身上一陣陣發出寒顫，沈珉坐在床邊握着他的手。

看到他緩緩睜開眼睛，空洞的望着自己，接着又緩緩閉上眼。

過了幾分鐘才再次睜開，他嘴唇輕輕蠕動了幾下，并沒發出任何聲音。可沈珉看得出來他說的是什麽，他說，“不是夢......”

沈珉用力握緊他手。

“......帶我去。”鄭浩已經太久沒開口說過話，原本悅耳清脆的聲音嘶啞破碎......

“我很快就要被接走了是嗎？”鄭浩看着墓碑輕聲問沈珉。

“是啊。”沈珉站在他身旁回答。

“既然都要走了，”鄭浩呆呆地說，“那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是什麽？”沈珉問。

“我其實每天晚上都會偷偷哭，”鄭浩小聲說，“我每天都害怕爺爺沒了，”鄭浩定定地望着墓碑，“夜裏醒了看着睡覺的爺爺，我會哭，不出聲，又忍不住，把臉埋在被子裏......”

沉默了一會兒他小聲說，“爺爺真的沒了，”他停下來過了一會兒再開口，“我卻哭不出來了......”

沈珉呆立在一旁。

“我提前把這個眼淚，流幹了是嗎？”鄭浩小聲問他。

“嗯，”沈珉發現自己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清了清嗓子，“可能吧。”

鎮上小茶館裏。

“這是原件，”曹賢把幾張文件放到桌上，“這些是複印件，”把另一部分整理好放在旁邊，“他名字在裏了。”把戶口本放在原件上。

沈珉拿過紙袋把它們分門別類裝好。

“孩子知道這個起碼好點兒了吧？”曹賢拿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

“沒告訴他呢。”沈珉低頭裝着文件回答。

曹賢端着杯子愣住了，“不是，你什麽意思？”

沈珉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抻個孩子幹嘛？！”曹賢用力放下茶杯，“這時候他需要安慰啊！”

“不抻抻他他能開口那麽叫我？”沈珉喝口茶随意回答。

曹賢啧了一聲，“你有病吧你？！”

“這你都信？”沈珉擡眼問他。

“那為什麽不告訴他啊？！”曹賢被他弄傻了。

“你是沒看到他的樣子，”沈珉轉頭看向窗外低聲說，“他的反應一點兒也不像個孩子，”頓了頓他繼續說，“我太熟悉那個樣子了......”沈珉深深嘆口氣，“我也太知道那麽長大，意味着什麽......”

曹賢望着沈珉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自己就是這麽長大的......

沈珉轉過頭看看曹賢，“我要讓他變成孩子，”低頭手指撫摸着杯口，笑了笑低聲說，“我得讓他哭，讓他喊，讓他像個孩子......”

福利院的人來接他了，車停在村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來領着他走。

那女人扯着鄭浩的手，向村子外面走去。

沈珉背着手，溜溜達達一路跟在後面走着。

鄭浩一次次回過頭看他，沈珉就對他笑笑......

快走出村子的時候，鄭浩轉過頭來望着他，一直不肯回頭的小步挪着。

沈珉擡起一只手向他揮了揮，然後又背回身後。

鄭浩停下腳步大聲問他，“哥哥，你會來看我嗎？！”

“沒準。”沈珉笑着回答。

鄭浩被女人拉着走了幾步又回頭喊，“我長大會回來看你，你會一直在這嗎？！”

“誰知道呢。”沈珉笑笑說。

女人拉着鄭浩繼續走着，沈珉看到鄭浩轉過頭擡起胳膊擦臉蛋......

沈珉自己先抻不住了，他本打算鄭浩前腳到孤兒院，後腳他就跟過去，把文件給院長，把人接走。

可這會兒看着那擦着眼淚的孩子，他再也不能等了，把身後文件拿出來，幾步上前叫住那女人。

“這是所有複印本，”沈珉說着遞給她，“你先看看，再拿回去給院長，”想了想又補充，“我就住這，跑不了。”

女人低頭看了幾眼然後擡頭看他，接着再繼續去看文件。

鄭浩擡着頭不明白發生什麽，傻傻地望着沈珉。

沈珉向後倒退走五步，然後蹲下望着他，“嘿，”沈珉朗聲說，“叫聲爸爸，以後你就跟我過了。”然後微笑看他。

鄭浩張圓了嘴望着他，憋了好一會兒問，“......永遠嗎？”聲音都走調了。

“永遠。”沈珉點了下頭。

鄭浩嗚嗚地哭起來，漸漸變成咧着嘴放聲嚎哭......

“爸爸——！！！”一聲破了嗓子的呼喚響起......

人撲過來的時候，沈珉一手攬住他，一手迅速支地，不然就會被他直接撲倒在地。

沈珉摟着他笑起來......

這兒子飛身撲進懷的感覺，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