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如何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
從初秋到深秋, 如今已經進入了冬季。
天氣越來越冷,冬日作戰士兵們會比往常更加辛苦。
昨日晉國大軍一舉攻占楚國第五城,此乃大勝。
這也是晉國國力衰弱後第一次在戰場上這般揚眉吐氣, 将士們高興的恨不得高歌一曲送楚軍直接歸西。
看着他們歡呼激動,黎纾也心情愉悅。
作為一個開明的君主, 今夜黎纾特意吩咐過要犒勞士兵們,酒肉管夠, 讓他們好好放松放松。
眼下戰事暫緩, 除戰敗的楚軍外, 其餘楚國兵力均退居十裏外的明州,與晉軍在遼闊的空地上對峙。
作為勝利的一方, 黎纾本該帶兵趁其病要其命,然她以為此時雖勝卻局勢不明, 恐遭人算計, 不宜追擊。
如今先整頓兵力, 讓征戰數日的士兵們舒緩舒緩,方為良策。
便有了現在的清閑。
當然, 暫時休戰是休戰,該有的戒備不能少。
這些事自然有淩波雲這些帶兵的将領操心, 她只要在大的方面下決策就行。
所以黎纾領着林藏月先去與大家喝了幾杯酒,之後便帶着她離開熱鬧的場地,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兩人溫聲的說着話。
片刻後。
二人伫立在山頂, 向遠處眺望能遙遙看到楚軍駐紮在明州地界上連綿的軍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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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點點, 沉默肅穆。
與晉軍的熱鬧成為鮮明的對比。
黎纾不由有些可惜,這會要是刮西風就好了,讓楚軍聞聞風中的肉香酒香,豈不是更能動搖敵方軍心?
頭頂的雪花越飄越大, 漸漸的兩人身上都覆上一層雪白。
黎纾打開手上提的酒瓶,仰頭猛灌幾口,轉身将酒遞給林藏月,“給。”
林藏月接過一飲而盡,贊道:“好酒。”
“孤釀的酒自然是最好的。”黎纾暢快一笑,大聲回道。
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傲氣,林藏月仿佛被她感染,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王上是這世間最優秀的女子。”
“那倒也是,這點自信孤還是有的。”黎纾挑眉,欣然接下這樣的贊美,她負手而立,視線穿過紛飛的飄雪,望着遠方的敵方軍營,問道:“藏月可有想過,若天下再無戰事,想要做些什麽?或者你有什麽願望?”
“做些什麽……願望……”林藏月輕言自語,想了許久。
仿佛她這一生除了年少時曾有過跟所愛之人相伴一生白頭偕老的願望破滅後,到如今……便什麽都沒有了……
她愛的人,現在恨她入骨,彼此折磨,只想拉着她一起下地獄。
她的父親,曾經她最崇拜的男人,犧牲她的感情,最終死在這亂世之下的陰謀詭計中。
還有她的兄長,好友,因她被梁之禮囚禁,不知生死。
天下太平,她期許過。
可現在似乎對她也沒什麽關系。
至于還想做什麽?
她皺起眉頭,突然想到當年死在她懷裏的薛玉。
他為大晉而死,為大晉子民選擇了讓她活下來。
他對她的期許,甚至超越了對生的執着。
他期許她什麽呢?
為王上開疆擴土?
為百姓的安居樂業拼搏向前?
又或者他在期許天下太平的那天?
林藏月不知,又或許她是知的。
他曾在晉國的土地上茍延殘喘,活的沒有尊嚴沒有希望,在黑暗中一步一步披荊斬棘走到陽光下,有多艱難,沒有人想象到。可他卻依然愛着大晉,在危難關頭毅然決然的站在最前線,為子民,為大晉,為王上抛頭顱灑熱血。
甚至付出生命。
王上給了他新生,他便用一條命做了回報。
那她呢?
林藏月撥開重重迷霧,仿佛終于看到了光。
有些事她不得不做,有些人她絕不能背叛。
大晉是她的國。
林家滿門忠烈不能因她蒙羞。
“末将此生願為大晉流盡最後一滴血。”擲地有聲的話驟然響起。
黎纾心中一震。
合掌而笑。
“善!萬裏山河永在,吾之初心不改!不愧是孤的定遠将軍!”
兩人相視而笑,皆望着遠處,目露兇光。
楚國——
這便是她們征伐之路的開始!
一夜過去。
黎纾再次下令兵分三路,一路在軍營保持常态,營造大軍駐紮之象,軍燈不滅,習鬥聲不止,嚴密戒備。
與黎纾前後腳離開大晉的淩波雲和畢疏雨帶領兩大軍團奉黎纾之命南下從東南方向饒過岷山深入楚國腹地。
至于黎纾則聽取林藏月的建議,帶一隊兵馬過中靈沖洛英城而去。
與此同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到楚國,将一封信送到了蕭惟的禦桌上。
蕭惟瞧着桌上放的信,不耐的拿起撕開,一目十行。
然而越往下看,他越是氣急敗壞。
直到看到最後,目光在落款處凝視許久。
“穆辭——”
蕭惟念着這個名號,對殿外的侍者吩咐道:“去準備馬車。”
“是。”
少頃,一輛外觀精致的馬車從宮中出發,來到郊外的一棟如畫小院。
蕭惟進門後,被一老者引着來到湖中小亭。
有一人坐在石階上垂釣,悠閑自在的模樣讓蕭惟很是不爽。
同為一國之王,有人累的像狗一樣焦頭爛額,有人無所事事釣魚取樂,怎會不叫人有落差感。
“西吳王真是好雅興。”蕭惟一甩袖子走上前去,言語中透出的不愉快很是明顯。
等着魚兒上鈎的穆辭,臉上挂着他一貫讓人覺得舒服的笑容,溫聲道:“楚王來的如此之快,與我豈不一樣。”
蕭惟聞言,嘴角一抽,這話外之意,是說他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也還能有這樣的閑時來赴約。
西吳王果然不是簡單人,看似無害,實際上這人是一勁敵!
“孤可與你不一樣,若非你信中所言讓孤心驚,今日之約也未必就順暢。”蕭惟不甘示弱回擊道。
雙方三言兩語,刀劍铿锵。
一場言語交鋒告一段落,穆辭慢條斯理地擡起眼簾,将目光放在卓爾不群的蕭惟身上。
“東陵與楚國之争源于戰馬被搶一事,此事因牽扯到家弟,所以我才知其中原委。這一切的背後之人便是晉國新王鳳黎纾,聽說楚王與此人有過交鋒,想必比我更了解她的性情。”穆辭将黎纾所行之事娓娓道來。
蕭惟越聽臉越黑,雙眼中再次燃燒起熊熊怒火,簡直能把天燒個窟窿。
這個姓鳳的!
簡直陰魂不散!
處處跟他作對!
蕭惟咬牙切齒,“單聽你一面之詞,孤如何敢信。可別是你西吳王栽贓嫁禍,自己自編自演的一出戲,何況此事本牽扯你西吳人,卻偏偏東陵不找西吳的麻煩,倒是來找楚國的,孤可不信你在這其中沒有動手腳!”他可不是傻子,穆辭說什麽他都信。
雖然他其實現在已經信了七八成,但是蕭惟是個愛臉面的人。
吃了這麽大個暗虧,現在承認豈不是讓這個西吳王嘲笑自己。
當然,他現在又在心裏給黎纾狠狠的記上了一筆,這仇怨是越滾越大。
就是不知道自命不凡的楚王最後能不能如願了。
穆辭聽罷,啞然失笑。
“楚王可是冤枉我了,若此計是我的手筆,現在上門不是自投羅網,何況西吳與楚國可沒什麽大的仇怨,你我之間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再者西吳志在北邊,對南邊的事可沒什麽興趣。”
“呵。”蕭惟冷笑一聲,諷刺道:“我看西吳王對晉國的事可比對北邊的事感興趣多了。”
接着他稍稍停頓片刻,又道:“直說你的計劃,別在這拐彎抹角。”
“你我聯手,說動北遼東陵,四國合縱伐晉如何?”穆辭微笑的更加溫柔。
蕭惟暗自心驚他的野心,面上卻依舊面不改色,譏笑一聲,“說的倒是輕巧,你別忘了東陵可還在與楚國大戰,難道你想讓孤現在跑到邊境上對東陵的人說——”
“這一切都是誤會,咱們別打了,一起手牽着手去打晉國,孤還不被亂箭射死!”蕭惟翻了個白眼,看穆辭的眼神像是看個沒腦子的蠢貨,“簡直荒缪!”
“楚王稍安勿躁,我自然不會讓楚王以身犯險,這東陵由我去說服,楚王負責的是北遼,聽說楚王與北遼二王子很有交情,想必此事應該難不住楚王。”對蕭惟的諷刺,穆辭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柔聲說道。
蕭惟面對此人,總有一種一拳打進棉花裏的無力感。
這時,湖面上的魚線往下一墜,穆辭眼中含着笑意,猛地一拉魚竿,一條活蹦亂跳的的鯉魚被他直接甩進身邊的水桶中。
“鯉魚躍龍門好兆頭。”
不遠處的黑伯淡淡地說了一句。
穆辭點點頭,“不錯,今晚吃魚。”
“是。”
看着水桶中鯉魚沉默的蕭惟,突然擡頭看向穆辭,“之後呢?”
他問的沒頭沒尾,穆辭卻清楚的知道他的意思。
将魚竿放下,穆辭擡手示意,慢悠悠地渡步走到亭中的石桌邊坐下,桌上的熱茶是黑伯在蕭惟來後,當着他的面煮的。
穆辭提壺燙了一下茶碗,這才将茶水傾入碗中。
拿起一杯放到剛剛坐下的蕭惟面前,虛手一擡,“楚王請。”
蕭惟垂眸看了一眼茶杯,并未去拿。
“說正事。”
穆辭淡淡一笑,也不介意,自己先淺飲了一口,這才說道:“之後四國各出十萬兵馬,西吳與北遼西進直逼晉國都城盛京,東陵穿越中靈南下繞道偷襲幽都關,至于楚王的兵馬按兵不動,等待東陵兵馬,前後夾擊,必讓晉軍大亂。”
“西吳王好計謀,孤卻有一事不明,為何讓東陵兵馬從中靈過,不從你西吳境內?”蕭惟眯了眯眼,直接了當的挑明了穆辭的小心思。
“楚王何必明知故問,換做是你,敢嗎?”穆辭反問。
蕭惟收起戲谑之色,眼含冷霜,輕哼了一聲。
立即起身,大步往外走去,冰冷的聲音遙遙傳來,“十日之後,大戰之時,西吳王可不要拖孤的後腿。”
穆辭對着他的背影舉杯,異常平靜。
仿佛對他一手促成的陰謀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沒有半點擔憂。
一場大戰,會死多少人,也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他要的就是一場絕殺!
晉王鳳黎纾——
可別讓他失望啊。
穆辭此刻已經開始期待着這場較量。
邊境上風雲變幻,大晉的都城盛京也并不安穩。
陸知風得知尹臻沒回盛京反倒去了齊州的消息後,一反平日沉穩淡定之風,在右相府發了好大一通邪火。
黑衣老者站在離他稍遠的地方,躬身低頭,不敢發一言。
片刻之後。
陸知風平複完情緒,又恢複成往日模樣後。
他才出聲問道:“老爺,眼下咱們要怎麽辦?”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既然尹臻指望不上,就讓尹璟來。”陸知風冷聲說道。
他籌謀了這麽久,怎麽能輕易的放棄?
這絕對不可能!
黑衣老者沉思了一會,不解,“屬下不明白,這造反也要手上有兵馬,尹璟一沒有朝中力量,二沒有可是行此事的武力……”
“無須他,只要借他名頭一用便可。盛京現在都在我的掌控中,只要找到鳳乾,再沒有任何能威脅到我的人。”陸知風對自己的安排是絕對的自信,他能有這樣底氣,手上肯定有足夠的勢力。
武乃權之根本的道理,他可是非常的清楚。
京郊大營的幾個将領已經被他收買,禁軍統領不在盛京,現在是他們陸家的人代理禁軍。
至于鳳黎纾那個小女娃建的什麽軍團,他已經得到消息,戰力強大的兩個已經離開盛京,留下的兩個不是步兵就是後勤,兵器廠的兵器也都讓他全部交給了禁軍管控。
朝中大臣多數站在他這邊,少數幾個頑固不靈的皆被他除去。
這盛京現在就是他陸知風的!
“老爺英明,只是這幽都關正在打仗,是現在就要起事嗎?”黑衣老者有些遲疑,總覺得這樣有些不大光明磊落。
說來也是可笑,仿佛他們做的事真能上的了臺面似的。
就算陸知風真能成事,賊就是賊,竊國就是竊國。
日後也是要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不過,這個時候一心向往着王位,沉浸在自己雄才大略中的陸知風,只覺的他是救世主下凡,是要帶着大晉子民脫離苦海的明君聖主。
他也并未預料到,天命不可違,一切皆有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