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驚弓之鳥(九)
幸好關鍵時刻腰帶的拉扯力停住了,霍決穩穩當當地落在樹上,擡頭朝他招手。
席停雲撲了半個身子出去,手裏還緊緊地抓着腰帶,若非腳尖勾住旁邊的粗木,只怕已經倒栽蔥下去了。他見霍決安然無恙,緩緩地松了口氣,放開腰帶站了起來。
霍決疑惑地看着他。
席停雲整了整衣服,低頭看着他道:“若我注定難逃此劫,可否請王爺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完成我的遺願。”
霍決臉色頃刻板了下來,“我們都不會死!”
“這棵樹能夠承受王爺的重量不表示能夠承受兩個人的重量。一個人活總好過兩個人死。王爺對南疆來說不可或缺,還請王爺為民保重。而我……”他笑了笑,風輕雲淡,“生時,一直為別人演別人,死時若能做一次真真正正的自己,也不算枉來人世走一遭了。”
霍決拳頭一緊,面容卻平靜下來,“你戴着面具,怎麽算做真真正正的自己?”
席停雲愣了愣,笑道:“是了,多謝王爺提醒。”他說着,真的拿出工具敞開衣服,從胸前開始塗抹,過了會兒,就看到他輕輕地掀起一層薄皮來。
換做平時,霍決一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個動作,期待不已,可此刻的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如何把他拽下來。
面具戴了久了,與肌膚粘合得很緊,席停雲用藥水刷了好半天才撕到下巴,正要往上掀,就感到腰際一緊,整個人被拖了下去。
原來霍決趁他全神貫注之時,縱身躍起,用腰帶将他的腰肢輕輕一卷,拉了下來。
席停雲驚呼一聲,雙手下意識地朝身旁抱去,卻被一雙臂膀更快地摟入懷裏。
霍決緊緊地抱着他,将他放在樹幹上,擡頭看着印得夜空一片燦紫的火光,冷聲道:“你就這麽想死?”
席停雲驚魂未定地抱着,平複着離地剎那心中湧起的難以克制的恐懼。不管理智做出了何種選擇,他的感情仍畏懼死亡。
“當然不是,”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尴尬地擡頭,“我只是以為……”
霍決吻住他,進攻如洪水一般,輕易地沖垮席停雲綿軟無力的抵抗,用力地宣洩着心底隐藏的不安和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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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停雲雙手抓着霍決的衣服,完全沒有放抗的餘力。他經歷惡戰又經歷生死一線的刺激,在經歷狂風驟雨般的熱吻,支撐身體的力氣幾乎要被抽離得一幹二淨。
霍決察覺到他的虛弱,依依不舍地挪開嘴唇。
席停雲立刻喘起氣來。
霍決看着他迷離的目光,忍不住又啄了好幾下。
“王爺,我們還未安全。”席停雲側頭。山風吹起被撕了一半的面具,如荷葉般,輕輕搖曳。
霍決邊觀察四周環境邊道:“原來你記得是我們……”他加重我們兩個字。
席停雲苦笑道:“是,我錯了。”
“約好一起進閻羅殿,你若敢毀約,我就讓你死不瞑目。”
“人死百了,如何能不瞑目?”
“……方橫斜呢?”
席停雲後背一震。
霍決面色更沉。
“那時候,只怕我想管也管不了了。”席停雲嘆息。
霍決突然指着下方某處道:“你看那裏,是不是有個山洞。”
席停雲眯起眼睛看了半晌道:“光線太暗,看不真……”
霍決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裏面竟然裹着一個火折子。
席停雲看着他點燃火折子,随手折下一根樹枝點燃,然後丢了下去。
光一閃而逝,但剎那光輝已将山洞照得一清二楚。
“的确是山洞。”席停雲道,“可是不知洞有多深。”
“一看便知。”霍決指着下方山壁中間凸起的大石道:“可從這裏借力。”
席停雲猶豫道:“可是……”
霍決将腰帶綁在他的手腕上,“這次你先跳。”
席停雲解下腰帶,按住霍決道:“我保證這次絕不放手。”
“怎麽保證?”
“發誓。”
霍決看着他,面無表情地撅嘴。
席停雲:“……”
霍決見他毫無行動,臉又板下來,“我不信你。”
“……”
霍決用腰帶綁手,還繞了兩圈。
席停雲哭笑不得,“王爺,這……”
霍決道:“要綁牢。”
席停雲看看手腕,又看看下面的石頭,不動聲色地将腰帶另一頭抽出來,抓在手中,然後不等霍決防備就縱身跳了下去。
那塊凸起的石頭并不很大,而且上面暗沉沉的,好似長了青苔,落腳時稍有不慎就會滑入萬丈深淵。他不敢托大,跳下去的時候已經看準了落腳點,且想好萬一滑下去該如何應對。只是當腳真的落地時,情況又猛然一變,快得太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覺身體一緊,被帶着朝右下飛了出去。
月光斜照着山壁,黑中帶着沉郁的灰藍。山洞的幽黑在一片黑藍中十分明顯。
席停雲看着自己鑽入山洞,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
“我說過,我會綁牢。”霍決雙手還摟着他。
席停雲幽幽道:“王爺好自信,不怕山洞狹小,不夠我們容身嗎?”
霍決放開手,扯了扯綁在他手腕上的腰帶,“可是你跳下來了。”
席停雲沉默半晌道:“我們還是看看這個山洞吧。”
“嗯。”
點燃火折子,席停雲看到自己身邊竟有一棵樹,樹上挂着幾個幹癟癟的果子,顯然是熟過了時候。再往裏走就看到一條細細的水流從山縫裏淌出來,順着地勢朝外潺潺而流。
席停雲道:“可惜來得不是時候,不然此地倒是吃喝不愁。”
山洞外窄內寬,到裏面竟然別有洞天。
“這是什麽?”席停雲指着前面一個四四方方的陰影。
霍決拿着火折子照了照,“好像是個石棺。”
席停雲吃驚道:“石棺?”他随即喜道,“既然有石棺在此,那就一定有其他的路!”武功再高的高手也不可能從絕壁上将石棺運下來。
霍決點點頭,和他一起繞着山洞走了一圈,竟找到了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具,枕頭褥子被子鍋碗瓢盆都有,只是放了很多年,積滿灰塵。
席停雲道:“這裏像是有人居住。”
霍決道:“作古多年。”
席停雲看向石棺道:“莫非他就是主人?”
“打開就知道了。”霍決順手一推,将棺蓋推了開來。
席停雲吓了一跳,本要上前一步阻止,可走到近前卻成了探頭觀看。
霍決道:“只是個衣冠冢。”
席停雲看了眼石棺裏的衣服道:“是個男子。”
霍決突然伸手将放在衣服上的兩根棍子拿了起來,放在火折子底下細看,然後将其中一個遞給席停雲。
席停雲将棍子在手中轉了轉,看到上面寫着一行小字,“鄙我者,悶聲一棍?好……直接。”
霍決把兩根棍子的兩頭接起來,道:“這本是一根棍子。”
“可能因為棍子太長,所以才截成兩段。”這具石棺已比一般的石棺長出兩尺,竟還放不下這根棍子,可見棍子的長度。
“七十年前江湖上有個使棍子的高手,使的棍子就叫悶聲一棍。他個子比一般人高出一尺半,棍子也比普通的棍子長出三尺。不過成名江湖沒多久,就失蹤了。”
席停雲道:“難道是被囚禁在這裏?”
霍決将棍子放在地上,将衣服拿起來,手指碰到棺底,感到凹凸不平,立刻拿火折子去照。只見本應平整的石面寫着比拳頭更大的字——
誰說棍子不能當筆使?我偏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