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房間裏,秦海峻躺在床上,脫掉自己的短褲準備睡覺。
但其實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他總想着還在浴室裏洗澡的劉徵,聽着那兒嘩啦啦的水聲,心情雖然不算太好,但已經不會再有那種飄着的惶恐。
劉徵的到來好似一塊踏實的土地,讓秦海峻的雙腳有了着陸的地方。
“……”他摸着自己身上的淤痕,感到一陣疼痛。
秦海峻爬起來,找到被劉徵放在屋裏的藥膏,拿到床上。他想擠出來給自己塗抹,然後想了想,又放棄了。
劉徵出來,就看到一臉憔悴的少年,坐在床上等他。
那雙眼睛紅腫得像生病,看起來既恐怖又凄慘。加上秦海峻表現出來的低落,拉聳着眉毛,整個人越發顯得可憐兮兮。
“還不睡。”劉徵看他眼睛眯成一條縫,都快睜不開。
“塗藥。”秦海峻啞着聲音說,見劉徵過來了,就把藥膏交給他,然後自己躺下。
劉徵接過藥膏,把之前剩下沒有塗抹的地方找出來,仔細塗抹一遍。順便把之前塗過的,也塗一遍。
“你嗓子怎麽樣,需不需要喝水?”
“嗯。”秦海峻用他那破鑼嗓子說。
然後努力睜開眼睛,瞅着劉徵出去給自己倒水。少年抿起嘴角偷偷樂了一會兒,繼續躺在床上裝死。
劉徵端着水杯進來,把秦海峻扶起來,口吻淡漠地叮囑:“小心點喝,別嗆到。”
喝完了這半杯水,秦海峻終于呼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好多了。不管是精神狀況還是身體狀況,都有好轉的趨勢。
“睡吧。”劉徵跟他說,接過空杯子,拿出去外面。
秦海峻鑽進被窩裏,拿着空調板,把溫度又降了好幾度。
等劉徵進來躺下的時候,他粘到劉徵身邊,想跟以前一樣,半個身體躺在劉徵身上。這個習慣不是秦海峻自己養成的,說到底還是劉徵自己慣出來的。
那會兒劉徵正對秦海峻愛不釋手,看哪兒覺得哪兒美。不愧是自己,也沒那麽差,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結果現在,被人冷不丁地打了臉,啪啪啪可疼了。劉徵就是再沒心沒肺,也不可能馬上對秦海峻熱乎起來。
自己期望值太高占一部分原因,而秦海峻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人失望,也占一大部分。
要是以往,劉徵早就抱着人親親摸摸好一陣,然後說句晚安,讓他安心睡覺。
今晚麽,那些都沒有,劉徵避開秦海峻的黏糊,跟秦海峻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然後直接閉着眼睛就睡了。
“……”秦海峻躺在空曠的一側,十分難受地僵在那裏。
他當然知道劉徵在生氣,是因為生氣才會這樣,可他仍然控制不住心裏那份落差感。心情很難受,憋得整個人都發熱起來。
在‘要不要再次靠近’和‘就這樣算了’之間來回猶豫片刻,秦海峻主動跟劉徵說:“晚安。”
劉徵睜開眼,側頭看到一雙眼巴巴的核桃眼。他有點好氣,又有點好笑,在這一刻很分明地感受到,秦海峻真的還小,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頂事。
“嗯,睡吧。”劉徵敷衍地說,自己翻個身背對着秦海峻:“安靜點,我不想再聽見你那破嗓子說話。”
秦海峻扁了扁嘴巴,終究沒忍住紅了眼眶。
睡到早上六七點鐘,劉徵覺得身上有點冷,他被冷醒了。伸着手去找被子,同時覺得又是秦海峻作死,把被子全卷走了。
結果伸手一摸,摸到秦海峻發燙的皮膚,過高的體溫明顯不符合常理。
“秦海峻?”劉徵喊了一聲,把秦海峻的額頭和臉頰摸了摸,發現很燙。他連忙打開床頭燈,果然看到一臉潮紅的人,秦海峻正在發燒。
“劉徵,我頭疼。”秦海峻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說,那張臉顯得更恐怖。
“你發燒了。”劉徵皺着眉,看了看時間,才七點鐘不到,太早了,醫院和小門診都沒有開門。他問:“這裏有沒有藥箱?”
秦海峻搖搖頭,然後覺得頭更暈:“頭疼。”他扶着額頭說。
“你先躺着……”劉徵起來,出去倒水給秦海峻喝。等秦海峻喝完水,他就去冰箱找冰塊,給秦海峻降溫。
同時把空調給關掉,室內溫度太低,跟室外相差太大對人體也不行。
“快八點了,我背你去醫院。”劉徵在秦海峻身邊守了一個多小時,發現秦海峻的體溫還是一樣高,不看醫生可能不行。
他給秦海峻穿上短褲,直接用薄被裹起來,半抱半扛着出門。
下樓問了一下小區的住戶,劉徵才知道小區裏邊就有門診。他連忙道謝,然後帶着秦海峻趕過去。
小區這間門診剛剛開門,一位護士模樣的年輕女孩正在掃地。
“抱歉,有醫生在嗎?”
折騰了十分鐘左右,秦海峻的右手吊起了點滴,劉徵坐在病床旁邊嘆氣地守着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很慶幸秦海峻燒得不是很厲害,而且能這麽快找到門診,真是算他好運。
“餓不餓?”劉徵問問床上的人說。
“不餓,口渴。”秦海峻擰着頭,眼神迷蒙,他在看劉徵。
“別動,我去給你倒水。”劉徵板正他的腦袋,免得冰袋滑下來。
找護士小姐要了一杯水,回來卻不知道怎麽給秦海峻喝,他現在動又不能動。
劉徵把秦海峻額頭上的冰袋先拿下來,單手扶着他後頸,将人扶起來,給他喂水。
“咳咳……”秦海峻的破嗓子,還是那麽難聽:“今天回不去了,你的課怎麽樣?”
劉徵面無表情說:“除了請假還能怎麽樣?”
秦海峻垂下眼睛,舔舔唇瓣上的水跡,身體再次被放下來。
“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劉徵起來要走。
“不用去,我不餓。”秦海峻連忙說。
“不餓也要吃。”看着挺結實的一個人,沒想到這麽弱,劉徵眉頭皺皺地,擔心秦海峻的身體狀況。
“那等我打完點滴再去。”秦海峻神情執拗地說,眉宇間透着一股子任性。
“你确定?”
“嗯!”秦海峻點點頭,似乎很害怕劉徵離開。
“那行,你說了算。”劉徵暗地裏沖他翻白眼,然後再次坐下來守着。
秦海峻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兩眼,發現劉徵白眼歸白眼,但是任勞任怨,沒有一點的不耐煩。
這樣最好了。
秦海峻還發現,劉徵很關心自己,偶爾投來的眼神,多少帶着擔憂。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等你好了就回去。”劉徵說。
“哦。”秦海峻慢慢合上眼,呼吸逐漸平穩。在睡着之前他在想,劉徵千裏迢迢找來,又遇上這種事,耽擱了行程。
前前後後的事情加起來,似乎總是自己對不起劉徵。
坐在床邊,聽着少年平穩的呼吸,劉徵好幾次想離開。就算秦海峻說不想吃,他自己也餓啊,媽的。
可是屁股就像生根了一樣,想來想去還是沒有起來。
等秦海峻打完點滴,時間去到了快十點鐘,劉徵已經餓得饑腸辘辘。
“秦海峻。”把病床上的少年叫醒,劉徵在他迷迷糊糊的時候,又用被子裹着他,給扛回家。
“劉徵,我好多了。”走在路上的時候,被子裏傳來熟悉的沙啞聲音。
“那就好。”劉徵不多說,回去以後把人放床上,這次怎麽也得出去買吃的:“我去吃早餐,順便給你買點粥,你自己好好待着。”
“好。”秦海峻才想到,劉徵跟着自己折騰,從早晨六七點到現在什麽都沒吃。
劉徵溫暖幹燥的手掌,在秦海峻額頭上摸摸,然後就走了。
屋裏太安靜,秦海峻睡不着。他找到手機,在床上停一會兒歇一會兒地玩着,感覺時間過得真慢。
在秦海峻印象中,自己生病的經歷并不多,小時候那些為數不多的久遠記憶,已經忘記了。
但他覺得這次生病的經歷,自己會記得一輩子。
秦海峻獨自在家等待了十五分鐘左右,劉徵提着兩人的早餐回來。
這十五分鐘對于劉徵來說馬不停蹄,只是那麽一會兒時間。
“我回來了,起來吃吧。”劉徵把吃早餐地點安排在床頭櫃,自己拉了張椅子過來:“能起來嗎?”他懷疑。
“能啊。”秦海峻吶吶說,其實哪有那麽脆弱。雖然全身酸痛,頭還疼,可是遠不到起不了床的地步。
“哦,那你自己吃。”劉徵幫他準備好,勺子放在他手裏,就埋頭吃自己的早餐。
秦海峻吃了一口,一份很普通的早餐,是平時他不會去吃的店裏買的。
“将就着吃,這是附近最近的早餐店買的,我怕我走遠了你尋死攬活。”劉徵嘴巴不客氣地諷刺他,同時快速地吃東西。
“你才尋死攬活。”秦海峻抱着早餐盒,慢慢吃。
劉徵雖然毒舌,但關心秦海峻是真的,時不時會問問他要不要喝水,要不要上洗手間,頭還疼不疼?
生了一場病,秦海峻感覺那個暖融融的劉徵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少年的心慢慢安定下來,沉澱下來,終于有時間去反思,自己這些天以來的所作所為。
“對不起。”他對劉徵說,因回想起自己的錯處而垂頭喪氣,不敢去看劉徵的臉色。
其實秦海峻并非不會反省,他只不是習慣了劉徵對他好。一直以來毫無條件的好,讓他蒙蔽了感恩的心。
就像溫水煮青蛙一樣的道理,并不能完全怪他。
而這絕對也不是劉徵的錯,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一句誰對誰錯可以理清的事情。
“別啊,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劉徵笑了笑,他現在只想把自己該做的做完,然後撒手走人。
這樣嬉皮笑臉的劉徵,卻讓秦海峻堵心堵肺,懵着表情不知道如何是好。
“為什麽不需要?”他咬了咬自己幹裂的嘴唇,說:“我耽擱了你這麽久……”其他的事情先不說,單單是這個就已經夠對不起的了。
還別說劉徵被他瞞着那些事情,不但沒有放棄他,還千裏迢迢找來。
現在想起來,秦海峻覺得暖心的同時又開始惶惶不安。
“我對你這麽好,還真不是因為你值得。”也只不過是因為,秦海峻就是自己罷了。
“不然呢?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麽?”秦海峻握着拳頭,他有預感劉徵又要說傷人的話,他連忙錯開話題說:“不管是因為什麽,我給你道歉,還有謝謝你。”
“也不用謝謝我,我做這些一起都是出于我自願的,跟你沒關系。”劉徵語氣稍冷,假如秦海峻不提這件事還好,提起來就別想劉徵有好臉色給他。
“……”秦海峻被他嗆得嘔血,本來以為拉下面子來認真道歉,劉徵會稍微軟和一點兒,沒想到對方依舊沒有消氣。
劉徵看了眼正郁悶的少年,冷笑了起來,然後口吻平淡地說:“好了,吃飽了就休息,等你身體好點兒我就帶你回去。”
“……”秦海峻閉了閉眼睛,分不清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劉徵。只不過他很清楚,那個會給自己道歉,會哄自己開心的劉徵已經不在了。
……
“頭還疼不疼?”中午吃了飯休息,劉徵又過來床邊摸摸秦海峻的額頭,發現溫度正常。
“不疼。”秦海峻眯着眼睛,感覺劉徵的手掌放在額頭上很舒服。
“哦。”聽他說不疼,劉徵就沒管了。
“劉徵,我想上洗手間。”秦海峻突然開口說。
然而劉徵掀掀眼皮子,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你不是好了麽,自己不會去?”
秦海峻咬着牙:“你扶我去。”
“嗤,不扶,我又不是你家傭人。”劉徵撇撇嘴,回到沙發上自己玩手機。
等了兩分鐘,對方還是這樣,視自己為無物。秦海峻忍不住了,自己起來去上洗手間。
他用力關上洗手間的門,靠在門上深呼吸,似乎受到了刺激般失态。
主要是因為,劉徵以前不是這樣的。
別說是扶秦海峻去洗手間,給秦海峻搬個馬桶到面前他也做得出來。
這其中的差別,也只有兩相對比之後才感觸特別深。
也難怪秦海峻會郁悶成這樣。
他在洗手間磨蹭了十多分鐘,出去以後,回到床上繼續躺着。偶爾用眼神瞟瞟房間裏另一個人。
“劉徵,我想喝水。”過了十分鐘不到,秦海峻吵水喝。
“自己起來倒。”劉徵很平靜地回複他,沒有不耐煩也沒有熱情。
讓秦海峻難受的,就是這種不遠不近的态度,他還寧願劉徵像昨天那樣,對自己發火怒罵。而現在的劉徵,連開口罵人的欲望都沒有。
“……”秦海峻兩眼無神地躺在床上,毫無思緒。
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定定看着劉徵說:“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一直這樣對我?”
劉徵本來想笑的,但是對方很嚴肅,于是他也反問:“你覺得我應該怎麽樣對你?”
秦海峻噎着,給不出答案,他沒有那麽大的臉,腆着臉讓劉徵這樣那樣。然而心中是難受的,秦海峻撇開眼神,自己扁了扁嘴巴,忍住這股難受。
少年起伏多變年輕氣盛的心緒,半藏不藏,藏了也枉然。
曾經有多麽委屈,以後回過頭來想想,就會覺得有多麽傻氣。
現在還傻氣的秦海峻,在晚上睡不着的時候,抓着空調板使勁兒按,把溫度調到很低。
睡夢中覺得冷的劉徵,本能地拉走了所有被子,但還是被冷醒了。他清醒過來抱了抱胳膊,摸到一手雞皮疙瘩,瞬間覺得屋裏怎麽這麽冷?
皺着眉頭起來打開床頭燈,劉徵到處尋找空調板,結果一轉身就看到,秦海峻抱着膝蓋坐在床上,整個人瑟瑟發抖。
劉徵先是一愣,說:“秦海峻,你在幹什麽?”同時過去那邊,找到空調板,他一看,溫度竟然才十多度,現在的天氣根本用不着,怪不得那麽冷。
可是也不對,他睡前的時候明明看到是二十幾度。
“秦海峻,是不是你調的?”劉徵把眉頭皺着死緊,嚴肅地問:“你是故意的?”
“……”秦海峻擡起頭,給劉徵看到一張發白的臉,還有嘴唇。
“秦海峻你真行。”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能把自己凍成這樣,是腦子進水了還是被驢踢了?劉徵給他氣得不行,用力扔了空調板,指着浴室:“現在馬上,給我去洗個熱水澡!”
秦海峻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只剩下兩只倔強的眼睛看着劉徵。
“嗯?跟我扛上了?不服氣?”劉徵連問三個問號,然後給他下命令:“我再說一次,秦海峻,馬上去洗澡!”
“我不去。”秦海峻一開口,聲音嘶啞難聽,比之前為更嚴重。
他這是又受涼了,身體受不了。
劉徵黑了臉,他似乎有點知道秦海峻為什麽這樣做,明擺着就是跟自己賭氣。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聰明?呵呵,生病了就是大爺了?我就會可憐你?我現在告訴你,秦海峻,你再這樣下去,只會讓我更厭惡你,懂不懂?”劉徵再一次問他:“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去不去?”
秦海峻撇開頭,咬着牙說:“我不去。”
他剛說完,劉徵高大的影子籠罩過來。一股很大的力度将秦海峻的手腕抓住,秦海峻一下子就被扯下床畔。
他吓了一驚,可是現在生着病,根本沒辦法跟劉徵對抗。
劉徵毫不溫柔,像拖着一條死狗一樣,把秦海峻拖往浴室。
“劉徵!”秦海峻吓到了,他慌亂大喊,很害怕劉徵的這種氣勢,完全一點溫柔都沒有。他希望劉徵能停下來,不要這樣。
“倔啊,我讓你倔。”劉徵繃着臉,滿臉殺氣蓬勃,動作間充滿暴虐。
秦海峻的心髒撲通撲通亂跳,不要命地開始掙紮:“不要,放開我,我自己去!我自己去!”
用力胡亂拳打腳踢,終于掙開劉徵的手,秦海峻整個人跌在地上。
他還沒來得急爬起來,便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腳腕被劉徵抓住:“劉徵!放開我!”秦海峻驚慌地喊叫,在這種尖叫聲中,被劉徵拖着一條麻袋一樣粗暴地拖進浴室。
“啊!”腦袋磕到門檻,痛得秦海峻張嘴大喊。
劉徵抓住少年的頭發,将他的腦袋提起來,讓自己殺氣滿滿的臉龐在對方的瞳孔中放大:“我給的溫柔你不要,那就讓你嘗嘗不溫柔的對待。”
“額!”秦海峻顧不上頭皮的痛楚,他被殺氣騰騰的劉徵吓得一臉慘白。他圓睜的雙目,透露着濃濃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