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6
第二天清晨,百煉山蘇醒得很早。
昨日外門弟子們經歷的第一關筆試,将于今天公布成績。
按照以往考核的歷史來看,第一關筆試的通過率差不多能有八、九成。
這是最簡單的一輪考核,主要是想看看這些外門弟子的思想和性格。只要不是不學無術,平日多看看課本卷宗,基本都能過。
只不過,這注定和虞晚晚無緣了。
卯時,天剛蒙蒙亮,虞晚晚坐在石桌上,她晃着腿,哼着歌。
花青站在她的身後,幫她綁頭發。
“我和你屋裏那幾個經常照顧你的師姐們是必定會過了,可是你怎麽辦啊?”花青嘆息着說,“若是我們走了,以後你被欺負時誰能救你。”
虞晚晚進入百煉山三年有餘,不僅身體個頭絲毫未長,仍然小孩子一樣,就連頭發也沒長一點,花青只能給她向後梳一個類似道士頭的小揪揪。
小姑娘白白淨淨的,梳着小丸子頭,像是小道士一樣,看起來就十分可愛,讓花青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蛋。
“我可以和賀萱她們一起玩。”虞晚晚翹着腳,她說,“我們可愛玩捉迷藏了呢。”
“你啊,你可忘了那賀萱兒吧,提起她們我就來氣。”花青無奈道,“幸好華管事罰了她們,還剝奪了她們參加內門考核的資格,不然我非得難受不可。”
虞晚晚眨着眼睛看着她,“我要去山裏面住,我們以後可以住在一起嗎?”
“又在說胡話了。”花青将虞晚晚抱下來,她拍了拍小姑娘的衣服,又嘆氣道,“你可知我們這些外門弟子搶破頭也要争取的便是你說的那‘山裏面’,那都是百裏挑一的競争,你這小傻瓜又怎麽能去住?”
虞晚晚欲言又止,她組織不出語言來。
昨日宗主江毅然說了問了一大堆,她就記住了他說做游戲,輪到她搬去住了。
至于其他的,想不明白,也說不出來。
花青拿起水壺去澆花,虞晚晚憋了半天,她說,“易燃!易燃說的。”
“易燃?”花青笑道,“你又從人家那裏聽了什麽稀奇古怪的詞過來?”
小姑娘撓了撓頭,自己也想不明白,便算了。
她湊過去,抓着花青的衣襟,好奇地說,“為什麽每天都要給野花澆水?”
“澆了水,花朵才能長高。”花青耐心地說,“有我給它們澆水,它們被人愛着,就不算是野花啦。”
虞晚晚想了想,她沖着花青比劃着自己的頭。
“我也要澆水,我要長高高。”她說,“我要長得比所有人都高,像是大樹一樣。”
花青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倒是有種慈愛的感覺,她放下水壺,輕輕地摸了摸虞晚晚的頭發。
“你會長高的。用你自己的方式。”她笑着說,“我們小晚都會用比喻了,有進步嘛。”
虞晚晚便也嘿嘿地笑了起來。
有其他女修從屋裏走出,小姑娘便蹦蹦跳跳地去和她們打招呼。
花青拿起水壺,她直起身子,大腦卻忽然嗡地一下,整個人有些眩暈。
她身體微晃,下意識扶住樹幹,一個模糊不清的畫面驟地出現在她眼前,強勢地占據她所有的注意力。
“……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看不清面容,只聽到一個年輕姑娘聲音嬌滴滴又有些難過。
“我是花兒的時候你天天給我澆水,現在我成形了,你又要趕我走……是不是我重新變成一朵花兒,你就憐惜我了?”
花青頭疼欲裂,她搖搖晃晃地蹲了下來。
在眩暈之中,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出現在那姑娘的對面。
清風勾勒出那白衣女子側顏,她轉過頭,那清冷又毫無感情的目光劃破所有模糊與昏暗,直直地對上花青的眼睛。
花青悶哼一聲,忽然覺得胸口刺痛不已。
“花青,花青……你怎麽了?”
那些模糊的畫面從她的眼前消失,花青被其他女修扶了起來,将她攙扶到院中石桌旁坐下。
花青的視線逐漸重回清明,她擡起頭,勉強地笑道,“我沒事,多謝。”
其他女修散去,花青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心髒還在砰砰跳着不停。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複下來。
這時,剛剛完成串門大業的虞晚晚才活潑地跑過來,她來到花青面前,看到女子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有些奇怪地說,“花青,你是不是餓了?”
花青擡起頭,她怔怔地注視着虞晚晚。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撫向虞晚晚的眼睛。
像,好像。
這到底是為什麽……?
花青放下手,她笑了笑。
“我可能是有些餓迷糊了吧。”
…
今日發榜,又要開始第二輪筆試,百煉山留守的人并不多。
大部分弟子下山的時候,童白便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百煉山山頂,将虞晚晚帶走。
童白算是極意宗徒孫輩裏最聰明又穩妥的弟子之一了,類似這種工作,宗主長老們讓他跑腿才能放心。
這一次,童白将虞晚晚帶來極意宗主峰的修天大殿之中。
江毅然和五位長老皆坐在位上,他們都是來圍觀被仙人選中的弟子的。
虞晚晚的狀态根本不用仔細測量,她進殿的時候,長老們掃了一下她身上的真氣便能夠知曉她的狀态。
他們都聽聞仙人收了一個硬件有缺陷的弟子為徒,可見了虞晚晚,還是有些訝異。
整個九州大陸,第一個被仙人看重的修仙者,竟然是這麽一個小丫頭。
“好了,人你們也見了。”江毅然說,“沈燼師祖對這孩子很上心,日後若是需要你們配合,你們定要全力支持我。”
“這是自然,宗主大人客氣了。”
虞晚晚稀裏糊塗地見了好幾個老頭子,又被安頓到其中一間富麗堂皇的屋子裏。
按照沈燼的要求,江毅然讓人去為她量身定制了補藥。
這補藥雖好,可聞起來便又苦又沖。虞晚晚感官弱于他人,味覺也慢人一步,她喝了好幾口才反應過來,頓時将碗推的遠遠的不肯碰了。
童白和那位送藥來的弟子好言相勸,虞晚晚小孩子性格哪裏聽得懂他們講道理,怎麽都不喝。
看到虞晚晚不聽話,這送藥的弟子有些着急,童白沒攔住,他湊過來,粗聲吓唬道,“上一個不聽話的小徒弟已經被長老扔進火裏煉丹了!還不快點喝,你也想被抓走煉丹嗎?!”
他本來就又高又壯,還大嗓門。虞晚晚一抖,她睜大眼睛,畏縮的看着他。
這弟子還以為奏效了,沒想到下一秒眼淚就從小姑娘的大眼睛裏湧出來了,像是掉了線的珍珠一樣落下。
她抿着嘴角,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把兩個師兄都給哭蒙了。
“你,你怎麽把人給吓哭了?”童白着急地說,“我這怎麽跟宗主大人交差,這小姑娘要是出事了,我們倆先得被投去煉丹!”
送藥的弟子磕磕巴巴地說,“師,師兄,我不是故意的,以前吓唬師弟都挺管用的,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二人正手忙腳亂,房門一開,江毅然背着手走了進來。
看到梨花帶雨的小姑娘,江毅然也怔了一下。
“這是怎麽了?”他說,“你們欺負她了?”
“我、我們沒有,她不肯喝藥,我就吓唬了幾句,把人給吓哭了……”送藥的弟子哭喪着臉說,“宗主大人,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您別抓我去煉丹啊……”
江毅然頭疼不已,他揮揮手,讓二人退下。
他走到桌邊,看向哭得抽抽搭搭,眼淚還挂在睫毛上的小姑娘,更頭疼了。
極意宗是第一仙門,收弟子都要從好中選更好,每個弟子都非常努力。整個門派從上到下就沒有人哄過孩子,這可真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
“這對你身體好,喝光就不喝了。”江毅然自以為地安慰道。
虞晚晚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她自己就快不哭了,結果江毅然一指這又苦又黑的藥,還讓她喝完,虞晚晚就又開始委委屈屈地哭了起來。
“壞人!嗚嗚嗚……”她用手背擦着眼淚指控道,“易燃大壞蛋!”
昨天的那兩個人給她吃好吃的,今天易燃卻強迫她吃這麽可怕的東西,壞人,這個易燃是壞人!
活了好幾百年,江毅然第一次體會到了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撒潑的感受。
虞晚晚的話說得他雲裏霧裏,宗主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随即漫頭黑線地說,“我是江毅然,是你的宗主,我不姓易,也不叫易燃!”
不論他說什麽,虞晚晚都不理他,他說話聲音越嚴肅她就哭的聲音越大,還往他最喜歡的桌布上抹眼淚,簡直就像是故意一樣。
江毅然被她搞得太陽穴青筋直蹦,什麽師尊名諱不能直呼之類的規矩也早就抛在腦後,他現在只想讓這腦子缺根弦的小姑娘記住他叫什麽名字,順便把這碗藥給喝了。
虞晚晚委屈巴巴地哭着,哭的他都有點心慌,生怕那位喜怒不定的仙人知道了,把他扔去煉丹。
幸好不止接仙臺有結界,他們極意宗也有,而且除了大結界還有每個峰的小結界,貴為宗主生活的主峰更是密不透風,就算是仙人和化為人形的玉镯也無法悄無聲息的進來。
江毅然正胡思亂想着,一個青色身影忽然出現在他身邊,正是白玉。
“她怎麽哭了?”白玉皺眉道。
江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