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出櫃
清明節灰蒙蒙的天氣壓得人難受,墓園裏永遠是死一般的沉寂,排列整齊的黑色墓碑前,偶爾有一兩個人悄默聲的來了,癡癡的坐着一言不發;偶爾有一堆人吵吵嚷嚷的來了,又烏泱泱的走了,徒留逝者褪色的照片上安詳的微笑。
聞都把一束白菊放在媽媽的墓碑前,站到一邊呆呆的看着媽媽小像上年輕的容貌,溫柔的眼十年如一日的彎着,爸爸燒了些冥錢黃經,拿出塊帕子擦起墓碑來,他緩慢而認真的擦拭着,不經意間拂過妻子的名字上,稍有些遲鈍的轉過頭看了一眼聞都,笑起來,用鄉音說道,“小風,我同嘟嘟來看你咯。”
“媽媽。”聞都輕聲喊。
爸爸蹲在墓碑前好一會兒,站起時不經意擡手抹過眼睛,又絮絮叨叨囑咐:“你講要吃盤龍橋下面的桂花糕,我放在這裏了。”說完好似不滿意略有些傾倒的花,複又蹲下整理整理白菊,“有啥事…再托夢給我。”
聞都鼻子一酸,突然一股愧疚湧上心頭,使勁眨眨眼睛,腦海裏浮現出媽媽給他織的花紋複雜的小毛衣,媽媽給他買的旺旺泡芙餅幹,媽媽病重時枯瘦的手指,蒼白的臉……
時間越久,能記起的事越少,時光仿佛能沖淡一切記憶,但年少時悲傷的心情只會在歲月的沉澱裏愈加濃烈,仿佛一只無形的手扼得人喘不過氣。
聞都一路悶悶的跟在爸爸身後,走到樓道口,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開口喊:“爸!我有事要告訴你,我有喜歡的人了。”
聞都爸吓一跳,回過頭來看着一臉嚴肅的兒子,“個臭小子,要把你老子吓死……”
“我喜歡男人。”聞都打斷爸爸的話,握着拳頭的手心裏冒出冷汗來,一瞬間仿佛靜止了一般,聞都咽了咽嗓子,抖着聲音喊:“爸…”
聞之忠瞪着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忽的抄起手邊的菜砸在聞都腦袋上,又扭頭想找東西揍他,聞都啊一聲捂住腦袋,被他爸提着後領子往樓道裏走。
聞都爸暴躁的打開門,拎起手邊的拖把就要揍聞都,“老子打斷你的腿!”聞都被抽了兩下,跳起來往房間竄,一把反鎖住門。
聞之忠在外面砸門,吼:“你個臭小子,你什麽不學好,學人家同性戀,啊?給老子出來!你不出來是吧?你就給我待家裏啥時候想清楚了啥時候出去!你還要翻天了要!”聞之忠一股火發不出來,氣得在家裏來來回回的走,一會兒又坐在沙發上喝了口水,頹然的想,難怪着臭小子這麽久不談戀愛,還是怎麽都不敢相信兒子是同性戀。
聞都背靠着門坐在地上,抱着腦袋呆滞的盯着地上,其實爸爸會反對是意料之中的事,想起媽媽死得早,爸爸獨自帶着他生活,心裏難受得喘不過氣來。右耳隐隐作痛,聞都腦海中浮現出張久的臉,到底該怎麽辦……
一陣陣刺痛傳來,聞都出了一頭虛汗,慌忙捂住右耳去翻行李箱裏的藥,剛把藥塞進嘴裏,拿起桌上的水杯才發現沒水了,聞都不敢出門去倒,只好吐出膠囊躺在床上,想等疼痛過去。
蜷着身體,聞都昏昏沉沉的睡過去,耳朵痛得他頭發暈,出了一身的汗,隐約感覺發起燒來,扯過被子裹在身上咯咯咯的牙關直顫。背着身沒注意到掉在角落的手機,閃了又閃,一連十幾個電話讓本來就低電量的手機自動關機了。
聞都被一陣叫罵聲驚醒過來,房間裏全黑了,扶着腦袋坐起身來,居然隐約聽見張久的聲音,一個激靈,聞都搖搖晃晃跑下床打開門,猛地瞪大了眼睛。
玻璃渣子散了一地,張久額上一塊紅腫,跪在他爸面前任憑打罵,一棍一棍的打在他手臂上,他也不躲。聞都急急跑過去想把他拉起來,突然腦袋嗡的一聲,劇痛襲來,聞都眼前發黑腳下一軟,竟直直摔在地上,手掌按在玻璃上,鮮紅的血立刻冒出來。
張久再也顧不得許多,上前一把抱起聞都,看着他滿頭的汗,臉上煞白煞白的,急忙問:“哪疼?說話。”
“耳朵…耳朵疼。”聞都閉着眼睛下意識拿手去捂耳朵,被張久扯開仍往外冒血的手掌。
“叔。”張久看着聞都他爸,垂着眼誠懇道:“我先帶他去醫院,回來随你怎麽打我絕不說二話。”
聞之忠表面上氣,心裏也急,看着兒子明顯不對勁的樣子,趕緊打開門讓他們出去,到底不放心,又拿過沙發上的衣服蓋在聞都身上,啞着聲音說:“去吧,出小區門右拐直走。”
張久收緊手臂,一把橫抱起聞都往外跑,心裏急得冒火。
聞都被一陣陣的刺痛折磨得崩潰,緊皺着眉頭,聽見他斷斷續續的喊寶貝,想回應他,張了張嘴怎麽也說不話來,默默咬住嘴唇靠在張久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