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這戶人家不是旁人家, 正是先前被周振興家騙婚的那個寡婦家。
當初周振興家許諾了各種豐厚的待遇,騙着家中無糧的寡婦為了生計,将閨女嫁進了周振興家。
結果之前許諾的全然不作數, 不僅不作數,還因為周振興自己作死, 讓人家姑娘跟着受了牽連。
後來姑娘被寡婦領回了家,結果前幾個月周振興小兒子又秘密的住進了寡婦家裏, 自那以後, 村裏人幾乎就沒再見過那寡婦母女了。
現在, 周振興的媳婦在寡婦的家裏, 哭寡婦的女兒殺了自己的兒子。
這情況……還真夠熱鬧的。
衆人的腦子裏已經想到了無數種可能,可此時此刻, 也沒人敢真的問出口。
所有人都面面相窺, 已經有解放軍進屋了解情況後,壓着一個女人出來了。
“你們輕點!”女人在手電下才能看清滿身是血, 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甚至是在笑。只是說話的語氣卻出奇的溫和。
那是一個很嬌小的女人, 在兩個人高馬大的兵哥中間, 看着就跟半大孩子似的。
項駱對她有點印象, 他其實并不大嗎, 今年應該剛成年。遠沒到結婚的年齡。只是村裏是有早婚的事情的。只是這邊并不常見罷了。
而她之所以這麽早結婚,其實也是家境所迫。
看見了這嬌小漂亮的丫頭被壓了出來, 其實在場的人都有些難以置信她殺了人, 只是她身上那麽多的血,也不好解釋是哪裏來的。
周振興媳婦看見了她,就要撲過去打人:“你還我兒子命來!你這個母夜叉!你個殺人犯!”
解放軍忙将人拉住,見姑娘沒有反抗, 對她說話也相對柔和:“先去村委會吧。”
“我能在這說兩句話嗎?”姑娘問。
解放軍沉默些許,點頭道:“盡快吧。另外被做傻事。”
姑娘身上被綁着,自然跑不到哪裏。看着被解放軍拉住的老太太,姑娘的臉上笑容更深了。
随後她将目光轉向了大門外已經聚集一定規模的人群。笑問道:“我想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他來我家鸠占鵲巢這件事情了吧!他說他是我丈夫。話說他娶了我花了幾十斤糧食。确實,當時我家沒有糧食,沒這些糧食我家活不到現在。可我自打入門以後,他們姓周的就沒拿我當人過,我跟他們家的大兒媳婦跟奴隸伺候他們一家老小,還要動不動遭受他們的打罵!我自诩不欠他們家什麽了。他來要糧食,我媽同意了,也說願意給十倍的糧食,權當給我贖身了!可他看上的是我家所有的存款和未來的生意!”
項駱記得這母女倆之前買的菌包很多,換算成蘑菇賣出去的糧食的話,幾千斤是肯定有了的。
當初周振華給兒子娶媳婦的時候,給許諾的是先給些蘑菇和幾十斤糧食,後面等婚後還會每個月給他們家都拿些好東西。可媳婦一過門就都不作數了。
幾十斤糧食,一個成年人兩個月都不夠吃的。
就這麽區區幾十斤糧食,就将人家的寶貝女兒買回家往死裏糟踐。
現在,又要登門鸠占鵲巢,将人家母女倆拼了命賺來的糧食據為己有。
姑娘的聲音有些顫抖,卻也擲地有聲,讓在座的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的聽見。
現場立刻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讨論聲。
那姑娘又道:“他一上門,就霸占我家,我不同意,就打我,把我按在炕上欺負我。還告訴我,如果我敢不同意,就掐死我們母女埋在院子裏,到時候就直說我們失蹤了,反正我們沒什麽親人,也沒人在意我們去了哪裏。我媽膽子小,就勸我忍下來了。我做夢都沒想到,跳出了周家的那個火坑,他又找上門來了。他在我家,把我跟我媽當奴隸,一點不順心就是一頓打罵,還不讓我們出門,後來我站在院子裏跟人說兩句話,他就把我綁在家裏堵住嘴打!”
姑娘殺了人,此時所有情緒堆積在一起。而她唯一清醒的一點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以及周振興的小兒子,死有餘辜!
“你放屁!”周振興的媳婦立馬反駁道,“分明是你離不開我兒子!是你求着我兒子留下的!”
姑娘冷笑:“你就真覺得死無對證,所以你說什麽是什麽了嗎?你忘了你來我家怎麽作威作福的?你兒子可真孝順,自己在我家享福以後,還不忘了你,讓你來我家讓我跟我媽伺候你!讓我媽給你洗腳!一句話不順心就把洗腳水踢我媽身上了!我剛才為什麽沒給你一刀!”
這二人争執的功夫,周振華終于來了,這夜裏的聲音傳的很遠,姑娘的聲音又比較大。他路上聽了個七七八八,此時來的時候,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他的大侄子已經被判死刑且執行了,只剩下這個小侄子,卻得到了消息被捅了的像個血葫蘆活活捅死了。
周振興媳婦看見了是周振華,忙撲過去抓住了周振華的胳膊:“大哥你來了!你侄子被殺了啊!你快!快弄死這個賤貨!是她殺了你兒子!”
周振華為哪裏願意繼續對峙丢人下去?他之前不是沒聽過風聲,只是叫周振興小兒子過來問話的時候,他只說是夫妻倆和好了。周振華自己事情也多,加上想到那姑娘才十七八,正式戀愛腦的年紀,完全有可能這樣就沒放在心上。
要是當時再細心一點,今天的悲劇就不會出現了。
周振華沉聲道:“還在這裏丢人幹什麽?先去居委會,讓解放軍同志好好查查!”
周振興媳婦一怔,當即喊破了嗓子道:“你怎麽能這樣!振興可就這麽一個兒子了!你難道一點給報仇的心情都沒有!你真就當了官就一點親情都不顧了?”
周振華掐死她的心都有。還想叫他怎麽幫?解放軍在這裏,他還能拿把刀捅了那姑娘?
可現在這樣的話也不能這接說出來。
周振華只能頂着一張黑的像鍋底的臉重複道:“都先帶走吧,也別叫人看着了,這是刑事案案件!”
這是刑事案件!殺人償命!就算周振興小兒子做了錯事,也罪不至死!
那姑娘看着周振華,半晌忽然笑了。
笑的諷刺、癫狂而又絕望。
那笑聲刺耳極了。
周振華只覺得頭皮發麻,忙道:“還愣着幹什麽?”
那姑娘卻忽然喊了一句,叫所有人都怔住了。
“我懷孕了!”
周振華一怔:“你說什麽?”
那姑娘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笑容十分諷刺:“你想要我給你侄子償命嗎?好啊?求之不得!不過你想好了,我肚子裏揣着的,是你們周家唯一的孽種!我要是死了,你們周家就徹底絕戶了!”
周振華只有周振興一個弟弟,而他自己只有一個女兒。雖說他也只認女兒一個繼承人,可女兒以後總會嫁人,生下的孩子也是外姓人。
現在兩個侄子都已經死了,如果姑娘肚子裏揣着的是個帶把的,那周家的姓氏就還能傳下去。
再有一點,孕婦法律上本身就不會判死刑。
所以,姑娘才會在絕望之下選擇殺夫。
這周振興的兩個兒子可真有趣,一個殺妻,一個殺夫。要麽去死,要麽手上沾血,沒有一個安生的。
果然天道好輪回,蒼天從未繞過他們。
姑娘說完,又好像呢喃的說着道:“他就那麽立志讓我懷上孩子,發現我孕吐了以後,就知道吃定我了,立刻把他媽接過來了。你說他多會打算盤。占了我的家,吃着我跟我媽拼了命賺來的糧食,拿走我的一切,還要讓我生下姓周的孩子,徹底占有我家的一切。讓我生孩子,好啊!一命換一命!我肚子裏的孩子,跟他只能選一個!”
這句話,就足夠人唏噓了。
誰家不知道各家是各家。雖說都知道,娶了獨生女,就等于吃絕戶,女方家裏的財産就都是自己的了。就算這是所有人都默認的事實,卻也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去做。
而且那些娶了獨生女的人家也是小心翼翼的伺候女方家長,那就跟親兒子差不多,還沒有人還沒死就開始得罪人的。
否則,真把老丈人惹急了,他們撺掇女兒離婚就得不償失了,更有甚者要是老丈人覺得女兒一樣無可救藥了,就立個遺囑将家裏的一切都給了侄子也不是沒有。
再有,也就是入贅的人,入贅到人家女方家裏,就是女方家裏的人,生下的孩子自然是繼承女方姓氏。
可沒有一個是像周振興小兒子這樣的,堂而皇之的住進女方家裏,将女方的人當做奴隸虐待,如此霸占了女方所有的家産,讓明明還有機會找男人入贅傳承家業的女方家,徹底被姓周的吞噬。
周振華這輩子,就沒丢過這樣的人。
可臉已經丢了,女人肚子裏的孩子是貨真價實的。且不論男女,這都是他們周家的種。這個孩子一定要留下來!
可周振興的媳婦顯然并不想就這樣放過姑娘。
“誰說你懷孕了!鬼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謊!就算你懷孕了!你也要給我兒子償命!我不要孫子我也要我兒子!”
沒了政府和大兒子,這唯一的小兒子就是她的命!眼看着兒子慘死在她的面前,她哪裏承受的住?
“你少說兩句!”周振華訓斥了一句,又安排将人帶去村委會,解放軍拍照留證,周振華也進屋子最後看一眼侄子。
周振興的小兒子被整整捅了二十多刀,俨然是一具血葫蘆了。
那一雙瞪圓的眼睛裏還帶着難以置信的驚恐,顯然是沒想到被他控制在股掌中的女人會對他下手。
只是他作威作福的時候,只怕沒想到自己會是這樣的下場。
這裏開始收尾工作,夜又深了。看熱鬧的人就慢慢散了。
項駱往回走,遠遠的能夠聽見周振興的媳婦又哭又罵,連帶着周振華一起罵了進去。
項駱也聽見,路上回家的村民們,有人談論着這件事情就是周振興小兒子活該。
這一次,他們沒有從父權的角度去考慮。主要原因還是這邊計劃生育貫徹的相當徹底,村裏哪怕有一胎半政策,也只生一個不論男女都不生了。
加上最近,他們姑息了一個流氓後,村子裏其他流氓立刻蠢蠢欲動的作案起來。要是今天這事他們還幫周振興小兒子說話,那麽明天開始村裏頭所有只有一個女兒的人家,就都成了別人吃絕戶的目标!
要是遇見那些家裏沒有男人,或是男人窩囊的人家,豈不是等于敞開了大門等着人上門欺負嗎?
這個口子絕對不能開!
所以,法律上怎麽規定暫且放在一邊,至少在村子裏他死得好!
他死了,才能震懾那些暗地裏暗流湧動的人!
項駱回家前特意又去了項燕那裏。
項燕也聽見了這邊兒的聲音,只是這大半夜的,她家裏也剛出事,不好出去看看。
項駱來正好滿足了她的好奇心,将情況都跟她說了。
項駱也據地周振興小兒子活該,不過這件事要是說法律的話,情況還真不好說。
項燕倒是多看了一點東西,人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道:“原來他還有這個算盤。”
項駱沒聽懂:“怎麽了?”
項燕道:“你還不知道吧嗎,周文樹住處就在那那母女倆家隔壁。你不覺得他今天的做法,跟周振興小兒子做法一模一樣嗎?”
項燕不說,項駱永遠不會把這兩件事放到一塊去想。
這麽說的話,周文樹這麽迫不及待就更說得通了。
只能說這些都太巧合了。
他是那母女倆的鄰居,平時可能沒多少交集,可看那姑娘的瘋狂程度,周振興媳婦是最近得知了姑娘懷孕消息後,才大張旗鼓的上門作威作福的。周振興的媳婦也是個遠近聞名的潑婦,她上門了,就算這戶人家從前安靜如雞外人看不出什麽來,眼下也聽見聲音明白怎麽回事了。
當初周振興小兒子不是沒上門好言相求過,只是那母女倆将人趕出去了,但凡不是個傻子,都不可能繼續這一場婚姻。
所以,周振興小兒子也不裝了,直接上門用暴力鸠占鵲巢,并讓姑娘懷上孩子,以此徹底綁定她們一家。
周文樹是看見了他的成功,加上最近對那流氓的姑息,所以才叫周文樹再度看見了希望,迫不及待的過來要睡了項燕。
要知道,他跟項燕也是分開的夫妻,他上門了,就算沒成被抓住了,村裏人也不會覺得他錯了,最差的結局最多跟那個流氓一樣打一頓教訓一下就放了。
要是得逞了,說不定項燕就能想到過去的情分,還能被他所征服。大不了就學周振興的小兒子,用暴力壓住兩個人。
只要到時候打到他們母子倆認命了,那麽項駱這個當小輩也做不了什麽。
只是周文樹沒想到,之前一直木讷懦弱的周婷婷沒有因為恐懼退縮,而是勇敢的保護了自己媽媽。
而且項燕的反應極快,迅速布置好了現場,提前将這件事的另一個版本告訴所有人,占盡了先機。
只是周文樹應該做夢都想不到,就在他動手的同一天晚上,他眼中成功的前輩已經被“妻子”連捅了二十多刀。他只挨了一板凳,已經是相當幸運的了。
項燕分析了一通後,又嘆口氣:“只是可憐那丫頭。也就比你小妹大一點。她是殺人了,可她這情況,要不弄死那畜生,她一輩子就完了,她是被活活逼着殺人的!現在她這麽小,還懷着孩子,這以後可怎麽辦啊!”
“你放心吧,她的問題應該不大,”這一路上項駱就想通了,“她應該沒滿十八周歲,而且還是孕婦。而且她是因為什麽殺的人,這裏頭是有操作空間的。至少現在來看,她殺人完全可以算是防衛過當。這麽多條件放在一起,就算是過去也判不了多少。”
北方這邊說年齡習慣說虛歲。年齡是從在母親肚子裏坐胎的時間算起的,孩子生下來就算作一歲,所以比真正年齡漲一歲。
所以說這姑娘十八,其實也就差不多十七周歲。個別生日比較讨巧的,可能還會比真實年齡漲兩歲。
這件事是周振興小兒子自己先把事情做絕沒有給她們活路,如果姑娘不殺了他,她這輩子都完了。
項燕不禁想起之前跟那寡婦聊過天,那寡婦家裏剛剛好起來,眉飛色舞的跟她說以後給自己閨女招個女婿,就不怕被欺負了。
現在回想,就只剩下唏噓了。
項燕直嘆氣:“這往後,只怕就算招女婿也要小心着來了。”
要是引狼入室,哪還真就不如沒有的好。
想想婷婷以後的未來,項燕已經開始操心了。
不過好在婷婷也不是完全沒有靠山。至少項駱絕對不會看着她被欺負。
“婚姻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複雜的。”項駱道,“那我先回去了,你這鎖好門。回頭我跟官方那邊聯系,多給你們買幾個報警器。你們也不用害怕,那周文樹在村委會,出不來的。”
一想起來這些爛事,項駱只覺得腦袋疼。離開了項燕家,這一次總算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