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移栽的工作并不太難,梁楠甚至都沒把懷裏的胖狐貍給放下,唯一難的部分只是如何和石娘娘合作。梁楠的屬性雖然是木這個可陰可陽近乎中性的屬性,但別看他老大戾氣那麽重,之前還狂化過一陣子,實際上他的力量是主淨化和治愈的,和石娘娘的屍氣其實很不合。
好在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沒和做過無所謂,稍作試探磨合一下也就是了。
梁楠施法把力量深入到迷蝶木內部,石娘娘屍氣外放主要從外護着迷蝶木的根部,這樣泾渭分明兩不相擾,倒也順利開工。
這棵迷蝶木按藍翼的評價,其實并不太大,可它的根實在是紮得太深了。
物競天擇,生物都會随着環境的改變而改變自身以求生路,這棵樹也是如此,作為陣眼,養料又不夠,它不得不竭盡全力地把根紮得深而又深。
然而這也并沒有什麽卵用。
梁楠的本體雖然只是根房梁,不過在被制成房梁之前就已經是棵活了近千年的古樹,這本來并不是好事,草木開靈智需要漫長的時間,樹齡一過千年就有了些機會了,可惜被砍了制成了房梁,誰知世事無常,反倒遇難成祥,成了人家一國宗廟的頂梁柱。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
天下最重要的祭祀活動都要在宗廟進行,由此而來的自然有沾染了皇家紫氣的香火,反而讓那根千年古木制成的本就帶着一絲靈氣的房梁奇快地開了智,并借着這股東風,修行一日千裏,後來那些心酸故事就不提了,反正也是因禍得福就是了。
出差數次後的梁楠早已今非昔比,他本木精,任何草木都無法抵禦,梁楠半閉着眼睛,意識已經深入迷蝶木內部走了個循環,又轉到根部,深入每一條根須中。
眼下這棵樹已經徹底被梁楠一手掌控了。
梁楠和石娘娘在進行移栽樹木的園藝活動,藍翼在小心防備着這個地方的安全,藍扇還要看的,可別弄出把陣眼帶走後深塌下陷毀成廢墟的大纰漏,不然等藍扇出關,絕對是一場家暴沒跑。
範周趴在梁楠懷裏看着,看半天覺得自己好像就是自家木頭的挂件,純屬添頭,心中有微妙的不爽感,便問道:“沒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嗎?”
梁楠正在施法中,範周問的是藍翼。
範周是藍扇的好“閨蜜”,還是個有主好幾輩子的,藍翼對他态度便軟和些,“需要你幫忙的地方在後頭,眼下只要防着陣法破了之後這裏還能保持原樣就好了。”
這裏毀了,藍扇聽到了頂多與郁憤難平,這裏若是不毀,藍扇看了之後肯定會暴怒,藍翼暗搓搓地是想要把這破地方給弄成廢墟再一把火燒了算了,奈何他不傻,這樣做的後果自己會被暴怒的藍扇來頓家暴發洩火氣是肯定沒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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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想去,還是別動小心思了,心塞就心塞點兒吧,反正他們的關系已定,若是藍扇因為這裏忽略他,正好可以義正詞嚴地給自己這個被忽視的流汗又傷心的功臣讨個公道。到時候就可以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地……
藍翼是個要強的人,心塞了半天,終于被他找到一條光明出路,暗搓搓地計劃得正開心。
沒想到,範周聽了藍翼的話,竟然也挺高興。
這不是有他能幫忙的地方了嘛。
範周不欲打擾正在出力的梁楠和石娘娘,輕手輕腳地從梁楠懷中蹭了出去,落地,胖狐貍甩着火紅的大尾巴,啪嗒啪嗒跑到藍翼身邊,恢複人型,從身上掏阿掏的掏出好多靈符來跟藍翼獻寶。
“這都是我出差的時候做的,這次這個地方挺有趣,我學了不少東西,這些就是,理論和我們這邊的很像,我試了試,挺好用的,不如幹脆用靈符把你想要護住的那些東西給罩起來如何?”
“哦?”藍翼眼中,範周其實就是個幼崽,至于梁楠,那就是個啃幼崽的變态,不過他得承認這幼崽的進步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這才多久,就從什麽都不懂的幼崽,變成了實力很不錯的……幼崽了。
接過範周遞來的幾張符箓,仔細一看,從材質到內容的确都和他們這邊的靈符不盡相同,卻也是殊途同歸了。
刷刷刷。
範周就把那些符箓按一定規律祭出,手決不斷變動,快得看不清,口中念念有詞地低吟。
金光一閃,懸在半空的七道符箓按照某種韻律上下左右地移動。
“去!”
範周輕喝一聲,七道符箓便刷刷刷地以一個奇妙地規律被定在了洞壁上,形成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符箓陣。
“搞定收工。”終于出了把力氣的範周志得意滿,還難得地抓着藍翼解釋(顯擺)了一下,“這是符箓固山陣,對危房什麽的最有效果了,有這個在,妥妥的放心,哪裏都不會塌也不會壞。我們之前出差時住的那些破屋子全靠這個給力,絕對頂用。”
話說那些破房子,和一個實打實的偌大地下洞真的能放在一個級別上類比嗎?
不過算了,範周也是想出把力,看那些符箓蘊含的靈力也蠻強,說不得有用的。
藍翼便軟和的表情,對範周點頭致謝。
範周眼睛再度瞪圓,藍翼對他難得有這麽好的臉色,這還真是有點兒受寵若驚啊。
為了保證這棵脆弱樹的成活,梁楠和石娘娘都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力量,動作很緩慢。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響起。
在梁楠的施法控制下,那棵倒懸大樹像是活了過來,正在努力的把自己的根須收攏聚合,凝成一股繩,使力氣把自己拔出來。
這股力氣越來越大,迷蝶木的無數根須像是無數觸角一樣在泥土和石壁下掙紮,收縮,擰成一股繩的往出移動。
洞頂開始震動,積年的灰塵簌簌落下,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大,聽上去像是許多大蛇在蠕動發力,突破障礙拼命往外游。
這聲音說實話聽着真讓人背後發麻,一身瞬間鋪滿雞皮疙瘩。
不多時,只聽“砰”的一聲,那怪樹猛然向下一蹿,碎石塊和泥土嘩啦啦地從洞頂灑落,下雨一樣落進下方的小湖中,一截虬根就這麽掙了出來。
梁楠再發力。
石娘娘也估量着用屍氣包裹住露出的那截根脈。
又是“砰”的一聲,虬結得最厲害的也是最靠上的那截或者說那團根脈又往外竄出一塊來。
如此往複,洞頂的石塊泥土不斷往下落,那團虬結包裹着蝶妖屍身的根也不斷地往出掙。
範周看了一會兒,腦中啪地開了一個腦洞,臉色變得要笑不笑地有些糾結。
“怎麽看着有點兒像是生孩子的感覺。”
範周小小聲的嘟囔。
洞裏都是耳格外聰目格外明的家夥,再小聲也聽得清楚。
當即,石娘娘就笑了出來,梁楠看了自家胖狐貍一眼,嘴角彎起,連一直在心塞的藍翼都覺得這腦洞其實還挺靠譜,臉色也緩和了一下。
氣氛歡樂,幹活不累。
很快,那最大一團的根就完全地鑽了出來露在了外面。
範周也是第一次瞧見了一大團的原貌,自然也看到了當中被許多根須牢牢包裹地那一團褶皺幹癟卻通體發着幽藍光芒的東西,皺眉細看,才發現那竟然是具屍體,還是具帶着蝴蝶翅膀的屍體。
範周的臉色瞬間也跟着糾結了起來,目光轉向同樣臉色不好的藍翼,猶豫着想問點兒啥,最終還是憋了回去。
這會兒範周大概能理解藍翼的心情了,這裏和藍扇的牽扯估計不小,而且八成不是什麽好事,還是那種不能置之不理的麻煩事。
唉。
忍不住給藍扇嘆了口氣,這位看着那麽陽光開朗,心底的苦只怕比別人也只有多的。
好在如今和藍翼算是捅破了那層窗戶紙,看着藍翼也是個會珍惜靠得住的,以後總有個人能分擔。
再難的事情,只要有人支撐,不離不棄,也就算是一種幸運了。
撲通一聲。
一塊巨石落下,濺出了好大的水花,沉到那堆白骨之上。
範周回神,發現那棵樹的根系最難搞的部分已經全部都出來了,後面的就更容易了。
果然,不多時,那些游蛇般蜿蜒纏繞成藤蔓狀的根須就一條一條的從深深紮下的地方被抽了出來,垂落在半空搖晃。
倒垂下來的根須越來越多,這棵倒懸大樹這會兒看起來倒像是某種古怪的吊蘭了。
那些根須雖長短不一,總的來說都是極長,倒垂之後直接就能落進湖水裏,怎麽也有個百餘米的長度,讓人頗是嘆為觀止。
“馬上完成,準備。”梁楠忽然開口。
藍翼會意,掏出個像是鋼筆的東西,打開,丢出,撚訣。
那東西迎風長大,轟然落地之後竟成了個巨大的花盆。
藍翼不願沾這裏的陰晦之氣,那巨型花盆中已經盛了土。
啪的一聲脆響,緊接着又是一大片落石如雨激起的水聲。
那棵根系龐大的迷蝶木已經完全地脫離了洞頂,倒懸在半空。
範周見狀,趕緊擡手又補了一張符箓上去,封住洞頂,免得塌方。
下方的湖水中已沉入了不少碎石泥土,倒将那些白骨草草蓋住,範周心中一嘆,索性轉過頭去。
世上最可怕莫過于有力量的瘋子和野心家,為他們的偏執,多少無辜生靈被殘忍折磨沒了性命,有些甚至連轉世投胎都沒機會了。
想起從前被那些貪婪的邪魔外道追殺的過往,範周難免有些感同身受。
藍翼回神,環顧四周,發現那用來撐房子的符箓陣還真對得起名字,即使失去了陣眼,這偌大石洞也紋絲不動,被護得妥妥的。
藍翼回頭沖範周點頭致謝,暗道這幼狐還真是長進了不少。
此時梁楠正施法,将那棵樹慢慢倒轉,移到巨型花盆上方。
被石娘娘的屍氣包裹着根系觸到泥土,自動自發地往下紮根,不多時,倒懸巨樹就被成功地移栽到了盆子裏。
範周好奇地湊過去細看。
遠瞧就怪,近看果然更怪。
這樹通體發光就算了,紫中帶棕的樹皮上盡然還天然生有各種圖形狀的紋路,看着就好像無數抽象的蝴蝶,多看一會兒還會有點兒眼暈。枝幹還好,葉片更怪。遠看時以為這樹已經瀕死,這才幹枯無葉,沒想到人家其實是有葉子的,只是這葉子也不像葉子,倒更像是花,都是紫中帶棕,個頭很小,緊貼着枝桠生長,花形倒是很美,和蝴蝶蘭差不多,不過顏色實在是怪異了點兒,看着就沒人家蝴蝶蘭那麽秀美優雅。
想到根系裏還裹着一具屍體,範周就沒湊得太近,只喃喃道,“這是個啥品種啊?”
梁楠看了藍翼一眼。
藍翼又嘆了一口氣,低聲道,“這是迷蝶木,藍扇曾經的族樹。”
範周的狐眼又瞪圓了。
視線在迷蝶木,藍翼,和洞壁圖畫間來回掃,眉頭皺起,忽然擔憂起尚在閉關還什麽都不知道的藍扇來。
不過他到底沒吭聲,這事複雜,藍扇從未透露過,那便是難言,既如此,他也不必好奇,只需要在藍扇他們需要幫忙的時候盡力就好了。
範周默默地走回了梁楠身邊,重新變回小狐貍被梁楠抱在懷裏安撫。
藍翼沖他們點頭,“多謝”,又轉頭對石娘娘請托,“還請再出力一回,好讓這棵樹能保持生機。”
舉手之勞而已,石娘娘便痛快地又加了一股子厚重的屍氣進去做滋養。
藍翼再次道謝,擡手撚訣。
那花盆的另一半也迎風見長,與花盆相對,扣得嚴絲合縫,宛然一個碩大膠囊。
藍光一閃,膠囊又縮小成根鋼筆樣的東西,被藍翼妥善收起。
又對三人道了一回謝,才問範周,“這符箓陣能撐多久?”
範周想想,“那些符箓靈力足夠,估計撐上幾年不成問題,到時候藍扇應該也出關了,若是需要,随時我都可以再來布陣,沒問題的。”
藍翼點頭。
石娘娘忽然開口,“我是不知道這地方與你們有什麽關系,也不關心,不過要是以後這地方你們用不上了,可不可以給了我,我瞧着這地方真不錯,修一修改個地下別墅什麽的,回頭還可以請你們來玩。”
範周“=口=”,真是好品味,不過想想,和僵屍娘娘的氣場還真是滿合得來。
藍翼自己是恨不得把這個地方毀掉的,既然石娘娘想要,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反正這地方最後也不過是被廢棄而已。
于是皆大歡喜。
東西到手,便要打道回府。
再來便是藍翼藍扇自己的事情了。
出去比來時快得多。
陣眼都被帶走了,吸靈陣自是破了,那些被聚集來的陰氣此時失了根基約束,直如沒頭蒼蠅一樣在林中飄蕩,倒是比之前散去了不少。
“不如把這裏淨化一下吧,如今陣法破了,這裏也不是什麽密境了,萬一有個什麽膽肥找刺激的人闖進來,這陰氣還是能要人小命的。”做事總想盡力周全的範周提議道。
梁楠是他家胖狐貍說啥是啥,其他兩個也沒意見。
範周見狀,也不下地,直接張嘴,又是一口狐火噴出。
這次的狐火凝而不散,蜿蜒如蛇地在林中游動,與尋常草木無害,只追着那些陰氣燒。
範周再次張嘴,連噴了幾口。
數條火蛇齊上,燒了足足半個小時,才算是把這一大片被陰晦之氣籠罩了數百年的地方給徹底清了個幹淨。
此時天色已經微晰,出去了陰晦之氣的林子裏總算是有了自然的樣子,空氣變得清新起來,草木也有了生機,穿過高大樹木盤結的枝桠,微光落下,映得林間露水一片晶瑩。想來用不了多久這裏就能恢複生機了吧。
“對了,這個地方還得藏好,這年頭膽子大的賊多,萬一被哪個發現了還是個麻煩事。”
範周忍不住又操心。
梁楠無奈地摸摸自家胖狐貍的毛毛,自家狐貍那都好,就是這個喜歡替身邊的人操心的毛病讓他又愛又無奈,時不時就要吃上一口老陳醋。
不過這操心的也是正理。
為了以防萬一,這次出手布陣的是梁楠,不要說普通人類,修為或陣法造詣在他之下的都別想摸到門。
想到洞中那些數不清的四通八達的地道,範周忍不住繼續操心,為了不耽誤事,幹脆把戴子屬叫了來,拿了一大把符箓給他,叮囑他但凡見到能連通到這裏的出入口就封起來。
戴子屬原身就是個善于挖洞嗅覺領命的老鼠,這些年來努力修行又被梁楠指點過不少,早非吳下阿蒙,做這個再合适不過。
被委以重任或者說終于有事兒幹了的戴子屬挺高興地走了。
藍翼想既然都來了,幹脆把那個什麽鬼村子也去看上一眼,這樣下來帶着藍扇來時便不用麻煩外人,只他們兩個就夠了。
對四人來說,那村子離得挺近。有石娘娘在,根本不用問人。
既是個死了許多人,還都是被虐殺而死的,那只要往陰氣和怨煞之氣最重的地方找就沒錯了。
的确沒錯。
跟着穿着十公分細高跟也能身姿優美如履平地的石娘娘一路前行,連彎路都沒走半條,很輕松地就找到了地方。倒上點黴,那導游寧肯少賺點,也不願勾起人的好奇,回頭惹上麻煩才是個糟心。